第十八章 隱隱的不安(3)

鬧鐘響時,還沒天亮。

很低的音量,還是把她吵醒了。感覺床沉了下,她在震動中迷糊著睜開眼,看到許南征在黑暗中坐起來,把身上披著的衣服放到一側,似乎是想要下床。但很快又回過頭,伸手想給她蓋好被子,看到她睜開眼,才又俯下身,輕聲說:「我今天要出差,你再睡會兒。」

她微皺眉:「下次別這麼睡了,很容易感冒。」

昨天睡著的時候,還以為他會去睡客房,沒想到就這樣在身邊蓋著衣服睡了一夜。

他伸手把棉被邊沿壓好:「好,等回來你幫我收拾些衣服,免得下次想洗澡都沒衣服換。」她哦了聲,不知是生病的迴光返照,還是被他的話震了,有點昏昏糊糊的,竟低聲追問了句:「內衣外衣都要嗎?」

這樣的場景,如此的姿勢,她說完,才覺得此話很有暗示的感覺……

「你覺得呢?」他問,笑的很有深意。

「要不……我給你買新的吧?」

要她去整理他穿過的內衣,想起來就有些心虛,還不如去直接買新的。

「好。」

不知道是誰的呼吸先亂了,明明是想要湊近,卻仍僵持著……她挨不住,撐著胳膊坐起來:「我去看看冰箱裡還有什麼,給你弄點早飯吃。」剛才靠上床頭,想要摸外衣披上時,已經聽到他說:「我是踩著時間上的鬧鐘,還要回家換衣服,來不及了。」

他說完,起身下了床。

「洗手池右邊第二個櫃子,有新的牙刷和毛巾。」

主臥的洗手間是全透明的玻璃,她靠著床頭,看著他在裡邊洗漱,所有的畫面都像是慢動作,一幀幀地疊放著。

自從昨晚起,兩人之間像有了什麼變化。太過突然,措手不及。

直到他走出來,她才擰開了床頭燈。

「我知道在馬來,你是被我逼的,」她抱著棉被,看著他停下腳步,「勉強你,我也不好受。」許南征看了眼表,似乎在聽,又似乎沒在認真聽。

她知道他要走了,只能一鼓作氣說完所有的話:「如果我沒有逼你做決定,你會怎麼辦?一直拖下去,還是其實和誰在一起都可以。」

斷斷續續,詞不達意。

她說完,只覺得眼眶發酸,再這樣下去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患得患失的像個傻子,只因為他一分鐘的冷落,就會心酸的不行,卻又因為他一句關心,就能飛上天。她只想著抱住他,卻沒想過之後怎麼維持關係。

她跟著他這麼多年,從北京到上海,再回到北京。

她很希望他能愛上自己,如同自己對他的感情,可如果他只是妥協……

門外忽然有了響聲,許遠航的聲音依稀說著我在我妹家,你別亂想。很快,所有的話都被關在了洗手間的門內,正常的男女朋友,正常的查崗電話,即使在凌晨五點依舊顯得溫馨有趣,可她聽著卻更是視線模糊。

她閉了下眼睛,努力維持常態:「慢點兒開車,實在不行換下一班。」

說完,側身躺下,把被子抱在胸前,深埋住了臉。

心底壓著的,這麼多天幸福的不安的畫面,盡數從眼前掠過。她只想這麼睡死過去算了,可卻沒聽到關門聲,感覺著他還在屋裡,悄無聲息的存在著。

「問完了?」他貼在耳邊問。

「嗯。」這麼多話已經是極限了,說愛說算了都是她一個人的決定,這也算是對得起自己了。他的氣息,就在四周,很近的距離,只是這樣的安靜,就讓她有些承受不住,拚命祈禱著他千萬別說任何話,就這麼走掉最好,給自己留些餘地,不要讓自己哭的那麼慘。

「對不起,笑笑。」

他很輕地說著,最深的歉意,還有濃的化不開的溫柔。

她耳邊的溫熱慢慢地移到臉上,很怕他給一個認真的解釋,又想要他一個認真的解釋。或許每個主動過的人,都會有這種不安:是不是因為我的主動,你才會接受這段感情?

他略微停頓了下,接著說:「對不起,我這麼多年一直在猶豫,但從馬來開始,我就是認真的,我心裡一直有你。」

很長的安靜。

她幾乎不能呼吸了,直到感覺到他掀開棉被,躺到了身後:「一晚上沒睡,快凍死了。」他的手,撫平她緊抓著被子的拳頭,手指從她指縫中插入,握住了她的手。

果然是很冷,手都是冰冷的。

她靠在他的懷裡,一直沒說話,他的脈搏細微,卻很明顯。

「笑笑?」他邊叫她,邊把她扳過來,兩人在昏暗的燈光中對視著。

臉離的很近,鼻尖快要碰上他的嘴唇,她不知道他是想睡覺,還是想要再說什麼。看了他一會兒,才恍惚覺出他的衝動,一觸即燃。

「我幫你給秘書打電話,改簽下一班好不好?」她輕聲問,緊張的身體都僵起來。

她的睡衣不厚,他也只穿著襯衫和西褲,如此單薄的衣料根本遮不住任何的慾望。她輕吸了一口氣,感覺他用舌尖掃過自己的嘴唇,輕聲問流血了?她很輕地嗯了聲,你不是很急嗎?他低聲笑,你怎麼知道我急?

其實她想問的是出差的事……可他卻故意曲解到了這裡。

沒有深吻,卻連呼出的氣也是滾燙著。

他的指腹卻只是很慢地,反覆、溫柔的摩挲著她的耳根。她掌心漸發熱,細細蒙上了一層汗,意識迷亂著,終於把手探入他的襯衫,手指很輕的,從他後背一路滑下來:「在練坐懷不亂嗎?」

只隔著一層襯衫,任何細微的動作都會被無限放大,尤其是在這樣的早晨。

她的玩心歷來強大。只可惜,挑錯了時間。

他呼出來的熱燙鼻息,就在耳朵邊上:「我在算黃道吉日,直接結婚好不好?」

她閉上眼,心像要跳出胸腔一樣:「有你這麼求婚的嗎……」

他啞然失笑,伸手,直接按滅了光源。

「你生日怎麼樣?」

你想嚇死我爸媽嗎?她緊閉著眼睛,躲不開,也不敢動。自己生日是大年初一,只剩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這麼快,估計兩家人都要心臟病發了。

他終於笑了,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很慢地用法語說了句『我愛你』。

四週一片漆黑,她不敢喘氣,聽著自己的心跳越來越慢,幾乎要窒息了,他才又出了聲:「那年你在學校寢室給我電話時,故意說錯過這句話。」

「你不是說聽不懂我說的法語嗎?」

那是她第一次對他說這句話,卻被他嘲笑說聽不懂,自此再也沒在他面前說過法語。

「那晚,我也像昨天一樣,一夜沒睡。」他的聲音沙啞,滑入耳中。

這是他徹底睡著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兩個人都睡得很沉,似乎都太累了。

等她再醒來,許南征還在睡著。她悄聲去浴室洗了澡,出來時拿著浴巾邊擦頭髮,邊隔著落地窗,看天邊初升的太陽,

下了兩日夜的雪已經停了,整個城市卻還在銀白中,迎接著新的忙碌交通。

許南征從床上坐起來,接過浴巾,邊給她擦頭髮,邊給秘書打電話,改簽晚上的航班。她只把下巴擱在他肩上問:「下午沒航班了?」

「想多陪陪你,」他伸手捋順她的長髮,又撥了個電話出去:「沈柯,我們公司婚假是多久?」她的臉又紅起來,寸寸灼燒。

電話那頭的人事總監更是震驚,戰戰兢兢地講解完,立刻問老闆有何指示,他有意歎了口氣,笑著看蕭余:「沒什麼,準備結婚了,提前做些安排。」

……

直到掛了電話,沈柯也沒說上一句完整的話。

蕭余猶豫著抗議:「我還沒考慮好……」

他半笑不笑的看著她:「好,我回來了,先和你爸媽談。」

很慵懶的聲調,用的是法語,好像從昨夜起這個語言,就成了兩個人之間的密語。

她皺了皺鼻子,有意說:「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不好意思,我大學學的是德語,法語真的是不好,很不好,基本什麼都聽不懂。」

「笑笑,」他只是笑著,把她放倒在床上,俯身看著她,「你大學時每天都會在十二點給我電話,其實你說的再不標準,我也都聽得懂。那時不讓你說,是怕你剛上大學就用法語打電話回家,會讓人以為你是在炫耀家境,被同學排斥。現在我想說的話,你聽懂了嗎?」

他有意說的很慢,帶著日耳曼語特有的味道,好聽的醉人。

她只盯著他,再說不出任何話。

上大學時她曾說德語好聽,比陰柔的法語更適合他。當時他僅是一笑置之,這麼多年,她竟不知道他真的學了德語,而且,已說的如此流利……

《輕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