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其實我愛你(3)

他摸到她的手背,五指交叉將她的手,握在了掌心中。

許南征如果被調查,近幾年做的最大項目的負責人就是韓寧。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證實了她的猜想,真的是很嚴重。

客廳裡的聲音漸消失,父母或許已經去了書房。

她本來有很多話想問,可從剛才睜眼看到韓寧,就已經徹底動搖了這個念頭。尤其在韓寧也被捲入這場事情後……

「沒關係的,這次受賄案主查的不是他,許南征和我一樣也是被牽連了,」韓寧的聲音很低,就在耳邊徘徊,「樹大招風,他這幾年有些事情的確做的急了些,不過,這種錯應該不會犯。李瑛案涉及貪腐,查的力度比較徹底,查清了也就過去了。」

蕭余喔了聲,閉上眼睛。

母親的話說的對,從小到大,他是什麼人自己還不清楚嗎?

可為什麼整整一天會這麼惶惶不安?

第二天睡醒時,阿姨已經在門口掛上了新的襯衣,她拿進來遞給韓寧:「我家老阿姨很神奇的,只要見過你這個人,就會知道你衣服的尺碼。」韓寧揚眉,開始解襯衫紐扣,穿上一試,果真連頸圍都很精準……

他摸了下下巴,笑著問:「是不是很頹廢?適不適合拍警匪電影?」

蕭余被他的動作逗笑,眼睛不自覺彎起來,這才感覺眼角很痛。

或許是昨天的折騰,兩個人一個是腫著眼睛,另一個是黑眼圈深重,出去吃早飯時,倒顯得兩個老人家神清氣爽的。

母親不停問韓寧最近的工作情況,蕭余吃著白粥,直到吃完了菜都沒動一口。

「你們不是要去走走嗎?」媽媽隨口問,「想好去哪裡了嗎?」

韓寧笑容可掬:「南極。」

母親啞然:「現在可以去了嗎?」

韓寧點頭,接過阿姨烤的麵包:「可以了,只是國內去的少,我想笑笑以前應該沒有去過,就定這裡了。」

母親笑著去看父親:「現在的孩子連南極都敢去了。」

父親倒不以為意,看了眼始終埋頭吃東西的蕭余:「確定要最近去嗎?」

這一句話,像是打破了母親和韓寧營造的溫馨氛圍。

蕭余繼續吃著粥,竟沒聽見這句問話,倒是韓寧用手肘碰了她一下,她才茫然抬頭看眾人,韓寧低聲笑道:「想什麼呢?正問你是不是訂好了行程,準備就最近去了?」

蕭余愣了下,然後立刻笑了:「難得你最近有長假,當然要去,而且你不是說,去南極最好的月份就是11月嗎?」

母親聽到這句話,馬上就問起了南極旅行的準備事宜。

父親接過阿姨遞來的報紙,翻看著,沒再說話。

因為韓寧的突發奇想,她為這次旅行準備了很多東西。就在啟程前幾天,才被韓寧提醒要不要先去體檢一下,免得去那麼極寒的地方會出什麼問題。

她想想也是應該的,約了許遠航給自己安排。

這幾天像是沒有任何主意,基本全是靠韓寧指揮,讓她準備什麼,就去做什麼。

到醫院時,許遠航正在手術中,她被個小護士帶著上□□檢完,他恰好也剛出來。

兩個人進了辦公室,閒扯了很多東西,許遠航忽然就沉默下來,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問:「聯繫過我哥嗎?」

蕭余搖頭:「沒有,我媽提醒過我,他現在被監控,最好不要聯繫他。」

許遠航拉開抽屜,摸出煙,很快點著吸了口:「也對,最好現在誰都不要摻合進去。我也被我爸媽警告,不要打聽任何事,也不要問任何人。」

他說完,又狠抽了兩口,掐滅扔進了垃圾筒:「撇開那段事,就是從小到大的感情放在那兒,知道這種事也挺難過的吧?我明白,韓寧肯定也明白,可我看你對我哥如何都是理所當然的,人家不一定有這麼大度……」他歎口氣,「好好去玩,散散心。」

她點頭:「不用你說,我當然知道。現在我有韓寧,他有自己新的生活,除非是真的有我能幫到的,其餘的我不會插手。」

忽然有人敲門,提醒許遠航下個手術時間。

他站起身,繫好衣服:「你說得是汪夏吧?哎……算了,不說了。你的體檢報告,這兩天我就讓人弄出來,走吧,我送你出去。」

韓寧下午在靶場玩,等她到時,他正端槍射擊,槍和人似乎就如此連成一體,這種犀利背影是她從未見過的。

成績自然也讓人瞠目。她有些心不在焉,這種地方她以前常和許南征一起來,內部人來才有好槍用,那時候許南征每打一分鐘,她就會誇張地聽著聲音,給他算子彈的價錢,不停說著:「一百沒了,兩百沒了……」

她看著韓寧,這麼半小時,燒了不知多少錢。

韓寧忽然側過身子看她,一隻手還拎著槍,蕭余正在默默計算韓大少爺今天發飆打了多少子彈,看到他忽然停下來才笑了笑:「怎麼了?」

韓寧招手,示意她過去,她也明白自己這個陪玩的太不盡職了,只訕訕走過去。

兩人身邊還站著換子彈的人,韓寧已經把下巴搭在她肩上,帶著她瞄準:「今天是我們在一起整整6個月,時間過得真快。」她嗯了聲,明知道自己射擊很菜,可是還是很配合地順著他的手,扣動了扳機。

成績自然是糟糕透頂。

「天啊,我這個神槍手的老婆怎麼打的這麼差?」他有些詫異她的成績,終於明白她為什麼一直不肯下場。

她用手肘頂了下他的胸口,撞得他齜牙咧嘴的,捂著胸口苦笑:「最近經常心疼,被你這麼一打,估計心臟病要發作了。」她本來以為他是說著玩,看見他臉色忽然變得很差,倒真被嚇了一跳:「是不是昨天沒睡好?」

韓寧訕訕笑:「是啊,我做了一晚柳下惠,的確沒怎麼睡好。」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剛好能讓周圍人聽得清楚,連隔著三四步外的人也好笑側頭,看了兩人一眼。

因為這麼個玩笑,韓寧才算是真的放下槍,結束了今天的瘋狂打靶。

豈料兩人開車才開到半路,就接到母親的電話。

不知道為什麼,她看著手機上母親的名字,心就不停地跳著,越跳越急,卻不敢接起來。直到韓寧看了她一眼,她才恍然按了接聽。很簡短的對話,只告訴她醫院的地址,讓她無論在哪裡都要盡快趕到,醫生連下了四封病危通知書,許爺爺始終沒有出手術室。

母親還沒說完,涼意已從心底蔓延開,徹骨冰寒。

沒有許南征的關係,沒有兩家的關係,她也是許爺爺從小看著長大的,親的和自己爺爺一樣。一瞬間所有紛繁複雜的情緒湧上來,又迅速退散開來,只餘了刻骨的內疚,自從自己回國,不停有人說老人家身體不好,讓她多去看看。

因為許南征,她上門的次數寥寥可數。

每每坐上十分鐘,就急不可待告辭而去,刻意不去留意老人家的挽留。

她掛了電話,眼淚早就不停流下來,根本止也止不住。小時候自己爺爺身體不好,許爺爺就經常抱著自己去大院裡的幼兒園,其實只是幾百米的距離,卻一直抱到了六七歲……

說什麼子欲養而親不待,其實哪裡要你贍養,只是多陪坐坐,說些在世界各地的趣聞,自己都因為和許南征的隔膜,沒有做到。

韓寧一言不發地就近停靠在路邊。

直到她哭的不行了,才柔聲問她:「是不是出什麼大事了?告訴我地址,我們先過去。」蕭余幾乎哭得說不出話,攥著他握著自己的手,平復了很久才說:「是許南征的爺爺,你知道我從小就是他看著長大的,我去,不是因為許南征,韓寧,他病危,一天了,估計是熬不過去了我媽才打電話給我,」她語無倫次,從來都沒有表露的內疚,「韓寧,對不起。」

「說什麼對不起?」韓寧替她擦眼淚:「告訴我地址,我送你過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說對不起,似乎關於許南征的任何事,她現在只要提起來,都覺得對不起他。可小航說得對,自己和許家的關係,小航明白,父母明白,韓寧也明白。

可只有他,即使不說,也一定會介意。

「別哭了,」韓寧擦得手心都濕了,低聲安慰她,「我們現在郊區,開回去要很長時間,先告訴我地址。」

要快,心底浮出這個念頭,她馬上反握住他的手:「總院,解放軍總院。」

他遞給她紙巾,立刻往高速上開。

到樓層電梯打開時,蕭余忽然不敢走出去。

這一路韓寧飛車趕來,她根本不敢再問情況,生怕趕不及,可到了這裡,她卻更怕了。直到韓寧攬著她的肩,把她帶出去,手術室外站了很多人。

她看見媽媽的背影,剛想走過去,眼神匆匆一掃,猛地站住。

清冷蒼白的燈光下,許南征就直挺挺地跪在手術室外,整個手臂到膝蓋都是一條簡單的弧線。她和他只隔著十幾步,很多熟人的臉在眼前晃著,卻如同電影特效一樣,所有的人所有的聲音都瞬間模糊,不再分明……

他從不曾彎過的膝蓋,終還是為了最敬愛的人,跪了下去。

可縱然只隔著一道不透光的玻璃門,裡邊的人又怎會看到。

《輕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