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陽端著熱茶,正準備進門,李隆基頭也不回地冷斥了聲:「滾出去!」她嚇了一跳,忙退了三步,李隆基又冷聲道:「吩咐所有人,都退出去,沒有本王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她應了是,躬身退了出去。
待四下靜下來,他才緩緩蹲下身子,平視著我,我看著他黑瞳中倒影的燭火,想要避開他,卻被他猛地捏住下巴,動彈不得。他定定看著我,道:「今日我站在門外,聽你彈了整首廣陵散,直到你退出後,屋中人仍在談論這首曲子,讚口不絕。」我被他捏得生疼,卻不肯開口,不願說也無話可說。
他靜了會兒,眼中醉意濃濃,聲音卻很輕:「你說得對,你我自幼相識,走過許多旁人不知的事,所以我將你看得極重。但你可知道當年的一旨賜婚,我有多開心?自母妃走後,又下了來俊臣的大牢,除了父親兄長,唯有你和我走得最近。那日賜婚後,我親自和花匠學瓊花栽種之術,日日向沈秋討教食療之法,自出閣後,在這王府已住了半載,你可知道王府內有瓊花苑?可知你每日所食之物,均是由我親自驗過,唯恐有任何差錯,唯恐有人暗中做下手腳?」
他的心思,這多年來也不過那夜的一句話。今時今日,他所說的每個字,都是我從未料到的,也是我始終忌諱莫深的。我怔怔地看著他,這雙整日懶散玩笑的眼中,有太多我不想要的東西,撲面而來,鏗然入心。
他見我不說話,又輕聲道:「永安,你本該是我的妻,是這臨淄王府的王妃,可我眼看著你一步步走到今日,卻什麼也不能做,我多希望你甘心嫁的是我?若有三分的機會,我絕不會讓任何女人凌駕你之上,可你根本不放在心上。府中女眷,你總能小心避過,從不爭寵,從不授人以柄,就連我,你也都是能避則避。」
我身上一陣倦意湧來,看著他眼中翻滾如濤,莫名心慌。
不知從何時起,每夜到這個時辰,我都週身發酸,使不上一點勁。本以為是貪睡所致,可對著盛怒的他竟也會如此打不起精神,心中漸有了不好的感覺,我勉強搖了搖頭,連說話都覺得費力:「郡王請回吧。」
他醉到如此地步,多說無益,以他的性情,唯有到明日清醒時再談才好。
他鬆開手,站起身,手撐著案幾,一字一句道:「我與大哥同日娶妻,他至今無子,你不覺得奇怪嗎?」我喘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清醒,他又道,「大哥府上姬妾鮮少侍寢,凡入房者次日都會被賜藥,你知道他在做什麼嗎?我知道,二哥知道,龍椅上的那個人就不會猜到嗎?」
我暮地抬頭,盯著他,眼前已是疊影重重,聽著他又道:「身為相王長子,始納妻妾已有三年,卻膝下無子,你二人本就是犯下忌諱才會領旨受罰,皇祖母如此多疑,如今又能搪塞多久?」
他斂眸看我,我心中紛雜混亂,想撐臂站起來,手卻軟得使不上一點勁,正是氣悶時,他已欺身上前將我一把摟住:「永安,情起的不止你和他,也有我。」未說完,已挑開了我的唇舌,所到之處,灼熱難耐。
我腦中瞬時一片空白,只想推開他,卻動不上半分,只能任由他步步緊逼。他眸中醉意漸深,低聲喃喃著:「永安,你終究不忍心推開我是嗎……」
在他越來越明顯的眷戀下,心像是被人大力撕扯著,痛得難以自抑,眼前已是陣陣發黑,不停有淚水湧出來,感覺著他將我橫抱起,背脊落在床榻上,他一把扯下床帳,將我壓在了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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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著病了半月,終是在重陽節前,我才出了屋。
李隆基的壽宴,聽聞很是熱鬧,冬陽面上雖說著王妃和劉氏的賀禮,眼底卻閃爍著快樂。這半月李隆基除了陪在我榻旁,從未去過別處,端茶倒水,喂粥試菜樣樣親力親為,府中的小人也因此微妙,待冬陽和夏至都格外不同。
無論他神采飛揚的說笑,抑或靜坐著看我,我都從未和他說過半句話。
終有一日,他靠在床邊和我說了半個時辰,見我始終不理會,猛地扯住我的手腕,將我帶得險些摔下床時,我才掙了下,低聲道:「很痛。」他驟然僵住,猛地鬆手坐到床邊剛想說什麼,我已控制不住哭了出來。
哭聲越來越大,怎麼也止不住。
守在門外的夏至衝進來,煞白著臉看我,被李隆基冷冷瞪了一眼,無措地退了出去。他坐在我面前,不敢動一下,我任由自己哭了很久,才慢慢地抽泣著,止住了眼淚。他伸手想要替我拭淚,被我伸手擋了開:「這半月你也沒睡好,今日不用再陪著我了。」
我該怪誰?怪姨母餵我吃藥?她不過是想讓我和李隆基早些圓房少了禍事。怪李隆基酒醉亂性?他娶我入門兩年,從未待我有半分懈怠,處處忍讓,那日若非酒醉又見我毫不推擋,才做下此事。我並非聖人,卻發現該怨該怪時,沒有人真正做錯。
他又伸了手,替我擦掉眼淚:「永安,我送你出府。」我扯唇笑道:「送我去哪?壽春王府嗎?皇祖母難得鬆了戒備,太子妃卻日日盯著你們,姑姑又似友似敵,這麼多年我們遮掩的是什麼?」
他緊繃著臉,沒有做聲。
我又道:「那日你明知道我在,知道他聽得出是我彈的琵琶曲,可你偏就進門說了那些話,就是在逼著他放手。李隆基,你不甘心,你不願放手,所以你逼他,你拿他的不忍,拿我和你的夫妻之名來逼他!」 我邊說著,邊大口喘著氣,緊盯著他。
李隆基緊攥拳,低聲道:「是!我是在逼他!是我不甘心,我要你,我要你一輩子在我身邊!可我也要他平安,今時今日,皇位上坐著的那個人還在防著我們,盯著我們,太子、姑姑也都防著我們幾兄弟,防著我父王這一脈!」他猛地站起身,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一步錯,步步錯,他不能再錯下去了!」
我深吸著氣,讓自己冷靜,卻覺得心頭抽痛難耐,過了很久,才苦笑道:「一步錯,步步錯,李隆基,你知道我們錯了多久嗎?自狄仁傑拜相那年起,我就心中只有他,那時你才八歲!天授三年,我就和他私定終身,長壽二年,父王被誣謀反,我冒死去獄中見他,你又可曾知道?九年相知相識,我們之間有太多你不知道的,有太多的隱忍無奈,」我攥緊手下的錦被,一字一句道,「至親性命,天下不換。這是他親口對我說的話,也是你拿來逼他的利器!」
李隆基呆站在那裡,緊盯著我,再說不出半句話。我胸口如被火燒,心似要破腔而出,緊咬著嘴唇,直到舌中猩甜,才抹了眼睛,喃喃道:「若沒有他,我絕不會在鳳陽門出現,也絕不會和你走得如此近,你眼中的親近,都不過是我和他的情分。」
他眼中蒙著痛意,怔怔地看著我:「永安,你我也是自幼相識,你對我就沒有半點情分?」我靜看著他:「有,你是他的親弟,是我一直盡力維護的人,你的平安就是他的平安。」他走到桌邊,灌下一杯冷茶,將茶杯握在手心許久,緩緩放下,快步出了屋子。
待他離開,夏至才匆匆入內,替我端了杯熱茶來,我看著她溫柔的眼睛,搖了搖頭。這半月李隆基在我身側寸步不離,她縱有什麼要說的,也只能遠遠看著開不了口。
過了會兒,我才將茶杯遞給她,輕聲道:「替我給郡王帶句話。」她是李成器的人,必然會有出路傳話。她點點頭,看著我道:「夫人請說。」我默了會兒,又苦笑著搖了搖頭,道:「你下去吧。」
她訝然看我,欲言又止,終沒說什麼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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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到自己了……自我修復去……
默默地加一句,俺最近真勤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