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歲月無聲(2)

雖說有三日餘地,可我卻不能再如此等著候著,等到最後也不過是看她命喪黃泉。

我讓夏至往李成器府上遞了密信,雖然明知他不會在三日內收到,但總是個機會……待到放了筆,卻又有了些猶豫,總覺有什麼不妥處,卻又摸不到頭緒。

夏至見我猶豫著,低喚了聲縣主,我這才狠心折好,遞給她:「把這封信帶給你哥哥。」夏至頷首,仔細收好後快步出了門。我坐下又想了很久,才又站起身吩咐冬陽去備下瓊花膏,與我一道回恆平王府。

冬陽並不曉得此事,還以為我真的是回去探望父王姨母,很是歡喜地多問了幾句,要不要將聖上賞賜的衣料也帶些去,我無心再管這些俗事,是頷首讓她快些準備。眼下婉兒在陪著皇姑祖母,也只有在這時,我才能有機會出宮。

正是夏末秋至時,卻還有著些虛浮的燥氣。

我下了馬車,不知是因昨夜未睡好,體虛所致,抑或真的是天氣所致,已出了一身薄汗。冬陽見我抬袖拭汗,剛想說什麼卻忽然僵住,我被她嚇了一跳,抬頭看大門口才終是明白了。

李隆基正抱著永惠,笑瞇瞇看我。

我看著他那雙越發斜挑的眼,腦中儘是昨夜婉兒的話,胸口悶得喘不上氣。只能摀住壓制著疼痛,他臉色變了下,將永惠交給身側李清,大跨步走下玉石台階。我抬手示意他不要靠近,卻被他一把握住了腕子:「永安,如何了?要不要傳醫師?」

我沒力氣揮開他,只能冷冷看著他,痛得說不出話。

他臉色一時泛白,卻終是忍住,低聲下氣地說著:「有什麼話進門再說,好不好?」此處是恆平王府,我不想在大門口和他僵持著,被人看了笑話,勉強說了句:「放手。」他傻看我,這才緩緩鬆開手,我沒再看他,立刻讓冬陽扶著我進了門。

一路沿著小路而行,經過的下人紛紛躬身行禮,連聲喚著縣主、郡王,我聽這聲音就明白李隆基一直跟在身後。約莫慢走了會兒,才舒服了些,便對冬陽輕聲道:「今日碰上臨淄郡王在此處,你可想好了,是隨著我,還是跟他走?」

她怔了下,才輕搖頭:「奴婢不知道。」我停下來,看了眼遠處也停下來的李隆基:「冬陽,你這是在為難我,也是在為難你自己。」她眼中似乎浮上淚,默了片刻才低聲道:「奴婢明白,奴婢是臨淄郡王的人,可縣主終有一日是要跟著壽春郡王的。即便是留在這裡,也得不到縣主的信任。」

我早知她的心思並非是只粗不細,若不然,李隆基也不會挑了她與夏至,放在我身側。可卻仍是未料到,她竟能如此坦然待我,說出了我和李成器的顧慮。

遠處李隆基只隨意立著,似乎並不著急。

可若是他明白冬陽的心思,究竟會如何做?如何反應?我卻猜不透。

我反握住冬陽的手臂:「你說的一字不差,即便是日後留在我身邊,我也絕不敢盡信你,不會待你如心腹姐妹。可若是放你回到他身邊,」我又看了一眼遠處的人,「我卻不知他會如何待你,也不知是否真能如你所願。」她猶豫著,低頭半晌才道:「奴婢這輩子只想跟著縣主。」

我頷首:「去替我喚郡王過來,就說我要私下和他說幾句話。」冬陽應了是,忙快步跑過去傳了話,李隆基這才獨自走了過來,凝眸看我:「心口還疼嗎?怎麼忽然有這種病症了?」

我搖頭,示意他聽我說:「今日我想求你,卻並非是為我自己。」他倒是毫不意外,也搖頭:「此事已成定局,如今誰都救不了她。」我靜看他:「只要沒有人頭落地,就沒有定局一說。這麼多年,你們李姓皇族哪個是說死就死了?」

他神情一時莫測,盯著我看了許久才說:「永安,你從未如此和我說過話,就好像你我從未有過關係,有過……」我打斷他:「若非是婉兒親口所說,我不會相信你真的就任由此事發生,甚至不惜推波助瀾,將仙蕙推上絕路!」

若要取得皇位,的確不能如此乾淨。

可也無需殺盡李家武家的子孫,做的如此決絕。

他眉心緊蹙,重複著:「是婉兒說的?」我不置可否,繼續道:「李隆基,你明白我的性情,日後若真有對立之時,我絕不會用你對我的情意要挾你。但這次,我不是為自己求你,我只要你想想那不過是你的妹妹,她不是皇姑祖母,也不是太平公主,她不過是個胸無大志,只想著如何做個好母親的李家郡主,」我努力壓住怒氣,定定地看著他,「她還是和你自幼一起長大,一起嬉笑怒罵的人。」

他眉頭更深了分,斜挑的眼中儘是陰霾隱怒。

最後也沒說一句話,扭頭就走,我本就沒有對他報什麼希望,也就沒去叫住他。豈料剛才轉身走了兩步,手腕就被人緊緊攥住,向後拉去,一把被他抱在了懷裡:「永安,你傷到我了。」

我心跳得厲害,拚命掙開他的手臂,卻被他越抱越緊:「曾經你也對我笑,對我說你留在我身邊了,可你還是走了。永安,為何你要這麼對我?為何要出爾反爾?為何總在我想要對你好好說話的時候,用最傷人的話趕我走?」

我閉了下眼睛,眼前一瞬閃過李成器的臉,還有仙蕙拉著我的手,笑著說話的神情。最終還是壓著聲音說:「我是你大哥的人,此生都是他的人。」他猛地收緊手臂:「你是我的女人,這是一輩子都不會改變的事實!」

一句話,如一道厲電,幾乎讓我喘不上氣。

「李隆基,」我緊咬住唇,「不要弄得如此難堪,放開我。」他沉默不語,我也不再多說話,直到他鬆了手臂,立刻抽身退後道:「郡王息怒,永安告退了。」

「站住!」他陰晴不定地看著我,「你不是大哥的人嗎?你可知他有親信密令?你以為他對你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嗎?」我愣了下,他又接著道:「他自做永平郡王起就有自己的勢力,當年太子即位就曾謀劃逼宮,這些你可知道?你來求我倒不如去想想,他有什麼能給你的,而他真正給了你什麼!」

我被他一句句問得啞口無言,可卻又總像是知道什麼,腦中亂作一團。過了好一會兒才猛地想起很多年前,他曾握著我的手,寫下了一個字。我眼中浮現出那個字,還有他為了藏字而寫下的一首詩,有些不敢相信:「你說的可是真的?」

李成器的確曾說過,以我的筆跡,以這個字我可以調遣他任何可用的人。如果真是這樣……李隆基冷冷看著我:「我對你一向知無不言,可曾騙過你?」

他說完此話就拂袖而去,留了我獨自呆立著。

冬陽見他走遠,才立刻跑來:「縣主可要去看恆平王了?」我茫然點頭,又立刻搖頭:「去壽春王府。」她驚看我:「不進去了?」我苦笑搖頭,進了門不請安就走,的確有失孝道,可如今是人命關天耽誤不得,只能下次再向父王告罪了。

待到壽春王府,何福聽說是我來,忙出府相迎,直接將我帶入了李成器的書房。一路上竟是未看到任何閒雜人,我低聲問他:「王妃……或是府中女眷可在?可有不方便?」他笑著回話:「縣主無需憂心,大半個王府都是府中女眷的禁地,郡王若不想見,無人敢擅自違抗的。」

我聽這話,心裡有些不是味道,沒說話。

直到坐下後,他才恭敬行了個禮:「剛才在府門口怕人多眼雜,還請縣主務要怪罪。」我不自在地笑了笑:「無需如此大禮,先挑要緊的事說。」他忙起身回稟:「夏至已將書信給小人了,小人會盡快將此信送出,但……」他猶豫了下,還是照實道,「恐怕郡王收到信,已是無力回天了。」

他說的也是我所想到的,可卻仍是讓我心涼了下。

當年初見他是在曲江畔,那時他便已是李成器的心腹,如今成器不在,我也只能來問他了。我不想再耽擱,直接道:「你可知道郡王的親信密令?」他怔了下,忙頷首:「小人知道,但也僅是知道有這種東西,卻不清楚具體是什麼。」

我沉默了下,才道:「不是任何物事,而是一個字,需是郡王親筆所書的字,對不對?」他倒無意外,立刻道:「正是。」我反覆掂量著,要不要再追問下去,他卻已經看破我的心思,躬身道:「此密令事關重大,縣主可是要動用郡王在聖上身側的勢力?」

我沒想到他直接說出來,倒是有些不知如何說。

他沒有起身,反倒是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我被他嚇了一跳,忙道:「你知我和郡王的關係,有話儘管直說,無需如此跪著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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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這周在出差還在趕放火,所以導致這邊兒……斷更了。

ps.這篇文不出意外,我會在七月內完結掉。(腦子裡的另一個古言在折磨著我……呼之欲出了,所以會努力盡快寫完這個,當然我絕不會有什麼爛尾的……)

再ps.俺改名的惡趣味又降臨了= = 這貌似已經是第四個名字了……

《永安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