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沉沉腔調發出鼻音,雲海扶在他腰上的手灼熱了些。
「因為你想殺我。」
長明歎了口氣,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他當年縱橫天下,隨心所欲的時候,連慶雲禪院,神霄仙府這等地方都能出入如無人之境,幾時輪到這個雲海來威脅自己?
「方纔在我被那人一刀斬來的時候,我有三個選擇,一是自衛,二是到你那裡尋求庇護,三是到許道友那裡,在我跟你眼神接觸時,我便發現,你手掌微抬,眼神落在我身上,只要我過去,你就會毫不猶豫下殺手。」
雲海笑道:「長明道友的觀察很細緻入微。」
長明:「當時我再想去許仙子那裡已經來不及了,只能先選擇自衛。」
雲海:「沒想到長明道友還會御物之術。」
長明:「我身體不大好,能不動就不動,勉強禦物只會反噬更重,現在就是報應了。」
雲海:「沒有能力的人,在九重淵寸步難行,與其你後面死得更慘,不如我先幫道友解決煩惱,一了百了。但你既然會御物之術,勉強能防身,倒是給了我不少驚喜,我想看看你能在九重淵裡活多久,就不多此一舉了。」
長明:「那真是多謝雲道友手下留情了。」
雲海:「不必客氣,我就是這般善解人意的。」
「你認識小雲嗎?」長明冷不丁問。
雲海挑眉:「這是長明道友為我起的暱稱嗎?那我喊你小長?還是小明?」
長明:……當我沒問。
他又咳嗽起來,喉間腥膻漸濃,長明不想將那口血吐出,忍了忍又嚥下去,反倒弄得更難受了。
雲海甚至還給他撫背輕拍,一邊拍一邊愛憐道:「長明道友須得多休息才行。」
語氣之親暱,不知道的還當兩人有何不可告人之關係。
許靜仙徹底洩憤之後終於想起長明的存在,她躍上屋頂,便瞧見兩人看似親密的光景,心裡還有點奇怪,尋思他們何時變得這麼親密了,冷不防觸及雲海正好瞥過來的視線,不由微微一震,下意識移開視線。
下一刻,許靜仙似乎為了印證自己的感覺,禁不住又去看雲海。
她終於發現哪裡古怪了。
與溫柔可親的舉動相比,對方眼神波瀾不驚,死水一般無半絲起伏,許靜仙看見的是沉沉暗色,如果非要探究到最深處,那麼將會是——
永無窮盡的惡鬼修羅,屍山血海,若不慎沉淪其間,則將萬劫不復。
這是一個比周宗主還要可怕的人物。
雲海見許靜仙一直盯著自己看,也衝她笑了笑,似乎對她起了興趣。
許靜仙忍不住後退兩步。
她再看長明。
對方的背因咳嗽而微弓,表情反應在夜色掩映下瞧不明晰,但許靜仙卻沒看出長明有任何被對方威壓壓折了腰的柔弱委屈,反倒是雲海神色莫名,似乎因為無法讓他害怕畏懼而有些意難平。
與此同時,悲樹與短鞭修士的鬥法已臻白熱化。
悲樹躍至對方頭頂,長杖被高高掄起,週身光輪耀目,宛若佛子降世,氣勢磅礡卻毫無慈悲憐憫之意,倒更像張目怒吼的金剛羅漢。
長杖既起,排山倒海,諸河倒流,星辰逆轉,混著電閃雷鳴一道湧向短鞭修士。
而後者竟然扛住了!
他的短鞭在此時爆出奪目光芒,幾乎將他整個人都裹在光裡,短鞭不顧長杖掄下,直接劃向悲樹的心口。
毫釐之差,更快者哪怕只快半息,都將改變整場戰鬥的勝負。
七星河內幾乎所有人,此時大半目光都落在兩人身上。
無論輸贏,這場准宗師級別的鬥法,注定精彩絕倫,給眾人留下深刻印象。
但輸的那一個,卻有可能付出性命的代價。
「悲樹要輸了!」許靜仙忍不住道。
她看出二人表面旗鼓相當,悲樹終究棋差一招,恐怕要在這場鬥法中落敗,成為短鞭修士的戰利品。
「未必。」
不知何時,長明站在她身旁道。
雲海也踱步過來。
「長明道友說得不錯,高下還未決出。」
許靜仙看得入神,忍不住反駁:「悲樹看似勇猛,實則後繼乏力,那個半魔卻十足韌性,論耐力爆發,已經可以勉強躋身宗師了。」
她雖然走的是采陽補陰起家的魔修路子,內心卻很不願意照著這條路子修煉下去,反而對武修之路興致勃勃,否則也不會為了一株不一定存在的養真草進來冒險。
「你的話沒錯,但忽略了人心。」
許靜仙還未琢磨透長明這句話是何意時,遠處變故陡生。
一道白光射向短鞭修士的後背!
白光去勢不算快,攻勢也不算凌厲,但短鞭修士也需要拂手將其化解。
可正是他分神出去的瞬間,悲樹已經抓住機會進行反攻,直接用力破開對方的防禦,短鞭修士的靈力被打亂,形同防禦被攻破,哪怕只有半息,長杖也已經落在頭頂。
「剛才有個人,一直站在那處屋簷下,盯著他們倆,如果不是要殺悲樹,就是要對另一個人動手。」
雲海的聲音徐徐響起,他所指的方向,原本是漆黑陰暗難以觀察的死角,正好雷電亮起,將那一片映得通透。
「但那個半魔修士已經佔了上風,那人完全沒必要動手,多此一舉,所以他動手只有一個可能,幫悲樹。」
說話間,持短鞭的半魔修士從半空落下,身軀無力,想必已經凶多吉少。
大部分人都沒想到這一場鬥法會以這樣一種方式結束,一時都還怔怔的,望著悲樹持杖落在七星河最高的塔尖上。
「博野已死,七星河無主,他手下最得力的大將太羅,也已被我斬殺,從今日起,我便是七星河之主!若有不服者,盡可上前,我給你這個挑戰的機會,過了今夜,再有挑釁者,殺無赦!」
悲樹的聲音遙遙傳出,清晰落入七星河每一個人耳中。
四周靜悄悄的。
沒有人動。
也許有人想動,但他們都在等別人先動。
許靜仙終於明白長明剛才那句話的意思。
七星河占主博野被外來修士徐鳳林殺死之後,徐鳳林沒在此多逗留,直接就去了第二重淵,七星河群龍無首人心惶惶,悲樹和太羅應該是其中最有實力問鼎七星河之主的兩人,太羅也許在修為上更勝一籌,卻沒料到悲樹的同盟居然會在這種情況下暗算自己。
他太自負於實力,最終也死於自己的自負。
悲樹等了片刻,見無人出聲反對,嘴角無聲揚起。
「一個時辰後,本座將於七星台設宴恭候諸位,在場者,不必請柬皆可赴宴。」
這就等於昭告自己七星河之主的身份了,前去赴宴的人,也就相當於承認悲樹的地位。
許靜仙還未見過一方勢力如此快速突兀地易主,人間世界雖然也殘酷,但還未到如此赤|裸|裸殘酷的地步,那些所謂名門正道之間,終究還是講些道德廉恥的,就連他們魔門,雖是不擇手段,但周可以實力深厚,雖然喜怒無常很難伺候,但他見血宗宗主的地位,也從未被挑戰過。
長明抬起頭。
天上雷電稍斂,烏雲仍在。
層層陰沉明暗相疊,彷彿也與地面的複雜變幻相互昭示。
「長明道友悟到了什麼天機嗎?」雲海問。
「我在想,九重淵裡的黑夜,一直是這麼長嗎?」長明道。
「你更喜歡白天嗎?」
「我喜歡看得更清楚,有利於我看清真相。」
長明意味深長看他一眼,一語雙關。
對方笑了下,沒接長明的話:「長明道友,許道友,同去赴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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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更新來到,明晚再補小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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