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周卅根本沒有發現自己被跟蹤了。

他背對凌樞, 蹲在前面不遠處,跟一條小黃狗玩得不亦樂乎。

那勁頭, 比在家裡跟凌遙溫存還要柔情萬千。

仔細一聽, 他嘴裡還不時蹦出點怪言怪語。

「小黃,你說你不是貓, 怎麼就那麼喜歡吃小魚乾呢?」

「你別吃這麼快啊,我身上可沒多少了,你要一下子吃光了, 後面幾天可就得挨餓了!」

「哎喲,你這精的,還真聽懂了, 這就對了, 哈哈,慢慢吃, 我今天又不急著走, 你吃完還能陪你玩一會兒!」

凌樞差點以為那條狗是人變的。

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狗約莫兩個成年男人手掌大小, 還未長大, 黃毛微卷, 蓬鬆虛胖, 一雙眼睛烏溜溜靈性得很。

的確挺可愛。

那狗吃兩口小魚乾,就抬頭看周卅一眼, 像是怕他跑了。

等凌樞悄然走近幾步, 周卅還沒發現, 小黃狗卻立馬察覺,小魚乾也不吃了,蹦到周卅屁股後面,衝著凌樞汪汪叫,警惕威脅。

周卅扭身,露出驚訝的神情。

「凌樞?」

……

入夏之後天氣漸熱,潮悶交加,人的胃口也跟著懨懨不振。

什麼山珍海味,也比不上一碗雞絲涼面配上一盅酸梅湯。

酸梅湯不能完全放冷,最好放在爐子上溫著,等客人要用的時候再拿出來,否則這種天氣貿貿然喝冰鎮飲料容易腸胃不適。

至於涼面就無妨了。

凌樞在四川時經常吃涼面,入口必然是辣的,一開始把他辣得涕淚橫流,剛到那邊時,逢辣必上火,不得不讓廚師做飯的時候免辣,結果正好遇上個脾氣火爆的飯館廚子,人家直接就撂挑子了,說不辣不會做,你自己來做。

川蜀之地潮濕,花椒辣椒八角都是必需品,吃著吃著也就習慣了,到後來凌樞輾轉東北,又回到上海,吃什麼都覺得口淡。

就像眼前這碗涼面,有煎過的手撕雞肉,花生,芝麻醬,香油,醋,再根據客人喜好加上蔥絲或香菜,唯獨沒有辣椒。

凌樞略微惆悵歎了口氣。

「吃啊,你怎麼不吃,不合胃口嗎?」

周卅囫圇吞棗已經把大半碗涼面幹掉了,他拿起酸梅湯灌一大口,再滿足地吐出長氣,給了兩個字的評價。

「爽快!」

飢腸轆轆的時候,有沒有辣椒也就不太重要了。

凌樞惆悵歸惆悵,沒影響他進食的速度,風捲殘雲幾分鐘過後,他碗裡的面就跟周卅差不多了。

周卅笑道:「我沒騙你吧,這裡的涼面比你姐做得好吃吧?」

凌樞回以兩聲嘿嘿:「那是好吃多了。」

周卅:「有時跟你姐吵嘴了,又或者家裡飯菜吃膩了,我就會到這裡來要一碗麵。你還真別說,這裡雖說裝潢差了點,看著有點髒,但它家的面不比肖記麵館差,哎,可惜肖老闆了,遭逢橫禍,後繼無人!」

在岳定唐出現,凌樞捲入各種稀奇古怪的案件之前,凌樞跟周卅的關係是很不錯的,哥倆隔三差五就出去喝一盅,周卅與人和善,八面玲瓏,在市政府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雖說囿於出身平平無法高昇,但要是得遇時機往前更進一步還是可以的,不過他自己安於現狀,也算是跟凌樞脾性相投了。

「姐夫,你跟那寡婦到底是怎麼回事?」

凌樞打開天窗說亮話,也不兜圈子了。

今天他必須得把這件事弄清楚,不然周卅跟凌遙回頭還得吵。

周卅苦笑:「你姐姐那些揣測都是憑空捏造,你別是信了吧?」

凌樞:「那你總得給我說說,那寡婦是什麼來頭,你們倆怎麼認識的,回頭我姐問起來,我一問三不知,還怎麼幫你說話?」

周卅:「有一天我在街上看見一個小孩子追著一條狗跑,那狗被追得東躲西藏,我看著挺可憐的,就跟在後頭,把那條狗救出來,還因此跟小孩吵了兩句。」

凌樞:「那條狗不會就是你剛才喂的小黃吧?」

周卅點點頭,又有點不好意思:「你姐不是不讓養狗麼,我也不敢帶它回去,等會兒她又得跟我吵,只能每次下班回家路上去給它喂點東西,說來也怪啊,這狗聰明得很,不單認得我,還會在我回去的路上等,別人它也不親,就只跟我玩兒,你說這不會是前世的緣分吧?」

凌樞心道,啥前世緣分啊,您前世總不能也是狗吧?

「所以你每天回家晚了,就是看小黃去了?」

周卅:「大部分是,剛不是說到那小孩兒麼,我們倆不打不相識,他那天還迷路了,我就帶他去找家,這不就認識了孫寡婦。他們倆孤兒寡母的,又是人生地不熟,在上海生活也不容易,平日裡我能幫一把就幫一把,無非是搬點重物,換個燈泡罷了。孫寡婦說不想欠人情,還經常送點東西過來,我頭幾回還帶回家去,結果被你姐追問,非說我是對人家有情意,現在我也不敢拿了。」

凌樞:「這些事情,你給姐姐說了沒有?」

周卅:「說了,可她就是不信啊!」

凌樞沉吟道:「姐夫,你們倆之間的事,本來我不好插手,但最近你跟我姐總為了這事吵,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依我看,我姐有個心結,多年來一直盤桓不去,這也是她患得患失的原因。」

周卅:「你是說孩子嗎?」

凌樞嗯了一聲。

甭看周卅平日憨厚不好事,但心裡還是透亮的。

「凌樞啊,我也給你交個底。其實孩子這事兒,我們早就談過了。我知道,我老家父母催著抱孫子,我也想要孩子,可這不是我們說了算的,得看上天給不給面子。我從來就沒怪過你姐姐,也想方設法安慰她,當時談的時候,明明她也答應得好好的,可是每回吵起來,她就總要拿孩子說事兒!」

說著,周卅苦笑起來。

「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每回都這樣,我也是有些累了,可不就惹不起躲得起嗎?」

他也是人,脾氣再怎麼好也會累,周卅甚至無法保證凌遙再次挑起戰端的時候,他還能不能在家裡待上一分鐘。

老實說,凌樞還挺同情周卅的。

他也知道凌遙脾氣急,這是從娘胎裡就帶來的性子,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想改也改不了。

但總不能讓一對恩愛夫妻就這麼散了,得有一方做出讓步。

「我回去勸勸我姐,你也坐下來和我姐好好聊聊吧,把心結打開,孩子的事情你們還年輕,大可不必這麼急,我姐也是擔心自己不能給你們周家留個後,才會如此著急。」

周卅拍拍他的肩膀。

「知道了,把面吃完,咱們就回去。你呢,你姐也老操心你的事情,有沒有什麼喜歡的姑娘,要是家世那關過不去,我跟你姐說去。」

凌樞原想說喜歡自己的姑娘太多,自己都挑花眼了,話到嘴邊忽然冒出岳定唐的身影,不知怎麼就吞了進去。

「姐夫,我不著急,先把你們的事情解決吧。」

有了周卅跟狗這檔子事,凌樞就徹底把岳定唐那邊給忘了,他原本晚上還準備去岳家蹭飯,這會兒半道跟周卅吃了冷面,直接高高興興回家,還順路給凌遙買了糖炒栗子,打算把人哄開心了再談心。

晚上一切也挺順利的。

凌遙見他們早早回來,周卅又給她帶了吃的,心情不錯,凌樞趁機提出一家三口坐下來好好聊聊,將事情原委跟凌遙說一遍,使出三寸不爛之舌,耐心勸說,陳述厲害,凌遙也都能聽進去。

凌樞心道大功告成,正準備回房,將客廳留給小兩口繼續深入溝通,外頭就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老傭人虹姨最近告假回鄉下去了,凌樞只好自己去開門。

大半夜的,他實在想不通會有誰找過來。

除非是岳定唐。

但外面站的卻不是岳定唐。

是孫寡婦。

她面色焦急,一看見凌樞就撲通跪下了!

「凌長官,求你救救我孩子!」

凌樞嚇一跳,忙彎腰去扶。

「起來說話,這是怎麼了!」

孫氏:「我那孩子下學之後就不見了,到現在都沒回來!」

凌樞:「你怎麼會知道我住在這裡?」

孫氏:「之前周先生告訴過我,我本來沒想過上門打擾,可此時實在是無頭蒼蠅一般,只能過來相求了!」

她面色焦急,雙目通紅,眼看就要流下淚來。

凌樞探頭看了一下。

門外停著一輛黃包車,車伕像在等她,除此之外卻沒有女傭同行。

她竟是深夜孤身出行的,看來的確是急壞了。

在裡面的凌遙和周卅聽見動靜,也都走了出來。

凌遙看到孫氏,又聽見她自陳來歷,原本已經轉晴的臉色刷地烏雲籠罩。

凌樞暗道不妙,趕緊搶在孫氏和周卅開口之前道:「人口失蹤的事情應該去警察局報案,我陪你去一趟警局吧,姐夫你就在家陪著姐姐吧!」

凌遙怒聲道:「她自己怎麼不去警局報案,反倒直奔咱們家來,咱們家難道是警局嗎!」

凌樞沒等她說完,趕緊推著孫氏往外走,順帶把門關上。

門後隱約還響起周卅安撫妻子的動靜。

孫氏抹著眼睛連連道歉。

「凌長官,對不住,不是我不肯去警局,是我一名弱女子,這麼大半夜孤身過去,人家也不當回事,頂多訛詐些銀錢再打發我走,從前我初來乍到時,已經被這樣的事情嚇怕了。這大上海我認識的能人也就周先生一位,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得得,打住,咱別廢話了,先去警局報案吧,找孩子要緊!」

凌樞抬手制止她繼續說下去。

老實說,他對孫氏沒什麼好感,反倒諸多懷疑,只不過孩子是無辜的,一切先等孩子找到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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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要寫老岳出場的,但是來不及了,先更了再說,晚安好夢,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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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