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南衙禁衛的數目本就幾倍於叛軍,賀融這一喊,直接將己方的士氣都調動起來。

與此相反的是,敵方聲勢一下子弱了下來,尤其是那些原本就沒有謀、反之心,只是被裹挾著,不得不隨波逐流的士兵,頓時不知所措,很快被南衙的人趁機拿下。

程悅親身上陣,以一當百,大有萬夫莫敵之勢,他胯、下的戰馬竟也與他頗有默契,隨著他拚殺而左騰右挪,尋常幾個士兵也近不了他的身。

賀融見狀,就道:「當年我入京時,曾聽說程悅以平民入禁軍,因表現出色而得到擢升提拔,其中也有李侯的舉薦之功,如今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的悍將。」

李寬也不諱言,他歎道:「不錯,當年我見他出身平平,卻肯吃苦用功,就向季大將軍舉薦了他,季大將軍對他也很是欣賞,還親自指點過他的武功,沒想到我與季大將軍都看錯了人,這廝外忠內奸,不僅恩將仇報,殺害了季大將軍,甚至還敢勾結齊王造反!」

說話間,陳謙大喝一聲,長刀揚起,縱馬迎上去,與程悅廝殺起來,程悅已然大戰了將近半個時辰,卻絲毫不見疲態,對上陳謙,已然不落下風,反倒是陳謙昔年在戰場上受了傷,兩人交手之間,舊傷復發,手臂有些使不上勁,程悅飛起,直接朝他面門刺來,陳謙不得不往後折腰,他的馬卻因而受驚,嘶叫一聲,前蹄高高揚起,直接將陳謙甩下馬。

程悅長笑一聲,大喝道:「還有誰來!」

說時遲,那時快,李寬彎腰從旁邊士兵手裡抽過一把,迎頭而上,將程悅的攻勢招架住,兩人轉眼殺作一團。

論年紀,李寬已三十有多,比程悅還要大上好幾歲,又許久沒上過戰場,但他一招一式,依舊凌厲無比,比起程悅不遑多讓。

混戰之中,齊王一步步往後退,企圖趁亂逃走,卻被早已盯住他一舉一動的賀秀髮現,後者直接衝上前,將刀架在他脖子上,雙目赤紅,狠狠道:「你害我妻兒,今日便要你償命!」

「二哥!」

「二郎!住手!」

賀融與賀泰同時喊住他,賀秀不聞不問,揚刀欲砍,被賀穆並作幾步上前,一把抓住胳膊:「二郎!父親讓你住手!」

「陸氏死了!她肚子裡還有我的孩子!」賀秀衝他咆哮道。

賀穆也紅了眼眶,緊緊將他從背後抱住,生怕他一個衝動,將人給砍了:「我知道,賀璇罪大惡極,但他的罪名,要等父親來定,父親一定會還弟妹一個公道,也還嘉娘一個公道!」

賀秀一愣:「嘉娘怎麼了?」

賀穆抿唇強忍眼淚,搖搖頭。

賀融讓幾個士兵上前,將齊王綁下,正好聽到了這一番話。

剛才他在拾翠殿裡沒看到賀嘉,心裡就已經有些不祥的預感了:「大哥,嘉娘是不是……?」

賀穆咬牙切齒道:「嘉娘被這叛逆押到城樓上,當著父親的面,威脅父親入城,見父親未馬上答應,就直接將嘉娘從城樓上推下去,她、她……全身骨頭都摔斷,當場就沒氣了!」

說到這裡,賀穆又恨又痛,禁不住流下淚來。

賀秀喘著粗氣,刀還舉在半空,一時如被凍住的冰雕。

賀融沉默片刻,冷不防上前,將齊王踹倒在地,手中竹杖往他臉上身上雨點般招呼,齊王大聲叫痛,賀融卻沒停下來,直到賀穆將他死命拉開。

齊王早已鼻青臉腫,血流滿面。

賀融腿腳有疾,但他手又沒疾,這一下下都是重手,哪裡疼往哪裡招呼。

他冷冷道:「兩國交戰,尚不斬來使,你今日想造反,我們輸了,要殺要剮,都無話可說,可你竟然對女眷下手!」

齊王吐出一口血沫,慘笑道:「成王敗寇,還有什麼好說的,悉聽尊便就是!」

賀融冷笑,大聲道:「你們聽見了!賀璇為了篡位,親生父親也殺得,手無縛雞之力的女眷也殺得,此等狼心狗肺之徒,到底有什麼值得你們賣命!你們為了這樣的人丟掉性命值得嗎!魯王殿下慈悲,首惡既已束手就擒,從犯一律不究,爾等不放下武器投降,還在等什麼!等著為了賀璇這樣的小人喪命嗎!」

這一番話過後,也不知是誰先大喊一聲:「我不打了!」

彷彿咒語一般,兵器接二連三丟在地上,叛軍紛紛投降。

程悅與李寬的交手還在繼續,他餘光瞥及己方的狀況,難免心神動搖,手中微微一頓,李寬立馬覷準機會,將他挑落下馬。

兩把刀隨即加上程悅的脖頸,他閉了閉眼,徹底放棄掙扎。

伴隨著這兩人被拿下,意味著局面已經完全得到控制,李寬命令南衙的人將叛軍一一捆綁起來,等候發落,便跟著賀泰他們一併朝紫宸殿走去。

紫宸殿內一片狼藉,大部分宮人已經四散逃離,也有少數幾個還躲藏在殿內,見了賀泰等人帶著馬宏入內,都跑出來請罪。

賀泰顧不上他們,他直奔寢殿,一眼就看見躺在那裡,早已沒了聲息的文德帝。

「父親!」賀泰悲痛喊道,撲上前去,嚎啕大哭起來。

衛王上前,看見老父猶睜著雙眼,脖頸上五隻青紫,明顯是被人活活掐死的慘狀,也不由潸然落淚。

紫宸殿內,一時哭聲大作。

此時周瑛他們也已經被南衙禁衛救了出來,個個看見文德帝如此淒涼下場,都悲傷難忍,伏地痛哭。

周瑛更是落淚道:「殿下恕罪,我等身為臣子,卻未能盡到守護君王的職責,以致於出現今日之變故,臣等實在難辭其咎,萬幸殿下平安無事!」

賀泰哽咽道:「周相不必如此,誰又能料事如神,連父親都未曾想到賀璇膽敢如此的!」

賀融雖也難過,但他沒有忘記自己手裡還捧著玉璽匣子,見周瑛等人來到,便直接跪下,將玉璽碰捧過頭頂:「先帝今罹難歸天,舉國哀慟,無人不悲,但國不可一日無君,魯王為先帝長子,若無意外,本已被立為儲君,還請魯王臨危受命,登基為帝!」

兒子誇老子,兒子捧老子,聽著有些難為情,但這種時候,賀融已經顧不上那麼多,嚴格來說,賀泰還不是正式的太子,只有早日將名分定下,事情才算徹底了結。

殿內眾人也很明白這一點,賀穆賀秀等人反應最快,趕緊跟著道:「請魯王登基為帝!」

周瑛等人略一遲疑,也朝賀泰跪拜行禮。

衛王不由朝李寬看了一眼。

正好李寬也抬起頭來,朝他看了一眼。

宮人內侍紛紛跪下,唯獨李寬與衛王還站著,委實有些突兀。

衛王有些尷尬,忙也跪下道:「請大哥登基為帝!」

賀泰拍拍兄弟的胳膊,帶了些欣慰之意。

李寬膝蓋一彎,也跪了下去。

「臣李寬,拜見新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麟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