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不像龍深這樣若無其事,老鄭和何遇都坐倒在地上喘息,毫無形象可言。
不遠處殷槐躺在地上,不知是暈死過去,還是沒氣兒了。
老鄭卻對放走幾個日本人耿耿於懷,嘀咕道:「怎麼不乾脆把他們留下算了,到時候二一推作五,就說他們在長白山上失蹤,反正他們自己也沒向特管局申報!」
何遇道:「兩國在明面上的交流畢竟沒斷過,那師徒倆在日本神道教都有些地位,要是把人殺了,日本那邊不可能不知道,下次我們過去辦事,小日本也來個如法炮製,規矩就亂了。」
「畢竟是總局的人,大局觀就是比我強!」老鄭拍拍何遇肩膀:「其實我也就是發發牢騷,老子平生最恨的就是小日本了!」
何遇哈哈一笑:「我還不知道你!先說好啊,我好不容易來一趟,你可得連請三頓酒!」
他見冬至投來好奇目光,就順口道:「老鄭祖上是東北軍的,曾跟過張作霖,後來被日本人謀害,所以他特討厭日本人。」
老鄭撇嘴:「國仇家恨,東北人就沒幾個不痛恨小日本的!」
「就任由他們這樣下山沒關係嗎?萬一他們去了別處……」冬至咳了兩聲,感覺喉嚨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沒事,老大讓看潮生去跟著他們了。」何遇道,伸手在冬至身上摸索了一下,見他露出吃痛神色,就道,「你肋骨骨折了,別亂動,回頭下山送你去醫院。」
冬至聽見看潮生三個字,吃驚道:「那隻貓?!」
何遇笑道:「你才發現嗎?」
冬至恍然,難怪自己在瀑布旁邊迷路時,大黃貓會給自己引路,那副貪吃又傲嬌的樣子,還真跟看潮生一模一樣。
但人變成貓……
他想到雪狼面對大黃貓的畏懼模樣,好奇道:「他是貓精還是老虎精?」
何遇詭秘一笑,沒有回答。
冬至已經累得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了,熱量漸漸揮發殆盡,寒意一陣接一陣湧上來,但內裡卻被汗水濕透,十分難受。
這時他聽見龍深道:「石碑碎了。」
何遇和老鄭剛才還談笑風生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怎麼會這樣?龍屍不是被制服了嗎?!」
龍深走過來,語氣倒是沒有多大變化:「龍屍底下就是那塊石碑,我懷疑復活龍屍的人,是衝著石碑來的。」
何遇腦子轉得很快:「這麼說,那些日本人之所以收到這裡埋著龍屍的消息,很可能也是有人故意散佈出去的?」
老鄭也道:「我回去就查查潛行夜叉,肯定跟這幫玩意兒有關!骨龍一死,它們也就不見了,哪有這麼巧的!」
龍深嗯了一聲:「剛我跟王靜觀聯繫上了,她跟你失散之後一直找不到你,就先下山去找救援了,很快就會過來。」
老鄭如釋重負:「那就好!」
何遇笑嘻嘻朝龍深擠眉弄眼:「老大啊,冬至這回立功了,他本來就是無辜被我們牽扯進來的,你是不是該有點表示?」
龍深喜怒不辨:「你想要什麼表示?」
何遇趕緊捅捅冬至:「最近剛下發一批經費,冬至又是因公負傷,怎麼也得來個五星度假酒店包月禮包之類的吧,最好是有兩個名額,你說是吧?」
冬至哭笑不得,脫口而出:「單身狗要兩個名額幹什麼?」
何遇怒其不爭:「我也是啊,加上我不正好兩個嗎!」
龍深似笑非笑看他:「我記得你上回記過被扣的工資到現在還沒扣完吧?」
何遇換上一個狗腿的笑容:「老大,這回我這麼賣命,也算功過相抵了吧?」
龍深點點頭:「沒錯,所以為了獎勵你,這個月的工資就不扣了。」
何遇:……
也就是說下個月還要扣!
何遇頓時覺得生無可戀。
他的遊戲都快沒錢充值買英雄了啊啊啊!
冬至迷迷糊糊禁不住也跟著笑,一笑就扯動傷勢,疼得他一個激靈,又清醒過來。
「那我可以提要求嗎?」他忍不住道。
何遇有氣無力:「單身狗不准提要求!」
冬至自動屏蔽何遇,望向龍深,把心一橫,話脫口而出:「我能加入你們嗎?」
他以為自己的語氣足夠鎮定了,但別人還是能聽出其中的忐忑。
見龍深沒有回答,冬至有點緊張:「我不會打架,比不上你們,不過我會畫畫,呃,畫符好像也還行,可以給何遇當個助手,要不然應聘前台什麼的也行……」
本來是一時衝動提出來的請求,到後面卻越說越流利。
何遇在旁邊拆台:「我們那的前台比我還厲害。」
冬至傻傻哦了一聲,神使鬼差加了句:「那打遊戲很厲害行不行?」
何遇樂出聲。
冬至反應過來,尷尬得無以復加,恨不能跳上天跟骨龍肩並肩。
龍深不置可否,只道:「回去先好好休息吧。」
沒有當場拒絕,但在冬至看來就是婉拒了。
他有點失望,又有點被拒絕的難堪,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龍深沒給他多少回應的機會,轉身又走到坑邊察看。
何遇拍拍冬至的手臂,低聲道:「老大說得對,你先養好傷再說,這次的事情不要多想,獎勵方面我會盡量幫你申請的。」
冬至想要牽動嘴角回應,身體卻疼痛得連這點力氣都提不起來,眼皮越發沉重,耳邊傳來何遇跟老鄭說話的聲音,模模糊糊,像隔了一層玻璃,怎麼聽都不分明。
「張行……」冬至驀地想起還被安置在半山途中的女孩子,呢喃道。
老鄭似乎聽見了,又安慰他幾句,冬至腦袋一歪,終於徹底昏睡過去。
再後來的一切善後事宜,再與他無關。
世界清靜。
也許夢裡有龍。
……
薄薄的眼皮首先感應到光線,明晃晃刺眼的感覺隨即傳遞到大腦。
冬至睜開眼睛,入目就是一束粉白色的桔梗,玻璃瓶裡裝了一半的水,折射出下面的花枝,天空般澄澈明亮。
淡淡消毒水味在鼻間縈繞,病房很安靜,除了他以外還有另一張床,不過上面空著。
「特意給你找的雙人間,條件不錯吧?」熟悉的聲音伴隨著推門而入的動靜傳來。
冬至驚喜道:「老鄭!」
老鄭笑呵呵進來:「喲呵,恢復得不錯,沒失憶!」
他手臂上還打著繃帶,張嘴就開玩笑,跟那天對日本人橫眉立目的樣子截然不同,後面還跟著一名女性。
老鄭介紹道:「這是王靜觀,叫王姐就好,她就是那天在山上跟我走散的同事,聽說你光榮負傷,特地過來探望,沒想到趕早不如趕巧,正好趕上你醒來了!」
冬至想坐起,卻被王靜觀按住,對方親切道:「你躺著吧,大夫說你有點腦震盪,得多休養!」
難怪還有些暈乎乎的,他抬手要揉,發現手臂上還插著針管。
冬至:「老鄭,你沒事吧?」
老鄭:「沒事,跟你一樣,骨折了,不過沒大礙。」
王靜觀白他一眼:「什麼沒大礙,明明內傷不輕,醫生讓你躺床上的,誰讓你到處蹦躂!」
老鄭摸著腦袋:「躺不住,閒得慌。」
醫生很快過來,大致檢查了一番,幫他拔了針,交代道:「你肋骨骨折,還有輕微腦震盪,但都不嚴重,主要是靜養,沒事別亂走,身上的外傷傷口,護士會定時過來給你上藥,消炎藥也得記得按時吃。」
對比不聽話的病患老鄭,乖乖點頭的冬至更讓人喜歡,尤其還是個白白淨淨的帥哥,中年女大夫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腦袋,這才在冬至窘迫的目送下笑著走了。
王靜觀笑道:「雖然沒什麼大礙,不過你要不要給家裡人打個電話?免得他們擔心。」
冬至道:「我是獨生,爸媽前幾年車禍去世了,家裡邊也沒什麼走動的親戚,就不麻煩他們了,反正也沒什麼大礙。」
他的語調很淡定,但聽在旁人耳朵裡,總有些不知如何接話的語塞。
冬至沒讓這種尷尬氛圍瀰漫開來,很快就開玩笑問:「老鄭,王姐,我因公負傷,是不是這幾天有免費伙食福利?」
王靜觀順勢笑道:「當然有,不僅伙食免費,住院檢查也都組織全包,你想住幾天就住幾天。」
老鄭打開食盒:「喏,你王姐給你準備了,我看看,山藥粥,排骨湯,不錯,以形補形,下次來個豬蹄。」
這話又引來王靜觀一頓白眼。
排骨湯一喝就知道不是外頭店裡做的,加入胡蘿蔔和玉米之後的湯呈現金黃色澤,入口更是香甜,湯裡還有幾塊豬軟骨,早已浸染了玉米和蘿蔔的甜味,冬至嘗了一口,忍不住讚道:「這湯真好喝!」
王靜觀笑道:「王姐自己熬的,好喝就多喝點,明天還給你送。」
冬至的乖巧和身世徹底激發起她的母性,看冬至的眼神甭提多柔和了。
老鄭露出羨慕嫉妒的表情:「咱倆同事這麼多年,也沒見你給我送過湯啊!」
王靜觀冷笑:「十二年前不是送過嗎,被人倒廁所裡了。」
老鄭:……
冬至聽出兩人之間不同尋常的曖昧,低頭默默喝湯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