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病房裡一下子安靜下來,還是張行先開口:「旅行團的人來看望過我,他們問起姚斌的下落,我不知道怎麼說。」

實話實說肯定是不行的,也沒人相信,老鄭他們職責特殊,估計也不可能出面幫張行作證。

冬至也想不到什麼好辦法:「那你打算怎麼辦?」

張行道:「我就說我當時跟姚斌走散了,也不知道他後來怎麼樣,但是聽說他父母已經得到消息,動身過來了,我不知道到時候應該怎麼面對他們。」

說到這裡,她的眼眶紅了:「我到現在還不敢跟我爸媽講,也不敢讓他們過來。當時……要是我們倆沒落在後面,也許、也許就不會遇上那些事了!」

姚斌的死估計會成為她一輩子的陰影,張行忍不住小聲哭了起來。

冬至不忍道:「要不回頭我幫你問問老鄭,他們應該會有什麼辦法,誰也不希望出這種事,與你沒關係,你別有壓力。」

他好說歹說,才勸了張行收住眼淚。

不過姚斌父母的動作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快,隔天早上就到了,在戶外團的陪同下直奔醫院來。

冬至與張行不在同個病房,也不知道具體情況,只聽見隔壁說話聲越來越高,到最後更是傳來激動吵嚷的動靜,持續了好一陣子,冬至忍痛下床跑去看,正好看見警察與醫院保安陪同一對中年男女離開,後面還簇擁著一大群人,看上去像是姚家的親友。

老鄭看見冬至:「你怎麼出來了?」

「動靜太大,出來看看,現在怎麼樣了?」冬至問道。

老鄭歎了口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人家父母著急上火也是正常的,我們已經跟警察那邊對接了,會請警力幫忙去搜尋,聊慰家屬的心情,畢竟也不可能說出真相,又交不出人家兒子的屍體。小姑娘被對方父母遷怒了,正委屈呢,去安慰安慰吧!」

說罷又壓低了聲音:「小姑娘長得不錯,對你又有意思,趕緊趁機把人拿下來!」

冬至哭笑不得:「這不是趁人之危嗎?」

老鄭白他一眼:「難怪你到現在都找不到女朋友!」

冬至心想還好意思說我,你自己不也是?但他還沒說出來,就已經被老鄭一腳踢進門。

張行果然眼眶紅紅,像剛哭過一場。

冬至把自己在網上買的小盆栽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很好養的,一天澆一次水,到你出院那天,說不定還能長高一點。」

張行撲哧一笑:「那我怎麼帶回去?」

冬至也笑道:「你可以在離開時送給別的病友,讓他們繼續養著。我在網上買了點零食,明天應該就能寄到,到時候給你分一點。」

張行訝異:「大夫允許吃?」

冬至笑嘻嘻:「老鄭偷偷讓我買的,他被大夫限制得更嚴,只能白粥小菜地吃,快受不了了。」

張行忽然道:「謝謝你,冬哥。其實當時我能死裡逃生,也多虧了你,現在卻反過來要你安慰我。」

冬至揉揉她的頭髮:「你已經很堅強了,我也是因為前幾年經歷過父母去世,現在才比你好一點,人生沒什麼過不去的坎,看開點就好。」

張行看著冬至。

後者笑容溫暖,就像那盆生命力旺盛的盆栽,無論怎樣的狂風驟雨,都不會留下陰霾痕跡,依舊生機勃勃,連帶著也將樂觀感染給身邊的人,讓旁人心底跟著明亮起來。

她鼓起勇氣,忽然道:「冬哥,我很喜歡你,你能當我的男朋友嗎?」

冬至懵了一下,猝不及防。

張行有點想笑,心想這樣的男生,怎麼沒有人發現他的好?

「我知道你現在沒有女朋友,所以不用急著拒絕我,你不會追女孩子沒關係,我來追你好了。」

「其實,我有喜歡的人了!」冬至終於想到一個借口,脫口而出。

張行一愣:「你不是在騙我吧?」

「當然不是,」冬至睜眼說瞎話,「不過對方並不知道,我也還沒想好怎麼表白。」

張行沒有輕易放過他:「那對方是什麼樣子的?」

他信口胡謅:「呃,高高的,瘦瘦的,挺漂亮,不愛說話……」

就在這個時候,敲門聲響起,冬至如獲大赦,趕緊在美女的幽幽的注視下去開門。

趁著護士進來給張行檢查,他順勢溜了。

門外牆邊,老鄭靠在那裡嘿嘿笑,說不出的猥瑣。

冬至:……

老鄭感歎:「漂亮小姑娘自己送上門啊,你居然忍得下心拒絕?」

冬至道:「以前我上學的時候,我們系有個女生,喜歡上別系的校草,當時那男生挺多女生圍著,他也喜歡我們系那女生,又沒喜歡到為了她拒絕其他女生的地步,就一直跟她玩曖昧,若即若離,那女生以為對方真心喜歡自己,也陷進去了,誰知後來有一回看見他跟別人在一起接吻,大受打擊,上前質問的時候,男生還說她自作多情,那女的也挺傻,一時想岔了,直接就跳樓死了。聽說那男的後來受到這件事影響,精神上也出現一些問題。」

說罷他攤手道:「所以感情債這種東西,最好還是不要背的好。」

老鄭恨鐵不成鋼:「誰讓你腳踏幾條船了,你就選一條啊,眼前不就有?!」

冬至眨眨眼:「可我不喜歡人家啊,要是拖拉不乾脆,不是反而害了她嗎?」

老鄭拍了他的腦袋一下:「男人哪有不喜歡漂亮女孩子的?就算嘴上說不喜歡,相處相處也就喜歡了,你可別跟我一樣,等老大不小了才後悔!」

冬至:「你是不是喜歡張行啊?」

老鄭切了一聲:「我才不喜歡幼稚愛哭的小姑娘,老子喜歡熟女!」

「像王姐那樣的?」冬至樂了,他還記得老鄭出場時一臉剽悍勇猛,不苟言笑,處熟了之後發現其實也挺逗的。

老鄭撇撇嘴:「她哪裡算得上漂亮了?」

冬至心說老鄭你完了。

他也不說話,就默默地往旁邊挪一步,再往旁邊挪一步,慢慢挪回自己的房間。

身後傳來王靜觀陰惻惻的聲音:「難為你跟個醜八怪合作了那麼久啊,真是委屈你了。」

「不是不是,靜觀你聽我說,誒,你別走,靜觀!」這是老鄭惶急的聲音。

「不要在走廊上喧嘩,影響其他病人!」這是護士的訓斥。

冬至禁不住樂出聲。

在那之後,冬至沒再去張行的病房,張行倒是沒事人似的經常過來串門,絕口不提那天的事情,一個月後,張行出院,臨走前還聯繫了父母,不過隱瞞自己斷腿的原因,只說是爬山摔斷的,碰巧被冬至和老鄭救了,張爸張媽千里迢迢趕來,一臉心疼地把女兒帶走,當然也沒忘了對冬至他們千恩萬謝,張媽還想塞錢給他,被冬至堅決推掉了。

張家人走後,老鄭像往常那樣不安分地溜躂過來,就看見冬至在收拾行李。

「喲,突然發現真愛,打算追著人家去了?」

冬至笑嘻嘻:「對啊,去北京找我的真愛何遇!」

老鄭撓了撓頭皮:「你那些參考書看得怎樣了?」

「每天都在看。」冬至拍拍背包,表示自己沒懈怠。

老鄭又道:「筆試難度跟國考差不多,今年應考人數比歷年都多,你也算從咱們這兒出去的,可別給東北分局丟臉,去年我們分局推薦的就沒能考上。」

聽他這麼一說,冬至心裡就有點沒底:「我把歷年國考真題都找出來做,現在大概六七十左右,再複習個把月應該差不多,難道其他人都能拿很高分?」

老鄭面露尷尬:「那倒也不是……去年我們推薦過去的考生,是只剛修成人形的青皮狐狸,他考試的時候想用五鬼搬運大法作弊,讓自己的小弟們去把標準答案偷來,結果被抓個正著,取消三十年的考試資格,連帶我們東北分局也挨批記過,在其它分局面前丟臉丟大發了!」

冬至:……

王靜觀得知他要去北京,特地買了些長春特產,又讓老鄭開車送他們到機場。

「小冬,雖然咱們認識時間不長,但姐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我沒有弟弟,是把你當弟弟來看的,以後有空就回來玩,姐帶你回家吃好吃的。」

王靜觀把吃的一股腦塞到他手裡,又叮囑路上小心一路平安云云,聽得冬至原本還算平靜的心情頓時傷感起來。

老鄭揮揮手:「行了行了,快走吧!他只要沒考上,肯定有大把時間回來看你!」

「滾!」王靜觀氣得直接踹了他一腳。

冬至哈哈大笑。

飛機蓄勢起飛,穿越雲霄。

長春的一切逐漸遠去,北京的一切正在接近。

冬至背靠軟枕,望著窗外重雲,心情也跟著一點點期待起來。

北京,他來了。

……

王府井大街。

冬至站在一扇佈滿灰塵的旋轉門面前發呆。

從外往裡看,積灰的內部環境顯示這棟大廈可能廢棄好一段時間了,門口掛著酒店的招牌,但「酒」字的三點水早已不翼而飛。

很難想像在人來人往的繁華商業街道,還會有這樣一處地方。

也許是他的表情太過無辜,一名路過的大媽熱心道:「娃子,你是來應聘的?可別讓傳銷給騙了,這大廈好幾年都沒人住的!」

冬至哭笑不得,謝過對方,再三確認自己找的地址沒錯之後,撥通了何遇留下來的電話。

電話沒人接。

他有點發愁了。

這該上哪去找?

這時候,他的肩膀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

回過頭,冬至驚喜:「何遇!」

何遇笑嘻嘻:「跟我來。」

他帶著冬至繞到大廈後面,從一個半掩的小門進去。

門口穿制服的保安應該上五十了,垂著頭歪歪坐著,像在打瞌睡,但冬至跟在何遇後面進去時,看見對方抬頭掃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冷得根本不像一個尋常保安,讓冬至心頭一凜,再仔細望去,對方卻已繼續合眼昏睡,彷彿剛才只是他的錯覺。

兩人穿過後門走廊來到大堂,撲面而來一股積塵的味道,讓冬至忍不住咳嗽兩下。

「為什麼要走消防通道?」

「因為我們沒交維修費,電梯被停很久了。」

冬至:……

要不是在長白山上經歷的那一切,他真要以為自己是被帶進一個傳銷窩點了。

何遇一邊爬樓梯一邊介紹:「其實停掉電梯也是為了隱蔽性,前門鎖了的,後面又有雲伯守著,閒雜人等一般進不來,賊也看不上這裡。」

冬至奇怪:「為什麼不乾脆換個地方?老鄭他們的部門就掛靠在社保局裡面,根本沒有人發現。」

何遇沒好氣:「我們是總局,怎麼能沒有獨立辦公的大樓,跑去跟別的機關擠呢!」

冬至看著腳邊迅速爬過的小強,默默把嘴邊的話嚥了下去。

《步天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