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大少爺終於被她噎得翻了個白眼, 紆尊降貴地接過筷子, 撇嘴皺眉頭地夾下一小片粉皮,以嫌棄的姿態送入口中。
腸粉是本地特色小吃,來到本城不吃腸粉, 就跟到了陝西不吃biangbiang面, 到了武漢不吃熱乾麵一樣, 還不如不來。好的腸粉講究外面那層用米漿製成的粉皮要越薄越好,最好隔著皮就能看到裡面用的是什麼食材, 而被粉皮裹起來的餡料又要足夠新鮮, 有功力的腸粉師傅在將整條腸粉從蒸腸粉機捲一捲刮到盤子裡的過程中, 腸粉皮再薄也不能弄破, 否則就破壞皮相了。
透過晶瑩剔透的粉皮,隱約可見粉色的蝦仁,翠綠的西芹,鮮嫩的牛肉或是蛋黃,淋上香油和醬油,撒上白芝麻, 再在兩端放上兩根青菜作為點綴, 色香味俱全, 這才是一盤成功的腸粉。
以柏大少爺挑剔到了極點的口味, 一吃之下竟然覺得還不錯。
皺起來的眉頭也隨之微微舒展開。
尤佳察言觀色, 笑嘻嘻:「要不要再來一份啊?」
柏澤:「不要妄想用區區十塊錢的東西就打發我, 你的大餐照樣欠著。」
尤佳:「行行, 大餐以後請!那個茶館的會員費, 我現在一時半會還沒法完全還你,每個月先還你一些吧。」
柏澤沒說什麼,反看了她一眼:「你今天心情很好啊,還捨得出十塊錢請我吃腸粉,上次都是直接用速凍餃子來解決的,下次我是不是可以奢望十二塊的皮蛋瘦肉粥了?」
尤佳:「黑歷史咱們就不要再提了好不好,我怎麼好意思拿皮蛋瘦肉粥來招待你?」不要皮蛋瘦肉粥,那就請你十五塊的蜜汁叉燒飯好了。
柏澤:「呵呵,如果你臉上別寫著『十五塊的蜜汁叉燒飯』會更有說服力一點。」
尤佳:「……」這種心靈神同步她一點都不想要好嗎?
尤佳:「今天我去了你介紹的那間茶館,果然受益匪淺,那裡的人也都很好,這都要多謝你,如果不是你的介紹,我也不知道茶館的存在了!」
柏澤咦了一聲,聽到她鄭重其事的感謝,非但沒有趾高氣揚,反倒露出奇怪的神色:「難道你沒有遇到什麼刁難嗎?」
尤佳:「沒有啊,那裡的人都很好,也確實能學到東西,你怎麼會這麼問?」
柏澤實話實說:「聽說出入那裡的非富即貴,我預計你應該會在那裡受到一些刁難才對,正好趁機讓你意識到自己跟那些人的差距,才會更加奮發上進。」
尤佳:「……真是太可惜了,你的良苦用心竟然沒有派上用場。」
柏澤:「對啊,所以我覺得你的危機意識還不夠,要不要換個地方再學?」
尤佳一頭黑線,忙道:「不用了,我的危機意識已經足夠強了!今天才第一天,我就認識了陳女士和周女士,她們二位都很好,還肯教我許多事情。」
她把那兩位女士的名字一報,柏澤自然就知道是誰了,「陳女士的老公大部分生意都在港島那邊,我媽沒有過世之前跟她的交情不錯,需要我去幫你美言兩句嗎?」
尤佳笑道:「不用,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已經幫我介紹了一個好地方,接下來就得靠我自己了,若是混得人人都不願意跟我交往,那就算是你幫我美言一百句也沒用啊!」
柏澤聽她說話,果然比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大有長進多了,不由細看了尤佳一眼,赫然發現這女人的膚色好似白皙了一些,臉部線條也圓潤了一點,原本沒什麼神采的眼睛現在則靈動不少,帶得整個人也變得生動起來,雖然還談不上美女級別,但走在路上也不是容易被人過目即忘的路人甲了。
「你是不是愛上我了?」尤佳把自己的那份腸粉解決掉,抬起頭,就看見柏澤眼睛瞅著她,表情卻在神遊物外。
柏澤回過神:「你自我感覺會不會太好了一點?」
尤佳:「自信是成功的第一步啊,從你身上學到的。」
柏澤:「我那不叫自信!」
尤佳:「對對!」你那叫自戀。
柏澤:「我根本就不需要自信那種主觀的感覺,從我小時候,我就知道我生來的環境比別人好,將來做的事情肯定也會比別人多,像你這種愚蠢的凡人還在貧困線上掙扎的時候,我已經為國家的IT產業作出了傑出的貢獻。」
尤佳:「喔,投資失敗把錢打水漂的貢獻嗎,這是不是就叫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柏澤:「……你不說話會死嗎?會嗎?會嗎?」
尤佳笑嘻嘻:「不會,不過你還沒解釋剛才為什麼一看盯著我看,看得人家小心肝撲通撲通響,會誤會的。」
柏澤:「上次我回家的時候,老頭子也在問我女朋友的事情,雖然我一時搪塞過去了,但看他的表情明顯是不相信的,說不定過陣子還會讓我把人帶回去給他看,既然你現在進步神速,那我就放心了。」
尤佳:「那就好,你可別因為我變化太大就喜歡上我,我對飛上枝頭變鳳凰沒有任何興趣喔親!」
柏澤:「啊,你放心,天下紅雨我也不會喜歡你的,要是食言,我就抱著一隻豬到街上裸、奔!」
人的預見性通常都只體現在自己擅長的領域,所以柏大少說話當然不必顧慮到這句話將來會不會兌現,因為在現在的他看來,這完全就是不可能的。
同理,尤佳也不可能預見自己將來能夠成為什麼樣的人,她所能做的,只是一步一步,腳踏實地地對自己的生活做出改變。
然而未來之所以是未來,正是因為它奇妙繽紛的不確定性。
隔天是尤母的婚宴,按照之前打電話說好的,尤佳當然也要去。
按照本地的風俗,兒女工作一般就視為獨立個體了,去參加婚禮是要單獨給禮金的,逢年過節也是要給家中晚輩紅包的。
當年尤佳她爸再婚的時候,她也才剛上小學,當時尤佳的父母關係惡劣,她就跟著奶奶過,還是等到幾年後才知道她爸已經給她添了個異母弟弟。
所以像參加自己母親再婚婚宴這種事情,尤佳還是頭一遭,尤母也特別囑咐尤佳了,讓她不必給禮金。尤佳對母親的再婚對像不熟悉,但她考慮到以後要跟對方那家人長久相處的畢竟不是自己,而是母親,她不想因為這種小事傷了母親的面子,讓母親夫家的人瞧不起她。
中國是個人情社會,在可給可不給的情況下,給了總是不失禮節的。
婚宴設在本市一家檔次不錯的五星酒店裡,說是婚宴,但畢竟是再婚,也並沒有大肆鋪張,其實就是包下一個小廳,一次性請上雙方的親朋好友坐在一起吃頓飯熱鬧一下,至於婚禮和司儀自然通通就免了,人到中年,還是再婚,就不會太過計較這些形式了。
尤母今日穿得很得體,一身紫色暗紋的長裙,既突出隆重,又不顯得花哨,她年輕時也算得上一個美人了,可惜所遇非人,在尤佳很小的時候,尤父就出了軌,尤母年輕的時候性情很激烈,一氣之下就執意離了婚,當時她對尤父的背叛恨之入骨,連帶遷怒了尤佳,尤母怎麼看女兒都覺得不順眼,正好那會自己工作也忙,就把尤佳交給她奶奶照顧。
等到尤佳漸漸長大,尤母隨著年紀漸大,性情逐漸平和,自覺對女兒有所虧欠,就想把尤佳接到身邊來,但那時母女兩人早就有了隔閡,再怎麼彌補,裂痕依舊是存在過的。
所以母女倆雖然從沒吵架,可說話也是客客氣氣,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這次尤佳願意前來赴宴,尤母還是很高興的,說明尤佳心裡還是有她這個當母親的。
小廳裡,三桌剛剛坐滿不到一半,因為時間沒到,還未開席,先到的人就坐在那裡聊天談笑。
尤佳來得不算早,但也不晚。
只是她一出現,尤母就愣了一下。
為表莊重,尤佳今天也穿了一條淺色長裙,臉上還化了淡淡的妝,長髮挽到腦後,腳下一雙細跟的高跟鞋,肩上一個小挎包,她的身材原本有著南方女子典型的嬌小,但是這樣一打扮,立時就顯得抽高了不少,最重要的是,尤母以前可從來沒見尤佳化過妝的樣子,她自己本身也不是愛打扮的人,母女倆也沒親密到無話不談,平時自然忘了提醒女兒要好好打扮。
但現在一看,幾個月不見,女兒不說跟換了個人似的,起碼也是氣質大變,哪裡還有以前半點畏縮內向的模樣?
柏澤因為經常跟尤佳見面,感覺還不是那麼明顯,但對於尤母而言,她還真被結結實實震了一下。
「媽,」還沒等尤母回過神,尤佳已經走了過來。「您今天很漂亮,這位就是叔叔吧?祝你們百年好合。」
尤母終於反應過來:「佳佳,你可來了,來來,」她拉過女兒,對自己的新老伴道:「老廖,我給你介紹,這就是佳佳。」
老廖早年參軍,退伍後開了一家小餐館,生意很不錯,雖然談不上大富大貴,但絕對是小康有餘,要不然也不可能捨得在這間酒店租個小廳請飯,他還有個兒子,跟尤佳差不多年紀,在外地工作,最重要的是,尤母覺得老廖人品不錯,為人挺正派,是個合適的對象,考察了好幾年,才答應跟對方定下來。
尤佳父親前車之鑒,尤母對第二次婚姻慎之又慎。
老廖早就被尤母打了無數預防針,聽了一耳朵「佳佳可能有點內向,話不多,也容易害羞,要是說話有什麼不周到的,你可不要放心裡去」一類的話,結果現在一看到真人,發現完全就不是尤母說的那回事啊!
人漂亮,說話也得體,就連禮數都沒得挑。
只見尤佳遞來一封紅包:「小小心意,還請叔叔不要嫌棄。」
老廖忙道:「人來就好了,還給什麼禮金啊,我們都是你的長輩,這還是你媽呢,用不著這樣,用不著這樣!」
尤母也瞪了尤佳一眼:「不是跟你說了嗎,不用給禮金,你怎麼就不聽呢!」
尤佳笑道:「說是這麼說,但我也想表達我的心意啊,你們擺酒,我沒過來幫忙,就已經過意不去了,叔叔快收下吧,這是我對你和媽媽的祝福。」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老廖只好道謝收下,完了又從兜裡掏出一封紅包:「佳佳,這是給你準備的,我跟你媽結了婚,以後咱們就不是外人了,按照禮數,我也得給你包一封利是的,以後你就別再這麼客氣了!」
尤佳接過紅包:「謝謝叔叔。」
女兒變得明艷大方,又變得如此懂事,跟老廖頭一回見面就禮數周到,尤母又欣慰又高興,先前一顆忐忑的心總算徹底放下來。
「走,佳佳,到那邊去坐。」
尤母和老廖雙方來的親戚都不少,連同關係好的朋友和同學,正好坐了滿滿三桌,包括老廖在外地工作的兒子也來了。
尤母的娘家親戚當然也是尤佳的長輩,只是尤佳跟他們一向往來不多,一年半載也難得見上一回,乍一看還覺得有點陌生。
跟尤母一樣,在所有人的印象裡,尤佳還是那個話不多,長相丟進人群裡也不出眾的女孩子,如今一見,變化不可謂不大,大家心裡好奇,目光有意無意都落在她身上,尤佳也落落大方地任由旁人打量,並沒有像以前一樣顯得很不自在。
「佳佳,郁濤今天怎麼沒來?」在她旁邊的中年女人問道。
這是尤佳的表姨,她媽跟尤佳外婆是姐妹,兩邊往來還算密切。
尤佳和郁濤交往六年,這些親戚朋友雖說平時見面不多,但這件事總歸還是知道的,郁濤他們也是見過的。
「我們分手了。」尤佳輕描淡寫道,其實她也可以隨便找個別的借口,比如說郁濤今天有事來不了了,這樣也就免得別人再問下去,但世界說大不大,萬一日後他們在路上撞見郁濤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到時候解釋起來更麻煩,不如自己主動說出來。
表姨果然很吃驚,連聲問:「怎麼就分了,怎麼就分了?」
旁邊另外一個親戚湊過來:「佳佳啊,不是三嬸說你,這兩個人在一起,哪裡有性格愛好完全一樣的,你們既然要在一起,就得學著去互相適應跟磨合啊,郁濤人挺沉穩的,我看著不錯,聽說尚方里的員工工資很高啊,他現在應該不錯吧,這樣的潛力股你可不能放過,得牢牢抓在手裡,是不是你跟他鬧脾氣了啊?這男人啊,還是要順著的,你們在一起都那麼多年了,要是分手了,你不就吃大虧了?」
面對她們的追問,尤佳笑了笑,沒有言語。
這就是一些老一輩人的想法,他們覺得不管是女方主動提出分手,還是男方先提出來的,反正女人總歸都是吃虧的一方,說得更極端一點,這樣的女生比離過婚好不了多少,要找下家是很難的。
他們說得其實也不算錯,這個社會說到底還是男權社會,男的出軌之後回歸家庭,叫浪子回頭金不換,雖然也不乏譴責之聲,但總體還是褒揚的;要是女的也這麼做,那就是紅杏出牆的破鞋,沒人要了,如果那個男人原諒了她,那他就會遭受周圍人的譏笑,甚至連很多女人本身也這麼覺得,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
尤佳不可能也無力去扭轉這些人的觀點,社會總是不斷向前進步的,總有一天這種觀點會被徹底扔進歷史的垃圾堆。而她能做的,就是讓自己的生活更加精彩,至於別人愛說什麼,嘴長在他們身上,尤佳現在已經不太在意這些了。
但尤佳不作聲,三嬸和表姨就說得越發起勁,尤佳聽得耳朵起繭,只好拿話堵住她們:「郁濤在外面有別人了。」
霎時間,一桌的人看她的眼光都不一樣了,在別人看來,原來尤佳是被拋棄的一方,難怪一開始不肯說實話啊!
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諸多同情目光,尤佳抽了抽嘴角,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她直接閉上嘴巴,低頭吃菜,不管別人再說什麼都是微笑以對。
但很快,尤佳發現自己錯得離譜,這些中國大媽的功力實在不容小覷,是絕對不會讓你有保持沉默的機會的。
三嬸和表姨她們滔滔不絕囉囉嗦嗦念了一通,大意就是說尤佳一定是平時太縱容男人了所以才會把他慣得無法無天男人啊就是不能寵太過的,但他要是知錯了就原諒他吧咱這小脾氣也不能端太過了萬一弄假成真就不好了,你們畢竟都有六年感情要是放棄就太可惜了,所以你得如何如何才能如何如何。
雖然明知道她們的本意不壞,只是嘴巴不饒人了一點,但尤佳仍是聽得頭暈腦脹,滿心無語。
末了三嬸又問:「佳佳啊,那你現在還在尚方工作嗎?」
尤佳:「沒有,離職了,跳槽去了一個小公司。」
失戀被甩,離職跳槽,小公司,種種關鍵詞浮現出來,尤佳不用想也知道別人內心現在是什麼想法,當然有同情的,但肯定也有幸災樂禍的。
尤其是這張桌子上坐著尤佳一位表姐,兩人年紀相當,從小到大沒少被拿來互相比較,以前親戚朋友常常在她面前說尤佳找了個潛力股的男朋友,如何如何厲害,弄得那位琳琳表姐老大不高興,每次看到尤佳都給她臉色看,結果現在尤佳分手,人財兩空,反觀琳琳表姐,她那個貧困縣出身的老公現在卻早已考上公務員,還剛升了科級,兩相對比,琳琳表姐難免有種酣暢淋漓的爽快。
「佳佳,要不我讓你表姐夫去給你打聽打聽,看看他單位有沒有適齡的男青年,我讓他給你介紹。」琳琳表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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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的份量都是如此萌萌噠,沒錯,我就是勤勞的蜜蜂仔,明天見~
然後蟹蟹豪氣干雲的小萌物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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