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洗周家村的人裡,有一個關鍵人物,就是那個丁大口中的姚大人。
而到周家村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從福林縣出發,就算那些修真者可能使用飛行法寶,但姚大人和那些假扮平南軍的流民,卻必然要從福林縣借道,說不定還曾在這裡逗留過,這就是周印要到福林縣的原因。
只是沒想到剛好又碰上季家的變故,讓事情稍微又麻煩了一點。
如果周印還是上輩子的修為,現在早就二話不說,直接到平南軍中軍大營裡,直接把他們的主帥抓了,不愁人不放,但現在則行不通,惠鈞作為平南軍主帥,位高權重,身邊少不了會有幾個保駕護航的高手,周印還沒狂妄到認為自己現在只有築基初期的修為,又沒厲害的法寶,就能橫掃人家整一支平南軍。
所以現在只能先在季家住下,把季榮救出來,再想辦法調查周家村的事情。
季家是小門小戶,吃飯講究一家人熱熱鬧鬧坐在一起,雖然此刻季榮不在,全家憂心忡忡,曹氏還是讓人做了不少菜,款待這位十幾年來頭一回見面的外甥。
三人圍成一桌,兩人愁眉苦臉,旁邊還站著同樣愁眉苦臉的老管家和丫鬟。
「山上修煉清苦,你想必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吧,來,試試這個。」曹氏強打精神,夾了一筷子菜給周印。
「多謝舅母。」周印現在吃不吃都沒所謂,不過對方一番盛情,他也不想故作清高。
「二表哥,你說爹爹是否會有危險?」
周印道:「方纔我到縣衙大牢走了一趟,他並不在那裡。」
此話一出,曹氏母女都吃驚不小。
「阿印,你到縣衙大牢去過了?」
「你怎知爹爹沒危險?」季貞憐說話,又覺得有些不妥。「表哥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周印淡淡道:「我隨手抓了個人問,說是連同其他幾個與前朝欽犯有關的,都已經被送到平南軍營集中關押了,暫時應無危險,這幾日我再去看看。」
季貞憐驚呼一聲:「爹爹在平南軍營?」
那顆蛋似乎被她嚇到了,在周印懷裡動了動。
曹氏關心道:「你抓了人問,不會被發現麼?」
「我用了點小法術,他不會記得我向他問過話的事情。」周印不善應付婦道人家,也有點不耐煩了,面上依然不顯,只道:「對方既抓了人,想必是要問話的,一時半會不會有危險,我會去救人的。」
曹氏聽他這麼說,總算有點安心,連連點頭:「幸好有你在,要不我與貞憐也不知如何是好。」又唏噓道:「只可惜當年你哥哥被送去不同的地方學仙法,如今音信全無,他要是知道你爹娘的事情,還不定要傷心成什麼樣。」
腦海裡閃過那個成天跟在他後面喊寶兒的身影,周印沒有說話。
周大郎十多年沒有音訊,興許是一直在門派苦修,不得返家,又或許曾經回來過,只不過沒有與他們碰上面,更有可能的是,已經遭遇了不測。
自古修真之路難如登天,除了修煉路上的種種障礙,還要面對同道的算計,弱肉強食的危險,凡人只能瞧見他們的光鮮,卻永遠想像不到光鮮底下的殘酷。
這天晚上周印依然是以打坐代替睡眠,可不知為何,心中隱隱有股焦躁,全然沒了以往的平靜心境。
他睜開眼,妖獸蛋也在他旁邊滾來滾去,卻不同於以往想要引起他注意的那種撒嬌耍賴,看起來很不舒服。
周印將手覆上去。
蛋的表層比平日都要滾燙,周印略帶冰涼的手似乎讓它覺得異常舒服,熱度稍稍消退了一些,但也僅僅只有一些而已,到了下半夜,溫度越來越高,簡直像要起火一般。
這是要破殼了?
周印微微皺眉,手沒有挪開。
縱然上面的溫度已經十分驚人。
夜色漸深,遠遠傳來打更的聲音。
蛋殼的顏色也在漸漸發生變化。
原本的灰黑色,彷彿是被灼熱般,正一點點消褪,變淺。
裡面的生命似乎被這股高溫烤得奄奄一息,全沒了平日的鬧騰,一動不動。
這個時候才是最艱苦的,卻也是孵化前的關鍵時刻,曾經有不少妖獸耐不住這種折磨,還沒破殼就夭折在裡面,徹底沒有看見這個世界的機會。
但周印並沒有安慰它。
「你若熬不過這關,不如趁早夭折了好,否則以後也只能成為弱者。」
曾經一個孤苦無依的少年也是這麼踏上修仙的世界,無數次徘徊在生死關頭,無數次算計與被算計,無數次面臨幾乎沒有勝算的絕境,如果不是他心如磐石,早已粉身碎骨,不知消亡在哪個角落,更不可能保留一縷神魂,來說這一番話。
他看中的人也好妖獸也罷,只能是強者,並非生來就要逆天,而是無論面對何種境況,都能想辦法存活下去。
妖獸蛋動了動,彷彿聽到他的話,慢慢地,溫度消退下來。
周印眉間緩和下來,正想伸手將它拿起。
卻聽屋外傳來一個極細的聲響,彷彿有什麼東西劃破夜空。
「乖乖待著。」他把蛋塞到被窩裡,下了一層結界,起身打開窗戶。
一道青色的光芒從東邊一閃而過,接著傳來一陣鈴聲,悅耳璁瓏。
周□□頭一凜,忙封閉聽覺,但鈴音依舊通過其他五識絲絲縷縷傳了進來。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種鈴聲沒什麼特別,但是對修真者卻無異於魔音。
鈴聲的來源必然是件高階法寶,能夠迷惑心神,讓人喪失理智,效果也因人而異,若是一個元嬰期高手使用此鈴,只怕方圓數里之內,修為低於他的修真者都會七竅流血。
但現在那人顯然功力還沒到那境地。
恰在此時,又想起一陣鈴聲。
卻與先前的靡靡之音不同,如黃鐘大呂,莊嚴曼妙,頓時將那股魔音壓了下去,令人耳目為之一清。
這是雙方在鬥法了。
「區區一個築基修士,也敢單槍匹馬來追本座,真是好膽子!」陰惻惻的聲音響起,就在季府的隔壁屋頂。
四下寂靜,尋常人家一聽這動靜,就知道說話的不是普通人,也早早閉了門戶,哪裡還敢出去瞧熱鬧。
「你膽子也不小,竟敢來偷襲平南軍大營,莫非是奉了你們家姚大人之命?哼,沒想到萬山門堂堂大宗,還藏頭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聽到姚大人和平南軍,周□□念一動,隱約浮現出一條模糊的線索。
先前那陰沉的聲音冷笑道:「本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區區一個凡人還不配對本座指手畫腳,今日你若沒命回去,九泉之下記得跟閻王好好懺悔,沒那點斤兩,就別出來逞英雄!」
話方落音,便聽見一道雷響,想來是那人出手了。
周印躍窗而出,捏了一道法決,憑虛臨風而起,出現在離兩人不遠不近的地方。
雙方鬥法正到了熱鬧處。
佔了上風的明顯是剛才撂下狠話的人,他符咒法訣連出,對雷系法術的應用已經到了收放自如的程度,加上手中的雷系法寶,威力倍增,對手立時捉襟見肘。
周印的出現,敵友難辨,原本讓雙方都有些忌憚,可後來一見他修為不高,二來也沒偏向任何一方,只是站在那裡觀戰,也就不放在心上。
眉目陰沉的中年人趁著對方吃力之際,微微冷笑,又捏了個法訣。
「天地神靈,三五天丁,吾今指使,所業已成,風雷湧動,叱!」
霎時狂風驟起,幾道雷雲凝聚於他掌心,往對面當頭籠下。
對面的人神色大變。
這只是一道中階法術,雖然聲勢浩大,但並不難化解,換了平日也不在話下,只是他現在雙手正忙著應付之前的先招,哪裡來抽得出空隙來擋下這一擊。
說時遲,那時快。
一面水鏡出現在受襲之人鼻尖咫尺之距,電閃雷鳴碰到那面水鏡,彷彿都被吸納進去一般,瞬間消弭於無形,為那人化解了偌大危機。
此刻那人也已騰出手來,喚出法寶清心鈴,嚴陣以待,又對周印道:「多謝這位道兄援手。」
中年人看著周印,目光陰鷙:「何門何派,報上名來。」
孰料周印比他更會擺譜,連瞧也不瞧他一眼,反倒對被救的那人說話:「我救了你一命。」
那人從善如流地點頭:「我欠道兄一個人情,但凡不違天道人情的,余諾在所不辭。」
把名字報給自己,是在表示誠意。
周印見他上道,很是滿意。
中年人看兩人並不把自己放在眼裡,臉色變了又變,但他也很清楚,現在自己對余諾,是有修為上的差距優勢,眼下多了一個人,這人雖然只是築基修士,可摸不透他身後的師門背景,也不知道他身上有什麼厲害法寶,便由不得他不多掂量掂量了。
「道友,你今日管了這閒事,就是多了一個強敵,你可想好了?」
周印負手而立,面色無波。
他實在太過鎮定,鎮定到別人懷疑他是否真的只有築基期修為而已。
周印道:「你雖然有結丹修為,但金丹初成,道心不穩,也架不住我們二人聯手,你有天魔鈴,他有清心鈴,法寶也是你的剋星,再者,你可知我師門是何人?」
中年人本是多疑之人,聞言越發疑慮起來,對著他上下打量,越發覺得這氣度不是寒門小派能培養出來的,萬一他師門真的是什麼一流大宗,世外高人,任是自己這方勢力雄厚,也要忌憚幾分,再說自己只是來打探虛實的,事情鬧大了,他也難道其咎。
這修真界雖然講究實力,可在彼此實力差距不大的情況下,更多的是要知進退,懂分寸,用腦子,否則這一鬥起法來,受傷事小,修為被毀才是萬念俱灰。
中年人步步小心,怎肯冒著前功盡棄的危險跟這兩人拚命,聞言便冷笑道:「也罷,今日看在這位道友的份上,就繞了你一命。」
話剛落音也不停歇,身體憑空而起,驀地隱入黑暗之中,眼前生出波紋,人隨即沒了蹤跡。
繞是周印,也不由微微動容。
中年人這一手,實在漂亮至極。
一般來說高階的飛行法寶,可以讓人瞬間萬里,可任周印博聞強識,也沒聽過能夠一邊隱去身形的,這明顯是一件能夠扭曲空間的法寶,與傳送法陣有異曲同工之妙,且又沒有法陣那麼繁瑣。
那個余諾鬆了口氣,癱坐下來。
「幸好道友及時出現,也幸好他生性多疑,怕你的師尊同門與你一道出來,只是沒有現身,否則不是那麼好打發的。在下余諾,金庭門弟子,不知道友高姓大名,拜於哪位高人門下?」
金庭門?
說起來,當年周章先於他離家,踏上修真的路子,不正是被金庭門收為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