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誘惑面前, 很難有人不動心。
作為一名修真者,鏡海派弟子與其他宗門一樣,到了築基期,便可通過師門首肯,入世歷練。他們在本門的時候或許還不覺得, 一旦入世, 接觸到凡塵俗世對修士的尊崇, 以及其它各個門派的高階修士,就越發感受到鏡海劍派的渺小。
一個修士安身立命的基礎, 不僅僅在於他本身的修為, 還在於他身後的師門背景,作為大宗門的弟子,別說只是築基期, 即便是煉氣期,別人要招惹之前, 也得先掂量三分, 不看僧面看佛面。
原本青古門作為大陸第三大宗門,假使鏡海派能歸附其門下, 以後以青古門人的身份在大陸行走,自然有利得多。但事出有因,非比尋常, 青古門不懷好意, 又咄咄逼人, 這讓許多鏡海派弟子心生反感, 甚至前所未有地團結起來,願意選擇與對方鬥一鬥,而非不戰而降。
但是現在,魯延平似乎給出了一個更好的選擇。
若是上玄宗願意接收他們,那麼他們將從一個三流劍派的修士,變成大陸第一大宗門的修士,青古門還是上玄宗,其中的差別不言而喻,自然人人都願意選擇後者。
眾人交頭接耳,表情各異,或震驚,或喜悅,或忐忑。
魯延平不動聲色,繼續道:「只不過上玄宗與本門素無深交,也不好貿然相助,他們的條件是,鏡海派必須在明日的鬥法裡,不敗於青古門。」
大家似乎都還沒回過神來。
陳、吳二人相互遞了個眼色,陳長老正想說話,便見黃文君越步上前,朗聲道:「我等謹遵掌門安排,誓與門派共榮辱!」
他這一首呼,彷彿石子投入湖面,其他人也隨之紛紛應道:「我等謹遵掌門安排,誓與門派共榮辱!」
魯延平面色一緩,微微頷首。
他這個掌門,上任不久,要說威望,自然遠遠不如師父鄒景元,加上兩個長老在一旁屢屢拖後腿,情境一度十分危殆,然而現在大難臨頭,大家同仇敵愾,彷彿又將劣勢扭轉過來。
其實魯延平心裡很清楚,鬥法無論是贏是輸,鏡海派都難逃被合併的命運,他這個掌門也就做到頭了。
陳長老忽地冷笑:「掌門,既然我們已經願意歸附,上玄宗何必還要我們與青古門鬥法?難不成是想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鏡海派雖小,豈可受此等折辱?」
魯延平對他話語裡若有似無的挑撥不以為意。
「鷸蚌相爭,也得實力相當才行,以鏡海派如今的規模,與青古門鬥一鬥法,又有何折辱可言?既然是本來就要發生的事情,眼下有了上玄宗插手,倒可讓青古門不敢太過份,難道陳長老希望我等二話不說,立馬乖乖歸順青古門,才是明智之舉?」
「再者上玄宗看不看得上我等區區小派,還是兩說,對方掌教清和真人的答覆是酌情考慮,而非一口答應,如今是我們求人,而非別人求我們,這其中差別,陳長老還看不出來?」
陳長老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
吳長老再接再厲:「青古門實力如何擺在那裡,鏡海區區小派,怎堪與它匹敵?這鬥法只怕還未開始,就先輸了一半。」
魯延平淡淡道:「這就不勞兩位長老費心了,長老們若是無意,明日鬥法我自然也不會勞煩你們。」
眾人面面相覷。
青古門人才濟濟,而鏡海派這邊,沒了兩名結丹期的長老,還憑什麼與他人鬥法?
又有一名鏡海派弟子問:「掌門師兄,假若我們鬥法贏了,上玄宗會不會出爾反爾,為了不得罪青古門,而將我們拋出去?」
魯延平道:「來信有上玄宗掌教印信,作不得假,上玄宗畢竟是有頭有臉的大宗門,斷不至於作出這等事情來。」
說罷他又擺擺手:「明日鬥法,在上玄宗的天雲峰舉行,屆時我自有安排,你等都先散了罷。」
他既如此說,諸人心中再有滿腹疑問,也只好三三兩兩離去。
魯延平不再理會陳、吳兩人,逕自回到書房,便讓錦亭把周印喊過來。
周印還是那副樣子,冷冷淡淡,面無表情,看魯延平的眼神跟看侍童錦亭一樣,並不因為前者是一派掌門而多了些許恭敬,更不曾因魯延平採納了他的建議而熱切起來。
所幸魯延平也早就習慣他的態度,不以為意,反倒招呼他坐下。
原先兩人也算不上熟稔,就算有了師父的交代,魯延平對於周印的印象,也只停留在當時在周家村帶他回鏡海派的情景,倒沒想到因為眼下這件事情,距離拉近了不少。
「這一回該多謝你,雖則說上玄宗未必抱著好心,但有了他們插手,青古門一心想欺壓我們的局面應當可以扭轉不少。」
周印問:「比試怎麼比?」
提到這個,魯延平臉上不多的笑意也消失了。「三場兩勝者贏,上玄宗借出地方讓我們雙方鬥法,為免青古門的人從中作梗,他們也會出面仲裁。」
周印道:「如果贏不了兩場,這些都是次要的。」
魯延平緩緩吁了口氣:「你說得不錯,不過上玄宗掌教與我說,他們會要求青古門也得派出實力相當的人,不可恃強凌弱,否則鬥法就沒有異議了,畢竟若是對方出動元嬰修士,那還有什麼可比的?如此一來,尚有幾分勝算。」
「你打算派誰去?」
魯延平也不瞞他:「原先定的是林仲文,張顯,還有我。」
陳、吳兩位長老,魯延平是徹底不考慮了,這兩個人也不知私底下與青古門作了什麼交易,如今還未投敵,就已心繫敵方,屆時只怕上了戰場,還會故意放水投降。
張顯周印認識,就是剛才提問的那個弟子,與魯延平差不多入門,如今已是築基後期,算是本門中修為較高的。
但林仲文是誰?
周印沒有說話,但他的表情明白表示了疑問。
魯延平苦笑:「你平日深居簡出,仲文師弟亦是埋頭修煉,難怪你沒聽過,他比我晚幾年入門,天資頗高,深受師父器重,十年前到了築基圓滿時就開始閉關衝擊結丹,眼看差不多也該出關了,誰知天不從人願,昨日我剛知道,仲文師弟結丹失敗,已經隕落了。」
如此一來,就空出一人,需要重新擇定。
他停住話頭,望住周印。
周印道:「門中修為比我高的人還有。」
魯延平答:「但他們都不及你冷靜,臨場應變,不是修為高就可以的。」
周印道:「我不保證能贏。」
看似膽怯楚戰的話在他說來無比自然。
魯延平咳了兩聲:「我知道,你盡力便是,這邊我與張師弟的兩場,若是能贏,那便最好了。」
周印沉默良久。
「好吧。」
此番要去鬥法,而非玩耍,自然不可能帶上周辰。
所以任它撒潑打滾無數圈,周印也不為所動。
「我將你暫時交由劉小宛照看,並和她說,你只是低階妖獸蠱鳶,你且記得不要說話,就能無礙,萬一碰到危險,就及時躲避,用我教你的隱身術,知道不?」
在他看來,劉小宛不大靠譜,但眼下也沒有更好的人選了。
毛團求帶不成,撅著屁股對著他,不吱聲。
周印伸手戳一下。
不理。
又戳一下。
不理。
周印起身:「那我就先走了,一會兒她會來帶走你的。」
周辰堅持不住了,帶著哭音軟軟道:「娘~~~」
「說過多少次,不要叫娘。」
周印將它拎起來,眼對眼,毛團委屈的眼神瞅著他,淚水要掉不掉。「帶我,帶——」
「不行。」周印斷然拒絕,手指撓了撓它的下巴。「乖乖聽話,回來的時候要是能看到你化形,以後就帶上你。」
最後的最後,自然毛團落敗,噙著淚水目送著他離開。
嗚嗚嗚,離別分開什麼的,最討厭了!
翌日一早,魯延平帶著鏡海派眾人,趕赴上玄宗。
他特意留下幾名親近師弟,授予權限,命他們暫時照看門派,為的就是防止自己不在時,兩名長老引狼入室,趁機興風作浪。
諸事安排妥當,諸人馭起飛行法寶,縱然相距千里,也不過轉眼可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