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各自回到住處, 周印與雲縱卻被清瑩請到她的屋子裡。
「方纔我落了前半段沒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雲縱將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清瑩想起後來周印對他們說的話,禁不住噗嗤一笑:「你們可真損,不過很是大快人心!」
雲縱微微冷笑:「他們無非想鬧大,讓上玄宗在天下宗門面前丟臉,借此抬高自己,殺雞儆猴, 只不過心太大,挑錯了對象,若換了青古門或萬山門,指不定還真能吞下這口氣。」
清瑩道:「宋易安原本說他們宗主想見我, 結果去了之後只得一個長老在,那會兒我便知道事有不妥, 待看到你們那幾道水龍時, 才曉得他們意欲何為,此等行徑, 」她淡淡歎了口氣, 「銳意進取,這是天衍宗的優點,我從前還覺得上玄宗沉穩過頭, 未免有些暮氣沉沉了, 但現在看來, 如此耀武揚威, 迫不及待, 還不如沉穩些好!」
周印手腕一熱,起身往外走。
兩人莫名:「你去哪兒?」
周印頭也不回:「收信。」
出了住處,馭起靈隱劍一路向南,如今他們身上都有天衍宗給的令牌,自是出入無忌。緊挨著天衍宗有一個繁榮不亞於縣城的小鎮,這是天衍宗日常補給所在,也依庇在天衍宗之下,小鎮再往西的郊外,則是一片亂葬崗,平時罕有人至。
先前周辰送給他的手鐲越發熱了,箍著手腕陣陣滾燙。
剛才雙方鬥法,天衍宗蕭成君丟過來的那片鳳眼竹,之所以沒有傷害到周印分毫,就是因為鐲子在起作用,如今用了一次,還剩兩次。
他也早已知道,這手鐲不僅僅是能給他擋下攻擊而已,還可以讓周辰知道自己的位置,所以每次周辰送信來,自己也可以第一時間知道。
亂葬崗上,墳塋處處,亂枝枯籐,老樹昏鴉,縱然大白天也沒人敢來。
周印穿過大小不一的墓碑,便瞧見一隻白鶴站在人家墓碑上,歪著腦袋瞅著他,小眼睛眨呀眨。
見他走近,白鶴撲稜了兩下翅膀,張開嘴,卻不是像上次那樣吐出信,而是……
「親——親——小——印——印——嘎嘎!」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想你想得心肝都疼拉!」」
白鶴口吐人言,嘎嘎嘎嘎,鴨子似的。
周印:「……」
白鶴:「你不要露出這種表情麼,它就是我,我就是它,難道你看到它的時候,沒有想起我那英俊帥氣舉世無雙的臉呀,嘎嘎嘎!」
周印:「……」
白鶴:「討厭,不要這樣盯著人家嘛,人家會害羞的!快點築起結界,我要跟你縮一個驚天大秘密拉!」
周印實在不想跟這只東西進行對話,奈何那裡面可能蘊含著極為重要的信息,只好耐著性子築起結界。
白鶴扭扭屁股:「你先縮你有沒有想俺?」
周印沉默片刻:「你身上的毛也該拔了。」
「嘎嘎,謀殺親夫!哦不,這隻小東西只是暫時賦予了我的半縷神識而已,娘子你喜歡的話隨便拔吧!」饒是如此,白鶴小眼睛仍舊露出驚恐,蹦躂了幾步,這是白鶴本能的反應,周辰也控制不了了。
周印的蒼河劍已經提在手裡了,溫柔一笑:「說重點。」
「嚇得人家小心肝撲通撲通地跳!」白鶴縮了縮腦袋:「重點就是,你來信所問之事,確實與天衍宗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周印問:「什麼聯繫?」
白鶴聳聳肩膀,這回很乾脆痛快:「不知道!」
周印:「……」
見他又把劍提起來,白鶴這才道:「我之所以與你分開這麼久,其實是在做一件大事。」
周辰在他面前說話東拉西扯慣了,周印也不當真,只作聆聽,卻聽得白鶴繼續道:「我們捉到一個上界的人。」
周印這下才鄭重起來,且吃驚不小。
「地位如何?」
「還不低。」白鶴道,「這個要從頭說起,上界的仙族分兩種,一是天生的仙種,二是後天成為仙族的,也就是你們這種修煉上去的。」
周印頷首:「這我知道。」
白鶴道:「大陸雖然四分五裂,各自為政,但上界的情況更複雜。先來的看不起後到的,所以那些天生的仙族,自然也不把後來飛昇的修士放在眼裡,覺得他們是佔了便宜才能得道飛昇,我們姑且稱之為先天派和後進派。曾經有一段時間,上界是由先天派占統治地位的,他們盡其所能打壓後進派。當時的大陸也不像現在這樣日漸枯竭,還是有幾個人能夠飛昇,不過先天派控制得很嚴,為了防止有個別實力強橫的,飛昇之後不受控制,為後進派所用,甚至不惜違逆天道,在雷劫上動了手腳,使得對方渡劫失敗……」
「等等!」
周印心頭一沉,腦海裡飛快閃過一個念頭,白鶴還待繼續說,卻被他打斷。
白鶴歪著腦袋瞅他,小眼睛裡不掩關切。「嘎,腫麼拉?」
對他來說,前世心無旁騖,刻苦修煉,為的不過也是有朝一日能夠飛昇上界。雖然二世為人,想法改變了許多,修煉不僅僅只是為了修煉,還有許多原本忽略的東西,女媧留下的那種種遺跡,又勾起了他追尋的興趣,但是前世那種失敗的打擊,無疑成為一個難以解開的心結,他一直都知道,將來如果自己能夠再次達到化神後期的境界,那麼前世留下的這個坎,很可能擴大為心魔,難以跨越。
然而現在周辰的一番話,卻在他內心掀起驚濤駭浪。
難道自己當年隕落,不是自己的不足,而是另有隱情?
饒是周印面不改色,眼睛依舊洩露了些許情緒。
「這件事,你怎麼知道的?」
白鶴道:「被我捉來的那個人說的,你沒事吧?」
周印道:「沒有,你繼續說吧。」
這白鶴畢竟只是周辰的一縷神識,無法像以往那樣精準察覺他的情緒,聞言就續道:「但是後來,在長期的勾心鬥角中,後進派也逐漸強大起來,雖然還沒法與先天派抗衡,但先天派也無法再冒著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風險,去徹底剷除它,兩派就此僵持不下,在許多事情上,都採取互相對立的立場。但是,並非上界所有人,都願意站隊,旗幟鮮明地支持其中一方,所以由此又衍生了一個中間派。」
周印道:「何為中間派?」
白鶴道:「中間派的成分比較複雜,有兩派之中,被當作罪人驅逐的,也有先天派與後進派通婚,卻不為兩派所接納的,還有不甘人後,野心勃勃的。」
周印挑眉:「三足鼎立?」
白鶴道:「還不算,先天派與後進派勢大,中間派在夾縫中求生存。不過無論如何自立門戶,他們身為上界中人,對於太初大陸的態度倒都是八九不離十的。」
周印嗯了一聲,沒有再插口,靜靜聽它繼續說下去。
這些上界秘辛,作為人族,無論地位多高,也是不可能瞭解到的。
「靈氣來源於五湖四海,也可以來源於各種靈石。混沌分天地,天地生萬物,萬物又生存在同一個世界之中,資源多少,都是有數的,如靈氣一般,萬萬年混沌才育得女媧伏羲等上古神靈,而如今這天上地下無數生靈加起來,耗費的靈力早已超過上古何止千萬倍,除非再來一次重歸混沌,否則不能再生。」
白鶴嘎了一聲,語帶諷刺:「作為上界,雖然有結界隔開他們與太初大陸,使其成為高高在上的存在,但同樣需要靈力來支撐,沒有靈力,仙人也做不成仙人了,還得和他們視同螻蟻的異族廝混,高貴如仙人,怎麼可能受得了?」
「所以,他們想出了一個辦法。」
周印靜默片刻,「殺光異族?」
白鶴搖搖腦袋:「不,除了修士,其他人不會修煉,更不可能耗費靈力,妖族現在藏得很好,而且妖族僅存的這些,個個都是老妖怪,能耐很大,他們未必動得了,魔族又在異界。」
「所以,他們從頭到尾,要對付的只有修士。」
一片靜寂。
白鶴又道:「你知道現在大陸上的修士有多少嗎?」
周印不語。
白鶴道:「像上玄宗,天衍宗這樣的大宗門,起碼得有好幾千號人,加上其它門派散修,總數不下五萬。這個數目,對比整個大陸的人口,自然不算什麼,但是對於攫取靈氣的生靈來說,就佔了非常龐大的比重。假如沒有修士……」
周印接道:「就再也不會有人與上界爭奪靈力資源,而且,修士本身是大陸上與神明最為接近的存在,他們對力量的追求,勝於對神明的崇拜,上界不會樂意看到這樣的存在,而寧願面對一群只會對他們頂禮膜拜的凡夫俗子。」
白鶴道:「不錯,如果沒了修士,又見識過神仙的無邊法力,別說尋常百姓,就連各國王室,也會將神明抬到一個新的高度,從今往後,他們所崇拜的,只有高高在上的神仙,再也不會有咫尺可見的修士。」
周印罕見的,淡淡地歎了口氣。
這個局,起碼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布下了,就連自己前世的死,也是這個局的其中一步棋。下棋的一方,是在三界中佔據了絕對統治地位的上界仙族,另一方,即便把所有修士都拉上,也勝數渺茫。
更何況,這修士陣營中,還有變數。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無法看清某件事情的未來,前方一片迷霧。
「阿印,你別擔心,我會幫你的。」白鶴輕輕道,似乎想碰碰他,無奈發現能做的動作很少,只好把腦袋伸過來。
周印道:「他們雖然把一切都推到妖族身上,造成妖族與人族的矛盾,但最大的目的,還在於修士,只要你們不出面,就不會有事,沒有必要趟這個渾水。」
白鶴道:「樹欲靜而風不止,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只怕他們收拾了修士,下個目標只怕就是我們了,唇亡齒寒,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看法,族中長老都會聽命。還有一件事,你讓我查的東西,不好查,雖然知道跟天衍宗有關係,但具體找不到他們跟上界之間的聯繫。」
周印嗯了一聲:「你那邊就不要查了,這邊我會讓雲縱他們去看看。」
說罷,他頓了頓,「剛才你說,上界分為三派,三派全都支持這個計劃?」
白鶴的聲音似帶笑意:「不愧是我家阿印,一問就問到重點。自然不是全部都支持,先天派是計劃的始作俑者,也是堅定支持者。後進派中,大部分是支持的,只有個別擔心日後先天派對付完修士,就會轉頭來對付後進派。而中間派的大多數,則把大陸當成一條退路,他們是被上界排斥的一群人,自然不會為這個計劃叫好,但是,統治上界的不是他們,能起到的作用也不大。」
所以就算上界內部有分歧,那一小撮反對意見,也不足以對整個滅世計劃造成動搖。
周印問:「你抓的人,是何來歷?」
白鶴道:「他父親是先天仙人,母親是修士飛昇的仙人,所以他從一出生就受到兩派的排擠,自小被囚禁上界最荒涼之地,後來力量覺醒,就尋了個機會逃出來,把那荒涼之地變成自己的領地,身邊聚集了一些人,天帝一時奈何不了他,也不想在這當頭興師動眾去討伐,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這次能夠生擒他,費了不少力氣。」
周印:「你直接說他是中間派的領袖就可以了。」
白鶴很委屈:「那樣怎麼能襯托我的英明神武?」
它扭了扭,小眼睛撲閃撲閃看著他。「那現在你如何打算?」
周印思忖片刻:「我先去查查天衍宗,回頭再與你聯繫。」
白鶴擔憂道:「你可千萬別把事情攬身上,大不了到妖族去,咱們就可以長相廝守,相親相愛,永不分離,白日宣淫……嘎嘎嘎!」
刷的一下,白毛被削了一地,翅膀禿了半邊,白鶴委屈地縮在石頭邊上,都快掉下去了。「不說就不說嘛!」
周印捏捏額角:「你可以走了。」
把拯救修士攬在身上,他沒那麼偉大,但如果大陸上的修士都被滅了,他作為其中一員,也不可能靠躲躲藏藏過日子,這不是他的風格。
僅附著周辰一縷神識的白鶴被他一嚇,只好依依不捨,哭哭啼啼地飛跑了:「嘎,過河拆橋,始亂終棄,嗚嗚嗚……!!」
周印一直望著它隱入雲霄之中,才起身離去。
回到天衍宗,因為有清瑩在,周印只是把與天衍宗有關的事情說了一遍。
清瑩聽罷苦笑:「只怕暫時沒有時間去查了。」
見周印似有疑惑,雲縱道:「天衍宗剛發來請帖,明日便是鬥法大會,一連三天,完了之後才會舉行宗門大會,討論對付妖獸的事情。」
清瑩難掩憂慮:「強龍難壓地頭蛇,自我們來到這裡,便失了先機,他們只怕是要為今日之事找回場子。宛卿卿回到上玄宗,一直沒有音信傳來,我怕門中出事。」
雲縱道:「若真出事,單憑我們幾個人也無濟於事,現在趕回去,正中了他們下懷,不如痛痛快快戰一場!」
周印也淡淡道:「神擋殺神,伺機而動。」
見他們如此豪邁,清瑩也精神一振,笑道:「好吧,共同進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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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有朋友提出本文人物性格不鮮明的問題,我只能說,主角的性格是鮮明的,但是修仙文以情節為主,不可能像歷史文那樣每個人物都栩栩如生,再者設計這些副本和世界觀,我花了不少心思在上面,對於人物,自然沒那麼刻意去重視了。
這次情節斷在這裡,所以字數少了點,下回爭取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