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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周印他們相比, 此時的雲縱和秋閒雲,正處於水深火熱的——被追殺中。

一個金丹後期修士加上一個元初修士,竟淪落到如此地步,說起來實在讓人笑掉大牙。

他們與周印分別之後,一路往北走, 兩人都有傷在身, 馭起飛行法寶也需要耗費靈力, 自然走得不快。

上玄宗的反應卻出乎意料的迅速,沒多久就昭告天下, 說秋閒雲、雲縱、周印三人弒殺掌教, 叛出師門,重金懸賞通緝,人人得而誅之, 還掛出綵頭,以任選三件高階法寶和一千塊上品靈石作為酬勞, 殺一人則得一份, 端的是大手筆。

消息傳得很快,霎時大江南北, 無人不知這三個名字,如果說周印等人之前在天衍宗的行為還不算廣為人知,這會兒可真是「天下誰人不識君」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天下第一大宗的高階法寶, 人人垂涎三尺, 周印倒好, 與周辰去了北海之墟,別人想找也找不到,只苦了雲縱和秋閒雲兩個,跑到北昌也不安生,三不五時冒出想要殺死兩人的修士,其中不自量力者居多,就算要不了命,也真夠煩的。

兩人現在傷勢未癒,加上勢單力薄,不可能遇神殺神,遇鬼殺鬼,跟上玄宗正面對上,只有邊擊退前來追殺他們的人,邊往北走,一路走走停停,隱匿行蹤,到了北昌最北邊的雪山腳下,才終於暫時擺脫追兵。

雲縱他們顧著避開修士,並沒有注意沿途的環境,這時候停下來,才發現他們從南往北,氣候由暖到寒,雖然是六月盛夏時節,這裡卻還千里冰封,終年不化。

相傳北昌再往北,就是大陸的邊緣,此處千里冰封,荒無人煙,是上古戰場遺址,靈氣、魔氣、妖氣摻雜縱橫,萬年不散,更有惡獸妖物出沒,十分危險,也難怪他們到了這裡,就再也沒發現有人追上來。

說是積雪,但那些雪卻帶了點緋色,這會兒正好飄著小雪,雲縱伸手接了一點,低頭一看,是潔白的,然而一旦堆在地上,立時就變了顏色。

他雖然常年在外雲遊,卻從未見過這樣的情景,此時四下眺望,難免有些怔住。

「不用看了,你沒聽過嗎,這裡曾經是上古大戰的戰場,那些山都沾了上古神明的血跡,至今未化,雪下在上面,自然也跟著變色了,不信你撥開雪堆看看那些山石!」秋閒雲抬頭看了看天色,沒了平日裡濃妝艷抹的臉,是一張清秀的娃娃臉,看上去不過弱冠之齡,也難怪之前他不肯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作為上玄宗七峰峰主之一,有這樣一張臉,確實讓人敬畏不起來。

雲縱彎下腰,用手撥開一塊石頭上的雪,果不其然瞧見石頭跟平日裡的顏色不太一樣,而是近乎乾涸了的血一樣的深褐色。

再抬頭望向天際,天空陰沉沉的,一絲絲黑色與紅色相間的流雲在其中流竄,映襯著這些覆著雪的血山,越發詭譎莫測。

這裡是被喻為連鬼神都不願踏足的不毛之地。

「你確定這個方向沒錯?」秋閒雲也抬頭,看到那翻滾不休的雲層,不由暗罵一句,格老子的,鬼天氣。

這種極寒之地,又因為它曾經過往的歷史,也不知道埋藏了什麼或者存在著什麼,饒是秋閒雲和雲縱這樣的一身修為,也不得不裹上一層厚厚的棉衣來抵禦寒冷。

他們原本只是想到達北昌,然後隨便找一個小城鎮安頓下來,大隱隱於市,有周印給的煥顏丹在身上,也不至於被發現,但如今卻長途跋涉,千里迢迢,頂著寒風冒著大雪一路體會邊療傷邊應付三不五時的追殺鬥法的精彩生活,全因為他們收到了葛禹的傳訊符文。

是的,葛禹。

作為上玄宗裡唯二不喜歡用道號而喜歡用自己真名的開陽峰主,當時妖獸橫行,清和真人曾經派了他帶弟子出去剿殺妖獸,結果後來妖獸早已被消滅,而他卻遲遲未歸,幾乎所有上玄宗的人都以為他失蹤了,而且凶多吉少。

每當想起這件事情,秋閒雲心裡是有幾分悲涼的。曾幾何時,上玄宗七峰,曾經是上玄宗輝煌的代名詞,在掌教清和真人的領導下,幾乎沒有門派敢掠其鋒芒。誰能料到一夕之間,掌教身死,其餘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受傷的受傷,篡位的篡位,景物依舊,人面全非。

其實七人之中,他雖然平日裡與葛禹吵吵嚷嚷,誰也不讓誰,但論起感情,卻也是他們兩個最好,當時葛禹失蹤之後,他前思後想,便覺得有幾分蹊蹺,這才暗中準備,得以在後來的變故中倖存下來。

然而就在他們逃亡出來的路上,卻收到葛禹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符文,上面只有四個字,極北之地。

秋閒雲毫不懷疑符文的真實性,因為那上面的符號,是他與葛禹小時候在上玄宗窮極無聊瞎琢磨出來的,除了他們兩個,誰也不認識。

所以後來兩人不得不臨時改變路線,來到這個連根鳥毛也沒有的地方。

雲縱沒有回答他的話,甚至連頭也沒回,兀自在前面走。

在這種天氣裡馭起飛行法寶,無疑要消耗更多的靈力,兩人需要保存所剩不多的力氣,以便在不能預料的危險中逃命。

所以雲縱連話都懶得說。

葛禹那傢伙究竟在搞什麼,為什麼要他們千里迢迢趕到這裡!秋閒雲一邊在心裡問候葛禹的祖宗十八代,一邊又抬頭看了看天色。

「瞧這架勢,不會是要下雪吧,要是雪崩就……」

他話沒說完,雲縱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回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秋閒雲趕緊住嘴。

他住嘴不是因為他怕雲縱,而是因為他也意識到這句話有問題。

這一路上,凡是秋閒雲說過的話,通通好的不靈壞的靈,就連上回兩人找個客棧落腳,他在那裡嘀咕客棧這麼破,不會塌了吧,結果半夜客棧還真塌了,導致兩人不得不提前啟程。

可惜的是,他罵清言不得好死,又或者上界如何如何時,這種詛咒並沒有實現,很顯然,秋閒雲的烏鴉嘴,只會在自己身上應驗。

此時此刻,秋閒雲顯然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兩人僵立了一會兒,秋閒雲訕訕道:「你看,這次不靈了……」

話剛說完,只覺得腳下一陣劇烈晃動,瞬間天旋地轉,彷彿連大地都在顫抖,天崩地裂的轟然作響中,大團大團的雪塊開始從山上滾落下來。

他們都是反應極快之人,眼下也顧不得耗費靈力了,召出飛行法寶便往前衝去,雪團從山頂砸下,星星點點打在他們身上。

老子這他媽都是什麼運氣!

秋閒雲欲哭無淚。

一隻手置在海棠色鑲銀絲綢緞被子外頭,腕上帶著一隻黝黑的,不起眼的古樸鐲子,卻越發襯得這隻手冰肌玉骨一般冷白,乍看過去,竟似上好羊脂玉,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彷彿也散發著淡淡瑩光。

周辰將被子一角輕輕掀起來,把他的手放進去,再幫他蓋好被子,周印似是累狠了,竟也沒醒過來,兀自沉沉睡著,只有眼角紅痕和下面淡淡的青黑,顯示了昨夜顛鸞倒鳳的痕跡。

周辰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他,與以往兩人相處時他必定聒噪不休不同,竟也並不覺得無聊,即便是就這麼一直望下去,也是可以的。

他露出一抹笑意,將那人頸下的迤邐長髮撥一些出來,以免他轉身時扯到,動作十分輕柔,沒有驚動對方半分。

唉,我家阿印,真是怎麼看都漂亮,還好我下手得早。

這種帶了點自得,炫耀,又似藏著珍寶不肯與人分享的心情,不足為外人道。他托著下巴足足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慢騰騰起身把紗簾放下,輕聲囑咐侍女不可輕易進來打擾,這才往外走去。

離嬰早已等在外頭。

見周辰出來,他連忙行禮:「尊主。」

「你們都很意外和不滿?」

「啊,沒有啊!……」裝傻矇混過關的企圖在周辰的目光下很快敗退,離嬰苦笑:「回稟尊主,意外是有的,畢竟您也沒說帶什麼人回來,我們甚至猜到天帝頭上去。」

周辰悠悠道:「我相信以你們的聰明,最後絕對會猜到正確答案的。」

離嬰一噎,忙道:「臣等對周先生絕無不滿之意。」

周辰揚眉:「你們倒是倒開明,不覺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嗎?」

離嬰連忙表忠心:「這同族之間,也未必就同心同德,只要尊主喜歡,臣等自然沒有意見。」

周辰喔了一聲:「這麼說,你們也不會因為他的修為尚淺而看輕他了?

離嬰被他步步緊逼的話語弄得有點狼狽,只得繳械投降,「尊主英明!」

您都訂下同心血契,把壽命分他一半了,我們還能說啥?就算之前有人因為周印是人族而心裡存著點疙瘩,在聽到離嬰說同心血契的事情之後,也突然就啞火了。與朱雀同壽,生死不離,即是與朱雀同樣尊貴的存在。這個人族修士在尊主心中的地位如何,還需要說嗎?

其實話說回來,朱雀無法誕育後代,他們尊主找的是男是女,是人是妖,又有什麼區別,只要對方不做出危及妖族的事情,他們自然會執禮甚恭。

想及此,離嬰遲疑道:「只是疊冰,她一直……仰慕尊主,只怕有些想法,求尊主寬宏大量,勿與她計較。」

周辰淡淡道:「她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我自然不會管她。」

頓了頓,又提起另一個話題:「後日便是女媧誕了吧?」

離嬰應是。

周辰道:「我記得女媧誕上有點火儀式。」

離嬰道:「尊主今年想參與?」

周辰嗯了一聲。

女媧誕是北海之墟一年一度最隆重的節日,其間需要周辰親自出席主持祭祀女媧的盛典,所謂點火儀式,就是要在女媧和伏羲的神像之前,點燃懸浮於空中,神像面前的兩盞燭台,這道儀式可以由妖皇來做,也可以由專門供奉女媧的祭司來做。

往年周辰都是中規中矩,讓祭司去點火,自己最多現現真身走個過場就完了,不過今年不一樣了,他希望能夠偕同周印出席,在所有妖族面前昭告他的身份,所以動了親自點火的念頭。

離嬰面憨心不憨,幾乎是馬上就明白了周辰的想法,他硬是把到嘴的話嚥了下去,道:「如此,臣便讓他們去準備。」

心裡卻暗暗叫苦,負責籌備盛典的是青鸞,女媧保佑那天不要出什麼蛾子才好!

那頭他心思轉了好幾圈,卻聽周辰已經問起別的事情。

「外面情形如何?」

離嬰神色一整,回想自己手頭得到的信息,道:「天下將亂矣。」

周辰道:「一條條說。」

離嬰應了聲是,道:「上玄宗那邊,如今已經換了掌教,新掌教的道號是清言,而且昭告天下,重賞通緝周先生和他的朋友,不過至今沒有抓到人。」

「萬山門那邊,東嶽丞相蔣暉死了,他們有點手忙腳亂,被另一派趁機扶植靈台寺,聽說那個迦葉十分得東嶽國君看重,已經封為國師,靈台寺實力大增,如今大有與萬山門分庭抗禮之勢。」

周辰道:「迦葉是承明化身一事,你透露給魔族了沒有?」

離嬰道:「已經傳消息過去了,但對方還沒有動作,也許另有打算。」

周辰點頭:「這且不必去管,還有其它消息嗎?」

「有,」離嬰道,「如今瞧東嶽的架勢,似乎要對外用兵,只不過尚不知是要跟蒼和打,還是跟南句打。還有,眼下上玄宗、天衍宗、萬山門都自顧不暇,青古門開始趁機併吞一些小宗門,南句境內的門派,人人自危。」

這些事情千絲萬縷,看似與妖族毫無聯繫,但是離嬰明白周辰的用意,如今妖族已經不是當年統治三界,高高在上的種族了,他們要想生存下去,光靠躲在北海之墟顯然是不行的,有朝一日,他們還要光明正大地回到太初大陸上,所以妖族一直都很關注大陸上各國乃至各門派的動向。

這也是妖族真心誠意擁戴妖皇的重要原因。除了他尊貴的朱雀身份之外,在他出現以前,妖族如同一盤散沙,原來的十大長老各自為政,如果沒有周辰,這種情況還將持續下去,現在的長老,都是周辰以強勢手段將那些不服命令,自立為王的長老鎮壓下去之後,一個個提拔上來的。

妖族在經歷了長達幾萬年的衰落和散亂之後,好不容易迎來久違的繁榮,北海之墟的現狀有目共睹,他們對妖皇的忠誠毋庸置疑,他們再也不想回到過去的日子。

周辰道:「天衍宗那邊沒有動靜?」

離嬰道:「上界似乎在天衍宗的佈置並不多,上次的妖獸事件之後,上官函就失勢了,此後天衍宗一直在清理門戶,現在還沒選出新的宗主,不過應該也快了。」

周辰點點頭:「上玄宗和靈台寺,既然都是上界布下的棋子,他們就很有可能會聯合起來做一些事情,你多關注些。」

離嬰心頭一動:「上玄宗在蒼和,靈台寺在東嶽,如此說來,東嶽要攻打的應該不是蒼和,而是南句?!」

周辰笑道:「那麼,你可以通過一些渠道,適當給青古門傳點消息,提前告訴他們這件事情。」

青古門在南句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影響力遍及朝野,東嶽要打南句,青古門自然不會坐視不管,而上玄宗和靈台寺,也肯定會在其中插一腳。

畢竟天帝的目的,就是讓修士自相殘殺,大陸越亂,上界能得到的好處自然越多。

裡間傳來細響,周辰神色微微一動,起身道:「今日便到這裡吧,回頭再議。」說罷便已進了內殿,離嬰恭送他離去,收拾手邊的信函準備退下,不經意便聽見裡頭若有似乎飄出一句話。

「……對不起啦,阿印,大不了等會兒我背一千遍《三字經》,今晚你不要趕我去睡地板啊!」

一定是我太累聽錯了,英明神武的尊主怎麼可能說出那種話。

還撒嬌……

離嬰打了個寒顫,精神恍惚地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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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zozozo的地雷。

設定提醒:

這一章講到大陸形勢,為免大家搞混,需要解釋一下。

目前的關係是:

1、上玄宗(位於蒼和國),現任掌教清言,背景:投靠上界

2、靈台寺(位於東嶽國),主持迦葉,背景:天帝承明的化身

3、天衍宗(位於西陵國),宗主目前是上官函,但是因為妖獸事件,目前清理門戶,暫無上界勢力滲透

4、青古門(位於南句國)

每個宗門背後代表的是一個國家,或者說,這個國家在一定程度上,需要依靠修士的力量。

所以現在上玄宗跟靈台寺都有上界的背景,理所當然要聯盟,而東嶽要攻打南句,其實就相當於上玄宗和靈台寺聯手對付青古門。

前文裡頭,說過青古門也做過不少噁心的事情,比如說他們有門人抓童男童女採補拉,不過此一時彼一時,形勢都是不斷變化的,目前來說,上玄宗跟靈台寺代表的是上界,而青古門代表的是修士。

離嬰所說的大陸將亂,就是這兩股勢力即將開始對上了。

想像一下,就跟封神演義那樣,西周跟殷商打仗,總是有神仙妖怪在裡面打頭陣,類似這個道理。

當然表面上看,都是一個國家攻打另一個國家,修士出力而已。

這麼說,不知道大家能明白不?歡迎提出問題。

《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