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洗了個澡,連早飯都來不及吃,雍凜打車趕到門店,實則距離他與John說好的時間又晚了半小時有餘。
他沒理會落在自己身上的諸多目光,先進了工作間換衣服,然後再去找John道歉。
John倒還一如既往地好說話,沒有批評他遲到,還關切道:「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要是不舒服就早點回去休息吧。」
被他委婉提醒,雍凜赫然發現自己連妝都沒化就過來了,但顧念不在,他一個人也不會化妝,只得裝作聽不出對方的弦外之音,淡定點頭。
不一會兒就臨近中午了,像他們這樣的行業,看著光鮮,實際上與其它上班族無異,商場不可能專門為這些門店的員工開闢一個食堂,大家都是打電話叫外賣送來,相互輪班,替換著吃完。
雍凜考慮到自己今天遲到,可能會給團隊其他人造成不好的印象,索性就打電話叫了附近最好的酒樓送一大桌菜過來。
又對其他同事道:「今天我遲到,為表歉意,大家的午飯就由我來請吧。」
這番話落落大方,眾人面面相覷,一時沒有說話,還是經理John開口:「既然Nina有心,大家等會就不要單獨叫飯了。」
一位同事開玩笑道:「Nina,是不是準備拿中午這頓,抵消掉你以後的那一頓啊?」
雍凜莫名其妙:「以後哪一頓?」
那同事見他聽不懂這個玩笑,也不好繼續說下去,訕訕一笑。
顧念本身存款不多,雍凜也沒有讓前女友花費的習慣,兩人互換身體之後,他就從自己原先的卡裡劃了一筆錢到顧念的卡裡,然後再用顧念的卡去消費,所以這頓飯雖然花費不菲,對雍凜來說卻只是小Case。
酒家很快把外賣送過來,眾人看著滿滿一桌的鮑參翅肚,有些目瞪口呆。
雍凜道:「今天值班的有九個人,我叫了十二份,肯定夠,不要客氣。」
一派領導風範。
但沒有人動。
雍凜微微皺眉,正想說話。
John先拿了一份石斛鮑魚湯,笑道:「今天多虧Nina做東,不然回去又要被老婆說不節食,那我就不客氣了!」
見他動手,其他人這才紛紛拿起自己喜歡的。
「托Nina的福,晚上不用吃晚飯了。」余千惠玩笑道。
「Sunny,你最近不是減肥嘛,千層酥熱量太高,你那份我代勞了!」
「那可不行,怎能浪費Nina的一片心意!」
眾人說說笑笑,雍凜雖然不太喜歡混在女人堆裡說這些在他看來毫無營養浪費時間的玩笑話,也不能不違心附和兩句。
他心裡一直惦記著尷尬的生理期問題,生怕在自己沒留神的時候又發生悲劇,吃飽之後就匆匆趕往商場的洗手間。
就在雍凜一腳踩入洗手間門口的時候,身後有人叫住她:「Nina!」
雍凜回頭,余千惠正一臉尷尬地望著他。
有什麼話直接說不行嗎,為什麼總要露出這種欲言又止的臉色?
雍凜不耐煩:「有事嗎?」
余千惠:「你進錯廁所了。」
雍凜抬頭,上面偌大「male」映入眼簾:「……」
余千惠倒沒有嘲笑,而是一邊拉著他往女廁的門走,一邊道:「看你魂不守舍的,沒事吧?」
雍凜搖搖頭,什麼都不想說了。
他關上洗手間隔間的門,先查看了一番,發現安全無虞,這才鬆了口氣。
旋即,雍凜似是想起什麼,臉色青白交加。
他何時淪落到要跑到洗手間來檢查生理期姨媽巾有沒有側漏的問題了?
假如真的存在某個人,或某種力量,想要讓他們互換身份,從而手忙腳亂,看他們出醜鬧笑話,那麼對方的目的無疑已經達到了!
打從去國外留學起,雍凜就養成了將所有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條,提前做好準備的習慣,但現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把一切都打亂了,這讓他感到深深的自我厭煩。
準確地說,是對女性身份的種種不方便感到厭煩。
他沒有辦法站在女性的角度去體諒這些不便,因為直到現在,雍凜也沒有沒有把自己當成女人,顧念的身體對他而言,僅僅是暫時寄住的「旅館」。
以己度人,他覺得顧念的心情應該也和自己差不多。
深吸了口氣,雍凜正準備推門出去,外面傳來洗手說話的動靜。
「我現在可越來越煩她了!」
聲音有些熟悉,雍凜回憶了一下,想起是來自顧念一名叫蘇菁的同事。
另一個人訝異:「誰呀?」
這個聲音雍凜早上也聽過,對方好像叫李嬌。
蘇菁笑罵:「還有誰?明知故問!找了個有錢男朋友很了不起麼,眼睛長在頭頂上了,遲到不說,連John都不敢對她發火!」
這是在說顧念?
雍凜停住動作,有些不高興,心想顧念怎麼得罪她了?
李嬌:「你也不看看人家男朋友什麼背景,他媽媽是M&J的高V,每年都被品牌邀請去看秀的,John當然不敢對她發火了,畢竟未來的豪門少奶奶麼。」
蘇菁嗤笑:「這還沒訂婚呢,就開始擺架子,是不是太早了點?她男朋友的媽媽我知道,劉玉珊嘛,早年出道沒多久就直接嫁入雍家了,這麼多年來位置都穩穩當當的,你以為那是什麼簡單人物,怕就怕她一心攀高枝,人家卻看不上她!」
李嬌歎一口氣:「那有什麼辦法,她運氣的確好,說不定真能嫁進去。」
蘇菁:「她嫁得好不好,跟我一毛錢關係也沒有,我就看不慣John對她跟對我完全兩個態度!」
雍凜不是受氣包性格,哪怕對方罵的是顧念,他也沒有必要忍氣吞聲,當下就直接推門走出去。
聲響驚動了正在八卦的兩人,李嬌面露尷尬,蘇菁則坦然自若。
雍凜:「看不慣John,就去跟他說,背後說人,跟個長舌婦一樣,也難怪你一直得不到陞遷。」
當慣了領導,他這番話也完全是站在領導的角度教訓別人的。
蘇菁哂笑,正面迎上他的眼神,氣勢絲毫不弱:「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我已經遞了辭職申請。」
原來是早就有恃無恐,所以特地趁離職前趕過來發洩的?
雍凜一顆金剛總裁心怎麼可能會因此受傷,他上下打量蘇菁,冷冷道:「你找的什麼工作,無非是同行業跳槽吧?聰明人不會覺得自己離職了就可以口無遮攔,你既然知道雍凜有錢有勢,就應該知道他可以讓你在這一行找不到飯碗!」
蘇菁氣得面色鐵青:「你!」
雍總沒有絲毫佔了上風的快感,反而覺得跟女人吵架真是掉份,他再沒看蘇菁一眼,轉身就往外走。
然而雍凜一時忘了自己還穿著高跟鞋,直接就想用高跟鞋的小細腿走出當霸道總裁時的豪邁自信步伐,結果腳下踩滑,纖細的手腕承受不住身體突如其來的慣性,直接往前撲倒。
那一刻,雍凜整個人都有點懵。
幸而旁邊一隻手及時伸出來攙扶住他,雍凜自己反應也還算快,一隻手按住門板,最終以半跪在地上,膝蓋生疼的代價免於更加狼狽的境況。
「你沒事吧?」扶住他的是余千惠,對方想必也聽見了幾人的談話,只是剛才不好意思露面。
雍凜:「……沒事。」
兩個字說得有點咬牙切齒。
身後傳來蘇菁毫不客氣的嘲笑。
余千惠也想笑,但好歹忍住了,趕緊扶著雍凜出了洗手間。
雍凜深覺丟臉,不過他心理素質不錯,還能若無其事面無表情地問余千惠:「這個叫蘇菁的,平時背後裡總和我過不去?」
他想問的是對方是不是平時沒事總刁難顧念。
余千惠:「其實也不是,她這人心直口快,看不慣就說,所以常得罪人,這回應該是為了辭職的事跟John鬧得不愉快,正好撞上你向John請假,就遷怒了。」
雍凜心想女人的心思真是海底針,又經常會無理取鬧,蘇菁跟John的恩怨,關他什麼事,就不能學會看人看事理智一點嗎?
余千惠欲言又止:「其實中午那會兒,你沒有必要叫那麼貴的外賣。」
雍凜皺眉:「有什麼不妥嗎?」
余千惠一笑:「那倒沒有,不過這一頓花費的錢,也抵得上你三分之一工資了吧,連John請客都沒有這麼闊綽過。」
雍凜聽出她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我請他們吃飯,他們反而不高興?」
余千惠:「不是不高興,我明白你的好意,不過有的同事心思敏感,可能會覺得你在有意炫耀。我也是隨便說說,你要是覺得沒道理,就姑且當沒聽到好了。」
好意歹意,雍凜自然分辨得出,他點點頭:「多謝你提醒。」
他事事站在雍凜的角度上,行事帶著一股霸氣,不出手則已,請客自然也要請最好的,殊不知他現在用的是顧念的身體和身份,當顧念做出這些事情,就令人難以接受了。大家不會覺得顧念狂拽酷霸,只會覺得她在仗著自己男朋友的身份,向別人炫耀。
雍凜若有所思:「我這幾天是不是跟以前很不一樣?」
余千惠:「是有點兒,不過也沒什麼,女人生理期來了,脾氣都會急一些。」
雍凜愕然:「你怎麼知道我生理期來了?」
余千惠:「你不是時不時往後摸,又往後看嘛,是女人都能看出來。」
雍凜:「……」
見他臉色不佳,余千惠又道:「放心吧,不會染裙子上,就算漏一點,裙子是深色的,也看不出來。」
她不安慰還好,一安慰,雍凜心情更糟糕了。
這時電話響起,雍凜以為是自己的,拿起來一看,沒動靜。
「是我的!」余千惠恍然,掏出電話,沒多留意就按下接聽鍵,然後才後知後覺臉色一變。
電話那頭急切的聲音傳來,余千惠沒開擴音,雍凜也聽了個七八成。
「親愛的,你總算接電話了,你聽我解釋……」
余千惠毫不猶豫掛斷,一面對雍凜露出苦笑:「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雍凜無意多管閒事,但對方剛剛才扶了自己一把,表現得太過冷漠好像也不對。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余千惠:「沒事,前男友劈腿,被我當場在外頭捉住,跟他分手,他還糾纏不休。」
原來是個吃著碗裡看著鍋裡的,雍凜不屑:「分得挺好!」
余千惠苦笑:「其實一開始他也不是這樣的……算了,說多了也沒用,就這樣吧。」
她沒有多說,雍凜也沒有多問,兩人回到門店。
在洗手間跟著蘇菁一道議論顧念的李嬌也回來了,蘇菁要離職的沒所謂,她卻不是,雖然剛才沒有說顧念的壞話,總歸有些煽風點火的味道,見了雍凜不由尷尬一笑。
這時如果雍凜順勢打個招呼,大家明面上過得去,也就罷了,雍凜卻懶得理她,視若無睹移開視線,李嬌見狀臉色微微一變,心裡既難堪又有氣。
雍凜自然不屑與李嬌這樣的人打交道,若她與蘇菁一樣有話直說,或許雍凜還會高看她一眼,但對方剛才任由蘇菁出頭,自己則躲在後頭看熱鬧,分明心存不良。雍凜在商場上與人打交道,雙方業務往來,也不乏鑽法律空子,給對方進行「合法挖坑」的行為,但那都是出於利益需要,雍凜認為跟這種職場上的齟齬還是有區別的。
話說回來,他不明白顧念對這份工作還有什麼好眷戀的,工作內容毫無技術性可言,唯一稱得上費腦的就是幾個女人動輒為了點雞毛蒜皮就互相算計,她竟還為了這個跟自己分手,簡直不可理喻。
想到這裡,雍凜暗暗皺眉,一面又忍不住想起顧念那邊,擔心她應付不了他的父母。
這時,一個衣著入時的年輕女人從外面走進來。
雍凜原本沒準備親自上前招呼,但當對方朝自己走過來時,他才發現李嬌不知何時已經不見蹤影,離他最近的余千惠也在十步以外,按理來說,應該是輪到他招待客人的。
他只好上前:「你好,請問有什麼需要嗎?」
對方道:「我想看看你們的披肩。」
雍凜領著對方走到陳列披肩的玻璃櫃檯前。
對方見雍凜一聲不吭,有點不滿:「你連介紹都不介紹一下麼?」
雍凜只好道:「請問你是要搭配什麼衣服麼,如果是現在身上這種淺粉色的,可以選擇同色系的披肩或白色的。」
對方:「要搭配黑色禮服的,秋冬款。」
雍凜:「那就黑色的吧,或者白色也可以。」
對方皺眉:「你也不問我那套禮服長什麼樣子,隨隨便便就推薦麼?」
雍凜:「……」
對方沒再搭理雍凜,自顧自低頭看了一會兒,指著兩款顏色差不多的披肩問他:「這兩款看著款式差不多,怎麼價格差別那麼大?」
雍凜道:「材質不同,厚薄不同,肯定會影響價格的。」
他原本就不是會對人低三下四的性格,哪怕遇到商場上那些不見血的勾心鬥角,大家也是彼此在笑容和不見血的言語之中解決。
為了生意,雍凜也許會選擇退讓,但此刻,面對這個客人,他覺得輕易的退讓有失顏面自尊,因此猶豫了一下。
就是這片刻猶豫,讓對方的聲音更大了:「我要見你們的經理!」
雍凜微微皺眉:「這位女士,你有什麼需求,我們都可以盡量滿足你的。」
對方:「那好,我現在就要找你們經理。」
身為頭兒,John隨時隨地都在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他一發現這邊兩人好似進行得不大順利,也不等雍凜去叫,就主動過來了。
「這位女士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對方看了John的銘牌一眼:「我要向你投訴這位員工,態度消極怠慢,眼睛長在頭頂上!怎麼?見我看的是披肩而不是衣包,就覺得我是小客戶,沒有必要鄭重以對了是嗎?」
John笑容滿面,卻又不是諂媚的笑,而是令人如沐春風的熱情:「您言重了,敢問您貴姓?」
對方:「我姓楊。」
John:「好的,楊女士,Nina是我們店裡很優秀的員工,不過可能她的風格並不適合您,我向您道歉,請讓我親自來為您作介紹好嗎?」
楊女士指著方纔那兩款披肩:「那你給我介紹一下它們的異同吧。」
John:「這款是羊絨加蠶絲,這款是純羊毛。」
楊女士:「羊絨更好些?」
John:「也不能這麼說,要看各自的需求,您看,這款摸上去就更細膩光滑一些,適合出席晚宴場合,這一款呢,圖案有些不一樣,可以出差或在戶外用……」
他介紹得很詳細,雍凜明明不感興趣,卻也不能離開,跟著在旁邊聽了一耳朵,覺得John服務態度不錯,而且輕易就將客人的不滿情緒安撫下來,可見的確有能力。
雍凜正想著以後要不要將John挖到自己公司的銷售部門去任職,那頭顧客決定買下一條羊毛披肩,臨走前瞟了雍凜一眼,對John道:「M&J一個大品牌,這種素質有待提高的員工在裡面,遲早會敗光你們的聲譽。」
雍凜很無語,他其實什麼也沒幹,連話都沒說兩句,這女的分明是在找茬。
John笑容不變:「多謝您的批評指正,我們一定會檢討的。」
女子這才滿意走人。
John對雍凜道:「這種小客一看就是很難纏的,以後如果不能應付,就趁早叫我過來,對方說什麼你都受著一點兒,笑容多一些,她也就不好意思再刁難你了。」
雍凜:「怎麼看得出她是小客?」
John:「她身上雖然是Chanel全套,但卻是前年的成衣,而且衣角邊緣有磨損,有可能是買的二手。」
雍凜詫異:「二手又是怎麼看出來的?」
John:「衣服的肩寬略長,不太合身。」
眼神銳利到這種程度,雍凜都有些佩服了,因為這種尺寸細節肯定是不明顯的,否則他自己也能注意到了。
雍凜:「不好意思,剛才給你添麻煩了。」
John還反過來安慰他:「換了平時,這種客人對你而言只是小case,這兩天你可能是太累了,多注意休息,需要請假就跟我說。」
蘇菁之前在洗手間說過,John其實並不算一個脾氣好的領導,但因為顧念交了個姓雍的男朋友,就對顧念格外照顧。
這種特別待遇,雍凜其實並不反感,他知道人人平等,也知道這個世上處處充滿不平等,能讓顧念上班得到優待,沒理由要拒絕,至於別人如蘇菁高不高興,那是她的事情,雍凜懶得去理會無關人士的感受。
John離開後,鄒艷紅過來,小聲道:「那個人前幾天才來過,當時我們也在場,是Rose去接待的,剛才她看見對方,立馬避去洗手間了,就是知道那個人很難纏,愛發脾氣作弄人。」
Rose就是李嬌。
見他沒接話,鄒艷紅又似自言自語:「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就是神訪?」
雍凜:「什麼神訪?」
鄒艷紅:「神秘訪客啊,你忘了?那關係到我們個人評分,可能會影響內聘職位的。」
雖然John安慰了雍凜,但誰都能看到,他的表現並不算好,更別說專業了。
雍凜微微皺眉,抿了抿唇,有點煩躁。
快下班的時候,顧念打來電話,問他能不能準時下班,自己要不要過來接,雍凜答應了,下班時間一到,就換上鞋子往外走,顧念早就驅車前來,等在商場外頭。
夕陽下,帥氣冷峻的男人坐在駕駛座上,對他露出四顆牙齒的燦爛笑容。
雍凜有點胃疼。
上了車,他提醒:「別這麼笑。」
顧念笑嘻嘻:「開心也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我幫你多笑笑不好嗎?」
說著還伸出左右兩食指,抵住臉頰兩旁,吐舌頭:「茄子!」
雍凜:「……」
顧念捏著嗓子:「這位美女,你那麼漂亮,為什麼要板著臉,讓自己的美貌被埋沒,你看,連路邊的狗狗看到你,都會被你的美貌所傾倒。」
又吐舌頭,學了幾聲狗叫:「汪汪汪汪汪!」
雍凜嘴角一抽,原想繃著的弧度也繃不住了,變得好氣又好笑。
積累了一天的煩躁不知不覺消解幾分。
顧念笑吟吟:「這就對了嘛,笑口常開百歲老,我有兩個好消息,和一個不是好消息也不是壞消息的消息要告訴你,你想先聽哪一個?」
轉換身份帶來的低落在她身上彷彿只維持了很短的時間,在那之後,顧念煩歸煩,卻總是打起精神面對一切,就像現在,即使這具身體屬於雍凜,但只要雍凜看見那雙洋溢著盎然生機的眼神,就知道那是獨屬於顧念的靈魂。
雍凜清了清嗓子,下意識想要像從前那樣分腿坐,但在受到裙子的阻礙之後面色一僵,不得不被迫合攏雙腿,腳踝微微往外側,變成標準的淑女坐姿。
顧念餘光瞥見,忍笑道:「第一件事,是之前說過那個項目有點問題的,現在順利進行了,具體的報告文件上有寫,我也帶來了,晚上你自己看會清楚一點。」
這的確是個好消息。
雍凜點點頭。
顧念:「第二件事,就是你的得力手下之一,林琳小姐要訂婚了。」
雍凜意外:「這麼快,那豈不是要請婚假?」
顧念無奈:「大哥啊,你就關心人請不請婚假,好歹也關心一下要給多少禮金才能表達心意之類的吧?」
雍凜一笑:「禮金是肯定要給的,在此基礎上,我會再給她多發一筆獎金,具體的交給陳莊就好,她這兩年跟著我,的確出了不少力,沒了她或陳莊,公司也不可能這麼快上軌道。」
顧念點頭:「好。」
雍凜:「還有一件事呢?」
顧念面露遲疑,仍是將昨夜發生的事情告訴他,末了主動檢討:「其實是我有失妥當,我不應該鼓勵你媽媽,這等於間接助長了她的意願,更何況她並不知道當時是我在說話,還以為你是站在她那一邊的。」
雍凜蹙眉,果然不太高興的樣子。
顧念心中忐忑,自覺做得不好,也沒再說話,轉而專心開車。
車子駛入市區主幹道,夜幕降臨,喧囂熱鬧,車內卻一時寂靜。
誰知過了一會兒,雍凜突然問道:「你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不肯辭職的?」
顧念愣了一下。
雍凜:「你是怕你自己像我媽這樣,嫁給我爸之後,又想復出,卻沒有機會了?」
顧念不想隨便敷衍他,想了片刻,才開口:「其實還是不太一樣,對你媽媽而言,演戲其實已經成為她的一個心願,她年輕時未完成的一個夢,但對我來說,現在這份工作不是夢,而是能夠被掌握在手中的未來。」
雍凜沒有接這句話,他依舊認為自己的女人就應該待在家裡讓人寵著,不必和男人一樣去外面承受風雨,但經過這幾天的體驗之後,他已經不會輕易將這種觀點表達出來,因為雍凜知道,顧念的確對這份工作非常上心。
他忽然想起John說過的話,在工作上,顧念游刃有餘,是門店裡表現非常優秀的員工。
「你之前上班,是不是總會碰見蠻不講理的客人?」
顧念目視前方,漫不經心:「也不是經常,怎麼啦?」
不知不覺,她說話就會將自己平日的口音語氣帶出來,如果現在有旁人在場,看見裝著雍凜靈魂的「顧念」,充其量只會覺得他性格有點冷,有點傲,不太好親近,但看見裝著顧念靈魂的「雍凜」,肯定會覺得這個男人一副凜不可犯的模樣,卻原來是個娘娘腔。
雍凜嘴角一抽,強迫自己裝作看不見地移開視線。
「沒什麼,今天碰到一個女客,對我頤指氣使,John說你以前都能輕易化解的。」
顧念含笑,並沒有埋怨他:「也不是什麼化解,這種人呀,一般都有一種優越又自卑的心理,就是看見比她更有錢的,忍不住想去攀比,想跟人家沾邊,但看見比自己過得差的,又會瞧不起人家。」
雍凜接口:「羨人有,笑人無。」
顧念撲哧一笑:「雖然有點損,不過還挺精準的。對這樣的客人,自然是要順毛捋,不能起爭執,有時候順著她的話應和,放軟身段,也就沒什麼了,不過你必然是做不慣的,也不需要這麼做,你肯代我去上班,已經很委屈你了,只要不出太大的意外,有什麼狀況,等我回去再彌補就好。」
雍凜的確不可能向客人低三下四,摧眉折腰,他沉默片刻,轉而又問:「我記得M&J以前都是只做大客戶的,怎麼現在這樣的客戶也放進來?」
顧念:「你也知道是以前,雖然普通客戶經常是單件單件買,也不一定固定消費在M&J,但抵不住總體數量多,有時候一二十個普通客戶一年的消費量,就能抵得上一個高V了。總部那邊不可能放棄這一塊市場的,再高端的牌子沒法靠吃空氣生存,利潤才是一切。聽說以前中國市場還未做大的時候,像M&J這種店,普通客戶進去裡頭,BoutiqueSales都是眼睛長在頭頂上,理都不理的,但現在中國市場被重視起來,你看就連法國、瑞士的M&J店,那些BoutiqueSales還得學中文,為的就是給中文客戶最好的購物體驗。本土門店就更不必說了,現在只要顧客體驗反饋這一關打分不好,個人在陞遷上就會遇到很大阻礙。」
雍凜發現顧念說起她這一行來,頭頭是道,整張臉連帶眼睛都像在發光,這種神態他再熟悉不過,因為雍凜自己沉浸在工作裡也是這樣的。
雍凜隱隱覺得,自己從前將一些觀念強加在顧念身上,也許的確有些武斷。
顧念說完,發現雍凜沒接話,一扭頭,對方正專注地看著她,弄得顧念有點不好意思:「看我做什麼?」
這嬌羞一瞥,讓雍凜所有想法都在那一瞬間灰飛煙滅。
他艱難開口:「你別用我那張臉,擺出那樣的表情。」
趁著等紅燈的間隙,顧念雙手捧臉,嘟起嘴巴,腦袋還跟著左右搖晃兩下:「寶寶很委屈,但寶寶不說。」
做完鬼臉,她笑嘻嘻問神色都已經變青了的雍凜:「你是說這樣的表情嗎?」
雍凜什麼都不想說了:「……你往左看。」
「哈?」顧念莫名地扭頭往左,發現隔著玻璃窗,跟她並行停在另一邊等紅燈的司機正目瞪口呆望著她,表情驚悚。
他的形象早已蕩然無存。雍凜絕望地想道。
顧念本人倒沒有什麼尷尬之色,反倒笑得很開心:「事已至此,不自我娛樂一下,怎麼勸自己開心一點呀?你也可以用我的身體做男人平時習慣的那些動作啊,蹺二郎腿,摳腳丫,我都不會阻止你的。」
「我才不會摳腳!」雍大公子忍無可忍地駁斥,然後忍不住催促顧念:「綠燈亮了,你快點兒開!」
顧念:「你餓了?」
雍凜面色不好,憋了半天才道:「我總感覺……好像又側漏了。」
顧念大汗:「不會吧,都第二天了,應該沒那麼多的量。」
雍凜:「少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