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香生若是不隨大流,遲早會被排斥在圈子外面,但她又覺得學來騎射並非為了毫無意義地殺戮取樂,雖說交際所需,也總是淺嘗輒止,能不殺生就不殺生。
不過,她有她的原則,別人也有別人的喜好,顧香生斷不會拿自己的標準去衡量強迫別人。
魏初被她一逗,咯咯地笑:「好啦,我也不玩了,陪你回去就是,可惜今日來的男賓不多,稱得上風流俊秀的,只得周家大郎一人,否則倒能玩得更盡興一些!」
顧香生暗暗咋舌。
魏初與她一般年紀,年方十三,也學會知好色而慕少艾了。
不過話說回來,時下便有十三歲就嫁娶的,魏初已經不算早熟了。
似乎看出她的心思,魏初嘿嘿道:「其實我比起你來還差遠了,我充其量只是喜歡十五六歲的少年郎,你卻喜歡比你大一輪的老頭子,這口味實在令人不敢苟同!」
顧香生被她調侃,也沒有露出嬌羞神態,反是落落大方地反駁:「徐郎君今年也才二十出頭,哪裡是老頭子了?」
魏初哎喲一聲:「承認啦,你果真喜歡徐澈!」
「別嚷嚷那麼大聲!」顧香生瞪她一眼,承認歸承認,自己還是要臉的。「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你不覺得徐澈襯得上這句話麼?」
魏初做了個鬼臉:「我娘也說徐春陽不錯,可惜對我來說太老了,更不必說他還是個南平宗室,就算將來回國,頂多也只能外放刺史!我的好阿隱,你到底是看中了他什麼?滿京城的佳公子,門第比他高,身世比他好的大有人在,雖然他的確稱得上風儀過人,可等你能嫁人時,他都該二十三四了,難不成你就喜歡老頭子?那還不如應徵入宮當陛下的妃子好了!」
顧香生作勢要去擰她的臉,魏初連忙將胯、下的馬拉開,兩人好一陣鬧,因著都是小姑娘,隨從們也不在意,只是不遠不近地綴著,謹防她們出意外而已,並沒有聽見兩人在說什麼。
「我要是真入宮當了妃子,第一件事就是讓陛下把你嫁到北齊去!」顧香生佯怒。
魏初的臉被她擰個正著,連忙求饒:「好啦好啦,我不說了就是,阿隱小娘子快饒了我罷!」
在圍場的另一側,用綾羅綢緞臨時搭建以遮蔽日光的竹蓬下面,還有不少年輕男女,分坐左右,也不知是騎術不精,怕上了馬丟人,還是不願意動彈揮汗失了妝容體面,只坐在那裡休息,遙遙看著魏初顧香生等人的馬上英姿,一邊談天說地。
胡維容坐在邊上,耳邊聽著這些高門閨秀們談論京城新近流行的服飾花紋,有心想說點什麼,又怕露怯遭到恥笑,幾回話到嘴邊,最後還是沒出聲。
她父親胡駿是最近上任的京兆尹,伴隨著父親上任,全家也跟著遷到京城來。
在那之前,胡駿一直在地方為官,托父親的福,胡維容也是過著被千嬌百慣的日子。可來到京城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在那一畝三分地上根本不算什麼,原先受慣了那些羨慕討好追捧的目光,如今非但一個都沒有,而且聽著那些人談論什麼流霞錦,落雪紗,她卻茫然不知,簡直跟個鄉巴佬似的。
天知道當別人問她覺得渾羊歿忽好吃還是熱洛河好吃時,這兩個聽都沒聽過的名詞讓胡維容當即就紅了臉,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天下繁華,潭京為最。
這潭京指的就是魏國都城潭州。
珠玉流光,吐芳揚烈,銀燭朝天,晴瀾印影,市井乘醉,郊野春歌,熙熙攘攘,恍如昔年盛唐。
這座據說以長安城為原型的城市,給了胡維容前所未有的衝擊,將她從前所有自以為是的傲氣全都打散。
更不必說這裡還雲集了大魏的權貴們,這一大票公主縣主,名門公卿世家的少年郎君們坐在這裡,每一個都足以碾壓胡維容了。
望著遠處林子裡隱隱傳來的歡聲笑語,胡維容心下不由有些羨慕。
她不是不會騎馬,在地方時也曾三不五時騎馬去郊外遊玩,只是水準一般,好強的她生怕丟臉,只好假裝身體不舒服,像其他人一樣坐在這裡。
方纔那個獵中狐狸的小娘子,好像叫顧香生吧?
胡維容記得父親與她說過,大魏有嚴、程、顧三家,當年曾跟著還是劍南節度使的太祖皇帝起事,這才有了後來的大魏,為了犒賞功臣,太祖皇帝便將這三人封了世襲爵位。
而顧香生,便是那第二代定國公的女兒,據說是繼室所出,在家族排行第四,小名阿隱,故而有人喊她四娘子,交情更好的則喚其小名。
這樣的出身,自然是與自己不同的,就算自己從小就練習騎射,也斷斷弄不到像顧四娘子胯、下所騎那樣的好馬。
胡維容心裡湧起淡淡的失落,出身怎能選擇,她明知道不該怨懟,卻還是忍不住會去想,如果她從小就生在京城,想必不會像眼下這般尷尬了……
正出神之際,卻聽得旁邊有人道:「益陽王曾說過,他要娶明年諸國會盟上騎射最高明的女子,說不準顧四娘子最後還會成為益陽王妃呢!」
益陽王?
胡維容畢竟初來乍到,對京城人物還不算瞭然於心,愣了片刻才想起來,這益陽王,便是當今陛下的二皇子魏善,年不過十四,據說很得皇帝的喜愛。
她還沒弄清說話的人是什麼身份,便聽又有人哂笑:「你將皇家當成什麼了,就她還想當益陽王妃,下輩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