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香生道:「祖母有祖母的道理,她是守成派,生怕行差踏錯,寧願不做不錯,我阿爹說忠於陛下,倒也不算錯,只是他今日心血來潮隨意摻和一腳,恐怕會被劉貴妃以為他是太子的人,在幫太子說話呢,這正是祖母所擔心的。」
碧霄啊了一聲,連忙問:「那可怎麼辦?」
顧香生苦笑:「我哪裡知道怎麼辦?」
皇帝估計本來也是沒有立後的想法,聽了老爹的話,便順水推舟,把老爹樹成靶子來擋大臣們的口水呢,以後如果有人再想請立皇后,皇帝就可以說:當初顧經說的話很有道理啊,朕也覺得如何如何。
於是顧經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就成了一個超級大靶子,他連同整個顧家,可能都會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被人歸到太子那一黨去,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難怪焦太夫人會氣成那樣。
對顧香生而言,唯一的好處是,這次老爹把劉貴妃得罪狠了,對方估計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兒子迎娶顧家女兒為益陽王妃了。
這事還不算完,焦太夫人實在是被顧經氣壞了,隔日許氏帶著兒女去請安時,當著各房女眷兒孫的面,焦太夫人又將許氏狠狠罵了一頓,用的理由自然不是顧經摻和立後之事,而是以許氏不善持家,諸事不管,沒有對丈夫平日言行多加勸諫為由,將其訓斥一通。
各房女眷都在,許氏被訓得抬不起頭,餘光一瞥,二房李氏似笑非笑,面帶嘲容,於是越發難堪。
顧經是定國公,許氏就是定國公夫人,然而這定國公府裡還有位太夫人,許氏自己又立不起來,日復一日,大家都知道顧家說了算的不是國公夫人,而是太夫人。
但像今天這樣,焦太夫人當眾訓斥長媳,一點面子都不給留的,還是頭一回。
誰也不是傻子,許多人對昨日的母子爭執心裡有數,知道許氏這是代夫受過呢。
顧香生站在旁邊,瞧著許氏強忍難堪的神色,終究沒法像其他人那樣事不關己地看戲,忍不住就道:「阿婆,孫女所知,其實阿娘平日沒少勸諫父親,只是……」
「我讓你說話了嗎?」焦太夫人面色冷厲,竟是誰的面子也不給,顧香生作為孫女,在她面前就更無面子一說了。
「我還沒問你呢,那天夜裡你與靈壽縣主出去,是不是遇上了太子殿下?」她掉轉矛頭對準顧香生。
顧香生只好道:「是。」
焦太夫人:「你們還與太子在六合莊吃了飯,一直待到亥時過半才散。」
顧香生:「是。」
當時在場不止他們三個,而且大家也只是巧遇,但被焦太夫人這樣一說,倒好像她和太子有什麼私情似的。
焦太夫人冷笑:「好,真是好!你們長房可真會氣我!一個在朝堂上反對陛下立後,一個又和太子去吃飯,咱們顧家辛辛苦苦打下的基業,到頭來竟是要毀在你們父女手裡了!」
這話說得實在是太重了,許氏連忙拉著顧香生跪下:「阿家息怒!」
但顧香生不能不為自己辯解:「阿婆容稟,當時縣主與孫女二人同行,碰上太子殿下純屬意外,在場另有徐氏郎君,夏侯五郎,胡家小娘子等人,太子畢竟身份尊貴,他沒有發話,我等也不好貿然告辭離去。」
焦太夫人冷冷道:「若你不出去,又怎會生出這些事端?女子本該貞靜嫻淑,從前我懶得說你,是因為你沒闖出什麼禍,但你自己看看,連我都知道你們與太子在一起,別人能不知道麼,別人會怎麼想?」
顧香生默然不語。
焦太夫人劈頭蓋臉訓了一通,頓覺口乾,也不想再說下去,便揮揮手:「都退下罷,四娘抄《心經》一百遍,你也該學著好好靜靜心了。」
確切地說,其實許氏之所以會被焦太夫人訓斥,實際上是被顧經連累的。
而顧香生如果不出聲幫母親辯解,也不會遭遇池魚之殃。
不過身為顧家輩分最高的人,焦太夫人罵誰,那都是天經地義的事,誰也挑不出理,縱然許氏這個國公夫人,也得乖乖聽訓。
隨著焦太夫人的揮手,所有人退了出來,走在前面的自然是長房許氏等人。
「嫂嫂請留步。」說話的是二房李氏。
焦太夫人生了二子一女,女兒已經出嫁,兒子便是顧經和顧國。
餘下還有三子顧濟和四子顧民皆為庶出,顧濟娶妻周氏,老國公在時為他請封了一個國子監錄事的職位,任上表現平平,至今沒有陞遷,三房夫妻在顧家向來屬於透明無存在感的那一撥。
至於最小的庶子顧民,自太學學業圓滿之後,便離家周遊四方去了,一年到頭很少回來,據說尚未成親。
「二弟妹有事?」許氏停下腳步。
李氏道:「方纔當著阿家的面,沒有我開口的餘地,如今明知有些失禮,但為了顧家,我也不得不說了。」
換作別人的脾氣,肯定會說「那你就別開口了」,然後大可拂袖而去,不必理會李氏。
偏生許氏是個軟脾氣的,僅是微微蹙眉:「二弟妹這是想教訓我?」
顧香生聽得暗暗歎氣,這句話無論從內容上還是氣勢上,首先就落了下風了。
果不其然,李氏似笑非笑:「我豈敢教訓嫂嫂,只是大兄在朝上失言,萬一得罪貴妃,豈不禍及全家?不過女子在家從夫,以夫為天,想來嫂嫂說不動大兄,也情有可原,但若是連女兒都教不好,可就貽笑大方了。四娘大半夜的出門遊玩,還與太子殿下同堂共食,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顧家女兒都是這等人呢,嫂嫂不憐惜你們長房女兒的名聲,我膝下可還有三娘和五娘待字閨中呢,以後若是閨譽有損,怎生是好?」
許氏口拙,被這一大頂帽子扣下來,張了張嘴,登時不知道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