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聯的意思很好理解,伏羲結繩記事,占卜八卦,自不必說,女媧造人補天,同樣功蓋千秋,都是庇佑後人的老祖宗,功業自然沒有男女之分。秦皇漢武都曾一統天下,更沒有必要分辨誰先誰後。
溜鬚拍馬也是分能力的,最低等的,話語直白,阿諛奉承不要錢地倒出來,也許有人會喜歡,但帝王每日早已聽慣了好話,尋常馬屁根本無法令其動容,尤其是夏侯禮這種精明的皇帝更是如此。
顧香生這幅對聯,妙就妙在,她不僅把夏侯禮和秦皇漢武相提並論,暗示他將來有可能一統天下,而且還以女媧伏羲來作對比,表明自己的意向,也提醒皇帝:不要因為我是女人,就用平時對待女子的態度來對待我,那將會是你的損失,也不符合你的明君風範。
夏侯禮終於哈哈大笑起來。
這世間最高明的馬屁就是,你明明知道對方在拍馬屁,可你還得承這份情,還會被拍得通體舒暢。
顧香生下拜道:「黑紙白字不值錢,但陛下富有四海,我也想不出應該送什麼,只能以此聯聊表心意,還望陛下笑納。」
夏侯禮龍顏大悅:「這禮送得極好,對子更好,就是字太過端整了,狂氣不足,依朕看,該用草書來寫會更好。」
顧香生:「從前未曾練過草書,倒讓陛下見笑了,還請陛下另擇一名家書寫此聯罷。」
夏侯禮:「那倒不必了,這樣即可。樂正,你去讓人裱起來,以後藏書樓建成,便以此為聯,掛於兩邊。」
顧香生忙道:「陛下厚愛,愧不敢當!」
夏侯禮:「朕說你當得起,你便當得起,世間芸芸女子,也就出了一個顧香生,巾幗國士,又如何能委身後宮?朕原想封你為濟寧縣主,不過現在想想,縣主這個爵位,怕是與你不甚相襯。」
徐澈等人不知他想說什麼,難免又將心提到嗓子眼。
夏侯禮:「濟寧伯如何?」
顧香生一愣。
女子封號,無非是公主縣主,男子封爵卻是公侯伯子男,自古幾乎就沒有出過幾樁男爵女授,女爵男授的前例,夏侯禮做事不走尋常路,卻偏偏要將一個男人的封爵給她,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只能說此人手段實在出其不意,已經到了旁人沒法循跡猜測的地步。
不單是顧香生,連旁邊的樂正也露出意外神色,顯然並沒有料到皇帝會提出這種建議。
夏侯禮又道:「濟寧縣主為從二品,濟寧伯卻僅是四品,朕可以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你想要哪個爵位?」
顧香生道:「我的所作所為,不足以令陛下有如此封賞。」
夏侯禮笑了,笑容竟然還有點惡作劇的意味:「那不行,君王一言九鼎,斷斷沒有收回去的道理,你必須選一個。」
顧香生暗暗歎了口氣:「從二品縣主委實過於尊貴,臣願為濟寧伯。」
夏侯禮點點頭:「那好。」
他又看向徐澈於蒙:「你等二人攜邵州歸附,同樣理應有所封賞,爵位相關稍後自有旨意,若無要事,就先退下罷。」
直至回到驛館的那一路上,眾人還有些回不過神,徐澈於蒙等人表情空白茫然,不知是神遊物外,還是不知道要說什麼。
顧香生看不過眼,只得先開口:「其實今日也算圓滿,沒有咱們擔心的那些事情發生。」
徐澈輕輕歎了一聲。
他是希望能夠遠離朝政的,但現在看來仍舊不能如願,翰林院待詔聽著自由許多,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離他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理想相差甚遠。
於蒙倒是得其所願,只是不知道當他去上任那天,看見自己和夏侯淳還是同僚,會作何感想。
顧香生得了個爵位,可也沒有喜出望外,她在默默想著皇帝今日的用意,這樣一個本該落在男子頭上的爵位,如今卻給了她一個女子,傳出去還不知道會引來多少風波,夏侯禮那樣一個皇帝,行事總不可能是心血來潮一時興起。
別看平日裡朝廷官僚拖拖拉拉,但當皇帝想辦一件事的時候,效率自然會很高,等他們一行回到驛館時,旨意也隨之而來。
徐澈攜邵州官民歸附,封宣德侯。
於蒙獻練兵要略,封武定伯。
顧香生封濟寧伯。
三道旨意,裡面頗多溢美之詞,自然不止這寥寥幾句,但提煉出來,無非也就這麼個意思,徐澈看上去好像什麼也沒做,但他官位本來就比於蒙顧香生高,邵州坐鎮大局的也是他,封侯理所應當。
只是顧香生身為女子,卻得了個男性爵位,不單念旨時,旁邊驛館小吏聽著吃驚,這消息傳出去之後,還不知道要驚掉多少人的下巴。
古往今來,便是再厲害的女子,也沒有授予男子爵位的道理,即便有,那也是少之又少的特例。
皇帝若真喜歡她,直接將人納入後宮便是,何必如此麻煩,這事兒傳出去,齊國還不得淪為天下人的笑柄麼?
但顧香生先前想不通的問題,伴隨著那道旨意,卻有些明白了。
今日面聖時,皇帝壓根沒有提到萬人敵的事情,事後卻將這份功勞也算在她頭上,說她獻顧氏火彈有功。
而且她明明說過她想當焦芫,旨意裡說的卻還是顧香生,這說明皇帝壓根沒有打算讓她隱姓埋名,相反,大有讓她以原來的姓名揚名之意。
甭管是不是同名,那些熟悉顧香生的故人,聽見這個名字,總會聯想到曾經那位淮南王妃身上去。
魏臨自然也會知道。
當他知道自己曾經的妻子,如今卻成了齊國降臣,還被齊國皇帝授予爵位,名揚天下,這心裡頭的滋味,不用想也知道一定非常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