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渝摟著她的腰,讓她慢些走:「都要當爹了,偏你總還將我當小孩兒看!」
話雖如此,他卻是歡喜的。兩人之間的感情,歷經歲月,如姐弟,如朋友,更如夫妻,絲絲縷縷,滲入骨髓,早已分不清到底是什麼,可正因為如此,才越發無法割捨剝離。
夏侯渝想,他這一輩子,估計再也不可能遇上一個如此深愛的女人了。
他成長至今,點點滴滴都有顧香生的印記,他也根本無法想像失去了顧香生,自己到底會變成什麼樣。
一股忽然湧起來的恐慌讓他脫口而出:「要不等生完這個,你就不要再生了罷!」
顧香生奇怪:「怎麼忽然說起這個?」
夏侯渝蹙眉:「我聽說女人生孩子就像一腳踏在鬼門關上。」
顧香生才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不由一笑:「我也聽說生孩子凶險得很,不過你放心罷,出狀況的終究是少數罷,只要胎位正,就不會有什麼危險。」
她見夏侯渝依舊愁眉不展,好笑之餘,也很感動。
顧香生有心轉移話題:「現在對魏戰事進展如何?」
「像州劍州已經攻下,魏國正面再無屏障,先前陛下命人秘密繞道入蜀,由蜀攻魏,魏國腹背受敵,難免顧此失彼。對魏作戰的魯巍是齊國老將,資歷不遜賀玉台,魏國局勢並不樂觀。」
夏侯渝考慮到顧香生的出身,用詞很是謹慎斟酌。
但不管如何委婉,言下之意是明顯的:魏國如強弩之末,敗局已定。
究其根由,早在永康帝在位時,在對吳越,對齊國的幾次戰事上接連估計出錯,對魏國兵力軍心,已經造成損失,這是先天不足,等到魏臨接掌皇位時,又被魏善分去一小部分疆土,那部分疆土後來甚至被魏善拱手送給齊國,導致魏臨陷入被動。
在那之後,顧香生雖然已經離開魏國,沒能親身經歷,但想想也知道,魏臨與嚴家聯姻,嚴家握有兵權,未必肯事事聽從魏臨,魏臨想要做什麼,必然也會受到一定程度的掣肘,若現在是太平盛世,邊上沒有其它國家,或許魏臨還有時間慢慢與嚴家角力,將他們架空,但夏侯禮又如何會給他這個機會?
欲爭天下,錯失一棋都有可能全盤皆輸,雙方也不過是各出奇招,本無對錯之分。
顧香生相信,今時今日若是換了魏國形勢大好,魏臨同樣也不會放過對齊國咄咄進逼的機會,直到敵人徹底失敗或投降為止。
「若魏國當真不肯投降,陛下會命人強攻麼?」她問道。
夏侯渝知道她在顧慮什麼:「應該會,不過魯巍不同於大兄,他愛惜羽毛,不敢也不會屠城的,顧家沒在軍中效力,魏初又是女眷,這兩者應該不會有大礙。先前我還特地去拜訪過魯巍,和他提過這件事,他想必會放在心上的。」
說罷頓了一頓:「至於魏臨,若他肯開城率民投降,陛下應該不會為難他的。」
顧香生搖搖頭,她也不知道魏臨會作何選擇,離得遠了,時間一長,她腦海中關於他的印象也變得逐漸模糊起來,甚至只剩下一個還算熟悉的名字。
「謝謝你幫顧家說話。」她朝夏侯渝一笑,「其實你在魏國時,顧家對你也沒什麼恩惠。」
不僅如此,顧經和許氏對她跟夏侯渝交好這一點非常反感,認為夏侯渝是敵國質子,又無前程可言,顧香生這樣做,不僅會招人閒話,而且很可能牽連顧家,讓人以為顧家與齊國有什麼勾連,後來顧香生與魏臨訂了婚,顧經還曾特地囑咐過她,讓她不要與夏侯渝走得太近,這些事情,顧香生並沒有告訴夏侯渝,但有時候大家一同出席宴會,夏侯渝不會感覺不到顧家人對他的冷淡。
又或者說,在當時,不單是顧家作如此想法,基本上魏國的那些世家貴族,就沒有會去跟一個失勢質子交好的。
齊國固然強大,夏侯渝在齊國又沒地位,他們自然不覺得有必要費那個心思。
夏侯渝溫聲道:「你姓顧,你還認顧家一日,我便也會將他們當作親戚。」
顧香生嫣然:「我自然知道你是最豁達明理的,這一說起來,我也有些想念他們了。」
她雖然沒明說,但夏侯渝也知道,這個「他們」,指的自然不會是她父母,當初在顧家,真正關照過顧香生的,也就一個焦太夫人,焦太夫人早就過世了,與她還稱得上交好的,便只有小焦氏和顧琴生了。
「說不定很快就能見面了。」夏侯渝如是回道。
翌日一大早,夏侯渝入宮聽政,顧香生卻去了城門處。
孔道周離京,她自然要去送行。
老先生門生不少,顧香生過去的時候,城門口已經聚了一大群人。
在眾多儒生當中,顧香生一個懷孕的婦人分外顯眼,不知道的興許還會投去幾分異樣的目光,但大部分人知道顧香生身份的,卻絕對不敢小覷她。
不說古往今來少有女子參與修史,卻說她在邵州守城與發明火彈的事跡,如今天下已經鮮有人不知,便是還有文人心下不屑,覺得傳聞誇大其詞,也得考慮她眼下身為肅王妃的身份,在她面前斷斷不敢狂妄無禮。
人一多,難免就耽誤時辰,待將老先生送走,已經將近晌午了,顧香生原是準備回長春觀去看看的,眼下也只能先打道回府了。
她雖然因為成婚懷孕的關係搬離長春觀,但卻一直都對學堂的事情保持關注,偶爾精力允許時還會過去授課,其餘時間則交給席二郎和陳弗兩師兄弟去打理,顧香生本也有借此鍛煉他們能力的打算,見他們將學堂打理得井井有條,便索性不再插手,只在席二郎他們遇見難處來找自己時,才會幫一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