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推開何康景的是何稚勉帶過來的保鏢,如果他們的身手不足以應付這種小小的變故,也就枉費了那麼大的名頭和何稚勉請過來的高薪了。

剛剛何稚勉前腳衝進醫院之後,桑盈他們後腳就到了,只不過他們畢竟是外人,就留在病房外面等候,外頭還有朱鳳琴母子帶來的保鏢,兩邊壁壘分明,還都是西裝墨鏡,頗有黑社會的色彩,不過由於在這裡住的人非富即貴,經常有保鏢出出入入,所以大家也就見慣不驚了。

何稚勉的保鏢們十分專業,人在外頭,眼睛還一直盯著病房裡面,一見情形不對,馬上就衝了進去,朱鳳琴的保鏢卻顯然晚了半步。

朱鳳琴尖叫一聲,趕緊扶起兒子,保養得當的臉在此刻扭曲起來,衝著何稚勉他們帶來的幾個保鏢大喊:「你們幹什麼,誰讓你們進來了!快點滾出去!」

「他們是我的保鏢,你讓誰滾,該滾出去的是你們母子。」何稚勉在桑盈的幫助下站穩,冷冷道。

何康景嘴裡又飆出一連串髒話,並且大喊大叫,讓那些保鏢進來,要把何稚勉他們打出去。

旁邊看著鬧劇的幾個人終於看不下去了,被何稚勉稱呼林叔的林世豪道:「何先生還在這兒呢,你們就忍心看著他走得不安樂嗎?都住手吧!」

陸衡嗤笑一聲:「這就是澳城何家的教養?英明一世的何生怎麼生出這種兒子來,我看要不去驗一下DNA算了!」

何康景又要破口大罵,朱鳳琴連忙摀住他的嘴,她是去參加過陸宇訂婚宴的,自然也認識這位陸家二少,所謂不看僧面看佛面,有陸老爺子在,她現在還真不敢得罪陸衡,只好強忍著怒氣笑道:「陸少,這是我們何家的家事,你伸手來管似乎不妥吧?」

陸衡在陸家生活多年,自然知道要怎麼看人,才能把別人的怒火挑起來,當下就挑著眼角,似笑非笑地瞟了朱鳳琴母子一眼,那意思明明白白寫著:你們這種人,我不屑跟你們說話!

何康景成功地被激怒了,拚命掙開母親的桎梏,撲向陸衡,陸衡可沒跟他客氣,身體往旁邊閃了閃,又抬腳往他膝蓋上狠狠一踢。

何康景嗷的一聲,趴倒在地上。

那些保鏢這才反應過來,趕緊上前扶起他,又知道陸衡是有來歷的,也不知道該不該出手。

陸衡雙手一攤,作無辜狀:「你們都看到了,我是正當防衛。」

桑盈點點頭:「我作證。」

朱鳳琴怒不可遏,「陸少,我看在陸老爺子的面子上不跟你計較,你別得寸進尺,康景是澳城何家的繼承人,也是萬翔集團未來的掌舵者,就是你姑媽在,都不敢放肆的!」

陸衡哎呀一聲,故作驚訝:「原來我姑媽這麼喜歡跟沒教養的人交往?真是敗壞陸家的門風,雖然是長輩,可我回去也得好好說說她才行了!」

朱鳳琴氣得渾身發抖。

一直沒吱聲的律師輕咳一聲:「何太太,何小姐,何少爺,你們節哀順變,雖然這個時候可能不太適宜,但是為了避免糾紛,我想我可能需要提前公佈一下何生的遺產分配。」

眾人聞言,只好捺住性子安靜下來。

之前當著父親的面,何稚勉其實已經聽過遺產安排了,但她想知道,這份遺產究竟有沒有變動,父親又到底留了多少東西給那對母子。

律師打開文件:「按照何生的安排,集團43%的股份,歸何康景先生所有,因為何康景先生還未成年,所以暫時由其監護人何朱鳳琴女士支配,何稚勉小姐分得10%股權,其餘人等股權持有量不變,希望諸位同舟共濟,齊心合力,一起經營好何生留下的這份心血和基業。」

「至於何生名下的不動產,何家大宅歸何小姐所有,港城淺水灣的兩套別墅,則歸何朱鳳琴女士所有,其餘動產,包括古董珠寶等,則委託我派人進行專業估價之後再平分……」

原先何父給何稚勉的是8%,現在改為10%,想必是心有愧疚,從朱鳳琴母子那裡挪了2%過來,不過饒是這樣也無濟於事,朱鳳琴母子毫無爭議地成為最大股東。

那裡頭所謂的「其餘人等股權持有量不變」,是指公司一些元老原先持有的公司股份,由於萬翔集團沒有上市,所以股份基本都集中在有數幾個人手裡,在場的兩位元老,林世豪和李文新,各持有8%的股份,還有另外一位姓孫的元老,同樣持有8%,這三個人都是當年跟著何父一起打江山的,所以他們的股權從集團成立之初就已經有了。

另外23%的股份,則分散在其餘十位股東手裡,這十位股東,有的是何稚勉母親的兄弟姐妹,有的是何父那邊的親戚,還有的是在以何母名義成立的基金會手裡,每人手裡最多不過百分之二三的比率,每年能拿到可觀的紅利,但並不足以影響大局。

隨著遺囑的公開,朱鳳琴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也禁不住喜上眉梢,43%的股份,等於把整個萬翔集團都抓在手裡了,這對曾經嘗過貧窮滋味的朱鳳琴來說,那簡直就像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她知道老頭子很看重男丁,所以當年才會想盡辦法作低伏小,也要留在老頭子身邊,寧可默默無聞不求曝光,這才多年媳婦熬成婆,有了今天的收穫,事實證明她的忍辱負重果然是對的,作為萬翔集團未來掌舵人的母親,又是監護人,位高權重,從此以後,她可就是名符其實的上流人士了,那些之前狗眼看人低的豪門貴婦,還未必比她強,以後誰見了她不得客客氣氣的,就連行政長官也得給幾分面子了。

相比之下,何稚勉的臉色蒼白木然,這讓朱鳳琴更覺得快意無比。

律師念完遺囑,朝眾人點點頭:「大概就是這樣,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何生出殯之日我會過來弔唁的,後續安排如果有不明白,可以隨時讓我過來。」

李文新道:「趙律師,我送你出去。」

林世豪則走過來,拍拍何稚勉的肩膀,歎道:「既然是你父親的遺囑,我們會尊重他的意思,你也不要太難過了。」

他覺得自己挺能理解何稚勉的,任誰長到二十幾歲的時候才發現父親還有個私生子,而且財產大部分還都留給對方時,都不會覺得高興,但他想錯了,何稚勉不高興的不是那些財產,她其實對何氏的生意一竅不通,也沒想過一定要得到那麼多錢,她只是覺得憤怒,失望,傷心。

憤怒的是朱鳳琴母子的存在,父親瞞了自己這麼多年。

失望的是她本來還想做出一番事業讓父親刮目相看,結果現在好像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傷心的是縱使有這麼多疙瘩,也覺得父親實在太過分了,但心底畢竟還是敬愛他的,卻沒想到竟連最後一面也見不上。

朱鳳琴成了最大的贏家,禁不住嘴角上揚,但仍顧忌到場合不對,竭力想表現出一副悲傷的表情,她拿出紙巾擦了擦眼角,「勉勉,你父親的後事,他生前就跟我商量好了,不用你太費心,但你畢竟是他唯一的女兒,到時候喪禮你可不能不出席。」

不出席更好,現在港城澳城的媒體都在盯著何家船王去世的消息,何康景成為最大股東的消息最遲明天也會發佈出去,到時候報紙頭條肯定就是船王千金不孝,連父親喪禮都不參加的消息。

何稚勉沒有搭理她,直接對陳伯道:「陳伯,我想先回去休息,這裡就拜託你了。」

陳伯看著她憔悴的容顏,心疼道:「大小姐你快回去吧,老爺的身後事,我會盡心盡力的!」

醫院前門堵了太多記者,他們在醫院工作人員的指引下從後門出去,車早就停在那裡等著,上了車,一直沒開口的桑盈問:「那份遺囑有沒有迴旋的餘地?」

陸衡皺起眉頭:「應該沒有,不過如果她想打官司的話,我可以幫忙請個最好的律師,只是這樣一來,訴訟費高昂不說,還不一定能贏。」

「我不想打官司了。」何稚勉面無表情,「老頭子想給誰就給誰吧,只要他們別來招惹我,這輩子就老死不相往來好了。」

何萬翔去世是個大新聞,隔天港城和澳城兩地的多家報紙幾乎頭版頭條大幅刊登,連內地報紙和網絡都有新聞,何萬翔一生稱得上傳奇,他白手起家,到如今掙下一份偌大的基業,成為澳城不少年輕人畢生追求的目標。在外人看來,男人有個私生子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甚至是一樁風流韻事,雖說現在實行一夫一妻了,可豪門裡家裡一個,外頭好幾個的還少嗎,有的乾脆就正大光明直接收進家裡,你情我願,別人又能如何?

人人都知道,何家千金無心繼承父業,也沒有商業天份,等何船王百年之後,萬翔集團要麼讓女婿經手,要麼就得找外人來接手了,這下可巧,有了正兒八經的兒子,肥水不流外人田,這份家業的主人又可以繼續姓何了。

然而大房長女,受寵那麼多年,遺囑卻只分得少少一份,難道她就甘心,不會跟二房鬧起來?人人難免都抱著這麼一份陰暗的揣測,雖說面上沒有表現出來,可心裡也會想。

到了出殯這一天,兩城許多名流都來了,陸老爺子也派了陸衡的大伯陸震雲親自前來弔唁,作為家屬,何稚勉跟朱鳳琴母子都得在一旁謝禮。

桑盈和陸衡則跟其他賓客一樣,作為前來弔唁的一方。

朱鳳琴站在何稚勉旁邊,面上帶著哀戚,嘴裡卻吐出截然相反的話:「勉勉,你知道你父親為什麼不分你更多的遺產嗎?就是因為你總是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你看看,一個是花花大少,除了玩女人就沒別的本事,一個是戲子,不知道被多少男的睡過,堂堂千金大小姐,你跟這些人交往,別人怎麼看你?他們會說呀,何家的大小姐,自甘墮落,跟賤人做朋友,難道也是賤人嗎?」

她的聲音很小,只有旁邊的何稚勉才能聽得清楚,也就是知道這一點,朱鳳琴才會故意激怒她。

何稚勉明知道她的意圖,但她不想忍,也覺得沒有必要忍。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既然想要撕破臉,我就成全你好了!

啪!

清脆的響聲,人人錯愕。

靈堂之上,何家大小姐掌摑後母,這該是多富有爆炸性的新聞?

這一巴掌十足用力,朱鳳琴捂著臉不由自主後退兩步,不可置信的臉上佈滿淚痕:「勉勉,我怎麼說也是你長輩,你怎麼可以這樣!」

這下好了,大鬧靈堂,何家千金的名聲,是徹底沒了。

在不為人知的角度,朱鳳琴嘴角微微揚起。

「你敢打我媽!」何康景可不知道自己母親的打算,當下就被點了火,揮拳就揍過去。

經過上次病房裡的鬧劇,他還沒有學乖,這一拳頭揮上去,登時就被保鏢捏住,然後狠狠一轉,何康景慘叫起來,朱鳳琴的保鏢趕緊上去救駕,何稚勉趁著這個機會,又給了朱鳳琴兩個耳刮子,徹底把心頭惡氣給出了。

那頭何康景死命掙扎,保鏢跟保鏢打作一團,現場徹底亂了套,那些有頭有臉的賓客全傻了眼,勸架的勸架,報警的報警。

陸衡跟桑盈趕緊把何稚勉拉開,遠離戰場,跟何家熟識的世交賓客見狀,苦笑搖頭,半是斥責對何稚勉道:「你啊你啊,太胡鬧了,今天是你父親出殯的日子,你這樣做是大不孝啊!」

何稚勉淡淡道:「正好,今天當著各位叔伯的面,我就宣佈一件事情,不管我父親的遺囑如何分配都好,我不會承認這個女人和她的兒子,何家也不會承認!」

朱鳳琴暗自冷笑,不管你承不承認,我家阿景才是正統的繼承人。

人人聽到這番話,自然搖頭歎息,都道何稚勉不懂事。

陸衡冷眼旁觀,對桑盈道:「她這樣衝動,不是對自己很不利嗎?」

桑盈道:「如果她能把自己的生意做起來,今天的失敗就是明天的輝煌,人性本來就健忘,到時候大家只會說何家小姐有魄力,自力更生,終成大器,說她父親沒有眼光。」

陸衡抓著桑盈的小手揩油,笑嘻嘻道:「還好我遇到了你,不然現在也還是別人眼中那個一事無成的花花大少。」

桑盈上下打量他:「你現在成了很多事嗎?」

陸衡很不滿:「你怎麼老打擊我,就不能給我點鼓勵嗎?」

鼓勵?桑盈明白地點點頭,「你伸出手來。」

陸衡伸手,莫名其妙:「??」

桑盈從口袋裡掏出一把貓餅乾放在他手心,「安慰獎。」

陸衡:「……」

警務署長也是弔唁的賓客之一,有他在這裡,警察很快就到,拉開眾人,考慮到何萬翔的名望,此事不宜鬧大,也沒有把人拉到警局做筆錄,只是留下來維持秩序,以防萬一。

林世豪找了個機會,把何稚勉拉到一邊:「小勉,如果我們幾位股東想聯合起來對朱鳳琴母子發難,你會站在我們這一邊嗎?」

何稚勉一愣,前些日子她在醫院的時候,這位林叔還是勸和為主,沒見他對朱鳳琴母子有什麼不滿,怎麼才十幾天,態度就一百八十度轉變了?

《天之驕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