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雪夜跨年,悸動叢生

考試周終於結束,隨憶真的一直沒再見到過蕭子淵,大概他的畢業設計真的很難吧。她買了第二天的票回家。考完試的當天晚上,隨憶在寢室收拾行李。妖女從外面進來時,就看到隨憶手裡捏著一條圍巾發呆。

「你今年怎麼走得這麼早啊?」

隨憶正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條圍巾呢,聽到聲音被嚇了一跳,順手扔到箱子裡,「在學校也沒什麼事兒,早點回去陪陪我媽媽。」

三寶猥瑣地笑著,把視線從電腦屏幕轉到妖女臉上,「喲,花前月下回來了?」

妖女被說中了,微微有些臉紅,一瞇眼睛,惡狠狠地吼過去,「刷你的boss,打你的副本!」

三寶一臉壞笑,洋洋灑灑地開始唱:「一摸,羞澀地摸/先摸上那二胡弦。二胡弦/長指間/一曲流連又掩面。二摸,請笑著摸,摸上唇邊荔枝甜。三摸/頸畔打個圈/再摸向那鎖骨邊……」

「三寶!你去死!」妖女惱羞成怒,面目猙獰。

隨憶笑著逗她,「任住持,你這樣可不好,唱這種黃色小調,佛祖要怪罪的。」

三寶一臉賊兮兮地笑,「佛祖休假去了,今天不上班!」

邊說邊轉頭,當她的視線重新回到電腦屏幕的時候,忽然大吼一聲:「何哥!你又去哪裡了?!」

何哥縮在角落裡微微顫抖,「我也不知道在哪裡,好像迷路了。」

隨憶撲哧一聲笑出來。何哥和三寶打賭,何哥輸了,三寶非要拉著何哥玩遊戲,還拍著胸脯保證好好帶她升級,誰知何哥是個路癡,老是跑錯地圖,只要三寶一眼看不見她就丟了。

何哥湊到三寶面前,「寶啊,你看我也沒什麼玩遊戲的天賦,要不我就不玩了吧?」

三寶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搖晃,瞇著眼睛威脅,「想都不要想!」

何哥忽然一副無賴相,癱坐進椅子裡,「我就是不玩了,你能怎麼著我吧!」

三寶怒火中燒,面目猙獰,「何文靜!你說話不算數!」

何哥毫不示弱地吼回去,中氣十足,「任申!我就是說話不算數怎麼著!」

三寶忽然一臉嬌羞地湊到何哥懷裡,「不怎麼著,人家就是喜歡你這個樣子,好霸氣!人家好喜歡。」邊說還邊蹭著何哥的胸,嘴裡唸唸有詞,「好大好軟……」

屋裡瞬間安靜下來,隨憶、妖女、何哥三個人一臉黑線。

何哥一把推開黏在她身上的生物體,仰天長嘯,「蒼天啊,收了這個妖孽吧!」

妖女一臉絕望地看著某只,「阿憶啊,你說咱們家這只生物什麼時候才能正常啊?」

隨憶拍拍妖女的手,「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就不要操心了。」

妖女立刻就寬心了,「說得有道理。」

最後三寶被何哥武力鎮壓,含著兩汪熱淚繼續去打怪,何哥湊過來問:「阿憶,下午那題杜冷丁的學名叫什麼來著,我當時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哌替啶。」

何哥一臉沮喪,「啊,那我寫錯了,三寶,你對了嗎?」

三寶正處在放假的興奮中,她對自己的智商有著很深刻且正確的認識,「我怎麼可能寫得對,我想破腦子也沒想出來,只記得是三個字的,就隨便寫了三個字上去。」

「你寫的什麼?」隨憶有種不好的預感。

三寶猥瑣地笑了一下,字正腔圓地回答:「思密達。」

「……」兩人崩潰,可以想像這個答案會被閱卷老師如何發揚光大。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隨憶便拉著箱子走在校園裡。她走得早就沒讓那三隻送。

冬日的清晨,天剛濛濛亮,寒風凜冽,再加上考試也結束了,校園裡沒什麼人,有點荒涼。隨憶本以為不會遇到熟人,誰知剛踏上校園的主幹道,遠遠地就看到了蕭子淵。

火紅的太陽剛剛升起,他器宇軒昂地站在實驗樓門口,身邊站著喻千夏和幾個人,一群人似乎在討論著什麼。

隨憶沒來得及收回視線就看到蕭子淵往這邊看了過來,她心裡一慌,遠遠地衝他點了下頭轉身走了。

蕭子淵若無其事地掉轉視線,和身邊的人繼續之前的話題。十幾分鐘後,他回到寢室,坐在桌前弓起食指點了點額頭,溫少卿轉頭看他,「累成這樣?」

蕭子淵疲憊地「嗯」了一聲。

「搞定了?」溫少卿合上書問。

蕭子淵搖搖頭,少見地沮喪,「廢了,全部。」

本來張清教授平日裡對他要求就嚴格,他畢業本該很容易的,但他畢了業就要出國,因此畢業設計的含金量很重要。國外那所大學的導師安凱德是張清介紹的,兩個老學究一拍即合,後果就是他的畢業課題出奇的難,在國際上屬於前沿,基本沒幾個人開始做。他熬了半個月,昨天在實驗室待了一夜,今天早上才回來,結果全白費了。

據說這個安凱德和張清亦敵亦友,當年他和張清同時喜歡上同班一個女生,後來兩個人因為一次學術討論意見不合翻臉,不了了之,被×大的學生譽為學霸的悲哀。再後來,這個女生出國留學,一直留在國外並且嫁給了安凱德。

張清對此憤憤不平,安凱德則對張清這個自己妻子的EX耿耿於懷,雖然在學術上兩個人相見恨晚,但私下裡又是水火不容,兩個半百的老傢伙一見面就吹鬍子瞪眼睛的。

蕭子淵現在完全懷疑安凱德是在通過他報復張清,張清則想通過他向安凱德證明自己的學生有多優秀,於是他理所當然地成了犧牲品。

蕭子淵歎了口氣,又想起來剛才隨憶看到他慌不擇路的樣子,又是無奈地歎了口氣。

是他太心急嚇到她了嗎?還是她根本就不喜歡自己?是他想多了?

溫少卿給他倒了杯水,「過年留在這裡重做?」

蕭子淵抿了口水,雖然沮喪,可眼底依舊自信滿滿,「嗯。」

「今天可就放假了,你還能找到師弟幫你嗎?」

「我今天給他們說了,從今天開始他們就不用去了,讓他們回家了,我自己應該能行。」

溫少卿別有深意地問了一句:「喻千夏也不留下?」

蕭子淵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我想我已經跟她說得很清楚了。」

正說著,就看到林辰怒氣沖沖地進來,身後跟著喬裕,悠閒自在地踱進來。

蕭子淵和溫少卿對視一眼,「怎麼了?」

林辰喘著粗氣,「這個死丫頭!我還打算等她一起走呢!竟然已經先走了!」

蕭子淵一下子明白了,垂眸看著手裡的玻璃杯。

溫少卿一頭霧水地問喬裕:「他在說什麼?」

喬裕聳了聳肩,「和我無關啊。我和思璇吃早飯的時候聽她說,隨憶今天早上的車回家,我當時還奇怪呢,她不是每年都和林辰一起走嗎?在樓門口遇見林辰,我就順口問了一句,誰知他一下子就怒了,給隨憶打了個電話之後就更生氣了。」

林辰平靜之後又問蕭子淵:「這事兒你知道嗎?」

蕭子淵搖了搖杯子,玻璃杯裡的水無論怎麼動都保持著容器的形狀。

蕭子淵突然想起掛在老宅裡的一幅字:天下柔軟莫過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其無以易之。

蕭子淵覺得隨憶就像水一樣,看上去柔弱溫和,卻怎麼都抓不住。他忙了這麼久沒顧上見她,其實也是想看看她到底會不會主動找他。沒想到她不但不找他,竟然還這麼迫不及待地逃走了。

蕭子淵看著杯子半晌才回神,淡淡地開口:「之前不知道,早上看到她拉著箱子走才知道。」

溫少卿聽了一笑,又瞄了眼蕭子淵,嘴角彎得更深了,狀似無心地對林辰說:「這有什麼,沒準兒是和男朋友一起回家了,難道你還管人家一輩子不成?」

說完沖喬裕使了個眼色,他本以為蕭子淵是因為實驗數據不能用鬱悶,他還正奇怪,蕭子淵不是這麼脆弱的人,這麼看來,他一臉的落寞多半和隨憶有關。

喬裕心領神會,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就是,你是人家哥哥也不能管人家一輩子吧?」

林辰恨恨地瞪了喬裕一眼,「我等著看你們家喬樂曦被別的男人拐走了,你是什麼反應!」

喬裕橫他一眼,「我們家那丫頭早就被預定出去了,除了她自己不知道,大家都知道。」

林辰被噎得直翻白眼,抓狂中。

蕭子淵卻就此沉默了,垂著眉眼,緊抿著唇,盯著手裡把玩著的水杯,目光深邃銳利。半晌,一抹清亮從眼中一閃而過,面龐依舊清冷,嘴角卻淡然一揚。

蕭子淵在實驗室一直待到大年夜當天。前一個晚上他又熬了個通宵,出來的數據終於滿意了。整理好數據從實驗室出來時天已經快黑了,整座實驗大樓只星星點點地亮了幾盞燈。

看來今年又要有人在這裡過年了。

蕭子淵按了下電梯按鍵才發現停電了,無奈只能走樓梯。一打開安全通道的門就聞到煙味,蕭子淵努力看了看,漆黑的樓道裡,階梯上坐著個人,猩紅的火星正一明一滅。

藉著外面的燈光,他才看清坐在樓梯上的人,是隔壁班的一個男孩,一起打過幾次球,很陽光積極,此刻看上去卻一臉頹廢。

「蕭子淵。」似乎不適應環境突然變亮,他瞇著眼睛看過來,看清來人後叫了一聲。

「田哲。」蕭子淵打了個招呼,他不是好奇的人,抬腿本想走,又停下,「別在這兒吸了,這層是重點實驗室,一會兒被人看見了,你以後就別想進來了。」

那個男生勉強笑了一下,「好。」

他突然拿起腳邊的一罐啤酒遞過來,仰著頭問蕭子淵:「喝嗎?」

蕭子淵越看越覺得他不對勁,他絕不是虛讓,蕭子淵似乎從他的眼裡看出了一絲請求。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遲疑了下坐到他旁邊,接過啤酒抿了一口,「不回家過年嗎?」

田哲苦笑了一聲,「之前我跟我媽說,過年的時候會帶兒媳婦回家給她看,可兒媳婦丟了,我還怎麼回家?」

田哲的女朋友蕭子淵見過幾次,兩個人也算一對璧人,他一頓,「聽說你和你女朋友都申請了學校,打算一起出國的。」

剩下的半句蕭子淵沒問出來。

「她申請學校的時候,出了問題不能出去了,轉身就和別人好了。趙磊你知道吧?就是咱們學校那個書記的兒子,留校了。」田哲說完苦笑了一聲,「你不知道吧,我和趙磊還是上下鋪的兄弟。」

蕭子淵並不擅長安慰人,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啤酒和他碰了一下。

田哲猛灌了幾口之後,打開了話匣子,「好在你沒有女朋友,可以無牽無掛地出去……不對,我聽說最近你和醫學院的一個女孩走得挺近,你馬上就要出國了,還是別禍害人家了……還有啊,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你總是那麼從容不迫啊,我從來沒見你失態過,你教教我啊……」

大概並不擅長喝酒,一罐啤酒下去就有些醉了,田哲越說越沒遮攔了。蕭子淵扶著他從樓梯間走出來,就碰上兩個人。

「大神!還好你沒走,正找你呢。」其中一個說到一半,看到田哲有些驚訝,「田哲?他這是怎麼了?」

「喝多了,別跟別人說,扶他到實驗室的沙發上睡會兒吧。」

寢室樓的暖氣早就停了,寢室裡大概已經成冰窖了,好在實驗室有空調,在這裡總比回去挨凍好。

把田哲安頓好,蕭子淵就聽著隔壁不時傳來的訓斥聲,低聲問:「今天還通宵啊?」

剛才一直沉默的男生一臉無奈,「李老頭親自帶著我們做呢,他不說行誰敢走?」

蕭子淵笑了一下,「辛苦了。對了,你們找我什麼事兒?」

「儀器壞了……」兩個大男人哭喪著臉,異口同聲地回答。

蕭子淵修好了儀器再出來,天徹底黑了。他又找到之前放在實驗室的一件大衣蓋到田哲的身上,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出了實驗大樓的門,地上已經積了薄薄的雪。蕭子淵扣緊大衣,頸間一涼才想起圍巾早就送給那個丫頭了。

那個沒心沒肺的丫頭……想起來,蕭子淵歎了口氣。

最近實在是太忙了沒顧上,現在才發現,自己竟然有點想念她。

再過幾個月他就出國了,以後他們天各一方,距離,時差,會讓他們慢慢疏遠吧?田哲說幸好他沒有女朋友,無牽無掛,可他怎麼可能無牽無掛?他說讓他別禍害她了,可他怎麼捨得放手?

掏出手機,微弱的光照亮了他的臉龐,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跳躍著,幾秒鐘後發出一條短信。

學校下雪了。

收起手機繼續往前走,還沒走兩步,電話就響了起來。

希望才剛從心底爬出來,失望就來了,是奶奶特意打電話囑咐他下雪了路滑,讓他慢點開車。還沒說完電話就被人搶走了,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傳過來,「舅……舅……」

蕭子淵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就斷了,大概是小孩子不下心按了掛斷鍵。

蕭子淵笑了下,又轉去超市準備買點東西。昏黃的燈光照亮著超市的牌子,蕭子淵到的時候,超市老闆似乎準備關門了,看到蕭子淵又把門打開,還熱情地問:「小伙子,怎麼這麼晚,要買點什麼快去拿。」

蕭子淵拿了東西出來,老闆怎麼都不肯收錢,淳樸地笑,「拿著吧!快點回去吧,我也回家過年了。」

蕭子淵看著燈光下那張笑臉,也微微一笑沒再推辭。

回寢室洗了澡換了衣服出來,依舊去了學校後門開車,一路往西去。到處張燈結綵,沿途不時看到在放煙火爆竹的大人孩子,年味十足。

車子順著盤山公路往山上開,最後在警衛員站崗的關卡前停住,衛兵敬了個禮,蕭子淵打開車窗照了個面便進去了。

蕭子淵把車停在一座小院門口,剛下車還沒進門就聽到熱鬧的說話聲。蕭家人丁興旺,父親這一輩兄弟姐妹五個,到了他這一輩人就更多了,平時總也聚不到一起,只有每年的大年夜才能湊齊。

才進門就被一個小肉球抱住褲腳,口齒不清地叫喚:「舅!錢!壓歲錢!」

蕭子淵彎腰笑著抱起小肉球,拿出剛才買的糖塞到她懷裡,小丫頭立刻眉開眼笑抱著不撒手,然後掙脫下去找媽媽。

蕭子淵看著她搖搖晃晃地像只小鴨子,忍不住笑。

一家人看到他,立刻招呼他過去,蕭子淵的奶奶笑著拍拍旁邊的沙發,「孩子,過來坐!」

蕭子淵坐下看了一圈,「我爸媽和三叔三嬸呢?」

蕭奶奶把熱茶塞到蕭子淵手裡,慈祥地笑著,「大年夜,去下面慰問去了,得下半夜才回來。」

蕭子淵笑著點點頭,「不是說子嫣回來了?怎麼沒看到?」

蕭奶奶一臉好笑,「今天上午才回來,你爸媽剛開始還不搭理她,說她一年到頭在外面也不著家,沒一會兒的工夫又心疼那丫頭瘦了,這不非得帶著她一起去。」

蕭子淵想起自己那個古靈精怪的妹妹也笑了出來,「爺爺又在廚房呢?」

「嗯,他們幾個想幫忙都給攆出來了,年紀越大脾氣越拗,你去打個招呼吧,念叨你一晚上了。」

蕭子淵馬上起身往廚房去。

「爺爺。」他探頭往廚房裡爽朗地叫了一聲。在長輩面前,蕭子淵似乎活潑了許多,沒有了在外人面前的沉默。

「小子,來了?過來給我打下手!」蕭爺爺一邊翻炒著鍋裡的菜,一邊轉身中氣十足地說。

蕭老爺子縱橫沙場大半輩子,如今年紀大了也沒放鬆鍛煉,身體很是硬朗。

蕭奶奶走過來給蕭子淵圍上圍裙,蕭子淵挽起袖子便進了廚房。

每年這頓團圓飯都是蕭老爺子和蕭子淵一起完成的,別人想插手都不給機會。

「把竹筍切成絲。」蕭爺爺一點沒客氣地吩咐,忽然話鋒一轉,「前段時間去露過面了?」

蕭子淵微彎著腰,垂著眼睛,動作嫻熟地切著菜,「去過了。」

「其實你才出學校,按理說該給你安排到水淺的地方,可我和你父親卻都希望你到部裡去,我們的意圖你清楚嗎?」蕭老爺子一邊使喚蕭子淵切菜一邊問。

蕭子淵心裡一笑,這就開始了。從他剛懂事兒開始,每年的這一晚都是老爺子和他交流的時間,那個時候他還沒有桌子高,只能站在旁邊看著爺爺忙碌,思考著爺爺問的問題該怎麼回答。後來他一點點長大,終於能夠到桌子了,高出桌子一頭了。如今他高出桌子許多,而廚房裡那張桌子也成了他的成長和廚藝提高的一個見證。而眼前的老人,或聽他匯報學業,或提攜指點他,或嚴厲,或和藹,循循善誘,一步步引導他往前走,這麼多年一直沒間斷過。

在蕭子淵年幼的記憶裡,這一晚總是難熬的,後來他似乎已經適應了,甚至游刃有餘。

若干年後他也做了父親,又做了爺爺,似乎理解了老人對晚輩的心情。那個時候老爺子早已不在,可他似乎總能看到廚房裡在熱氣騰騰的霧氣中精神矍鑠、動作嫻熟的爺爺。當他回頭看自己的人生時,總會看到老人的身影,老人對他的殷切希望。他從內心裡感謝老人對他的指引。

蕭子淵記得前幾年,爺爺還在跟他說著學業上的事情,把他當成孩子一樣交代囑咐,似乎是一夜之間他們的談話內容就變了。老人已經把他當成了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來對話,更願意聽聽他的看法,他肩上的擔子似乎突然間重了。

蕭子淵很快回神,「清楚。」

老爺子停下手裡的動作,特意轉頭又問了一句:「真的清楚?」

蕭子淵不動聲色,淺淺一笑,接過老爺子手裡的鍋鏟,不慌不忙地翻炒著,「潛謀於無形,常勝於不爭不費。爺爺,我記得當年這句話您讓我謄寫了很多遍。」

蕭老爺子哈哈大笑,「好!好!」

蕭子淵在心裡嘀咕,鬼谷子搞謀略是把好手,不過肯定沒談過戀愛,什麼不費不爭,一點兒也不適用於談戀愛。

一頓年夜飯吃得熱熱鬧鬧的,吃了飯,年輕一輩鬧著出去放煙花,老人更願意聚在一起聊天。

蕭子淵還在掛念著之前那條沒有回復的短信,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突然一隻白白胖胖的小手伸到他眼前,粉雕玉琢的小丫頭眨著烏黑澄澈的大眼睛看著他,一手攥著一塊糖遞過來。

蕭子淵接過來逗她,「給舅舅吃啊?」

小丫頭立刻開始搖腦袋,只會含糊不清地發著單音節,「剝……」

蕭子淵笑著把小丫頭抱起來放在腿上,剝開糖紙,白色的奶糖在彩色的糖紙映襯下香甜誘人。他笑瞇瞇地拿著糖在小肉球的眼前晃了晃,忽然動作極快地塞到自己嘴裡去了。

小丫頭瞪大雙眼,似乎有些不可思議,本來已經半張著準備吃糖的小嘴還沒來得及合上,晶瑩剔透的大眼睛裡慢慢蓄滿淚水,似乎下一秒就會「哇」一聲開始哭。

蕭子淵迅速從身後拿出剛才的糖遞過去哄著,「舅舅逗你玩兒呢,舅舅沒吃,給你吃。」

小丫頭吃完,第二次就學乖了,趴在蕭子淵身上,「你剝……我吃……」

蕭子淵被逗笑,小丫頭真是機靈,便捏了捏她的臉,「好!你剝,我吃。」

「你剝……我吃。」小丫頭費力地重複著。

蕭子淵伸手護住她的小胖腿,「是你剝我吃呀。」

直到看到小丫頭臉憋得通紅,馬上又要哭出來,蕭子淵才收手,笑著哄她,「好,我剝,你吃。」

緊接著一個清脆輕快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哥,連這個年紀的小丫頭片子你都不放過,嘖嘖……」

蕭子淵一抬頭便看到妹妹蹦躂過來,抱起腿上的小丫頭,「還記不記得姨姨啊?」

小丫頭一點不怕生,笑瞇瞇地沖蕭子嫣笑,歡快地拍著小手,「一……一……」

蕭子嫣親親她的臉,「真乖!」然後坐到蕭子淵旁邊。

蕭子淵摸摸妹妹的手,「外面冷不冷?」

蕭子嫣立刻點頭,把兩隻手都塞到蕭子淵的手心裡,「冷!怎麼不冷,雪越下越大了。」

蕭子淵給她焐著手,問:「爸媽呢?」

「去那邊和爺爺奶奶說話去了。」

蕭子淵笑著故意問:「你怎麼不去?」

蕭子嫣嗤之以鼻,「我才不要去,好沒意思啊!」

蕭子嫣突然笑嘻嘻地沖蕭子淵撒嬌,「哥,你的手真暖和,以後你找了嫂子是不是就不能給我暖手了?」

蕭子淵拿眼橫她,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不說話。

蕭子嫣吐了吐舌頭,一臉的心虛。

蕭子淵早就看透了她的小心思,「說吧!」

蕭子嫣低頭玩著小丫頭胖胖的小手,半天才抬頭,懶洋洋地叫了聲:「哥……」

蕭子淵耐心極好地等著,「嗯。」

「我明年就回國了,我想等回來了搬出去住。」蕭子嫣低著頭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出來。

蕭子淵沉吟半晌,「在家裡多陪陪爸媽不好嗎?再過段時間我也出國了,爸工作那麼忙,媽一個人會孤單。」

「哥,你也知道我是學設計的,工作時間不固定。再說,咱們家這種地方,進門出門都要登記,我朋友都不敢來找我玩兒。我保證每週都會回家吃飯的!」蕭子嫣信誓旦旦地保證。

蕭子淵垂著眼簾定定地看著她,似乎在考慮。蕭子嫣繼續加籌碼,「我晚上會在十一點前回家,每晚都會往家裡打電話,求求你了,好哥哥……」

蕭子淵寵溺地揉亂妹妹的頭髮,無奈只能答應:「你先別說,到時候我去跟爸媽說,哥哥會幫你。」

蕭子嫣立刻歡呼起來,抱著哥哥的手臂撒嬌,「哥,你這麼好,以後一定會娶到仙女的!」

「就你嘴甜!」蕭子淵睨她一眼笑出來,「去玩吧!」

蕭子嫣歡天喜地地跑出去放煙花,一旁的小丫頭靜靜地看著,傻呵呵地樂,蕭子淵捏捏她的小臉若有所思,喃喃低語:「胖丫頭,你怎麼長得這麼胖呢?」

小丫頭吃糖吃得嘴角都是口水,笑呵呵地拍著小手重複著,「胖……胖……」

蕭子淵一手攬著小肉球,一手拿著遙控器調換頻道,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電視裡歡天喜地的節目,不知不覺旁邊的小丫頭竟然靠著他睡著了,安靜乖巧的樣子讓他想起了另外一個丫頭,不過,眼前這個丫頭的口水卻大煞風景。

正出神,有個人影靠近,「睡著了?」

蕭子淵微笑著抬頭,輕聲叫人:「堂姐,一眼沒看見就睡了。」

「那我抱她去床上睡。」

蕭子淵這下更無聊了,手裡把玩著手機。快到十二點了,祝福的短信一條接著一條,就是沒有他想看的那一條。

良久,蕭子淵起身走到院子裡,漫天的煙花在洋洋灑灑飄落的雪天裡更加燦爛奪目。蕭子淵看著看著,把手機舉到耳邊。

那邊很久才接起來,一個輕快的聲音響起,似乎是跑著來接的電話,她還有些喘息,「喂,蕭師兄,新年快樂!」

蕭子淵清俊的側臉在五顏六色的煙火中越發動人,他微彎唇角,緩緩回答:「新年快樂。」

隨憶接完電話回來,就看到媽媽正在看箱子裡的那條圍巾,心裡哀號一聲,上前搶過圍巾隨手扔進箱子裡還把箱子的拉鏈拉好,動作連貫一氣呵成。

隨母看到她回來,笑著問:「有喜歡的人了?」

隨憶著急忙慌地矢口否認,莫名其妙地看著隨母,「沒!」

「看面料和樣式,這個男孩子品位倒是不凡。」隨母沒理會隨憶的回答,繼續開心地下結論,「我家憶寶就是有眼光。」

隨憶皺著眉思索著該怎麼解釋,「這個……這個是我們寢室一個女孩的男朋友的,大概是我收拾箱子的時候裝錯了。」

隨母看了隨憶半天,摸著隨憶的臉語重心長地開口:「女兒啊,別人的男朋友是別人的,如果人家實在不願意就算了,別硬搶。」

隨憶一頭黑線,「媽……」

她這個媽媽和不著調的三寶才是母女吧?

後半夜,隨憶躺在床上翻出晚上那條短信,沒有稱呼,沒有標點符號,那麼平鋪直敘的幾個字,甚至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就像那個人一樣,對自己的情緒收放自如。今晚收到的每條拜年短信,關係或親或疏她都回復了的,唯獨這一條,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或許她一開始就錯了,她就該離他遠遠的,這樣就不會有那麼多煩惱,不會有那麼多閒言碎語,可她總覺得蕭子淵身上有一種東西吸引著她,讓她情不自禁地接近,等發覺已經騎虎難下了。

新年的第一天,隨憶便開始為蕭子淵苦惱,是不是預示著接下來的一年或者幾十年裡,她都會和他糾纏不清?

隨憶煩躁地拿被子蒙上腦袋挺屍。

蕭家有守歲的習慣,等所有人都去睡了已經很晚了,氣溫極低,蕭子淵踏著滿院的積雪往南院走。這座小院他小的時候住過一段時間,院子很大——這種舊時的古樸建築現在已不常見,他的房間兩位老人一直給他留著。

房間前面有幾棵蠟梅,在漫天大雪裡綻放得愈加燦爛,積雪沉甸甸地壓在枝頭,枝葉卻依舊傲然挺立,像某人。他一直以為只有男人才會如青松鐵骨傲蒼穹,認識她之後才知道也有雪壓蠟梅香猶盛。

蕭子淵只穿了件薄薄的毛衫,站在樹下很久,身上落滿了雪花也絲毫沒注意。

蠟梅,臘月羊。

她是臘月出生的,不知道降生的那天是不是也是這樣一個雪天。

她說臘月羊守空房,剋夫。

這是在提醒他別靠近她嗎?剛才打電話的時候,他一直安靜地聽她說話,她說了很多,唯獨不提那條短信。短信倒不是重點,他在意的是她的態度。她每次見到他時總是有些刻意的雀躍,卻從不觸碰重點,總是帶著對師兄的尊敬,總是和他保持著距離。之前他和她都站在原地,他但笑不語,她淺笑嫣然。現在他剛邁出一步,她就忙不迭地後退。

就算是一般關係,當時沒看到,事後出於禮貌也該提一句,可她卻隻字不提。

想到這裡蕭子淵笑了出來,她慌了。

慌了,所以逃了。

笑完之後又開始皺眉。

還有隨家。爺爺和父親的提醒言猶在耳,官,商,又是一個問題。

隨家的人對她不好,他已經心疼,若是到時候家裡人再顧忌隨家而對她有看法,他又怎麼對得起她?

她帶著柔軟甜美的內心縮在殼裡,看似無堅不摧,溫柔但不妥協,永遠不慌不忙地堅強,守護著自己的心,任由他怎麼引誘都不肯出來。

她還是迷糊慌亂的時候比較可愛,乖巧聽話,任他蹂躪,沒有硬殼,不會出現那副淡淡的微笑模樣,拒人於千里之外。

想到這裡,他有些咬牙切齒,看來他之前太溫柔了,對她這種人就得用強的逼她走出殼才行。

活了二十多年的蕭子淵,第一次在男女之事上開始費腦筋。

年後回學校,各科成績都已經出來了,隨憶坐在電腦前看著機械學院的那門選修課創下了史上最低分,平時分那一欄果然是零,心裡不由得感歎,蕭子淵當真是鐵面無私的蕭青天啊。

後來,學校論壇上有人開了帖子吐槽上學期四大名捕的戰績,有不少人附和。隨憶這才知道很多人都掛了這門課,她這個分數好像還是屬於高分段的。她又感歎,四大名捕就是四大名捕啊。

本來在一旁玩遊戲的三寶忽然一臉疑惑地盯著隨憶,看了半天,摸著下巴問:「咦,最近怎麼不見你和蕭師兄一起玩兒了?」

隨憶無語,她什麼時候和蕭子淵一起玩兒過!

三寶繼續八卦地問:「吵架了?」

隨憶黑線,「沒有。」他們還沒到那個地步。

「那你這是……」

三寶越說越不靠譜,隨憶無奈。

「我們就是普通的朋友關係,好不好?」

三寶大驚失色,「怎麼可能,聖誕節的時候他還親了你呢,還有,他還給你送了定情信物呢,你也收了,還有還有,上次胖老頭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傳話,好多人都以為你是蕭師兄的女朋友……」

三寶如數家珍,隨憶知道跟她根本解釋不清楚,便直接打斷她,「你怎麼那麼多問題?」

三寶嘿嘿一笑,「我的求知慾比較強嘛。」

隨憶歎氣,「你那是求知慾嗎?」

正說著,何哥推門進來,「餓死了餓死了!什麼時候去吃飯?!」

「這才幾點啊,就去吃飯。」三寶的嘴裡叼著半塊蛋糕模糊不清地回答。

何哥滿臉鄙視,「請問你現在在幹什麼?」

三寶立刻把蛋糕塞進去,「@#¥%*!……」

妖女轉頭問隨憶:「她說什麼?」

隨憶回答:「她說她不餓,是那塊蛋糕求她讓她吃掉的。」

三寶一臉驚喜地看著隨憶猛點頭,「嗯嗯嗯嗯嗯!」

何哥呵呵了兩聲之後猛地衝向三寶的零食櫃,「哎呀,我好像也聽到有東西在求我吃掉它們!」

三寶誓死保衛零食櫃,兩人鬧成一團。

隨憶拿起書包叫她們:「還鬧?上課要遲到了!孫教授的課遲到了是要去黑板上畫解剖圖的!」

剛走到籃球場的那條小道上就聽到震天響的歡呼聲和尖叫聲,熱鬧非凡。三寶踮著腳尖看過去,「什麼日子啊,這麼熱鬧,難道是在籃球場組織吃火鍋?」

「噗!」溫少卿抱著籃球笑著開口,「不是組織吃火鍋,是組織畢業生籃球賽!」

三寶和何哥聽了,便蓋過滿場的喧鬧囑咐溫少卿:「親師兄!你要小心啊!你的手是要拿手術刀的!千萬別受傷啊!」

「是啊是啊,他們誰敢跟你搶球,你就威脅他這輩子最好別生病,不要落到你的手裡……裡……裡……裡……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兩個人還配合著自製回音效果。周圍的人果然都看過來,溫少卿頗為無奈地扶額。

隨憶正幸災樂禍地笑著,就看到溫少卿轉頭問她:「不進去看看?」

三寶一聽要進去看帥哥打籃球,立刻用袖子擦了擦嘴,「去去去!我的臉髒不髒?剛才吃完蛋糕沒洗臉,嘴上有沒有奶油?我要不要先回去洗個臉?」

何哥一臉的嫌棄,「你幹嗎?」

三寶一臉嬌羞,「勾引帥哥啊!」

何哥拉長著嗓音奚落她,「哪個帥哥這麼沒長眼啊?」

三寶睜大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本以為她會吼出什麼,誰知下一秒她竟然一扭頭撲到隨憶懷裡,「嚶嚶嚶,阿憶,何哥欺負人家。」

阿憶溫柔地撫摸著三寶的蘑菇腦袋,「乖,不要用人家造句。」

「……」三寶立刻蔫了,何哥在旁邊抱著樹狂笑。

這邊有認識溫少卿的湊過來問:「師兄,四大貝勒今天都會上場嗎?」

溫少卿點頭,「會啊,他們三個好像還沒過來。」

這話一出,周圍一陣歡呼聲。

隨憶幽幽開口:「四大花魁在,怡紅院的生意就是好啊。」

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後一個平靜無波的聲音,細聽之下竟然帶著戲謔,「是嗎?」

隨憶頭皮發麻,轉頭就看到蕭子淵和兩個男生走在她們三個身後,這麼近的距離她竟然都沒發現。

三寶看到蕭子淵立刻興奮地撲過去,「蕭師兄,你今天真的上場嗎?」

蕭子淵的視線依舊停留在隨憶身上,看到隨憶低著頭一臉懊悔這才回答:「會。」

三寶歡呼了一聲,旁邊兩個男生不樂意了,一副受傷的痛苦表情,「美女們,你們敢不敢把視線往旁邊挪一挪?敢不敢看一眼蕭師兄身旁的我們啊?我們也很帥的!為什麼你們總是看不到我們呢?」

三寶和何哥湊過去仔細看了幾眼之後,便開始一本正經地商量。

「何醫生,病人的症狀是看人需要把視線往旁邊挪,初步分析是斜視和弱視,您看該怎麼治療?」

「任醫生,我的意見是建議把眼睛截肢,你覺得呢?」

三寶一副戰爭年代革命黨人見到同志的欣喜表情,「同志!我終於找到組織了!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然後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就這麼辦了!」

那邊兩個男生早已一臉驚悚,隨憶笑瞇瞇地看著三寶和何哥耍寶,而蕭子淵則笑瞇瞇地看著隨憶。

隨憶察覺到他的視線後便不敢再抬頭,只能盯著他的衣服看。平時很少見他穿運動裝,此刻一身籃球服的他看起來倒是少了分沉穩,多了分朝氣。

「好久不見。」蕭子淵在她頭頂出聲。

隨憶躊躇著不知道該怎麼接,三寶立刻「解圍」,「不久不久,蕭師兄,昨天我們才在阿憶那裡看了你的照片!」

何哥笑瞇瞇地附和道:「對的,好幾張呢,還有一張特別曖昧的……」

隨憶真的想撞牆,昨天她們填報名表,需要貼一寸照,隨憶就把放照片的盒子拿出來,才轉身去拿膠水,盒子已經被翻得亂七八糟。

三寶、妖女和何哥三個人流著口水,色迷迷地觀賞每一張……每一張合影裡的帥哥。

最後還有一張被妖女「借」走了,因為角度恰好的問題,那張照片上的喬裕和一個女孩子站得過分親暱,她要去興師問罪,發飆耍橫什麼的都是浮雲,其真正的目的是要挾喬裕幫她畫圖,起價五張。

當時妖女仰天大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讓其他三個人萬分同情喬裕。

蕭子淵一挑眉,唇角輕揚,薄唇輕啟吐出兩個字:「是嗎?」

三寶把低著頭的隨憶推到蕭子淵跟前,笑得像朵盛開的菊花,「我們家阿憶什麼都好,就是比較害羞。」

隨憶則隔著衣服去掐三寶腰間的肉,三寶的抽氣聲隨之響起。

隨憶紅著臉勉強扯出一抹笑來,「那個……不是我的,是攝影部的一個同學多洗了一份就順便給我了……」

蕭子淵笑得人畜無害,「那麻煩你下次『順便』帶給我看一下吧?」

隨憶敷衍地點頭,準備逃亡,「下次下次,我們待會兒還有課,就先走了。」

三寶垂死掙扎,「我不要去上課了!我要看籃球賽!」

隨憶、何哥架著她往前走,「滅絕師太的課你都敢翹!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隨憶剛鬆了一口氣,就被蕭子淵叫住,把一件外套和手裡的包遞給她,「幫我拿著。」

隨憶漂亮的眸子轉了又轉,「我……我要去上課!」

蕭子淵堅持,「我知道,我這邊很快結束,然後去找你拿,你在哪個教室?」

隨憶的嘴角抽搐了下,來找她?她這算是自掘墳墓嗎?早知道她就說去洗澡了!這種情況不科學啊,她本來已經打算好和蕭子淵劃清界限的,怎麼就被他在無形中化解了呢?

蕭子淵的手沒有收回去的意思,隨憶不知道該不該伸手去接——這種活兒大概是女朋友的專屬吧?

看她不接,蕭子淵微微一笑,彎腰附在她耳邊極其曖昧地說了句:「再不接,我當眾吻你信不信?」

他清冽的氣息撲面而來,隨憶慌亂地看了他一眼,很快伸手接過來。

蕭子淵本就是備受矚目的焦點,此刻和隨憶站在一起,笑容也多了,動作又曖昧,再加上前段時間的緋聞,一時間所有人都看了過來,眼裡的八卦光芒閃個不停。

「206!」隨憶恨恨地瞪了蕭子淵一眼,然後盡量保持若無其事的神情,轉身去上課。

蕭子淵閒淡地站在原地,她不知道,她那一眼絲毫威懾都沒有,反而有種別樣的風情,撩撥著他的心。他笑了笑又囑咐了一句:「我的手機放包裡了,別逃跑啊,不然我找不到你。」

隨憶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往前走,三寶、何哥一臉的興奮,隨憶低著頭裝死。

三寶還嫌不夠,在一旁幸災樂禍地掏出手機,「阿憶臉紅了耶!我要告訴妖女!」

隨憶直接動手,在剛才的地方繼續下手,三寶立刻就變乖了。

走出幾步之後,隨憶回頭往籃球場上看去,蕭子淵已經在場上熱身了。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黏在那道身影上。

以前總覺得他清瘦,現在才知道他是結實,力量很強,奔跑的速度,傳球的沉穩,過人時的靈活,帶球上籃時的凌厲,以及三分線外投籃的果決,隨憶一點點看在眼裡,整個賽場都在他的掌控中,思路清晰、路線明確、氣勢凌人、目的性很強,幾次投籃和助攻乾淨漂亮,喝彩聲不斷。

隨憶卻皺起了眉,心裡默默歎了口氣,打球已是如此,成了這種人的目標怕是根本就別想逃得掉吧?

隨憶坐在教室裡,坐立不安地上著課,好不容易挨到下課而蕭子淵也沒有出現,她心裡像放了朵小煙花一樣,笑著收拾書包往門口走,剛走出教室就看到蕭子淵站在教室門口和一個師兄說話。

「咦,你怎麼在這兒,」那人笑著開玩笑,「來接女朋友下課啊?」

「是啊。」蕭子淵和他打著招呼,順便叫住準備跑路的隨憶,「這邊!」

那個男生像是被這個答案驚著了,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滿臉帶笑地看看蕭子淵又看看隨憶,「那你忙,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說完便一陣風似的跑向旁邊,嘴裡還嚷著:「哎,我跟你們說,咱們院臨床醫學專業那個系花真的是蕭子淵的女朋友耶……」

隨憶黑線,現在的男同胞們是怎麼了?為什麼這麼愛八卦?

蕭子淵倒是一點沒在意地開口:「走吧。」

隨憶到處尋找三寶和何哥的身影,誰知那兩隻很沒義氣地沒了蹤影。她抱著蕭子淵的衣服跟在他身後,傻傻地問:「我們去哪兒?」

蕭子淵對於「我們」兩個字很是滿意,「去吃飯。」

正是下課的時間,從教學樓出來就不時地遇到熟人,視線不斷地在隨憶和蕭子淵的身上來回打量,大膽的還會問上一句:「女朋友啊?」

蕭子淵也會很曖昧地笑笑,看似溫情地看隨憶一眼,答案顯而易見。

隨憶雖然憋屈,但人家什麼都沒說,她能怎麼辦?只能吃悶虧了。

路上有發宣傳單的,蕭子淵接過來掃了一眼遞給隨憶,「你去參加吧。」

隨憶對這種活動一向沒什麼熱情,接過來看了看,是校園知識大賽。

隨憶不認為蕭子淵是愛湊熱鬧的人,事出必有因,「為什麼?」

蕭子淵雙手插在褲兜裡,臉上一片風輕雲淡,「我是評委,可以放水。拿了獎,我們五五分成。」

隨憶語塞,大神這是缺零用錢了嗎?

蕭子淵忽然變了話題,轉頭挑眉問:「你那兒都有我什麼照片啊?」

「呃……」隨憶攥著手裡的宣傳單糾結。

「我真的想看,記得下次拿來我瞧瞧啊。」蕭子淵又笑。

又笑,你今天心情很好嗎?隨憶偷偷瞄了眼蕭子淵,窘迫得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心裡恨死三寶了。下次?還有下次?再也沒有下次了!她回去就把三寶毒啞!

隨憶低著頭跟著蕭子淵,他忽然停下來伸手攔住她,隨憶正奇怪,就聽到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張教授。」

胖胖的老教授依舊笑瞇瞇的,「女朋友啊?咦,看著眼熟啊,我想想啊……」白鬍子老頭瞇著眼睛開始想,「在哪裡見過呢……」

隨憶勉強笑了一下,便慢慢地往旁邊挪,似乎想遠離兩個人的視線範圍。

蕭子淵和張教授說了幾句就揮手道別,兩個人再次上路。他還是一臉風輕雲淡兼話少。

隨憶主動問:「我們去吃什麼?」

「隨意。」蕭子淵雙手插在褲兜裡閒淡地走著,勾著唇吐出兩個字。

「嗯?」隨憶抬頭看向他,「怎麼了?」

蕭子淵轉過頭斂起笑意,一本正經地回答:「我說吃得隨意。」

隨憶黑線,吃……得……隨……意……

吃……隨……憶……

隨憶腹誹,你是大神啊,要不要這麼調戲我。你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翻臉的!

隨憶又看了蕭子淵一眼,他臉上倒是沒什麼表情,可他好歹裝得像點,把眼睛裡的笑意壓下去啊。

隨憶開始反省,其實自己戰鬥力挺強的,怎麼一到蕭子淵面前就立刻矮了三分呢?他無招勝有招的手段讓她措手不及。

隨憶,你不能這樣,你要奮起啊!

蕭子淵見隨憶不出聲了便主動開口:「我剛打了球,出了汗,先洗澡再吃飯。」

隨憶抬頭,然後停住,指著另外一條路,「蕭師兄,回你們寢室該走這條路。」

蕭子淵頭也沒回,「不回寢室。」

隨憶越來越迷糊,「不是洗澡嗎?不回寢室去哪兒?」

最後,蕭子淵帶著隨憶從學校後門出去,進了一個小區。

這個小區是最近新建的樓盤,綠化很不錯,隨憶跟著蕭子淵進電梯、出電梯,站在一戶門前。

蕭子淵邊拿鑰匙開門邊解釋道:「這是租的,有時候做實驗晚了,怕打擾他們休息,就來這邊睡。」

隨憶面上點頭,心裡卻不信。

蕭子淵這樣的人怎麼會租別人住過的房子呢?多半是買的,怕她多想才會說是租的。

進了門看了眼屋內的設計裝飾,是他的風格,簡約大氣,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蕭子淵把隨憶手裡的衣服掛起來,便往臥室走,「我去洗澡,你自己隨便看看,冰箱裡有水,自己拿。」

蕭子淵進了浴室,隨憶在嘩嘩的流水聲中坐立難安,索性去參觀房子。屋裡的每個角落都很整潔乾淨,看來蕭子淵經常在這邊。進到書房,桌上擺滿了英文原版書,還有一個信封。隨憶瞄了一眼,是國外一所知名大學的offer,知名的程度讓隨憶倒吸了口氣。

一直都知道蕭子淵很優秀,只是沒想到他連那所最喜歡拒絕人、最沒人情味、收學生苛刻程度近乎變態的學校都能輕輕鬆鬆地進去。他果真是太低調了,讓他帶著他們那一群人做什麼科技創新項目,真的是大材小用,浪費他的時間啊。

隨憶又看了眼報到時間,然後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再也沒有掃那個信封一眼。

沒多長時間了。

等蕭子淵穿著家居服擦著頭髮走出浴室,便不見了隨憶的身影,尋到書房才看到隨憶正趴在他的書桌上聚精會神地玩著抽積木搭樓,眼睛裡都是興奮的光芒。

他笑了一下便退出書房去廚房做飯,等他把飯菜端到餐桌上的時候,隨憶依舊沒動靜。

他走到書房,站在門口叫了聲:「吃飯了。」

此刻隨憶正從積木的最底端抽出一塊準備放到最頂端,剛放上去,整座樓轟然倒塌。

隨憶抿著唇一臉沮喪,臉上帶著難得的孩子氣,然後抬頭問蕭子淵:「蕭師兄,你這套是從哪兒買的?這個和那個遊戲真的是一模一樣啊,我買了很多套都沒有你這個好玩兒。」

蕭子淵一笑,「我自己做的。」

當初他開發那個遊戲的時候閒來無事,便做了實物出來,沒想到她會這麼喜歡。

「哦。」隨憶更加沮喪地應了一聲,「學機械的男生就是手巧啊。」

蕭子淵懶洋洋地站在書房門口,剛洗過的頭髮蓬鬆柔軟,幾縷碎發和他的人一樣,懶洋洋地搭在額前,看上去溫潤清和。他歪著頭看她,聲音裡都透著笑意,「你怎麼不開口問我買?說不定我會賣給你啊。」

隨憶眼前一亮,「多少錢?」

蕭子淵展顏一笑,薄唇輕啟,緩緩吐出六個字:「多少錢都不賣。」

隨憶有些幽怨地看向蕭子淵,這不是耍她玩兒嗎?

蕭子淵笑著走過來摸摸隨憶的頭髮,滿臉的寵溺,「送給你了,走,吃飯去。」

說完,轉身往外面走。

隨憶卻愣在當場,心跳如雷。這麼親暱的動作為什麼他做起來這麼自然,為什麼自己一點排斥感都沒有,甚至覺得就該是這樣的?那一瞬間她開始驚慌失措,似乎她早已墜入了無底的深淵,而她卻一直不自知。

「隨憶,快過來吃飯了!」蕭子淵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

隨憶眨眨眼睛,緩了緩心神這才起身走過去,坐下後才看到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湯,眼前還擺著一碗晶瑩剔透的米飯,以及一身家居服、繫著圍裙的蕭子淵。

在隨憶眼裡,一個男人最動人的莫過於繫著圍裙、拿著鍋鏟在廚房裡忙碌的時候,到底是多寵一個女人才會讓堂堂七尺男兒十指盡沾陽春水?

蕭子淵解下圍裙,看到隨憶在出神,「愣著幹嗎,吃啊。」

隨憶不確定地問了一句:「蕭師兄,這是你做的啊?」

蕭子淵神色如常地點頭,「嗯。」

隨憶忽然有些刻意地感慨,表情有些誇張,似乎在撇清什麼,「你這麼好的男人需要多優秀的女孩才配得上你啊。」

蕭子淵看著她悠然地見招拆招,「我知道我很好,但是隨憶,你也不差。」

四目相對,蕭子淵清楚地從她眼底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光亮,他知道她聽懂了他沒有說出口的那句話。

所以,你足以和我相配。

隨憶懂得適可而止的藝術,笑了笑,「吃飯吧,快涼了。」

吃過飯,蕭子淵把那套積木打包塞到隨憶懷裡,「走吧,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蕭子淵一直沉默著,他沉默的時候氣場總是特別強,讓隨憶也沉默下去。

到了寢室樓下,蕭子淵才開口:「那個項目得了特等獎,我把獎金都打到你們卡上了,回去查一查,沒收到告訴我。」

「嗯。」隨憶點頭,到了下午上課的時間,寢室樓下人來人往,不時看過來,隨憶極快地開口,「那我先上去了,蕭師兄再見!」

「好,再見。」蕭子淵看著隨憶小跑著進了寢室樓,才轉身離開。

《回眸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