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畫自己也歎了口氣,她也知道這種事情就算再冤枉也只能聽著,別人怎麼說她也管不了,難不成她還要找人家理論嗎?不好聽也不好看,這個悶虧只能吃了。
不過找個人說了說,她似乎沒那麼鬱結了,和顧九思邊走邊說起了別的事,「我一會兒就走了。」
顧九思似乎沒想到她會主動放棄和陳慕白獨處的機會,「不多玩一天了?」
舒畫看了眼不遠處站著的兩個人,面有不甘卻有些畏懼,「今天是除夕了,家裡還等著我吃團圓飯呢。」
顧九思也看了一眼,兩個穿著西裝的男人面無表情,大概是舒家怕舒畫不肯回去,特意派人押她回去的。
剛說完其中一個黑衣男就過來催舒畫,那人冷面冷語的,舒畫對著他又笑又撒嬌的,他就是不為所動,顧九思抿了抿唇,她父母還真是瞭解她,大概也只有這種人能制得住舒畫。
舒畫看到自己努力了半天無果,氣呼呼的把臉扭到一邊,站在那裡吼,「我又沒說不回去!催什麼催!沒看到我在和別人說話嗎?懂不懂禮貌!」
那個男人依舊面無表情,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一個小時前您就找個各種理由來拖延時間,這是您找的第七個理由了,現在已經比預定的出發時間遲了十五分鐘,您再不走我就只能給太太打電話了。」
這下舒畫更生氣了,「你用不著拿我媽來壓我!那是我媽!你說她是聽我的還是聽你的?」
黑衣男看都沒看舒畫一眼,機械般的給出答案,「太太交代了,如果超過半小時您還不動身,就讓我們把您綁回去,希望小姐還是配合點好,免得自己受罪。」
「你……」舒畫指著黑衣男,氣喘吁吁的「你」了半天也說不出什麼。
一時間氣氛有些僵,顧九思明白像舒畫這種千金大小姐最看重的是面子,這麼不依不饒的不過是想要個台階下,可是眼前這個黑面的男人似乎並不瞭解舒畫的小姐脾氣,便主動給出台階,「總歸是要回去吧,還是早點動身吧,雪還沒化,下山的路不好走,過年了別弄得不高興。」
舒畫果然就坡下驢,惡狠狠的等著黑衣男,「我是給顧姐姐面子!否則我今天就不走了,看你能不能把我綁回去!」
舒畫邊說邊把手裡的紙袋遞給顧九思,「這次的事情真是謝謝你了,我也跟陳伯伯說了你的好話,快過年了,這個送給你做禮物。」
顧九思盯著袋子看了半天沒接。以舒畫的情商,這些話和這種事她說不出來也做不出來,她做不出來的事情現在卻做了,只能說明她背後有人教她。
是誰?她父母?還是她那個舅舅?
顧九思或多或少是有些自視甚高,可是此刻心底卻是羨慕舒畫的。羨慕她有人教,可以少走很多彎路,而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碰壁碰到頭破血流之後才學會的,和她一比,悲涼且狼狽。
舒畫看她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有些拿不準她的意思,「不喜歡嗎?」
顧九思經過上次的支票事件後對收禮這件事格外敏感,推了推,「不用這麼客氣,都是我該做的。」
教舒畫的人大概沒有預見到顧九思會拒絕,似乎壓根沒教舒畫如果被拒絕了該怎麼辦。
舒畫拎著袋子一臉茫然,「你為什麼不要?打開看看吧,你肯定會喜歡的。」
以顧九思幫陳慕白的女伴準備禮物的經驗,她看一眼就能知道袋子裡是什麼,牌子和價格也可以猜出個大概,不收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而是因為舒畫出手太闊綽,讓陳慕白知道了,她又該說不清楚了。
顧九思敷衍的笑了笑,「這禮太重了。」
舒畫聽到這話笑了,滿不在乎的塞到顧九思懷裡,有些炫耀的意味,「沒關係的,這點兒對我們家來說不算什麼的。」
顧九思忽然勾著嘴角,別有深意的附和了一句,「是啊,舒家現在大概就只剩下錢了。」
舒畫沒聽懂她的話,倒是旁邊的黑衣男看了顧九思一眼。
顧九思並不打算為這件事和舒畫翻臉,搖了搖手裡的紙袋,轉移話題,「這個……就謝謝舒小姐了。」
舒畫看到顧九思終於肯收了,便和她告別,轉身往外走,邊走邊扭著頭對跟在身後的黑衣男發脾氣,「你等著!我回去就跟我媽說,你欺負我!」
黑衣男亦步亦趨的跟著,很是淡定,「您隨便。」
很快另一旁一直站著的男人也跟了上去。
顧九思看著三個人的身影消失在寺廟門外,忽然很想知道像舒畫這樣的人嫁到陳家來到底會是個什麼樣的結局。
她還在出神,手機猛地震動起來,一個不認識的號碼,接起來卻聽到熟悉的聲音。
孟宜年的聲音終年沒有溫度和情緒,「陳老知道舒小姐和三少爺的事情了,說最近幾件事你做的很不錯,快過年了,送你件大禮作為獎勵。」
顧九思還在想著今天難道是什麼黃道吉日怎麼都挑今天送禮,就聽到電話那邊換了個人,蒼老的聲音叫她,「小九。」
顧九思一顫,半晌才不敢相信的開口叫出那個稱呼,「爸……」
她有多久沒聽到父親的聲音了?她來到陳家多久就有多久沒聽到了,那麼多個日日夜夜,再次聽到陌生而熟悉的聲音,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喜悅的同時,顧九思心底漸漸升起一絲不安。陳銘墨之前允許她和父親聯繫的方式是寫信,每隔一段時間帶來她父親的一封信,她回一封,僅此而已,為什麼忽然在這個時候讓她聽到父親的聲音?真的是為了獎勵她最近表現不錯?還是在提醒她什麼?
父女間有太多的話要說,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顧九思沉默半天才開口,「您身體好些沒有?」
「還是老樣子,不好不壞的,有的時候我倒真希望一直壞下去,我死了,他們就再也不能要挾你什麼了。」
顧九思猛地皺起眉頭,「爸爸!不要說那個字!」
當年她離開美國的時候,她父親的身體就已經很不好了,這些年大概都是靠錢在養著,陳銘墨倒是說話算數,如當日約定好的那般,顧九思替他做事,他不會虧待她父親。
那邊隨即大笑了幾聲,帶著幾分灑脫幾分悲愴,「哈哈哈,想不到我顧某人一輩子有那麼多兒女,到頭來就只有你一個肯留在我身邊!偏偏還得不到半點好處!顧九思,你圖什麼?」
顧九思還想再說什麼,電話已經回到了孟宜年手裡,「就這樣吧,陳老讓我轉告你,只要你好好替他做事,你父親會得到最好的治療,你們早晚會團聚的。」
說完便掛了電話。
顧九思聽著耳邊電話掛斷的嘟嘟聲,強忍著眼淚冷笑,早晚?!她還等不等得到?她父親還等不等得了?
顧九思沉浸在憤怒和悲哀中不可自拔,把她喚醒的是寺廟鐘樓裡響起鐘聲,深沉綿長,在幽靜的山谷中迴盪。
鐘聲一下一下像是敲在她心上,顧九思漸漸平靜下來。
她該高興的。
她折騰了這麼久不過就是想知道父親過的好不好,現在她親耳聽到父親的聲音,求仁得仁,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顧九思遙望著鐘樓的方向努力綻放出一抹笑容,然後順著路接著往前走。
才走出沒幾步就看到陳慕白懶洋洋的靠在寺院門前曬太陽,雙手抱在胸前半瞇著眼睛似乎在聽鐘聲,慵懶得像隻貓。
顧九思又走近了幾步才聽到他嘴裡還在輕聲數著。
「99……100101……102……」
聽到腳步聲,陳慕白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又閉上眼睛接著數。
「103……104……105……106……107……108……」
隨著鐘聲的結束,陳慕白慢慢睜開眼睛,悠閒肆意的輕觸著手邊的白雪,慢悠悠的念出首詩來,「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顧九思看得出來,陳慕白是真的心情愉悅。似乎每每偷閒暫時逃離那個牢籠時,他的心情都不錯,一貫凌厲的臉部線條都柔和下來,一身清貴,眼角眉梢都帶了絲散漫隨性。
直到陳慕白看著她不說話時,顧九思才感覺到有些尷尬,有些手足無措。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的事,顧九思再和他獨處時,總有些不好意思,她之前只是覺得他可怕,讓她頭疼,可是現在卻總有些說不出的彆扭,只能低下頭去盡量避免和他對視。
陳慕白看著她的臉一點點變紅,似乎並沒有捉弄她的打算,很是隨意的揚揚下巴問,「手裡拿的什麼?」
顧九思立刻愣愣的遞了過去,「舒小姐送的,給你吧。」
她難得這麼老實,陳慕白瞄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回絕,「女人用的東西,給我幹什麼。」
顧九思似乎捧著的是塊燙手的山藥,扔也不是留也不是,為難的看向陳慕白,「我也不要,那怎麼辦?」
她早上大概只是隨意的抹了把臉,粉黛未施,晶瑩剔透,連眉毛都是淡淡的,樸素清雅得像是一副水墨畫。此刻站在冰天雪地裡,身後便是寺廟裡氤氳繚繞的煙雲,看上去有股飄逸出塵的味道。
她一臉糾結,眼底又帶著期冀的看著他,似乎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那雙眼睛竟讓他微微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