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裡的顧九思撲哧一聲笑出來,陳慕白嘴角也噙了抹笑,開口解釋,「聽說這姑娘天天來調戲溫讓,我捉摸著溫讓該回擊了,今天的戲肯定好看。」
溫讓對那句不要臉恍若未聞,「頭疼腰疼腿疼肚子疼,能疼的地方姑娘都疼過一遍了,今天又是哪裡不舒服?」
女孩伸出手去,也懶得再扯謊,「哪兒都不舒服,你先給我把把脈吧。」
一頓窸窸窣窣之後,溫讓一臉隱忍,「姑娘,是我給你把脈,不是你摸我。」
「哦。」
半晌過後,溫讓冷著臉問,「摸夠了嗎?」
「沒。」
在溫讓冷冽的眼神中某姑娘終於收斂,總算步入正軌,可……
溫讓微皺著眉頭,若有所思的問,「結婚沒有?」
「沒有。」
「有男朋友沒有?」
女孩看了溫讓一眼,略顯嬌羞,「有。」
溫讓抬頭看著女孩一臉認真的問,「有幾個男朋友?」
「……」女孩果然翻臉了。
溫讓深知什麼是張弛有度,安撫之後方才繼續,可一開口……
「女壯士,你有喜了。」
女孩指著溫讓的手顫抖得厲害,「胡說!我都沒有……怎麼會懷孕!出家人不打誑語的!」
溫讓挺直腰板,「我不是出家人,我有頭髮。」
「……既然你不是出家人就可以娶我了。」
「不好意思女施主,出家人四大皆空。」
「你不是說你有頭髮不是出家人嗎?」
「哦,我想是出家人的時候就是出家人,不想是出家人的時候就可以不是出家人。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吃一大碗,一睡一整天,我彌陀佛,善哉善哉。」
「……」女孩甩手而去。
溫讓轉頭看著坐在角落裡的兩位觀眾,好脾氣的問,「看夠了嗎?」
話還沒說完便看到一個花白鬍子的老僧人出現在溫讓面前。
住持一臉的語重心長,磨磨唧唧的說了半天,把簡單明瞭的意思融匯在佛法裡,說白了就是簡單的事情複雜化,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山下的那位女施主很不錯,你看哪天天氣好娶了啊?
溫讓對著專職住持副業媒婆的老頭兒看了半天,「住持,你想幹嘛?」
住持擦了擦汗,「她是我侄女。」
溫讓不緊不慢的接招,「住持,聽說你俗家姓趙,那位女施主可不姓趙。」
住持面不改色的修補謊言,「哦,她是我小舅子的岳母的外甥的侄女兒。」
溫讓繼續揭穿,「住持,聽說你從小在寺裡長大,哪裡來的小舅子?」
住持又擦了擦汗,「哦,她是我……」
溫讓大手一揮,「夠了,住持,她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
住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臉上的皺紋堆積在一起,「這個嘛……呵呵……哈哈……嘿嘿……」
第二天中午,陳慕白和顧九思午後在寺院裡溜躂的時候又趕上場好戲。
溫讓懷裡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和尚,小和尚一身的和尚服,脖子上還掛著串佛珠,倒挺像那麼回事兒的。
女孩指著小和尚問,「這是誰?」
溫讓一臉自豪,「我兒子。」
女孩皺眉,「你不是出家人嗎?」
溫讓摸了摸孩子光禿禿的腦袋,「誰規定出家人不可以撿孩子嗎?」
「你撿的?在哪兒撿的?那還不還回去。」
溫讓有些悵然若失,歎了口氣,「在寺廟門口撿的,撿了好幾年了,失物招領都貼了好幾年了,沒人來認領,還不回去了。」
女孩一臉雀躍,「那你都有兒子了,不介意再多個孩子媽吧?」
「介意。」
「為什麼?」
「因為這孩子有媽。」
「是誰?」
「我哪裡知道。」
「他不是你兒子嗎你怎麼會不知道。」
「不是說了嗎,這是我撿的,我怎麼知道。」說完溫讓摸了摸孩子的臉,語重心長的開口,「兒子啊,看到沒有,以後不要和這個姐姐玩兒,她傻。」
懷裡白嫩的小和尚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抬起胖胖的胳膊摟住了溫讓的脖子,不再去看女孩。
女孩被嫌棄了,再次顫抖著指著溫讓,「你……」
溫讓揚了揚下巴,看著女孩不說話。
女孩「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只能目送著溫讓慢悠悠的走遠。
顧九思小聲問陳慕白,「溫讓是喜歡她的吧?」
「溫讓啊……」,陳慕白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這兒有病。」
陳慕白和顧九思再次見到這個女孩是在幾天後的中午,女孩忽然出現在飯桌上,興高采烈的從大大的飯盒裡端出幾盤菜擺在溫讓面前,最後一碟菜被女孩顫顫悠悠的端出來,最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不負眾望的全扣在了溫讓潔白無暇的錦袍上,原本在一旁邊做群眾演員邊看戲的僧人都停了下來,熟知溫讓的人都眼角一抽,陷入沉寂。
半晌,陳慕白緩緩開口,「我記得我小時候不小心把墨汁遞到他的袖子上,芝麻大小,他追殺了我整整一個月。」
聲音不大不小,女孩反應倒快,看到溫讓臉色都變了提了飯盒就跑。
那天之後便開始下雪,大概是上山的路不好走,陳慕白和顧九思再沒見過那個女孩。雪一直到除夕那天才停,顧九思睡午覺睡到天黑都沒醒,陳靜康照例準備了火鍋,回來便看到陳慕白坐在石階上仰著頭看月亮。
陳慕白聽著腳步聲回了回神,忽然勾著唇笑了一下,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能從腳步聲辨別出來人是不是她。
陳靜康還沒走近,他背對著陳靜康問,「她還沒醒嗎?」
陳靜康把手裡的酒壺酒杯放在陳慕白面前,「還沒有,少爺,天冷,喝點兒酒暖暖身子。」
陳慕白接過來,一杯熱酒下肚,溫熱從指尖蔓延開來,他忽然站起來,「跟我去個地方。」
一間大殿裡,陳慕白站在佛像前,看著陳靜康點亮兩盞油燈,鬍子花白的僧人雖不知這兩盞油燈是為誰而點,可也看透了這個冷心冷面的年輕人的心事,緩緩開口告訴陳慕白,真心對一個人,不讓她受到傷害,也是一種修行。
陳慕白看著跳躍的火苗,若有所思的問,「若是人已經不在了呢?」
「若是人已經不在了,便好好對活著的人。」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陳慕白轉頭看了眼溫讓,溫讓依舊是一襲白色錦袍,閒適的邁著步子走近。
陳慕白挑了下眉,「能說出這話,你大概是決定下山了吧?那盤菜汁是潑到你心裡去了吧?」
溫讓俊逸的臉龐在昏黃的火光裡明顯一愣,笑容也斂了幾分,半晌才緩緩開口,「再說吧。」
「果然是醫者不自醫啊。」陳慕白輕笑一聲,轉身走了。
陳慕白回去的時候顧九思已經起來了,正坐在床邊打電話。
「嗯……知道了……您多注意身體……他在,您要和他說話嗎?」
說完把手機遞了過來,用口型告訴他電話那段是誰。
陳慕白接過來說了幾句之後便掛了電話,轉頭問她,「去年這個時候,你送舒畫走的那天是不是也接到你爸的電話了?」
顧九思一愣,想了想,「你怎麼知道?」
那個時候陳銘墨讓顧過給她打電話,不過是為了敲醒她,讓她不要忘記初衷。
陳慕白的臉色忽然有些難看,冷哼了一聲,「有些人啊,每次剛邁出腳下一秒就縮了回去,想想就知道為什麼。」
他剛開始不知道她的難處,總為她的反覆無常惱怒,現在想來,倒是明白了她到底是為什麼。
顧九思笑著攬上他的手臂,「你這人怎麼這麼記仇,多久的事情了還拿來說。」
她剛睡醒,一張臉紅撲撲的,臉色也比之前好看許多,語氣溫軟的問他,聲音還帶著剛剛睡醒的慵懶,陳慕白心裡一動,也跟著笑起來,握著她的手,「不說了,睡了那麼久頭疼了吧,出去走走。」
顧九思隨手拿過手機看了一眼,驚呼,「那麼晚了,你怎麼不叫我?你吃飯了沒有啊?」
陳慕白正低頭給她穿外套系圍巾,輕聲回了一句,「哪裡捨得叫你。」
他正神情專注的給她系大衣的紐扣,似乎只是在隨口回答她,又似乎那是理所當然的答案,就在他心底,想也不用想就可以給出答案。
顧九思低下頭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
兩個人在寺廟裡轉了轉,最後還是轉到了鐘樓下。
陳慕白抬頭看了看,問顧九思,「上去看看?」
顧九思點點頭。
兩人站在鐘樓上看著遠方,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故地重遊,好在故人也沒變。
陳慕白摸著鍾上的紋路忽然開口,「去年許給你的三個願望你因為姚映佳的事情用了一個,還剩兩個,趁著零點還沒到,你還可以用。」
顧九思笑了笑,「你許給我的,何止是那三個願望,而我的願望你又何止幫我實現了一個。」
陳慕白還想再說什麼,卻忽然聽到煙花劃破蒼穹的尖銳,兩個人都轉頭看過去。
七彩繽紛煙火衝上天際,,綻開,頓時將夜幕映襯得亮如白晝,絢爛異常。
顧九思滿臉帶笑轉身想叫陳慕白看時,一轉身卻發現他忽然單膝跪在她面前,一時愣在那裡。
「你爸說,你小時候每年過生日都會許除夕夜有煙花看的願望。」
「我看了你以前所有比賽的視頻,有一次比賽頒獎的時候你說了一個願望,那位你喜歡的鋼琴家的樂譜手稿我找到了。」
「零點還沒到,我許給你的三個願望做到了。」
「還有,顧九思,我愛你,嫁給我。」
她從未想過,這個叫陳慕白的男人會為她費了那麼多心,她從未想過,這個叫陳慕白的男人會把和她之間的諾言看得如此重,她從未想過,這個叫陳慕白的男人有一天會單膝跪在她面前,對她說他愛她。
這話她也曾對他說過,卻不是當著他的面,那個時候她抱著此生不再見的絕望,可他卻是帶著此生不相離的承諾。
他手裡的不是鑽戒,卻是當日的那枚同心結。
顧九思的眼圈都紅了,卻強忍著綻放出一抹笑,輕描淡寫的調侃他,「我們的慕少就是這麼不按常理出牌,連求婚地點都選得這麼別出心裁,小氣得連枚鑽戒都捨不得買。」
陳慕白皺著眉低聲嘟囔了一句,「其實是買了的。」
顧九思看著他的眼睛,「陳慕白,為什麼是我?」
陳慕白的唇邊慢慢綻放出笑意,「其實你知道的,自從一見桃花後,直到如今更不疑。」
顧九思的眼淚終於滾滾而落,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到了今天,我還有反悔的餘地嗎?」
陳慕白笑著站起來擁她入懷。
幾年前的雪夜裡,已是情愫暗生,纏綿繾綣,這一世的溫柔和愛意都在不經意間綻放無邊,入骨入髓,無怨無悔。
原本唯美溫馨的一幕,卻忽然被一聲怒吼打斷,「陳三兒!你又在寺院裡放煙花!你懂不懂什麼是佛門清淨之地啊!」
難得看到溫讓發火,陳慕白站在鐘樓上往下看,「我每年都放,怎麼獨獨今年你反應這麼大?」
旁邊傳來陳靜康顫顫巍巍的聲音,「我……我沒放好,花火飛到溫…然後衣服燒著了……」
溫讓引以為傲的出家人錦袍除了被某位姑娘潑了菜汁洗不掉的,再除了被某位姑娘自告奮勇拿去洗結果洗污了不能穿的,大概只剩下了這麼一件能見人的,還被煙花燒了個洞……
「陳三兒,我和你沒完!」
陳慕白不再理他,擁著顧九思看著天邊的煙花,在她耳邊低語,「誰要和他沒完,我這輩子只和你沒完。」
顧九思微微轉頭,笑了起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