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齊很緊張。
他的老師陳久,乍一看好吃懶做,深入認識以後也不會覺得這是一個小心仔細的人。可是現在,在吃下那饅頭大的魄糧丸後,陳久變得異常小心,甩給呂沉風的一句「你懂個屁」,更是流露出相當的不耐煩。
呂沉風或許不懂,但靳齊卻很懂。北斗學院若說陳久消化系異能水平第一的話,他稱第二,應該不會有什麼人有異議。
那麼大一顆魄糧丸,帶來的爆發早超出陳久可以駕馭的程度。此時能控制下來,自然少不了小心謹慎。可是除此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卻是不容浪費。
魄糧丸帶來的魄之力爆發,說穿了其實就是兩個字:透支。
吃下的魄糧丸越多,魄之力越強,只因透支的越多,但是透支,也有個額度,這與修者本身的實力休戚相關。所以境界越高實力越強的作者,可駕馭的魄糧丸就越多,只因他可透支的額度更多。
由此可知,即便是依靠魄糧丸,一個人可短暫爆發出的魄之力也有極限。透支之後,面臨的就是虧空;過分透支,則有可能損傷原本的境界。
因此這透支而來的魄之力可是相當的寶貴,這賭上自己的未來換取到的,又怎能不珍而重之的使用?
所以對呂沉風「畏懼」的說法,靳齊也認同陳久的回答:你懂個屁。他是懷著與陳久同樣的擔憂,緊盯著陳久的每一步動作。
其他人的認識或許不如靳齊,但目光卻也全都集中在陳久身上。中有徐立雪會時不時地回頭張望一下。看七星樓下方附近,霍英和十方寂滅的燭火。
如果沒有大定制的囚禁,那麼陳久服下兵糧丸的爆發也將失去意義。呂沉風所展示的速度,真要用來躲閃逃避,以陳久這樣小心控制的戰鬥方式怕是無法追逐。
所以,機會只在眼下。
徐立雪沒有上前攻擊,也沒有發動其他北斗門人上前攻擊,正是顧及到這一點。此時讓呂沉風這樣靜靜等候就是最佳的狀況。再用攻擊觸發他的抵抗,先無法承受的恐怕將是那邊支撐著大定制的霍英和十方寂滅。
正因為考慮到了這一點,其他人都望著陳久時,徐立雪卻是更在意呂沉風的舉動。
呂沉風不動。
他竟然就那樣等著陳久慢慢上前。
徐立雪心下暗自慶幸,一直閉門修煉的呂沉風,到底臨敵經驗不足,雖然實戰讓他飛快成長,但那只終究只是他的戰鬥手段,而對非局面的判斷力。
陳久老師!
當陳久終於走到定制外,也即是呂沉風的身前時,徐立雪的期待與關注,終於集中向了陳久的雙手。
陳久抬起了手,動作依然小心而謹慎。而他的臉上,卻漸漸有了一點解脫和釋然。他在壓抑控制著怎樣強大凶險的魄之力,只有他自己知道。而這一刻終於就要過去,他就要將這些魄之力釋數轟擊到眼前這人身上。
他望向呂沉風,看到呂沉風也在望著他,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一股熱切,看起來竟然像是在期待著什麼。
這傢伙……
陳久心下微驚,呂沉風的樣子,看起來完全就是在等著他這一擊的到來。
而他已經箭在弦上,無論形勢如何,他都已經沒有別的選擇。雙掌在緩緩貼上囚禁著呂沉風的魄之力壁壘後,忽然猛得向前一推。
「喝!!」
沉默許久的場面,終於隨著陳久這一聲厲喝被打破了。黑影自他掌下飛出,只一個瞬就已經充滿了定制內的空間,呂沉風瞬間已漆黑吞沒不見。而這來自於陳久,不受大定制禁錮的漆黑魄之力,很快就從定制內向外蔓延開去。
「大家快退!」靳齊慌亂叫著,距離陳久最近的他和徐立雪兩個急速向後掠開。那充斥滿了定制的漆黑魄之力,彷彿決堤的洪水,四下蔓延開去,無聲而又詭異。四下聽了靳齊提醒的北斗門人慌忙也向後閃避著。魄之力雖是來自陳久,可沒有畫地為牢大定制那樣分辨敵我的能力。
北斗門人散開了好大一圈,從定制中滾出的漆黑魄之力彷彿烏雲一般,覆蓋著這個圈內。
這魄之力到底有什麼傷害?沒有人敢上前常識。只是一些感知敏銳的北斗門人,已發現被這魄之力籠罩的圈內,已是寸草不生,包括那些與呂沉風激戰時犧牲的北斗門人的屍體,竟也被這魄之力一同吞噬、消化。
連北斗門人自己,都被陳久這攻擊驚得面如土色。正中的呂沉風此時怎樣?許多人試圖去感知,結果他們的魄之力在一進入這一區域後,竟然立即就被那些漆黑的魄之力給吞沒,下場有如那些被消化的花草屍體一般。
沒有人知道正中此時是怎樣,就連陳久自己,也早被這漆黑給吞沒。大家只能靜靜等候,直至正中傳來聲音。
「就只是這樣?」說話的人,聽起來很失望。而所有人聽到這聲音後,都已是神情大變。
「如果沒有神兵,你這攻擊怕是連屁都不如。」聲音繼續冷冷地道。
隨著話音,漆黑的魄之力開始下沉,彷彿一道帷幕被緩緩拉下,居中的兩位主角終於重新回到所有人的視野內。
呂沉風還是那樣站著,但他上身的衣物卻已經不見,而這,看起來就是他被吞沒的全部了。他望著眼前人,神情看來是那麼的失望和不屑。
站在他眼前的陳久,卻已經根本無力表達什麼情緒。他看著呂沉風隨手撈了一把,邊有一團漆黑沉在他的掌心,被呂沉風任意擺弄了一番後,很嫌棄的丟開了。
「很強大,可惜,就只是如此。」呂沉風說道。
所有人愣,他們不懂,既然強大,為什麼又說只是如此?強大還不夠?那還要什麼?
陳久知道呂沉風要得是什麼。
他要的是變化,要的是一個可以將這強大魄之力發揮出來的異能。
但是,沒有,確實沒有。
陳久控制這魄糧丸透支出的,數倍於他正常狀態的強悍魄之力就已經費勁全力了。用這魄之力來發動異能?不是他不想,是他不能。異能需要駕馭魄之力進行複雜的運轉和變化。而他,駕馭這些魄之力施展出一個一級異能都不可能。這只是純粹的魄之力的聚集,會有那樣的吞噬和消化,那也是依賴神兵的變化做出的。
而這樣簡單粗暴的攻擊,對呂沉風終究沒起到任何作用。他只是抵受住了這攻擊,根本不用做什麼反擊。被魄糧丸透支的陳久就已經站立不住,向後倒去。
「老師。」靳齊及時地出現在了他身後,將要倒下的陳久扶住。陳久嘴唇微動,可是要說的話,卻已經沒力氣說出了。
趕上來的徐立雪,心更是沉到了谷底,他回頭又看了眼霍英那邊,再回過頭時,看到呂沉風的目光也是瞟向了那一方。
「神兵,呵呵……」他忽然笑了笑。
「這樣下去,看來也沒多大意思了,既然你們都這麼喜歡神兵的話……」他說著,忽然揮手,一頁不知從哪而來的紙符飛向了半空,徐立雪看得真切,那紙符上有字,那字,分明是徐邁的筆跡。一個字:承!
這是什麼?這意味著什麼?
北斗門人全都清楚。這是北斗學院對門人的認可,獲此認可者,可在北斗七殺堂內挑選北斗學院傳承千年的神兵。
而呂沉風這一個「承」字,來自北斗學院院長徐邁。每年能收到這個「承」字的人,絕不會超過七位。而呂沉風手中這一個「承」,怕是歷年以來最無爭議的一個。因為他的境界,已將包括七院士在內的所有人遠遠甩在了後面。
但是收到神兵傳承資格的呂沉風,卻依然只是修煉,並未去七殺堂挑選神兵。
如今已過去多年,呂沉風卻突然拋出了這一紙手令。
他的命星雖然已被陳久從星命圖上被抹去,可這象徵著認可的神兵傳承,卻依然有效。而這來自北斗院長徐邁魄之力寫就的感知,也不會受大定制所阻撓,紙符在半空飄蕩,遠端的七殺堂,竟然傳來了呼應。彷彿千軍萬馬的肅殺之氣,狠狠地傳到了七星谷內,那千萬件神兵,竟都齊齊應和起了這呼應,對呂沉風將要進行的挑選,開始躍躍欲試。
呂沉風卻在瞬間就已做出決斷,手一舉,一道破空聲頓時從天樞峰的半山腰傳來。一道流光,劃過天際,直朝呂沉風這裡墜來。
可是呂沉風的命星已被星命圖抹去,他的魄之力本該受到大定制的阻撓。可當神兵飛來,直穿禁錮他的定制時,所有人聽到了碎裂的聲響。
噗!
霍英一口鮮血,幾乎是從他奇經八脈的每一寸裡抽出。他仰頭望向十方寂滅,發現十方寂滅已經歪斜,那跳動的燭火,赫然燒向了十方寂滅自己。
自己……已經不行了……
霍英向後倒去。呂沉風招來的神兵,彷彿一擊重錘,將他的控制、抵抗,一下就擊了個粉碎,他已經毫無力氣重建。
靠你們了……霍英望著空中的星命圖,那跳動閃耀著的,是北斗學院的每一位,而他的自己的命星,應該就要落下了吧!
他尋找著自己的命星,卻忽然看到了極其怪異的一顆命星。它似乎是在那裡,可當你定神再要看時,它卻又消失。等你再一回神時,它忽然又再出現。
這是……
霍英正想著,他的背後忽然就被托住,一張面孔出現在他眼前。
「路平。」霍英看清來人,他正要想到的,也正是路平。
「嗯。」路平應了聲。
「你哭什麼?」霍英馬上感到奇怪,路平在他看來,怎麼也不像是一個會流淚的人。
「不是哭,是汗。」路平說。
「雙眼流汗?」
「何止是雙眼。」路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