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又繞了許久,夜幕在不知不覺間降臨。頭前帶路的瀰散終於放慢了腳步,警惕地打量著四周。四下都是低矮簡陋的民房,這是峽峰城內一處貧戶聚集的所在。瀰散感知了一圈,最後還是不確信地回頭看向路平和楚敏。
「有跟蹤嗎?」她問道。
「沒有。不過……」路平說著,抬手指了指遠處,「那邊有人在看這裡。」
「啊?」瀰散順著路平手指的方向看去,卻只有一片漆黑的夜色,她根本什麼也看不到。
「呃,藏起來了。」路平隨即又說道。他伸手一指之後,耳中沖之魄的聲音立即斷了。顯然對方收起了正在施展著的「遠視」一類的異能。如此距離,對方若不施展異能讓魄之力探到這邊的話,路平也無法發現對方。
「此地也不能久留了。」瀰散說著,又加緊腳步,很快帶著三人進了一處院牆倒了一半的院落。
院裡一片漆黑,三面的房屋都沒有點燈。但是一行人剛剛踏入院內,路平立即聽到魄之力的聲音從三個方向響起。
「什麼人!」幾人頃刻間已被包圍。
「是我。」瀰散急忙道。
「瀰散?」圍上的人聽出了瀰散的聲音,卻沒有就此放下警惕。
「這些是什麼人?」他們看向瀰散身後的路平三人。
「這就是路平。」瀰散將路平介紹給大家。
「哦?」一圈人齊齊看向路平。路平雖只接觸過夜鶯三個人,但是夜鶯的人對他的名字卻不陌生。
「你就是路平。」旁裡有一人走上前來,路平扭頭望去,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額頭上裹著一圈紗布,滲出斑斑血跡。他上下打量著路平,眼中敵意未消。看了幾眼後,又掃向楚敏和凌子嫣。
「這兩位呢?」他說道。
「楚敏、凌子嫣。」瀰散報上了兩人的名字,卻沒有多做介紹。
「天照學院的楚敏。」這青年卻自己補充上了,說完楚敏,又看向凌子嫣:「秦家大小姐的侍女?聽說你已經死了。原來是假的。」
「啊……」凌子嫣在生人面前還是有點犯怯,一下成了所有人注意的中心,立即低下了頭。
青年的目光隨後落向了瀰散手中,忽然有了喜色。
「這是……衛然?」他認出了瀰散抓著的這位,是城主府十二家衛之一。
「是。」瀰散點頭。
「好,幹得漂亮。帶他下去,馬上盤問。」青年興奮異常,指了兩個人把衛然從瀰散手中接過,跟著便也要一同離開,對路平三人竟就不再理會了。
「等等。」瀰散急忙上前,青年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她。
「我們不能繼續留在這裡了。」瀰散說道。
「為什麼?」
「這裡已經被監視了。」瀰散說。
所有人頓時一驚。
「什麼時候?」青年急忙問道。
「或許是從我們來的第一天起。」瀰散說。
「這話是什麼意思?」青年皺眉問道。
「我們的感知可能一直都不足。」瀰散道。
「現在呢?」青年說著,已經看向路平三人。
瀰散也就沒有再說什麼,一切盡在不言中:他們的感知不太夠,今天多來了路平三人,於是馬上發現了監視。
「你確定嗎?」青年忽然來了這麼一句。
瀰散一愣。她既然感知不到,又怎麼能確認。所以這根本不是確定不確定的問題,而是相信不相信的問題。
「之前衛然跟蹤我們,我並沒有發現,多虧路平。」瀰散把之前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那青年臉上的神情頓時變得複雜起來。他看看衛然,又看看路平三人,一臉的懷疑。
被人再次打量著,路平表情平靜,楚敏滿不在乎,拿出酒壺喝了一口,凌子嫣有些怯場,可她沒什麼主意,只是躲在路平和楚敏身後。
似是感覺到氣氛有些尷尬,那青年率先擠出了一個笑容。
「幾位莫怪。我們到了這地步,實在不得不多些小心。」他說道。
「嗯。」路平就這麼應了聲,根本不解釋什麼。楚敏臉上則已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根本沒怎麼搭理這青年在說什麼。
沒有得到積極回應,氣氛繼續尷尬著。
「我們還是先快些轉移吧。」瀰散說道。
「轉移?」那青年盯著路平三人,「因為我們的感知有些不夠,所以接下來轉移到哪裡,是不是就要辛苦三位來給確認了?」
他把「不夠」兩個字咬得極重,話中意味再明顯不過。其他夜鶯人聽了,看向三人的目光再度充滿戒色,不少人暗暗摸上了兵器。
「華越!」瀰散有些氣憤。多此小心,她可以理解,可懷疑到這地步未免太過了吧?雖然與路平、楚敏也就一年前打過那一次交道,可就他們的作為,怎麼也不可能是與峽峰城主府串通的。華越如此懷疑他們的動機,實在有些草木皆兵。
「有些事,我一直有些懷疑。」華越不看瀰散,只是盯著三人,口氣卻越發的強硬起來。
「那個蘇唐,是和你們一起的吧?」華越說道。
「嗯。」路平點頭。
「我們在峽峰山下救了她,然後她就加入了我們,為此她居然放棄了投奔四大學院的機會。」華越說。
「那是因為鍾遷之前幫助過他們!她為了感謝才把推薦信讓給了鍾遷,想看看缺越學院有沒有能幫鍾遷恢復的方法。」瀰散說道。
「可事實上缺越學院也沒有收鍾遷不是嗎?」華越說道。
「鍾遷當時的狀態,想通過缺越學院的考核哪有那麼容易?四大學院也不是善堂,不會為了救人而收人。」瀰散說道。
「呵呵。」華越笑了下,卻也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接著道,「我們之後又闖峽峰城幫她救過一次人,就是那次之後,我們一向隱秘的行蹤似乎是被盯緊了,越來越多的兄弟開始暴露,我想大家都有察覺吧?」
「峽峰區出了這樣的大事,玄軍帝國上層開始加大力度插手。衛天啟後來又有了南天學院的關係,他們的實力比以前衛仲在時更強,這些你不是不知道。」瀰散道。
「好,那麼最後呢?」華越臉上閃過怨毒的神色,「我們被徹底剿滅、追殺的時候,他們下手毫不留情。但是蘇唐,玄軍帝國下發通緝令的要犯,峽峰區事端的罪魁之一,居然一次又一次從險境下脫身,最後更是成了極少部分被活捉的人。」
「蘇唐的實力本就要強一些,她能一直活著有什麼奇怪?」
「呵呵。」華越又笑了,他扭頭看向人群中的一人:「小伍,把你那次看到的和大家都說一下。」
小伍?
路平三人不認識,但夜鶯的人顯然都知道這位。聽到華越突然點名,所有人齊齊看向人群中的一人。瀰散顯然不知道這位到底看到過什麼,也是滿臉驚訝。
被喚作小伍的人站了出來,他看向路平三人的神情,同華越一樣滿是懷疑,甚至可以說猶有過之。
「是玉龍林那次。」他說道。
「那一次我們折了至少一半的兄弟。」華越說道。
「是的。」小伍點頭道,「就是我們敗得最慘,傷亡最大的那一戰。」
「那一戰,有南天學院的高手,還有院監會下派來的幫手。」華越說道。
「是的,我們敵不過對方,只能四散逃命,我們這一小撮,恰恰是和蘇唐在一起。當時她和幾個兄弟要我們先走,他們來斷後,我們都十分感動。」小伍說道。
「然後呢?」
「但對方來得太快,我們還沒來及按照部署分開就被對方衝散了。很多兄弟當場倒下,蘇唐他們也只能各自抵抗。為我們爭取時間。」小伍說道。
「小林、雲吉,你倆也是這一波中倖存下來的,當時的情景你倆也還記得吧?」小伍說到這時,忽然又點出了兩個人。
「記得。」
「是這樣的。」
有兩人相繼應聲道。
其他人保持著安靜。玉龍林一役,站在這裡的人全都經歷過,他們全都是倖存者。其他人雖然沒有和小伍他們同一隊,所經歷的慘烈卻也大抵相當。
「我當時覺得自己已經跑不掉了,所以也衝出去想和對方拚命。但我實力太差,很快就被擊倒,對方在我身上補了一擊,沒有多在意我這個小人物。我沒死,卻也起不來,動不了,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兄弟們一個個被殺,蘇唐堅持到了最後,她很厲害,可也敵不過那些人。我覺得她也要死了,可就在她也被擊倒的時候,對方卻沒有補殺招,蘇唐就勢衝出了空當。」
「但是那個時候,我依然很絕望。小林、雲吉你們應該記得,那天追殺我們的那隊人中,有兩位院監會的高手,一個「追兇」,一個「斬也」,非常強勢的遠距離追殺異能。蘇唐當時已經重傷,這兩位隨便一個出手,施展他們的異能,我覺得蘇唐都沒辦法倖免。」
「可是最後,明明在場的兩個人,偏偏都沒有出手,他們只是在追,我還看到他們有幾個人一起小聲交流了什麼,可是我實在沒辦法聽清。」
「再之後,我一直倒在那片死屍中,是倖存的小林和雲吉最後發現我還活著,把我帶了回來。而蘇唐,如大家所見,那一役沒有死,之後也一直沒有死,直到被活捉。我不知道她每一次都經歷了什麼,但至少玉龍林一役,我可以百分百確認,她能活下來,是因為對方至少兩次手下留情。」
小伍說完了,他沒有就此下什麼結論,但是他想說的意思大家還是都聽明白了。
「小伍後來和我說了這件事。」華越說道,「我沒有聲張,也讓他不要多說。因為我願意相信蘇唐,願意相信對方手下留情另有隱情。但是,我也不得不多一份小心,也是為所有兄弟負責。」
他說完,看了眼瀰散,然後又看向路平三人。
瀰散是頭回聽到這事,她有些震驚。她不願意相信,可是最後,她發現她所能做的表態,大概就也是華越這樣,保留意見,但是多一份小心。
她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而一直沉默的路平,在這時終於開口。
「你不用太多慮。」他說道,華越要說的各種意思,他都聽得出來。
「我如果想對付你們,根本不用像你想的那麼麻煩,還帶你們去什麼埋伏。」路平說道。
「現在就可以的。」路平說。
「哈哈哈。」楚敏大笑。
「低調。」她對路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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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好!這章略長一些。你們不會嫌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