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二鳥

長安城中,天明時分,驅魔司被查封後,眾人只能在蘭陵琥珀酒肆中行動。而京城尚未得到李景瓏出城的消息,這日李亨遣人前來,將一眾人等叫到大理寺,挨個詢問。得到的消息自然是眾口一詞——不知通緝犯下落,鴻俊也不見了。

李亨隱隱約約也猜到些許,李景瓏多半是去調查真相,洗脫冤屈了。不多時,在楊國忠旁側敲擊的提點下,此事也漸漸地被壓了下去。

「可接下來,怎麼查?」阿史那瓊說,「長史離開前可沒做詳細吩咐。」

莫日根沉吟片刻,說:「安祿山住在駐軍營中,城中西北角。首先得潛入營中,找到他的護身法寶。」

李景瓏走後,眾人又計議一夜,阿泰則將李龜年所述約略揀了些告知眾人,只隱去神火與他們的關聯,莫日根思考良久,而後攤開地圖,說:「既然懷疑安祿山身上有神火,就必須試著冒一次險,先潛入對方營中,但安祿山的護身法寶不可能這麼容易被找到,我們需要更多的時間,我有一個辦法,你們聽聽看……」

這是李景瓏第一次離開驅魔司,讓餘下人等自行解決案件,對頭竟還是安祿山,平日裡這些驅魔師們雖都不是碌碌無能之輩,卻早已習慣了聽李景瓏的,懶得去動什麼腦子。反正長史算無遺策,攻無不克,只要照著做就好了。

頂頭上司一走,逼得眾人不得不自己想辦法,於是莫日根受陸許與鴻俊的夢境啟發,冥思苦想,想了一晚上,整出個翻來覆去的連環計,自以為大夥兒都會拍手叫好,沒想到聽他說完以後,廳內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眾人:「……」

「這太危險了。」阿泰道,「你瘋了!萬一回不來怎麼辦?」

裘永思說:「畢竟咱們都不清楚魔的本領,這也是首次直接對上。」

莫日根說:「還記得陸許被控制那會兒不?我是有依據的……」說著又道:「陸許!」

陸許倚在二樓欄前,往外看,漫不經心道:「別問我,我沒主意。」

阿史那瓊說:「還能這麼玩?會死的吧。」

鯉魚妖說:「我覺得老三要死。」

陸許朝莫日根投來一瞥,莫日根又朝眾人說:「時機把握好,就沒有問題。」

「我去吧。」陸許從欄前過來,答道,「我有經驗。」

莫日根馬上道:「不不!陸許,你是那根線,你必須把線頭抓在手裡。」

「你就這麼相信我?」陸許說。

莫日根沒有說話,又朝一眾同僚說:「有意見麼?」

「當然有!」眾人異口同聲道,「另外想個辦法!」

「那你們想。」莫日根無奈了。

陸許瞇起眼,打量莫日根,說:「你認真的?」

「當然啊。」莫日根一臉莫名其妙,看看眾人。

「我與瓊去吧。」阿泰說,「我們倆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再怎麼說,羈絆也比你們深些。」

莫日根說:「不是每個人都有駕馭夢境的能力。」

阿史那瓊說:「我去,讓小陸進泰格拉的夢裡,到時候叫醒我。」

「不要說了。」莫日根知道大家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答道,「蒼狼與白鹿本來就擁有能力,我相信陸許。」

眾人又靜了一會兒,最後陸許說:「可以,我陪你去,能不能成,可不一定。只是我的角被你們斬了,法力不強,萬一失敗了可不能怪我。」

莫日根看著陸許,彼此對視,裘永思又說:「若失敗了,就只好等長史與鴻俊回來,強行喚醒了。」

莫日根遲疑片刻,而後搖搖頭,說:「我有信心。永思,你得盯緊了楊國忠,我猜他等不到貴妃壽誕,只要安祿山的護身神火被咱們拿走,他馬上就會下手搶回妖魂。而安祿山,也會不顧一切地來找咱們。」

裘永思說:「這包我身上,降龍自有降龍的手段。只要在他的護身神火上加一個禁制就行,雖然複雜,卻不是毫無辦法。」

鯉魚妖有點悚:「你們的胃口也太大了點吧。」

初時不過讓莫日根去查出安祿山護身法寶下落,沒想到莫日根竟打算順勢將楊國忠也一網打盡,只是這計劃十分冒險,但大夥兒討論來討論去,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乾坐著討論不如付諸行動,於是各自領了任務。

阿泰與阿史那瓊負責監視安祿山的一舉一動,只要莫日根一查出他的護身法寶下落,便即下手搶奪。一旦神火被奪,楊國忠便將第一時間發覺,前來尋找安祿山。

而安祿山也將第一時間前來搶回神火,屆時,裘永思便在神火上動個手腳,假借受傷,弄個假的,讓安祿山奪回去,引安祿山與楊國忠相鬥,兩敗俱傷時,再引發神火上的禁制……

……最後眾人聯手,既剿掉安祿山,又降服楊國忠。

莫日根對自己的設想十分滿意,只覺這計劃怎麼聽怎麼完美,到得內間欲躺下時,朝陸許說:「你覺得太冒險麼?」

陸許眼神複雜,看著莫日根,說:「你其實挺聰明的。」

「強中更有強中手。」莫日根隨口道,「長史太聰明了,大夥兒都沒了用武之地……我需要想什麼?」

「回想你記憶裡最深刻、最無法割捨的過去。」陸許說,「哪怕今天就赴死,腦海中仍念念不忘的回憶,執念也好,美夢也罷,是愛是恨,都可以。必須確保自己在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都會想起。」

莫日根「嗯」了聲,點了點頭,閉上雙眼,陸許伸出一手,按在了莫日根額上。

「三千世界夢境,幻夢之中,唯你心有真實。」陸許念誦道。

陸許手中煥發出白光,浸潤了莫日根的額頭,剎那狂風飛揚,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千萬碎草被風吹起,飛向碧藍如洗的天際。

半大的少年在草原上跌跌撞撞地奔跑,鐵騎互相衝撞,戰馬衝過室韋人的村莊,火焰燃起,天地間霎時成為火海。

「姆媽——!」

村落被燒成焦炭,少年痛苦大喊,四處找尋,而尚有餘溫的廢墟之中,安靜地躺著一具被燒得漆黑的女屍……

陸許倏然拿開手,頓時不住喘息。

莫日根睜開雙眼,朝陸許看來,神秘地擠了擠眼,說:「只有你看見了,可千萬別往外說。」

陸許:「……」

莫日根又拉過陸許的手,按在自己額前,白光再次發散開去,少年時的他騎著狼,身後帶著一眾狼群,馳騁在草原上。銀河一時如瀑,星光閃爍,長夜之中,他抬頭眺望天際,白鹿從天頂溫柔地奔踏而來——

許久後,莫日根醒了。

陸許收回手,怔怔看著莫日根。

「好了。」莫日根長舒一口氣,頭有些疼,坐起身,沉吟片刻。

「那是誰?」陸許忽然問。

「我娘。」莫日根笑著說,「你也看見她了不是麼?她是個很美的女人。」

陸許無論如何,無法將那具燒焦的屍體與莫日根記憶裡的母親聯繫在一起。

「為什麼會這樣?」陸許不安地說。

莫日根答道:「我娘生下我時,爹不在我身邊,我在阿克渾部中長大,他們說我出生那夜,大草原上幾乎所有的狼都來了,它們包圍了整個村莊……」

陸許眉頭深鎖,莫日根坐在榻畔,解開外袍、裡衣,袒露一身古銅色的胸膛,換上放在案前的粗布衣,對著鏡子繫帶,朝鏡中的陸許道:「我娘說我出生那天,一身的狼毛,後來才慢慢地褪了,想是妖力投胎托生時未競。老人們一度以為我是妖怪。直到阿克渾部毀於戰火,我才離開西北沃倫湖一帶,拿著我娘的信物,去室韋找我爹……族中有一位老薩滿,堅持認為我是蒼狼的轉世,讓我到橫山峽谷中去……」

陸許說:「可鴻俊說,你有四個弟弟。」

「不是一個娘生的。」莫日根笑道,以手比畫,說,「最小的只有這麼大。」

陸許見平時莫日根總是樂呵呵的,沒想到在他的夢境裡,竟有著這麼一段過去。

「不然怎麼說讓我去呢?」莫日根說,「天魔對我的過去應當挺有興趣。」

「後來找到殺了你娘的人報仇了麼?」陸許又問。

「走吧。」莫日根沒有回答,而是說道,「換那身衣服,咱倆一起出發。」

黃河上風浪湍急,出得渭河後,船便開始輕輕搖晃,鴻俊過了足足一天才緩過來,而李景瓏抱著鴻俊,從當天午後睡到第二天的天亮,鴻俊醒來時伸了個懶腰,發現李景瓏早已醒了,正摟著自己看,臉色卻有些凝重。

「你沒事吧?」鴻俊說。

「你沒事吧?」李景瓏反問道,「疼不疼?」

進得太深的第三次讓鴻俊有點不大舒服,除此之外,一切倒是很好。鴻俊從沒想過,做這件事居然能如此地快活,難怪世人都說色字頭上一把刀,簡直讓人欲罷不能。

那是心中與身體雙重衝擊的體驗,鴻俊頗有點想再來,但只怕自己一時半會兒受不了。而當慾望褪去之後,與李景瓏赤身裸體地彼此抱著,親吻,撫摸時,反而更讓他感覺到被喚作「愛」的情感。

「你沒事吧。」鴻俊說,「怎麼臉色不大好?」

鴻俊見李景瓏昨日連著做了三次,突然覺得他似乎臉有些白,李景瓏卻道:「開什麼玩笑?哥哥像是縱慾過度的模樣麼?再來?」

鴻俊忙討饒道明天明天,按著李景瓏的手,笑著說:「其實我最喜歡最後一次,就是過後有點兒不舒服,你究竟在哪兒學的?」

李景瓏抓著鴻俊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讓他摸,說:「春宮圖上看的。」

鴻俊:「……」

李景瓏又親了下鴻俊,起身道:「我給你找點吃的去……」

「我不想吃。」鴻俊說,「再陪我睡會兒。」

李景瓏說:「聽話,吃完陪你抱個夠,到洛陽有三天呢……」

李景瓏好說歹說,鴻俊只抱著他不放手,又舔舔嘴唇,去舔他胸肌上的那顆乳|頭,李景瓏被鴻俊這麼一逗,全身都僵了。

「你看,你都不硬了……」鴻俊尚且抓著李景瓏的那個,說,「下次不能連著來好幾次……」

「其實是因為……」李景瓏的臉色有些古怪。

鴻俊:「???」

李景瓏又忍了一會兒,說:「不行了,我得起來。」

說著他不顧一切地推開鴻俊,慌忙起身,匆匆穿上長褲就推門出去,赤腳上了樓梯,鴻俊一臉莫名,坐在榻上朝外看。

「嘔……」李景瓏吐了。

鴻俊瞬間五雷轟頂,不會吧,這麼傷身體嗎?

甲板上,李景瓏扶著船舷,稀里嘩啦地朝外吐,鴻俊打著赤膊,匆忙追出來,說:「都是我不好,你沒事吧?」

李景瓏:「……」

鴻俊忙給他順背,心想是不是昨天著涼了?李景瓏卻鎮定自若道:「給我點兒水。」

「下回咱們還是別……」

「不不不,你聽我解釋,不是因為那個……嘔……」

「……」

「官爺暈船了!回去躺下歇著罷!用點清淡的就好,別吃多了!」船工朝兩人喊道。

李景瓏臉色煞白,算天算地,只算不到自己居然會暈船,鴻俊卻覺得著實好笑,自己第一次坐船,從沒想到會有這茬,從前在醫書上倒是看到過的,於是跑上跑下,給他找白粥吃。李景瓏整個人都蔫了,與床上那雄風大振的模樣截然不同,只能坐著喝粥。

鴻俊先是在他耳後施針,再抓了些船上人慣用的草藥,熬好了讓他喝下去,安置他睡下,李景瓏只委頓不堪,丟盡顏面。

「本想著兩三天裡,能與你好好親熱親熱……」李景瓏半餓著肚子,又是反胃,又是氣虛,說,「居然暈船。」

鴻俊笑道:「沒關係,這樣我也喜歡。和你在一起,做什麼都喜歡。」

是時雖已人間四月,黃河上晚風仍大,李景瓏在被窩裡從身後抱著鴻俊,兩人抬頭時,便能看見舷窗外閃亮的星辰。

《天寶伏妖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