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遺跡

陸許與阿史那瓊、裘永思三人正在研究什麼小法寶,鴻俊示意莫日根去陪陸許,莫日根抬眼一瞥,修長手指間夾著一根炭條,只輕輕搖手,示意再說。

「找到符號的意義了有什麼用?」鴻俊說。

「就能找到不動明王餘下的五件法器。」莫日根說。

鴻俊聞言,轉頭看了李景瓏一眼,李景瓏卻端坐案前喝茶,鴻俊說:「景瓏,你不來想想麼?」

「查過了。」李景瓏說,「一無所獲,我看你倆也不必成天冥思苦想的,沒有就是沒有,找不到就算了,順其自然吧。」

莫日根說:「我心裡沒底。」

不遠處裘永思回頭,笑道:「人家不動明王都不著急,你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阿泰笑著答道:「否則我怎麼放心走人呢?」

鴻俊發現驅魔司的夥伴們自從去過興教寺後,這幾天一直在端詳幾張圖案,說:「要麼回長安以後,把商會會長找來,咱們再問問?」

獬獄案結束後,翰國蘭便回往商會,神不知鬼不覺,會長換了兩次人,居然還沒被發現。李景瓏卻說:「算了,我可不想與他做生意。」

李景瓏平生什麼都能擺平,唯獨每次一做生意就被人往死裡敲竹槓,只因從前銀子都當銅錢花慣了,更不習慣與人殺價。一把劍已經被翰國蘭坑得傾家蕩產,現在五件法器,不被訛死?

「他也說不出更多。」阿史那瓊答道,「以我對他的瞭解,能記得這些就不錯了。」

鴻俊經李景瓏解釋,漸漸明白到,那天鯤神的首要目的,也許是為了套玄奘的話——拿自己與鯉魚妖的關係,順帶著從玄奘處捎點消息,尋找未來解決戰爭的辦法。

而玄奘的回答是「邪不勝正,大日如來之教令輪身,可降伏一切諸魔」,「邪不勝正」意指終究能戰勝安祿山。「大日如來之教令輪身」,正是不動明王。

但要真正獲得不動明王的完全力量,單靠一把智慧劍是不夠的,先前鯤神也猜測過,要集齊六件法器。於是莫日根等人便開始琢磨,翰國蘭曾經得到的消息,以圖將法器全部搜集齊。

翰國蘭給他們的是五個符號,頗有點像甲骨文裡的符文,一張是門一般裡面加入了許多豎線的符號;一張是一個極其簡單,像眼睛般的繪畫;一張則是一個向上的曲線凸起,頂端有一弧線,兩側伸出幾條無意義的短線;一張是個封口的半圓,劃出一條斷線。

最後一張,則是迂迴的折線,左側還有流水般的曲線。裘永思的筆跡分別在上頭標記了「門、眼、坡、月、河」五個字,方便分辨。

時日久遠,靠這麼幾個符號找到餘下五件法器,談何容易?

「我覺得這個像是曜金宮的門。」鴻俊拿著門似的那張,說,「該不會是在曜金宮裡吧。」

「差遠了吧。」李景瓏說,「你家大門上是這樣的。」

李景瓏一振精神,過來畫下重明的圖騰符文,尾巴顯得不一樣。

「這與火有關。」莫日根沉吟道,「但不是祆教的圖騰。」

阿泰翻完書,把五張圖鋪開,說:「這五張每張各代表一個地方。」

「你怎麼看出來的?」李景瓏問。

「直覺。」阿泰答道,他望向李景瓏,說:「要麼你來?我實在想不通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吧。」鴻俊笑著說。

李景瓏一瞥鴻俊,眼中帶笑,坐了過來,分開那五張符號,裘永思三人突然停下動作,彷彿知道李景瓏要講課,便都圍聚過來。就連特蘭朵亦不禁好奇起來,側頭望向李景瓏。

李景瓏攤平紙張後,說:「很抱歉,我也想不出來,不過按我一向推測案情的方式,我想這五個符號,仍然有跡可循。」

眾人便認真靜聽,這尚且是李景瓏第一次教他們推理,不敢造次。

「首先,這五個符號,一定是有來處的。」李景瓏說,「不管是文字還是圖案,總有人記錄了它。」

阿泰說:「這也是我們的其中一個切入點,誰留下了它們?」

鴻俊隱約能捉摸到李景瓏的思路了。

李景瓏朝眾人正色道:「不管是誰,我們可以肯定的是,他不識字,否則就會寫字了,不可能只有一個符號,而一個不識字的人,想記錄一件事,他會怎麼做?」

「畫畫。」裘永思說,「畫簡單的畫。」

「會像這麼簡單麼?」

阿泰搖頭說:「不會。」

「一個不識字的人,要留下什麼記錄時,也不會用非常規則的符號,而是習慣用毫無章法的線條進行組合,譬如說『東西埋在山裡北邊』大多數人都會畫一個包袱代表東西,再畫一座山,以線條連接,再畫個太陽在山後。」

李景瓏說:「全是單獨符號,也就意味著這個留下符號的人,不識字,也不用符號來表意。」

眾人沉默,裘永思說:「所以這五個符號,全是真實存在的。」

李景瓏點頭,說:「假設有一個人,在封印法器的地方看見了這些符號,他把符號照著模樣畫了下來。」

「這是唯一的可能。」陸許馬上懂了,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麼留下來的線索,既不是複雜的繪畫組合,也不是文字的問題了。

李景瓏說:「所以這些符號一定就拓在某些地方,也許是石頭上,也許是寺廟裡,找到對應的符號,也就意味著找到了封印法器之處。」

阿泰說:「那麼就不必從文字上找解答了。」

李景瓏:「其次,我可以斷定,狄公獲得這份信息時,一定已是符號,不可能是口述,留下符號的人也消失了。」

「嗯。」眾人一致點頭,因為如果是口述,狄仁傑不會裝神弄鬼。

「狄公在什麼地方看見了它呢?」李景瓏又說,「這就是關鍵所在了。」

「這已經不可能查證了。」莫日根眉頭深鎖,說,「歲月久遠。」

李景瓏又說:「那麼狄公是如何確定,這些符號,與不動明王法器有關呢?」

眾人這才意識到,這也許是全局中最關鍵的線索。

「因為他找到了其中一件!」鴻俊不知道為什麼天心頓悟。

所有人傻眼了,都沒想到最快解開的居然是鴻俊!

「對。」李景瓏也有些意外,說,「這是唯一的可能。」

史料上沒有記載,智慧劍也不曾流露到商人手中再被狄仁傑購得,若是這樣,驅魔司中定有記錄。唯一的可能就是狄仁傑先得到了消息,再找到了其中的一件。

鴻俊也有點意外,我怎麼突然這麼聰明了呢?

平時大夥兒推案子,總是讓鴻俊沒頭沒腦的,溝通都是點到為止,往往李景瓏說了上半句,眾人就猜到了下半句,甚至還能靠眼神交流,鴻俊便總是摸不著邊。但只要李景瓏從頭到尾剖析清楚,鴻俊便能跟上思路,可見他也不是真的笨,只不大習慣他們想事情的方式。

「但這沒有記錄。」莫日根說,「狄公留下的文獻早就翻遍了。」

李景瓏說:「沒有記錄,一是被毀掉了;二是他不想寫。你們覺得哪個可能比較大?」

「楊國忠。」裘永思說。

一時思維又開始跳躍起來,但鴻俊這次聽懂了,裘永思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展開的意思是:狄仁傑留下了記錄,卻被楊國忠抹掉了,因為獬獄正在製造新的天魔,所以不希望有任何線索。

「嗯。」李景瓏點了點頭。

從這個消息,自然還可以推斷出更多,譬如說楊國忠是從何時得知狄仁傑曾握有法器下落的,是在李景瓏獲得智慧劍前,還是獲得智慧劍後,觀察了多久,卻沒有動手搶奪的原因……

但這與此案關聯性不大,諸人也就沒有再追究下去。莫日根說:「獬獄知道。」

「但它不可能告訴我們。」李景瓏說,「除非條件交換,恕我直言,我不想再與它做交易了。」

阿泰說:「還有一個辦法。」

「嗯。」裘永思道,「根據狄公生平所去過的地方、時間等尋找線索。」

狄仁傑活了七十歲,曾任職并州都督府法曹、大理寺丞、侍御史、度支郎中、寧州刺史、冬官侍郎、文昌右丞、豫州刺史、復州刺史、洛州司馬……一生中在許多地方輾轉,要從中尋找線索,談何容易?

鴻俊說:「最好是有留下日記。」

「日記早已失落。」李景瓏道,「但我想,這個時間段,我們是可以大體確定的。」

裘永思一拍扇,笑道:「真是服了你了!長史!」

李景瓏笑了起來,鴻俊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李景瓏便朝他解釋道:「我猜,就在驅魔司成立的前幾年。」

鴻俊:「對哦!」

驅魔司成立於神功元年,這也是狄仁傑第二次拜相的一年,是在案卷中有著明確記載的。再往前追溯一年,狄仁傑在幽州平叛;而在這之前的五年裡,他被貶為彭澤縣令。

「幽州……」莫日根說,「要去安祿山的地盤嗎?」

「也可能是彭澤。」李景瓏說,「兩個地方,是接下來需要調查的重點。」

阿史那瓊說:「我不明白,狄仁傑既然已經去過並起出了智慧劍,我們再去還有什麼用?」

「有。」李景瓏說,「這些封印法器之處,多半有著相似的特點,陵墓也好,古代遺跡也罷,或是寺廟,它們多多少少,會提供線索。」

眾人於是豁然開朗,鴻俊總算知道李景瓏為什麼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他總能計劃好未來的每一步,許多事都在掌握之中,且從來不懼變故。既然長史已有計劃,大夥兒便不再過度操心,於是開始收拾那堆紙張。李景瓏簡單地作了安排,待這次休假結束後,大家便暫時分組,前往彭澤與幽州兩個地方,分頭調查。

「這次我們將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回長安了。」李景瓏笑著說,「想玩的可以趁機玩玩。」

「可是這麼久不在長安,萬一出事了要怎麼辦?」鴻俊說。

「長史既然這麼決定。」裘永思收起滿桌畫得亂七八糟的紙,笑道,「自然有他的道理,就不必操心了。」

鴻俊開始慢慢地懂得李景瓏了,於是點了點頭。

這天午後,運河上下起了雨,悶熱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涼爽之意,鴻俊午覺方起,說不出地 愜意。

他與李景瓏在房中看雨,耳鬢廝磨間,便放肆地做了一次,被李景瓏按在房側雕欄前,兩人全身赤著,面朝幾乎毫無遮攔的船外看著雨,毫無隔閡,彷彿融入這清新的自然與天地。

完事後鴻俊坐在欄杆前眺望運河兩側青山,李景瓏則披散頭髮,從身後輕輕地親吻他的脖頸與肩膀。鴻俊突然說:「你是不是想引獬獄回去?」

「嗯。」李景瓏漫不經心地回答了他,繼而親他的耳朵,又要吻他的嘴唇,鴻俊說:「為什麼?」

「你猜?」李景瓏從身後摟著鴻俊,讓他朝自己身上坐,那物又翹了起來,鴻俊雖已與李景瓏做過好幾次,然而若過於野蠻,仍會讓他覺得痛。正要拒絕時,李景瓏又摟著他的腰往後拉,鴻俊這幾天在船上已經被李景瓏折騰得有點受不了,說:「讓我休息會兒……」

「我不動。」李景瓏認真道,「真的不動。」說著又讓鴻俊往後坐。

鴻俊艱難地坐了上去,稍直起腰,李景瓏便保持這個姿勢,從身後將他擁著,將下巴擱在他的肩上,兩人一同望向船外青山緩緩而過。

鴻俊那感覺極其舒服,彷彿在這露天的風裡,只有他與他,他們完全交融在了一起。

「還想說什麼?」李景瓏道。

鴻俊根本分不了心,李景瓏卻有一心二用的本事,刻意在這種時候與他說正經事逗他。

「我猜獬獄不敢回去。」李景瓏稍稍屈腿,又道,「但它不得不回去,且它也需要收拾殘局……」

鴻俊呻|吟道:「你說好不動的。」

李景瓏說:「我換個坐姿,這麼舒服點兒……」

鴻俊發現自己與船也當真有緣分。

「所以呢?」鴻俊問。

李景瓏說:「鯤神、你爹,還有青雄,都在等著它回長安,獬獄的敵人,不是只有咱們。」

鴻俊朝後仰,側枕在李景瓏脖畔,光裸的背脊貼著他溫暖的胸膛,感覺著他有力、安穩的心跳,彷彿隨著他健碩軀體中心臟的搏動,那溫暖的光如同海潮般一陣陣地傳遞到他的身體中。

李景瓏親了下他,低聲說:「不過我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

「什麼事?」鴻俊吁出氣來。

「你猜我現在在想什麼?」李景瓏帶著笑意說。

鴻俊說:「你……想動。」

「對了。」李景瓏動了幾下,鴻俊忙求饒,他有點累了。

李景瓏停下,又說:「你想一件事,換哥哥來猜?」

鴻俊:「?」

「你在想,到榻上去,將這落地窗關了,怕人看見是不?」李景瓏說。

「你怎麼知道?」鴻俊確實在想這個。

李景瓏從身後將他兩腿扳開,拇指按著鴻俊那物,鴻俊便又開始呻|吟起來。

漸漸地,鴻俊發現自己與李景瓏的心意相通之處越來越多了。似乎因為心燈,導致他有時候能察覺李景瓏所想之事,就像在推斷案情時,李景瓏只是神色一動,鴻俊便隱隱約約,感覺到了某些事。

而李景瓏大部分時候也總能猜到鴻俊所想,雖然從前於鴻俊表情上,李景瓏也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但現在更多的則是直覺。

這種直覺,更神奇的是發生在兩人談情說愛,甚至榻上溫存之時,鴻俊只稍一覺得不舒服,李景瓏便能感覺到。而李景瓏的愜意,更簡直透過心燈,直接牽動了鴻俊,鴻俊知道李景瓏喜歡自己什麼表現,時而會主動配合他,但更多的時候則是實在難堪,不好意思叫出李景瓏想聽的話。

《天寶伏妖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