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推著擔架床衝進了手術室,蕭毅坐在手術室外,整個人不住發抖,喘氣,幾乎要嘔吐出來,杜梅穿著高跟鞋一路衝進走廊,監製也來了,誰也不敢說話。
「什麼情況。」杜梅的聲音發著抖說。
「肩膀粉碎性骨折。」蕭毅稍稍平靜下來,用發著抖的聲音說,「腦震盪……顱內積水,東陽人民醫院沒辦法做手術,今天中午轉過來的。」
杜梅哭了起來,李曄在一邊安慰她,數人上去輪流抱她,蕭毅哭得不能自已,手裡握著他們在泰國帶的護身符,暗自祈禱,什麼都好,把我的命拿去,別讓他死了……
「家屬簽字。」醫生推門出來,說,「馬上做手術。」
「沒有家屬在場。」杜梅說,「他的媽媽在國外,我已經打過電話了,目前聯繫不上人。」
「蕭毅。」李曄說,「你給他簽字。」
醫生懷疑的目光看著蕭毅,蕭毅便接過筆,在家屬同意一欄裡,簽上了自己的名字:「能康復嗎?」
醫生沒回答,轉身進去了。
手術足足進行了八個小時,手術室外一片靜謐。統籌小聲說:「大家分批先去吃飯。」
杜梅嗯了聲,和監製先走了,李曄在蕭毅身邊坐下,摸摸他的頭表示安慰,什麼也沒說,蕭毅說:「對不起,給……大家造成了這麼大的麻煩。」
李曄噓了聲,示意不用再道歉了,蕭毅一邊哽咽,一邊抬眼看黎長征,黎長征也在哭,擺擺手,示意沒關係。
「我給鄭小聰打個電話。」蕭毅說,「舟哥昏迷前在救護車上說的。」
盧舟躺在救護車上,送到上海轉院的路上,握著蕭毅的手,朝他說了個「鄭」,蕭毅便知道是盧舟不放心,要找人替自己,也知道自己這麼一摔,不能再拍戲了。
李曄說:「他的幾個要好的朋友,杜梅已經通知了,目前不知道情況,千萬不能再讓更多人知道。」
蕭毅點點頭,李曄說:「以低調為主。」
手術室的門打開了,護士推著躺在病床上的盧舟出來。
「要進ICU嗎?」蕭毅發著抖問。
「情況良好。」醫生說,「普通病房,觀察情況就好,能醒來就沒問題。」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從早上出事到現在,連續十六個小時,整個劇組都烏雲蓋頂,盧舟被送進了病房裡,罩上氧氣面罩,旁邊一堆儀器嘀嘀嘀地響,蕭毅就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發呆。
盧舟做完手術以後非常憔悴,臉色蒼白,一點也沒有平時的男神范兒了,額角上還沾著頭套的膠,蕭毅看著盧舟,忍不住又哭了起來,繼而趴在病床上,無聲地哽咽,並抬起眼,看著盧舟昏迷不醒的模樣。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盧舟快點醒來,然後罵他一頓。
杜梅回來了,進來看過,摸摸蕭毅的肩膀,示意讓他鎮定點。
蕭毅聽見杜梅和導演、監製在外面說話,片刻後又有人來了,像是影視公司的人,投資商派的人也來了,大家就在外面直接商量接下來怎麼辦,最後醫生說:「開會到外面去開!病人需要休息!」
外面聲音才停了。
蕭毅趴在病床前,握著盧舟的手,不知過了多久,黎長征給蕭毅帶了份炒飯,坐在一邊,說:「你吃點東西。」
蕭毅也有點撐不住了,他知道這種時候,多少要吃點東西,護理過來登記,杜梅又請了醫院裡的人,全程監視盧舟的情況。這裡是上海最好的醫院,大家已經盡力了,能不能醒過來,就聽天由命了。
「對不起。」黎長征愧疚地說,「本來摔下去的應該是我。當時的場地,沒法吊兩根鋼絲,我也不跳過去,沒人想到那裡會塌掉。」
蕭毅說:「這件事已經發生了,我們只有期望他能醒過來。」
黎長征沉默片刻,繼而說:「對,你說得對,他一定能好的。」
蕭毅吃了半盒飯,說:「這個揚州炒飯好吃。」
黎長征說:「等他醒了,咱們一起去吃。」
蕭毅點頭說:「好。」
蕭毅沒有再哭了,哭也沒有用,反而口乾,盧舟一定可以好過來的,他那麼厲害的一個人,簡直和超人一樣,什麼都會,什麼都懂,還那麼強大。
他能明白黎長征的心情,今天那一下意外,滑下來的如果是黎長征,那麼他人再紅,有再多的錢,隨著那麼一摔,也什麼都沒有了。
黎長征和蕭毅便靜靜地坐在病房裡,過了一會,製片人進來,讓黎長征出去。
蕭毅實在困得不行了,趴在盧舟的身邊,牽著他的手指,就這麼趴著。
「蕭毅。」李曄的聲音在他耳邊說。
蕭毅抬起頭,天色已經透亮,從盧舟出事後,他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又有個三十來歲的男人進來,說:「情況怎麼樣?」
蕭毅說:「等醒來以後就沒事了,小聰哥。」
進來的正是鄭小聰,盧舟的好哥們,他朝蕭毅點了點頭,又朝杜梅說:「我這就進組簽合同?」
杜梅說:「小聰你跟導演走吧,前面的戲要全部重拍,我怕你檔期對不上。」
鄭小聰朝蕭毅說:「蕭毅,盧舟醒了你給我打個電話。」
蕭毅忙點頭,知道劇組請到人救場了,盧舟吩咐的事終於有了交代,不由得鬆了口氣。
林堯也進來了,李曄便出去,關上門,片刻後烏恆古和他的經紀人也進來了。病房裡就剩下他們幾個。
「這樣。」杜梅說,「盧舟醒來以後,不管情況如何,都給我們打個電話,蕭毅。」
蕭毅:「好。」
林堯說:「我在醫院陪吧。」
杜梅說:「我請了護理,晚上給他再轉個病房,林堯你和蕭毅輪流守著,確保他身邊隨時有個咱們的人就行。」
蕭毅:「好。」
杜梅說:「我先去劇組一趟。」
蕭毅起身道:「辛苦了,杜總。」
杜梅沒說話,點點頭走了,片刻後導演、監製、黎長征過來告別,戲一開機,每天就是幾十上百萬的損失,耽誤不起,必須馬上想辦法繼續運轉起來,整個劇組熬了一整夜,蕭毅有點擔心他們開車回去的路上打瞌睡,直到早上十點,那邊發來短信,說平安到達,蕭毅才放下了心。
林堯去打飯,醫生過來記錄了數據就走了,蕭毅不敢多問,只是趴在盧舟身邊的病床上。
夏日午後的陽光透過窗紗照了進來,蕭毅把臉埋在盧舟的身側,握著他寬大的手掌,盧舟的手指動了動,接著,他抬起手,摸了摸蕭毅的頭。
蕭毅:「……」
蕭毅抬起頭,看著盧舟,繼而淚水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
「幾點了。」盧舟含糊的聲音說,氧氣罩裡蒙了一層霧。
蕭毅還沒來得及起身,護士已經替他跑出去叫醫生了,醫生匆匆過來,給盧舟檢查,盧舟只是看著蕭毅,眉毛微微一抬。
「早上……不,中午,中午十二點了。」蕭毅說。
盧舟:「找到人救場了?」
蕭毅說:「鄭小聰來了。」
盧舟點了點頭,醫生馬上道:「頭不要動!」
蕭毅破泣為笑,看看醫生,醫生說:「沒事了,和他說說話,不要睡了,晚上困了再睡。」
蕭毅登時感覺自己也活過來了。
盧舟看著蕭毅,一動不動地盯著他,蕭毅既疲憊又高興,還好還好,虛驚一場,剛剛他都已經想到要殉情的地步上了。
「說話啊。」盧舟有氣無力地說,「平時不是很多話說的嗎?」
蕭毅:「……」
林堯敲敲門,進來,看到盧舟醒了,盧舟的頭被固定著不讓動,脖子上套著白色的殼子,只能將眼睛挪過去。
「喲,醒了。」林堯笑道,「就知道你撐得住。」
「我他媽的肩膀……好痛。」盧舟說。
蕭毅笑了起來。
「笑。」盧舟說,「你終於能報仇了是嗎。」
盧舟說話中氣不足,蕭毅說:「你別開口了,我和你說話吧。」
盧舟又說:「看看微博,那些黑估計又要幸災樂禍了,他們知道這件事嗎?」
蕭毅心想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著你的黑,你也太屌炸天了。林堯說:「不知道,杜總和李姐商量好了,先不外傳。」
盧舟:「念微博。」
蕭毅:「……」
盧舟:「把微博拿過來我看看。」
蕭毅:「我念給你聽吧。」
蕭毅一刷微博,上面全是各種瘋傳的小道消息,打開盧舟最近曬劇照的一條,下面都是男神你千萬不能有事啊/男神你怎麼了/快出來說句話啊/我已經哭了一整晚了/千萬千萬是造謠,不是真的啊……
蕭毅說:「有人在問劇組是不是出事了,然後有人讓他別烏鴉嘴。」
盧舟道:「說實話,我沒力氣吼你……蕭毅,如果我忍不住吼你了,就會加速我的死亡……」
蕭毅馬上解釋說:「有小道消息說你受傷了,沒說傷得多重。」
林堯說:「杜總已經和李曄商量好通稿了,今天就發。」
盧舟說:「蕭毅……你給杜總打個電話,讓她扣著通稿,闢謠,就說我沒受傷。」
蕭毅有點不知所措,盧舟虛弱地說:「別讓粉絲擔心。就說,我,臨時有事,推了這部劇,就行了……小姑娘們不知道輕重,一說我住院,待會天天擔心。」
林堯說:「我跟杜總商量一下吧。」
盧舟又說:「蕭毅,你手機裡……有我的照片麼?」
蕭毅說:「有。」
盧舟說:「發一張,闢謠,現在發。」
蕭毅看了眼林堯,林堯沒有堅持,出去走廊裡打電話,蕭毅便按照盧舟的吩咐,低頭翻照片,找到一張盧舟收工後坐在酒店裡玩PSV的照片,說:「那我……說點什麼?」
盧舟手掌翻過來,放在蕭毅的手上,說:「隨便。」
蕭毅:「直接分享圖片可以嗎。」
盧舟:「你別氣我……」
蕭毅說:「有一張!我想起來了!」
蕭毅找了張休息時間裡,黎長征和盧舟的合照,恰好是正炎熱的中午,兩人在吹空調扇,發到盧舟的微博上。
@我是天才盧舟:這不是活得好好的麼?你們的男神歸我了。
盧舟看了眼,十分滿意,嗯了聲,手指牽著蕭毅的手不放,蕭毅便放下手機,趴在他腿上打量他。
「很醜?」盧舟眼睛鄙視地朝下瞥,看著蕭毅。
蕭毅笑著搖搖頭,說:「很帥。愛你。」
「唔。」盧舟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過了一會,說:「看在醒來以後,看見的第一個人是你,我也愛一愛你算了。」
蕭毅哈哈大笑,盧舟噓了一聲,示意他別太吵,繼而眼裡帶著笑,看著蕭毅。
盧舟這個時候的眼神,很溫柔很溫柔,陽光灑進病房裡來,落在地上,一室金輝。
蕭毅笑著笑著,繼而抽了抽鼻子,雙眼通紅,苦忍著淚水。
「你是不是男人……」盧舟有氣無力地說,「哭你弟啊……」
蕭毅說:「我難過……這麼好的一部戲,你這麼認真在演……」
盧舟轉念一想,語氣稍微平了點,顯得更有氣無力了些,拍拍蕭毅的手,說:「不難過,以後會有更好的戲。」
林堯打完電話進來了,說:「通稿暫時壓著了,杜總現在趕過來。」
盧舟嗯了聲,說:「讓她明天再過來也行,順便讓她留個言給我媽,說沒多大事,只是肩膀扭了,不用過來了。」
杜梅趕過來的時候,蕭毅正在給盧舟餵飯,杜梅整個人都要不好了,昨天早上接到電話上飛機,下午趕到上海,凌晨又去橫店,現在又回來。
「杜總先休息會吧。」蕭毅忙道。
「車上睡過了。」杜梅說,「醒來就好,什麼都好說。」
杜梅和盧舟認真地商量了一下,盧舟也吼不起來了,這是蕭毅有史以來見過的,有盧舟在場的,氣氛最為舒緩的公司會議,就差個人在旁邊拿小提琴去拉首《愛的羅曼史》了,然而盧舟仍然一直堅持不行,不行,沒得談。
最後杜梅和盧舟在極其緩慢以及溫和的爭執中,終於達成協議,蕭毅心想這是他人生中所見到的最為無聊的會議,他居然還花了兩個小時,全程好奇地把他們的對話都聽完了。
接著杜梅又走了,商量的結果是,透露盧舟在拍戲過程中,舊疾復發,肩周炎發作,只得暫時退出,然而看現在的情況,鄭小聰未必能談得成,如果不成的話,就只好把男二烏恆古提上去演錦毛鼠白玉堂。
盧舟如釋重負道:「拍了這麼多年戲,第一次帶薪休假。」
蕭毅:「……」
蕭毅當夜在盧舟的高級病房裡又支了張床,徹夜看著他,本來有護理,這些事蕭毅完全可以不管,但他什麼都不放心,用盧舟的話說你就簡直就跟個老媽子一樣。
不管怎麼樣,能原地復活就好,不用滿血了,醫生說了,盧舟還沒完全康復,必須隨時看著他,如果出現頭疼、噁心、嘔吐,必須馬上叫醫生過來。
蕭毅開始小心地給盧舟擦身,並做護理的事情,盧舟不喜歡被不熟的人碰到身體,蕭毅便從護理那裡學習怎麼照顧他,半夜躺在床上的時候,常常會轉過身,看看他的側臉。
劇組發生了什麼,已經和他們沒有多大的關係,蕭毅為了不影響盧舟心情,免得讓他玻璃心發作,一律不刷手機,只用來接電話和收發短信。
盧舟的肩膀植入了四根鋼釘,腦震盪沒有造成多大的問題,蕭毅特地咨詢了醫生,盧舟還能不能再拍戲,醫生答道要看他自己的康復情況,蕭毅也不敢和盧舟說。
不久後盧舟的頭終於能自由轉動了,蕭毅每天就在病床上給他讀小說。盧舟問:「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蕭毅說:「你的左肩還要再觀察一段時間。」
盧舟說:「已經好了。」
蕭毅說:「不行,今天醫生才提醒過的。」
劇組一到休息時間,便會組織人來探班,鄭小聰檔期最後還是排不開,沒法演錦毛鼠,換成烏恆古頂上,盧舟工傷不能拍了,蕭毅的合同還是在的,他只得先拿著筆,寫寫劃劃,在腦海裡想曲子。
數日後,他看了眼天涯和微博,瞬間就有種深深的恐懼。
這次的事不僅沒有壓住,還被各方添油加醋地鬧得很大,幾乎快要無法收拾了,盧舟的粉絲,連通路人,都開始分析這件事的疑點,而且大家都知道盧舟摔殘了,可能沒辦法再拍戲了。
很多人直接上陰謀論,覺得是黎長征陷害了盧舟,但蕭毅覺得不會,盧舟和黎長征又沒有過節,陷害他做什麼?
……不對,黎長征和盧舟,要真說過節,還是有那麼點過節。
蕭毅他自己就是這個麻煩,但他覺得黎長征不至於這麼齷蹉,特地在劇組拍戲的時候來陷害盧舟,而且就算盧舟摔死了,得益方也不會是黎長征。他的公司已經出了個人,盧舟下來,找人替也是杜梅這邊,黎長征能撈到什麼好處?
黎長征一直對他們客客氣氣,蕭毅有點不忍,如果黎長征沒有這麼做,把黑鍋扣他頭上也太過分了。
一時間黎長征已經成為千夫所指,百口莫辯,他也沒有任何申辯的意思,每天照樣在微博上發拍戲的日常。還有粉絲到他的微博下去,說如果盧舟死了,自己就要和黎長征拚命。
蕭毅心想黎長征最近不來了,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怎麼?」盧舟又問。
「黎長征也不來了。」蕭毅說。
「他不來才是對的。」盧舟說:「我讓他不要再來的,好好去拍戲就行了,風口浪尖的,來幹嘛,給我哭喪麼?」
蕭毅懂了,這個時候,黎長征只要出現了,就會顯得同情盧舟,而以盧舟的脾氣,不需要任何人同情,不來探望反而是一種尊重。
「什麼時候能出院?!」盧舟終於不耐煩了。
「耐心。」蕭毅說,「現在不能出去。」
盧舟說:「你收拾好東西,下午就走,把出院手續辦了。」
蕭毅說:「醫生不讓出院,哪裡也不許去。」
「你……」盧舟瞪著蕭毅,說,「你是不是忘了誰才是你老闆啊!」
蕭毅從來不怕挨罵,以前都不怕,現在更不吃這一套了,說:「我帶你出去走走,可以嗎?」
盧舟在醫院裡待得氣悶,但是蕭毅知道他更想回去的另一個原因——他不想被人探病。雖然探病有很多好東西吃,但是盧舟不想躺在病床上,或者是坐在病房裡和來探班的劇組工作人員聊天,他覺得這是一種侮辱,寧願快點回北京去。
但是就算回了北京,也得安排復檢,何況蕭毅不知道盧舟的腦震盪會不會造成什麼影響。
第五次拍片的結果,杜梅和林堯都沒來,大家都在劇組裡忙得四腳朝天,劇快要殺青了,只有蕭毅站在病房裡,聽醫生說盧舟的病情。
醫生有點意外,說:「你們老闆呢?沒來嗎?」
蕭毅說:「沒有,您說吧。」
醫生對蕭毅很有好感,見他任勞任怨,還經常要被盧舟罵,有時候連醫生都有點看不下去。
「他的腦部,這個地方可能有點損傷。」醫生說,「可能,會影響他的記憶力。」
「影響多大?」蕭毅問。
「他現在有表現出忘記什麼事情的情況麼?」醫生說。
蕭毅搖頭,醫生說:「這個我也說不準,可能完全沒影響,也可能會體現在某些無足輕重的小事情上。」
蕭毅點了點頭,問:「還需要繼續觀察嗎?」
醫生說:「再觀察一段時間吧,你們也得安排北京那邊的醫院定時復檢不是?」
夏季已經快要結束了,盧舟已經在病房裡呆了快三個月,肩膀好得差不多了,有時候有點抬不起來,但大部分時間是正常的,蕭毅問過醫生,知道屬於正常情況。
「什麼時候回北京去?」盧舟又道。
蕭毅說:「醫生說還要再住一段時間。」
盧舟忍無可忍道:「你倒是說個時間啊!」
蕭毅說:「他也說不準,一兩個月吧。」
盧舟道:「這是精神病院吧,你們是不是打算把老子賣精神病院來,然後合夥侵吞我的家產?」
蕭毅哈哈笑了起來,盧舟懷疑地看著蕭毅,說:「你有什麼心事?」
蕭毅:「哈哈哈沒有啊,哈哈哈……」
盧舟:「你笑得太假了。」
蕭毅只得不吭聲了,盧舟說:「手機拿來我看看。」
蕭毅遞給盧舟手機,盧舟整個下午都沒說話,躺在床上刷論壇,蕭毅則在吃大家探病的時候送給盧舟的水果,真好吃啊,以前從來沒享受過這麼好吃的水果……全是進口的,而且好甜……
「舟哥。」蕭毅說。
「把你一臉黃的擦擦。」盧舟不耐煩地說。
蕭毅找了張紙巾,把芒果核包著,出去洗臉,回來的時候問:「是這樣嗎?」
盧舟:「?」
蕭毅:「論壇上說的,你相信嗎?」
盧舟:「我說相信,你現在去給我把黎長征殺了嗎?」
蕭毅:「嗯。」
盧舟:「去吧,我信。」
蕭毅出去了,盧舟在後面怒吼道:「你還真去啊!給我回來!」
蕭毅把芒果皮拿出去扔了,一整天都沒有說話,認真地看網上的八卦,盧舟只是看了幾眼,便把ipad放到一旁,長長吁了口氣。
「不會是黎長征干的。」晚上在花園裡散步的時候,盧舟突然說。
「為什麼?」蕭毅雖然知道盧舟一定已經心中有數,但仍忍不住問道。
「因為愛情。」盧舟無所謂地說。
「因為愛情……怎麼會有滄桑,我們還是年輕時的模樣……」蕭毅忍不住唱道。
「你點唱機嗎?」盧舟哭笑不得道。
「他喜歡過你嗎?」蕭毅問。
蕭毅聽到這話的時候,倒是不覺得怎麼緊張,黎長征也不可能成為自己的情敵,因為他就沒想過得到盧舟的什麼回應,不用他做什麼,自己也永遠不會把對盧舟的感情說出口,只要他好好的,自己能陪在他的身邊,怎麼樣都可以,無所謂。
「嗯。」盧舟一本正經道,「你可千萬別出去說。」
蕭毅忙點頭,盧舟說:「是還在讀書的時候,我和他去試鏡。」
蕭毅說:「你們……怎麼沒有在一起呢?我……是說,其實這個也沒什麼,你不要在意,舟哥,我也不是那個意思……」
安靜的花園裡,遠遠的燈光照過來。
盧舟站在水池前,說:「他應該覺得我不是他喜歡的類型。所以很快就疏遠我了。我開始不知道,把他當成好哥們,以前沒什麼人對我好,你知道影視學院裡的人都有錢。沒錢,別人就看不起你,長得再帥,也不會理你,黎長征沒錢,我也沒錢,最開始挺難得,能在一起當朋友。」
蕭毅在盧舟身邊啪啪啪地打蚊子,脖子上被叮了個大包,哦了聲,盧舟又道:「所以我相信他不會特地來害我。」
蕭毅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燒起來,問:「黎長征是零嗎?」
「唔。」盧舟說,「不過他喜歡斯文的,脾氣好的,像我們教授那樣的男人。」
當夜,蕭毅躺在床上,盧舟則一直躺著發呆,他們已經在醫院裡呆了將近三個月,劇組不久後就要殺青了,盧舟堅持在殺青之前回北京,免得到時候整個劇組還要拖家帶口地回來看他。
盧舟住院的這段時間裡,杜梅來了幾次,林堯也來了幾次,叮囑的無非是好好休息,現在劇也拍不成,只能安心養病了。劇組為確保盧舟休息養病,沒有通知外界他住在哪個醫院,黎長征為了避嫌,中間來看過一次之後,也沒再出現了。
蕭毅對黎長征的行為頗有微詞,畢竟盧舟是為了救他,兩個人才一起摔下來的,不說盧舟是不是主動救人,黎長征願不願意領這個情,但如果別人救的是自己,蕭毅肯定會於心不安,天天打電話過來問情況,或者,起碼發個微博澄清一下吧。
但是黎長征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繼續拍他的戲,其間打了三次電話來,第一次是問他們缺不缺什麼東西,第二次是感謝盧舟救了他的命,第三次則是約殺青以後來看他。
盧舟倒是沒有表現出什麼不自然的地方,只是讓黎長征不必客氣,畢竟無論是誰站在房簷頂上滑下來,盧舟都會去拉一把。
蕭毅有想過,如果是別的人因為保護盧舟而受傷了,盧舟說不定這戲不演了,天天過來陪床,至少也是把他蕭毅給派出去,在病房外面隨時聽指揮打雜。
「別再提這事了。」盧舟如是說,「欠人情,心裡最不好過是當事人,他自己清楚就行,我看粉絲都要把他掐成狗了。」
蕭毅嗯了聲,夜裡,兩人都躺在床上,盧舟換了幾個台,看了盤碟子,那是他剛出道時拍的第一部電影,那個時候的盧舟還很年輕。那個時候,蕭毅也剛上大學,帶著女朋友去看盧舟的第一部電影。
非常非常的年輕,就像個愣頭青一樣,一上來就演主角,這部電影對他的幫助功不可沒,那部電影叫《回頭箭》,講述方臘攻打梁山的故事。
「開弓沒有回頭箭」,偌大的一個梁山,英雄好漢最後死的死,散的散。盧舟演的是浪裡白條張順,那感覺自不必說,簡直光耀全場,搶盡風頭。
「你的身材好好。」蕭毅看著穿古裝的盧舟,兩眼直冒紅心,口水滴答滴答的。
盧舟:「……」
盧舟看了一半就把電影關了。
「哎!」蕭毅還想看,盧舟卻不讓他看了,
「怎麼不看了?」蕭毅問。
盧舟:「不想看,想睡覺了。」
盧舟躺在床上,背對蕭毅,蕭毅只好去關了燈,縮在被窩裡,戴上耳機,用手機翻出在線視頻庫繼續看,盧舟飾演的張順既有打戲又有裸|戲,其中一場,浪裡白條從蘆花蕩內交了情報後出水,站在河邊,全身赤|裸,給了個背影,一身肌肉不該少的不少,不該多的不多,漫天蘆花,天地一體,盧舟一邊在河邊洗澡,一邊以放肆的聲音,朝撐著烏篷船划過來的,美貌如花的孫二娘唱歌,絲毫不懼男女之別。
那一場戲,瞬間令他成為了席捲千萬少男少女心的男神,蕭毅重看《回頭箭》,看到那經典的一幕之時,仍忍不住怦然心動。
赤|裸的男性軀體,荒蕪的蘆花,極目所見天地茫茫,和著孫二娘婉轉的歌聲,以及張順放肆而粗野的男性聲線,有種原始的力量感與美感,雄渾至極,令人頓生膜拜之情。
而且蕭毅看得還硬了。
「舟哥。」蕭毅摘掉一邊耳機,知道盧舟還沒睡著,說,「你以前上體校的時候是什麼專業?」
蕭毅聽盧舟說過,他媽不讓他念表演系,於是盧舟只好去讀了體校,讀兩年,當模特兒,攢夠錢後就退學重考了,最後如願以償進了表演系。
「學游泳的。」盧舟翻了個身,面朝天花板,歎了口氣,看著天花板出神。
「難怪身材這麼好。」蕭毅反覆回放,看盧舟的裸|體,感覺就像希臘美男子的雕塑一樣耐看。
盧舟:「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蕭毅心裡說在看你的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