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陸少容於高空一個俯衝,雙劍飛出,華麗至極地將芥末包子砍成一道白光,繼而砰地摔了下來,摔掉兩百點血,灰頭土臉地爬起。

「哇哈哈哈哈——」陸少容與無憂猙獰地笑著,伸掌互擊一記。

芥末包子聚集的幫眾本來就是一群二十六七級的低級玩家,殺火魈死了兩次,士氣低落,無憂隱身衝進岷江派,鬼影天魔斬一下一個,殺了幾個人後,再沒人保護幫派了。

玩家本就是散沙一盤,誰管你幫派不幫派?只怕掉級,別的都懶得說,於是各自駕起飛劍逃了。

剩下芥末包子還在與陸少容單挑,最後陸少容橫裡雙劍齊飛,芥末包子第一次見到如此下流的御劍之法,躲過了一劍又來一劍,當即憋屈地掛了。

清風站在岷江派的廢墟中,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倆把老子也害紅名了!」

「殺怪洗紅名去,走吧。」無憂滿意無比,在殺人的過程中找到了本門派的優越感,與陸少容勾肩搭背地走了。

清風,無憂,陸少容依舊組了一隊,站在火魈洞外殺怪練級。

陸少容百無聊賴地問:「我名字紅不紅。」

清風說:「紅得都發黑了,你出門當心點,被殺一次,保證全身裝備爆清光。」

陸少容撓了撓頭,想起背包裡還有一塊神木令,便點開通訊,朝扶搖發去千里傳音,問:「扶搖,你在嗎?是本人?」

扶搖不答,在線頭像暗了,陸少容想多半是代練,不料頭像又一亮,扶搖上線了,問道:「什麼事?」

陸少容問:「我打了塊神木令,看到你在交易行求購,要麼?」

扶搖楞了片刻,問:「多少錢?」

陸少容說:「送你吧,白得的。」

扶搖:「……」

扶搖又說:「沒有隊友的配合,你自己能打到?你不要錢,你的隊友也不要錢?」

陸少容解釋說:「我朋友不會介意的,都已經送我了。」

扶搖笑道:「按你這性格,遲早等著被坑死,神木令已經有了,前天幫朋友收的,謝謝你了。」

耍人呢,墨跡這半天,陸少容哭笑不得,順手把通訊關了。

清風不住眼地瞥向火魈洞,問道:「這洞裡的BOSS爆神木令?有人殺過了麼?」

無憂刺死了一隻黑熊,站著回內力,答道:「對,剛才有人來殺過一次,再殺次?」

清風說:「再殺就不爆了,這遊戲裡BOSS刷新有特殊規則。」

「什麼意思?」陸少容好奇問。

清風朝二人解釋,蜀劍遊戲中的大怪分為好幾個級別,由最弱的鎮山怪直到開山怪,被玩家殺死後俱會刷新。

就比如說火魈這種大怪固定等級是三十九,在玩家第一次挑戰成功的時候,掉落獎勵十分豐厚,建幫神木令就是其一。然而殺死一次,隔天再次刷新後,再被玩家殺了,爆出的寶物便隨機了。

有可能是三階飛劍,極小几率出法寶,也有可能只給點經驗與錢,神木令幾乎是見不著了。

除此之外,BOSS還有個極其有趣的現象,不僅玩家殺BOSS能升級,BOSS殺玩家也能升級。

如果火魈沒被殺死,並將前來挑戰的玩家滅了隊,該怪物便能得到經驗,經驗累積到該等級上限,便會升級。

諸如綠袍老祖,竹山老人,甚至長眉真人,重樓,李逍遙,趙靈兒等近兩百級的大怪,自然也是可以殺的。

超級開山怪被殺死了,便會刷新成原始的一百多級狀態,但若殺不死,玩家上去送了經驗,這些開山怪就會等級越升越高。

人性化智能NPC選擇對自己有利的道路發展,也是蜀劍打出的新穎招牌之一。

陸少容點了點頭,清風又道:「本來想建個幫,順便拉你倆進幫派,正好在這刷火魈出神木令。」

陸少容來了興趣,與無憂交換了個眼色,無憂笑了笑,意思是隨你。

陸少容便問:「建幫派要什麼條件?」

清風說:「一塊神木令,買幫派地皮需要五十萬遊戲幣,一萬元寶。你去拍賣行的時候注意著有沒有人賣。」

無憂又道:「聽起來不錯,我出多少錢?」

清風又說:「我有存錢,前期資金由我出,不用你倆出錢……」

陸少容與無憂同時對清風肅然起敬。

清風繼續說:「……有個幫派的好處是能配合行動,組織刷BOSS,練級,占城收稅,錢生錢……」清風的眼裡閃著金光。

陸少容與無憂一起對清風比了個中指,繼而笑得打跌。

陸少容拿出神木令,交易給清風,清風「哇靠」一聲,激動道:「哪來的——!」

陸少容道:「我和無憂剛打的。」

清風如獲至寶,接過神木令,陸少容說:「算我倆入伙了啊,一人一半,我再給你出點元寶。」

無憂說:「行啊,飛魚出多少我出多少。」

清風微一沉吟,說:「我自己出了。」

陸少容又說:「不成,我倆還得出點錢,以後萬一拆伙,才好追你的債。」

無憂笑著朝陸少容比了個拇指。

於是三人在樂山上議定,無憂亮劍與飛魚各出五千元寶與神木令,清風獨出五十萬遊戲幣,想好了名字,約定明日建幫,解散了隊伍,各自下線。

那時已是北京時間近凌晨,清風與無憂下了線,陸少容又御劍在樂山大佛附近轉了一圈。

鑽石之光響了,傳來扶搖的聲音。

「我朋友建了個幫,名叫鑽石公會,裡面都是VIP玩家,和別的雜魚幫不一樣,你來不來?」扶搖開門見山問。

陸少容心想你才雜魚,你全家都雜魚,答:「我也有幫會了,謝謝啊。」

扶搖問:「哦?你練得挺快的,和幫派朋友一起練的?」

陸少容「嗯」了聲,又說:「駐地選在樂山大佛這裡。」

扶搖似乎想起了什麼,問:「樂山大佛附近的江心,是不是有個漩渦?」

陸少容疑道:「什麼?」

「等等,我就在大佛附近,讓我看看……」

他駕馭飛劍四處尋找,驀然發現正如扶搖所說,遠處的江中有一個不顯眼的漩渦。

「……有了。你怎麼知道的?」

「漩渦是岷江水路,通向盤瓠仙府,遊戲公司留給玩家自行探索的新地圖。」扶搖解釋道:「你上次借我的風雷天冠……」

陸少容道:「那個是送你的,不用還。」

「不。」扶搖正色道:「這個帽子戴上正好激活其餘套裝的屬性,我不能白拿,明天陪你下盤瓠仙府去打兩把趁手的飛劍,行不?」

陸少容道:「行,就這麼定了。」

扶搖約好時間便下線,再上來的時候又是代練。

陸少容摘下虹片,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沉迷了?

不過能在遊戲中認識點朋友,也是挺不錯的,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覺得很期待,約上三五好友,馳騁虛擬世界,快意恩仇,江湖漂泊……難怪有這麼多人會沉迷網游。

陸少容摘下遊戲虹片時,展揚還沒有回來,晚飯已經做好了,珍妮小姐的孩子最近生病,令她也心不在焉,連著請了好幾天的假,都是做完三餐飯就走。

今天也不例外,陸少容看了看時間,道:「展大哥快到家了,珍妮小姐您可以提前回去。」

珍妮感激地點了點頭,道:「願上帝保佑您,陸先生。」

珍妮前腳剛走,展揚後腳便到家了。

「沒在玩遊戲?」展揚頗有點意外,吁了口氣。

陸少容去為他拿拖鞋,問:「沒有,你的生意談得怎樣了?」

展揚答:「已經拍板了,接下來是幾筆比較大的訂單,謝謝。」

展揚接過拖鞋,躺在沙發上,道:「今天提前下班,本來想帶你出去吃飯的,但有點困……」

陸少容笑道:「沒關係,改天吧。」他拿著遙控器,拉開窗簾看了一眼,發現窗外下著傾盆大雨。

陸少容坐到電視機前面的墊子上,隨手按了幾個台,把聲音消到最小,說:「先洗個澡,換身睡衣再吃飯?舒服點兒。」

展揚瞇起眼,「嗯」了聲,看著抱膝坐在電視機前面的陸少容,忽然覺得他有點像只溫順的古牧。展揚父母家養了只古代牧羊犬,它也喜歡看電視,父親回家時,古牧會去銜來拖鞋,與人親熱一會,接著繼續看。

電視裡在演芝麻街,五顏六色的手套布偶跳來跳去,陸少容看了片刻,笑了起來,沙發上的展揚則睡著了。

電話響起,陸少容迅速地接了,展揚翻了個身,陸少容找來一條毛毯給他蓋上,方問道:「您好。」

陸父說:「少容啊,在美國過得好嗎?習不習慣?」

聽到父親的聲音,令陸少容有點感動,他在大洋彼岸還惦記著自己。

陸少容小聲回答:「展大哥對我很好,準備過段日子再去工作。」

陸父笑了起來,彷彿印證了他的某個猜想,他開始關心地詢問兒子的生活。

陸少容的心情起初是愉快的,然而父親的話不知不覺聽在耳中,少容卻聽出了別樣的意味,陸父對他們兩人的感情並沒有多問,閒聊中所提及的,卻是關於展揚的房子,車,公司等等問題。

陸少容敏銳地察覺到陸父的意思,他在旁側敲擊地套問展揚的錢?

陸父又說:「展揚上次打電話給我,說到有筆絲綢生意,現在談成了沒?」

陸少容看了一眼熟睡的展揚,斟酌片刻,答:「好像是,怎麼?」

陸父停了片刻,然後說:「爸和朋友正在合作一筆生意,你老公有訂單……」

「……」

陸少容驀然火起,冷冷道:「爸,我們還沒有結婚。」

陸父笑了起來,打趣說:「這不是遲早的事麼?」

陸少容沉默了,電話那頭也報以沉默,陸父對自己兒子的脾氣最是清楚,陸少容生氣的時候大多數時間是不作聲的,然而生氣歸生氣,事情過了以後,交給他辦的事情還是會去辦。

陸少容敷衍地回答:「有機會我問問吧。」

陸父又說:「行,注意身體,你那裡比香港冷,在外面要照顧好自己……」

陸少容看著展揚熟睡的臉,心中一動,伸出手去摸了摸展揚的額頭。

展揚在發低燒。

陸少容忙掛了電話,道:「你嗓子疼不疼?」

展揚翻了個身,疲憊道:「你爸打來的?」

陸少容道:「你生病了,找你的私人醫生來麼?」

展揚「嗯」了聲,道:「不用麻煩,一點小感冒,我躺會就好,你先去吃飯。」

陸少容知道展揚這個時候也吃不下干飯與油膩的菜。於是先起身去儲物櫃翻藥盒,電話又響了。

怎麼又來了——陸少容頭疼無比,陸父的打電話方式總是這樣,每次掛電話都留個尾巴,展揚正要起身,陸少容已去接了電話。

他猜錯了,電話裡不是陸父,卻是一個中年女人,說的粵語。

「占線這麼久?」女人不悅的口氣。

陸少容以粵語回答:「您好,請問是……」

女人微一愕,繼而問:「您是哪位?」

陸少容恍然大悟,這一定是展揚的母親,展揚有沒有朝家人說過自己來美國的事情?家裡多了個人,這麼大一件事,不可能不說,展揚的同性婚姻多半父母也是知道的……

陸少容短短片刻理清了線索,認真說:「媽,我是少容。」

展揚下意識地翻身坐起,朝陸少容比了個大拇指,鬆了口氣。

展母被這聲「媽」喚得心花怒放,笑了起來,道:「是少容!我說呢,晚上你倆過來吃飯吧。」

展揚再次躺下,竟是不管少容會與自己母親說什麼了,對展母的朦朧印象,陸少容還停留在十餘年前,自己踢完球去展家喝湯吃點心的階段,然而這個女人起碼比起繼母容易對付。

有了良好的開頭,一切便好辦了。

陸少容說:「展大哥在睡覺,我去把他叫起來。」

展母忙道:「不用了,他剛下班?」

陸少容答:「嗯,連著兩天在談生意,今天提早回來休息。」

展揚朝陸少容投來責備的目光,陸少容吐了吐舌頭。

展母又問:「吃飯了麼?揚揚生病了沒有?」

聽到這一米八六的大男人被其母喚小名,陸少容只覺滑稽無比,隨口說:「都沒吃,展大哥很好,沒有生病,就是困了想睡會兒,正打算喊他起來了,我倆現在回家去?」

展母與電話旁的另一個人商量片刻,那男人多半是展揚的父親,展母又說:「外面打雷,還是別過來了,注意著別生病,也別讓他太累了。」

陸少容迂迴曲折,利用天下父母心達到了目的。

「賓妹給你們做的什麼飯?你來美國吃不慣,就讓賓妹做廣東菜。」

陸少容說:「行,珍妮不會燉湯,展大哥總說沒家裡的菜好吃……」

陸少容說的是事實,小時候喝過展母的廣式老火湯,令他記憶猶新,如今想起還不住流口水。

展母又道:「那我給你們燉了送過去……」話沒說完,已被旁邊的展父罵了幾句,笑著說:「少容你不上班,就多過來家裡。」

陸少容說:「我護照丟了,等找回來就每天去,必須的。」

陸少容連展父展母住在哪都不知道,心想展揚這傢伙也太小心了,唯恐自己丟了他的臉,若今天不是接了這個電話,估計不知道得把他在家裡藏到哪年。

展母又囉囉嗦嗦地埋怨了一堆有關護照的話,最後再次叮囑少容一定要常來。

陸少容說:「一定一定!代問爸爸好。」接著完美無比地結束了這次通話。

陸少容掛了電話,魚缸裡的兩尾桃花魚瞬間分開,躲到假山後。

兩人都沒有說話,兩人也都是聰明人,這個電話的意義,想必展揚已清楚得很了。

陸少容起身到冰箱去翻東西,翻出一包排骨,用微波爐解了凍,放在小鍋裡煮上,加了點米。

「你家在哪?」陸少容收拾了珍妮做的滿桌菜,埋頭切著蔥花,問。

「說了你也不知道。」展揚答:「開車得一個半小時。」

陸少容決定過幾天沒事作,再坐地鐵出去亂逛一回,並想像自己在展母家打電話給展揚時,展揚的表情,於是暗自竊笑。

排骨粥的香味從廚房飄來,展揚餓得肚子咕咕叫,陸少容把粥端到茶几上,分小碗盛了,面無表情地說:「揚揚,吃飯。」

展揚額上青筋暴突,說:「不許這麼喊我。」

茶几上兩個小碗,一個大青瓷海碗裝滿了排骨粥,上面飄著蔥花與姜絲。兩個男人坐在茶几前,像在玩過家家。

展揚喝了碗粥,忽有感道:「家公家婆……比起爸媽來說,關係終究隔了一層,你很會說話,少容。」

陸少容說:「我知道內地人都習慣這麼叫,尤其是潮汕人,你從前男朋友喊你爸媽做什麼?」

展揚似是略有點詫異,這尚且是陸少容第一次問到展揚在美國的過去。

展揚認真想了想,才回答:「叫他們展先生,展夫人。」

陸少容點了點頭,彼此再沒有對這個話題發表任何意見,展揚滿意地喝了四碗粥,評價:「很不錯。」更出了一身大汗,吃完感冒藥,澡也不洗便去睡覺了。

陸少容在書房裡拿著虹片斟酌了一會,還是決定翌日再玩。

他爬上床,把「大」字型攤開的展揚手腳搬規矩,躺在他身旁睡了。

《飄洋過海中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