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展揚對著鏡子在打領帶, 電話響了,陸少容憂心忡忡, 隨手把領帶勒緊, 轉身出去接電話。
展揚險些被勒死,好半天才鬆了些, 他察覺到陸少容從昨天起便十分低迷的心情,彷彿有什麼心事堵著。
展揚茫然不解,走出客廳, 站在魚缸後聽陸少容打電話。
「喂,爸。」
「哦,展大哥前段日子經濟危機, 現在破產了, 我們可能還要推遲結婚時間……」
展揚:「?」
陸少容放下電話,笑倒在沙發上。
展揚不悅道:「你說什麼?」
陸少容笑道:「我只是想開個玩笑, 沒想到他反應這麼大, 哈哈哈!」
展揚哭笑不得,問:「你爸聽到我破產, 直接把電話給掛了?」
陸少容笑著點了點頭, 拿起電話, 再打回去, 一邊笑一邊按號碼,過了許久, 又放下電話:「那邊電話也不接了, 這麼搞笑……」
陸少容無奈問:「你現在出去了?什麼時候回來?」
展揚答:「把公司的事辦好就回, 下午你別玩太久,提前下線,有人來家裡搬材料和一些文件。」
陸少容道:「我不玩遊戲了,在家裡等著吧。」
展揚笑道:「沒關係,昨天只是一時心情不好,太缺睡了,你別放在心上,寶貝。」
展揚與陸少容接吻,出門去上班,他的生意情況逐漸轉好,政府頒發了扶持實體經濟的新條例,他從無憂的訂單中得到第一筆周轉資金,並再次租到了公司的場地,這幾天陸續通知幾名骨幹員工,回來上班。
清早鄭士元去打點了,展揚睡足心情很好,開始他的再創業。
這次較之他五年前的白手起家要更輕鬆,起跑線也更靠前,在大蕭條時期許多公司破產倒閉,能夠繼續運營下去的機構不多,展揚敏銳地抓住了機會,開始他的賺錢大計。
陸少容把遊戲裡的錢轉了一部分出來,充當他們的伙食費,並重新聘請珍妮回來上班——她也失業在家很久了,帶著一個七歲大的小孩,每天吃存款,日子難熬。
陸少容開始計算家庭開支與賬單,劃出一部分錢打算給展揚買一輛便宜的家用車,甲殼蟲或者豐田的二手貨,這樣起碼有基本的代步工具,不用去擠地鐵。
結餘還有不到十萬美金,要用在前往溫哥華的開銷、婚宴擺酒、以及蜜月……蜜月度假可以省,但婚禮與邀請客人的錢不能省,全部花完了又該怎麼辦?進遊戲裡繼續賺?
陸少容歎了口氣,想到孫亮,決定找個合適的時間,上線與他談談。
孫亮卻沒有再上遊戲了,他玩著打火機,在陽台的小桌前坐了一整夜。陽光從窗紗外投進來,照在他白皙修長的手指上。
史提芬打著呵欠,穿著睡衣,過來坐在他對面,看了一眼煙灰缸裡滿滿的煙頭。
二月份的北京仍很冷,昨夜剛下過雪,孫亮圍著一條雪白的圍巾,兩個黑眼圈,乏味地看著陽台外的大花園。
「蘇汀讓我回家。」史提芬懶懶道:「她邀請你到家裡做客。」
孫亮道:「不去,你也別回去,溫哥華有什麼意思?」
史提芬笑道:「她給珊柔父母打了電話,讓她到加拿大玩一段時間,直到開學。」
「哦。」孫亮對此毫不奇怪:「所以你要借這個機會,正式展開追求了?」
史提芬整了整睡衣,道:「到我家去玩玩,換換心情,你太宅了,總呆在這裡有什麼意思?」
孫亮發現了史提芬眼裡狡黠的笑,嘲道:「你小子不懷好心,說實話。」
史提芬道:「是蘇汀邀請你的,她的心思一向很難琢磨。」
孫亮似乎在考慮,他開口問:「你弟也該回家了吧。」
史提芬聳了聳肩,不回答。
「我想在溫哥華開一間時裝公司,這幾天回去考察。」史提芬忽道:「孫,當我的合夥人吧。」
孫亮莞爾道:「合夥人?不就是錢麼,開張支票給你回家自個整去,老子除了打遊戲殺人還會什麼?」
史提芬道:「別這麼說,我們是朋友不對麼?你該從遊戲裡走出來了,一起吧,你可以住在我家裡,他們會歡迎你的。」
漫長的等待過後,孫亮點了點頭。
溫哥華是加拿大西部的工業中心,氣候終年濕潤,綠化做得很好,在華人圈裡素有林藝之城的美名。
加拿大的房子不算太貴,只要不買在市中心商業區處,周邊城鎮大部分都附帶寬敞的小花園,富豪之流更會精心打理自己的別墅。
溫哥華地區不常下雪,前晚剛下完小雨,地面濕漉漉的,空氣聞起來十分清新怡人,展揚與陸少容下了飛機,打了部計程車直奔目的地。
陸少容從計程車車窗望出去,溫市西區路邊分佈著三三兩兩的行人,更有人出來晨跑,信差叮鈴鈴地騎著自行車,從別墅林立的豪宅區之間穿過。
展揚忽道:「有什麼心事?」
陸少容隨手把一塊薄荷糖塞進展揚嘴裡:「沒有,剛抽完煙,吃點糖。」
展揚想了想,說:「先說好,住三天就回去吧,我訂回程的機票。」
陸少容道:「你就這麼不待見我媽?」
展揚不置可否,把陸少容攬在懷裡,打電話開始訂機票。
計程車到了,吉爾家是一整套別墅,初春時分,花園中滿是翠綠的新樹。
陸少容下車,對著地址,確認這是吉爾家,展揚從車尾箱中取出他們的行李,站在陸少容身後,道:「進去吧,我陪著你。」
陸少容深吸一口氣,心裡跳得十分劇烈,二十年,二十年後的母親會如何?
陸少容發著抖的手無論如何按不下欄杆外的門鈴按鈕,他歎了口氣,生平第一次興起退縮的念頭。
「還是算了。」陸少容道:「我們……回去吧。」
展揚不耐煩道:「你到底是在怕什麼?我幫你按。」
陸少容道:「不不不,先打電話吧。」
展揚道:「我說得很清楚了,當初就該讓她們到機場來接……」
陸少容道:「只有孩子接父母,哪有讓父母來接孩子的?」
展揚道:「父母個屁!讓她來接是瞧得起她,你到美國來和我結婚的時候沒見你這麼緊張,見個幾十年不要你的老母還抖成這樣……」
陸少容忍無可忍道:「你可以不要成天提醒她幾十年不要我這種事情麼?!」
計程車倒車,司機從車窗裡探出頭,叫了句:「先生——!」
展揚不耐煩地轉頭道:「Shut up!」
「打電話!」陸少容命令道。
展揚悶悶不樂,去摸手機,手機沒了。
展揚:「?」
身後計程車緩緩開走。
「嘿——wait!」展揚終於意識到手機掉在車上了,忙轉身去追,把一大堆行李和老婆扔在吉爾家門口。
陸少容徹底沒脾氣了。
「少容?」蘇汀緩緩推開門。
陸少容氣息一窒,心口發堵:「媽?是媽媽嗎?」
蘇汀已有四十餘歲,卻絲毫不顯老,她保養得很好,穿著一襲剪裁合身的淡綠色連衣裙,在門內緩緩走出:「少容……你怎麼不給我們打電話?突然就來了?」
她的聲音有點哽咽,陸少容揉了揉眼睛,道:「剛剛,你聽到我和展大哥說話了嗎?」
蘇汀紅著眼睛點了點頭,陸少容強自笑道:「他……我手機掉車上,他去追車了。」
蘇汀噗一聲笑了出來,上前與陸少容擁抱,陸少容比親母還高了個頭,他的肩膀有種男人的安穩,可靠氣息。
陸少容抽泣片刻,反手抱住了柔弱的蘇汀。
吉爾家十分豪華,樓上樓下共三層,客廳寬敞明亮,請了傭人、園丁、司機等等,更有一位管家,前後花園都被打理得欣欣向榮,後院裡有史提芬小時候玩的鞦韆,與未曾清掃的游泳池。
「媽知道你喜歡游泳。」蘇汀叫來傭人,讓他們提著陸少容的行李上樓,笑道:「你以後就住我們的房間旁邊,左邊是史提芬,右邊是你,好嗎?」
陸少容忙道:「不不,媽,我……」
蘇汀眼眶通紅,勉強微笑,陸少容心裡一軟,想好的話又說不出來了。
「我……住二樓吧。」陸少容道:「展大哥聲音比較大,怕吵到你們休息。」
蘇汀笑道:「好的,史提芬快回來了,讓他搬下來,你們兩兄弟可以作作伴。」
陸少容抬頭張望樓梯頂端,蘇汀道:「吉爾在三樓,他還不知道你來了,我喊他下來。」
陸少容倒也不計較,一笑道:「我上去見他。」
吉爾大部分時間都在家裡辦公,三樓書房裡是他會客與辦理重要事情的地方,陸少容敲了敲門,聽到陌生的聲音:「請進。」
陸少容推開門,忍不住十分好笑,一眼看去便知吉爾是個中國通。
書房裡放著山水畫玉石屏風,周圍都是古色古香的紅木書架,頭頂則是意大利水晶吊燈,四處金碧輝煌,書桌後則是大幅西方油畫仿製品——亞當慵懶地對著上帝伸出一根手指。
這種配合實在不倫不類,然而老外基本都這樣,他們喜歡把古董花瓶放在鏤金的西式宮廷花架上,不管該搭配什麼,全部雜七雜八地堆在一起,以顯示自己對中國文化的博學。陸少容早已見怪不怪。
吉爾是個五十多歲的白人,他的髮際線稍稍後退,從眼鏡片投來一道溫和的目光,道:「是少容?怎麼沒人通知我你來了。」
陸少容笑道:「是的,我剛下飛機,昨天晚上決定過來看看你們,太晚了就沒提前打電話,爸爸,你好。」
吉爾忙起身來握少容的手,書房外又有人敲門,蘇汀的聲音在門外說:「那……你不先休息一會?」
蘇汀的話還沒說完,展揚已經推開了門。
「我……我回來了……」
展揚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容易追回了手機,仍戴著那副寬墨鏡,躬身喘了片刻,直起身子,看著吉爾,他就像個黑社會的混混,墨鏡也忘了摘下來。
陸少容指指眼睛,展揚會意,他把墨鏡瀟灑地摘了下來,上前道:「您好,吉爾先生。」
吉爾打量展揚片刻,點了點頭,與他握手。
「那麼我們……」展揚拍了拍手,舒展手臂,一手要去攬陸少容,手肘碰上個景泰藍的花瓶。
「別動!」
陸少容迅速轉身一個魚躍,接住了摔向地面的景泰藍。
陸少容把東西擺回原位,若無其事笑道:「下去坐會吧。」
「以後你要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吉爾從樓梯上緩緩走下,一邊朝陸少容笑道。
陸少容尷尬道:「這個,我或許不能住很久……」
蘇汀笑道:「你不願意和媽媽一起生活嗎?」
展揚終於道:「不是這樣的。」
他在一樓的樓梯口停下腳步,把手伸進西裝裡袋,掏出一封紅色的請柬,陸少容暗歎這傢伙真是太不會做人了!
「半個月後,我想和少容辦一場婚禮,結婚後,他答應和我一起生活,您是他的媽媽,這次是來通知……不,請求您同意我們的婚事。」展揚把請柬遞給蘇汀。
蘇汀蹙眉,抿著唇不接請柬。
吉爾道:「這個……」
蘇汀道:「展先生,關於少容,我還有點事想說……」
陸少容笑道:「媽,我和展大哥已經登記了,這次來就是想請你們去美國走走,順便參加我們的婚禮。」
蘇汀打斷道:「你們結婚我沒有意見,但是結婚必須以為他考慮為前提,沒有人希望結婚後發生雙方不平等的情況……」
展揚眉毛微一動,門鈴在這個時候響了。
吉爾道:「好了,慢慢談,不急在一時。」
陸少容笑道:「我去開門。」
他拉著展揚的手,下了樓梯,主動走向門廊,小聲道:「讓我來處理,你怎麼能這樣和她說話?」
展揚小聲答道:「我真不知道她從哪裡看出咱們不平等的,和這種人打交道必須強硬,你不懂。」
「你本來就是我的,這有什麼關係?露出絲毫有求於她的心態,她就會要求個沒完……」
陸少容也懶得與他吵「這種人」的用詞,也不想提醒他那句「本來就是我的」已經對「不平等」的前置條件不打自招了。
他拉開門。
「Surprise——!」柔依笑道。
陸少容:「……」
孫亮懶懶道:「Surprise,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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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鴉大人的兩張人設~第二張掃瞄圖太大了相冊讀不開
縮小了有點點模糊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