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

陳星看見馮千鈞的一刻, 差點樂瘋了, 連聲道:「你怎麼來了?」

「項兄弟呢?」馮千鈞來不及回答,先是大步進房。陳星說:「他就在床底!咱們先去找馬!得盡快離開襄陽。」

「對,」馮千鈞說, 「找輛車, 他現在不方便行動……」

馮千鈞湊到床底下, 朝項述打了個招呼,繼而又與陳星轉身出了院子。

項述:「???」

陳星跟在馮千鈞身後, 跑出刺史府去, 馮千鈞說:「他媽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正在河裡洗澡!誰來朝我解釋一下, 為什麼上一刻咱們還在陰陽鑒裡的長安城中抓屍亥, 突然就變成了我在三年前麥城外頭的河裡洗澡?」

陳星說:「你最後記得的事情是……」

陳星突然就想起來了,那天他們在陰陽鑒中設伏,馮千鈞與肖山同時被蚩尤控制,其後就再無音訊,接下來的三個月裡,顯然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說不定還死了?而當定海珠發動, 時光逆轉, 這個時候的馮千鈞, 正在趕往麥城的路上, 於是一天後, 他們才會相遇。

「我這半夜三更的, 」馮千鈞說,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闖了一家民居,問清楚時間,突然想到你這會兒不是應該在襄陽嗎?就快馬加鞭地過來了……」

馮千鈞顯然更快地搞清楚了狀況,當即下了明智無比的決定——先找到陳星再說。

「所以你也記得後面發生的那些事。」陳星說,「我也記得!真是奇怪了,為什麼朱序和其他人沒有這段記憶?肖山呢?現在的肖山還在卡羅剎?他暫時應該還是安全的……我直到今年冬天才認識了他……謝師兄在建康。等等,肖山在卡羅剎,陸影是不是還活著?!」

想到這點,陳星先前來不及細想的許多事,一下就炸了出來,太多的信息讓他有點應接不暇。

馮千鈞說:「我哥應當還活著,王子夜就不知道了,後來你們殺了他嗎?等等,現在最重要的是逃出去,找地方慢慢商量!」

陳星喊道:「有人來了!」

一隊秦軍朝著馮千鈞衝來,陳星正要讓馮千鈞閉眼,準備用心燈閃他們時,馮千鈞出刀,隨手瀟灑一抖,朝著街道揮去。

剎那整條長街上的樹木倒了下來,秦軍頓時人仰馬翻,摔了滿地。

陳星:「!!!」

馮千鈞道:「而且我更驚訝的是,森羅刀變得不一樣了。」

「因為萬法復生了……」陳星說,「先找馬,咱們耽誤太久了。」

「對對!」馮千鈞說,「回頭還得找你仔細琢磨……」

兩人跑向被馮千鈞放倒的秦軍,秦軍士兵卻是大驚,倉皇上馬,又全跑了。

「別跑啊!」陳星道,「把馬留下來!」

馮千鈞還差點被自己放倒的樹絆摔跤,追不上戰馬,只得一籌莫展,看著陳星。

「怎麼今天這麼倒霉?」陳星回到院中,兩人又出現在了項述的視野裡,這下只能抱著項述,徒步跑出城去了,幸好有了馮千鈞。

兩人轉頭,看床底下的項述。

項述眼裡充滿了茫然,與他們對視,無法開口說話。

馮千鈞:「天亮了,他還得等多久才能動?」

陳星:「別想了,好幾個時辰呢。」

馮千鈞說:「這不好辦啊,我要扛著他,就怕顧不上你了,你的歲星呢?趕緊讓送兩匹馬來。」

「歲……歲星?」陳星說,「歲星!歲星!」

陳星在那黑暗裡的記憶逐漸清晰起來,呆呆站著,說:「歲星走了!我明白了!因為他走了!我的運氣恢復正常了!」

「走去哪兒了?」馮千鈞頓時驚道,「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你當真?」

項述:「???」

陳星:「真的走了嗎?」說著低頭,看著自己雙手,喃喃道:「我不用死了?我可以活下去了?!」

就在此刻,院外流箭四飛,秦軍大聲叫囂,顯然又帶來了幫手,卻不敢闖刺史府,只是以箭朝著裡頭亂射,釘在房門外發出亂響。馮千鈞道:「當心亂箭!秦軍箭頭都喂有烈性麻藥的!」

陳星猝不及防,被流箭在大腿上射了一記,頓時痛喊。

項述:「!!!」

馮千鈞喝道:「到裡頭去躲著!這裡交給我!」

陳星:「啊!我中箭了!啊哈哈哈,我中箭了!」

馮千鈞要炸了:「笑個鬼啊!快自己包紮下!」

陳星一瘸一拐,還在門檻上絆了下,令他絕望了一輩子的宿命,竟在此刻奇妙地解開。

「我中箭了!」陳星轉頭,朝項述笑道,「我……歲星走了……這箭……箭……」

突然,陳星笑容漸漸凝固在臉上。

「箭上……有毒。「陳星歪倒下來,摔在地上。

馮千鈞出去一趟,只聽外面連聲大喊,已將秦兵全部解決,又回到房裡,見陳星麻藥入體,躺著不動了,臉上還帶著凝固的笑容。

馮千鈞忙上前搖晃:「天馳!」

項述:「…………………………………………」

又一個時辰過去。

馮千鈞騎馬,背後中了麻藥、動彈不得的陳星被綁在馮千鈞身上,另一匹馬上橫載著被裹在棉被裡的項述,離開襄陽。日出之際,刺史府烈火沖天,慕容垂等人進入府內設立據點後,得到陳星提醒的朱序,當即發動佈置,火燒刺史府,繼而帶著所餘無幾的士兵奮力衝殺。不敵,落敗被擒,降秦。

太元四年,二月初二,襄陽陷落。

兩騎衝出城外,朝著南面突破黑煙,遙遙而去。遮天戰火裡飛出一隻金紅色的鳥兒,追著陳星展翅飛往北面。

長安。

天際層雲密佈,暗雷滾滾,初春時節,陰雨紛飛,已是早上,卻依舊全城昏暗。

這是一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春日上午,大街小巷商舖開張,百官入宮上早朝,地面濕漉漉一片,草木在這初春時節萌發新芽。這一天民間也稱為「龍抬頭」,乃是北方之龍甦醒的一刻。

一切看上去毫無變化,王子夜卻在夜半時突然發現,情況變得不一樣了。

四更時他匆忙來到觀星台,天空卻陰雲密佈,什麼都看不見,落著小雨。星監聽聞王子夜去了,只得睡眼惺忪地起來奉陪,冒雨上了高台,說:「王大人?」

王子夜滿臉迷茫,站在台上,伸出手接了少許雨水,自言自語道:「這天地……今天是什麼日子?」

「龍抬頭,」星監笑道,「地氣甦醒。」

「萬法蘇生,」王子夜說,「怎麼會?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一夜之間,消失了足足三百年之久的天地靈氣,毫無徵兆地回來了——正如它無聲無息地銷聲匿跡,甚至無人感覺到,那個確切的時間點。

似乎是子時……王子夜開始回憶,自己開始察覺到不對的一刻,是二月初二的子時。發生了什麼?從哪裡開始的?沒有明確的變化。

定海珠被打碎了?!這不可能!無論在何處碎裂,都必然引起靈氣波湧的痕跡!項語嫣究竟將它藏在了何處?

王子夜馬上轉身下了高台,回到馬車上。

「大人,去上朝麼?」車伕問。

王子夜說道:「松柏居,現在就去。」

正午,荊州黃村中,溪邊民宅前。

金紅色的鳥兒飛來,停在宅畔一棵梧桐樹上。

陳星的麻藥勁過了,簡單包紮了下大腿,親手打來水,給項述洗過臉。馮千鈞被折騰了一整夜,累得不行,從村裡搜刮了些逃難留下的糧米,開始煮粥。

「真是美玉一枚啊。」陳星看著項述,越看越喜歡。

項述眉頭微微擰了起來,面部已有少許表情,注視陳星。陳星偷看馮千鈞,見他沒注意到自己,便有點想低頭親項述一下,卻又十分不好意思,臉上倏然浮起紅暈。

「藥力還得等多久?」馮千鈞說,「這點鐵定不夠吃的,先湊合吧,到了麥城再去合夥劫東哲一票。」

陳星有點踉蹌,起身去給項述換水,說道:「待項述恢復,吃點東西,咱們先得將事情理清楚,這麼多事實在太缺頭緒了。」

馮千鈞說:「不,在過來時,我特地注意到了一件事,襄陽城中的東哲錢莊還開著。」

陳星說:「對,只是……」

馮千鈞道:「這就是最最最重要的關鍵線索。」

陳星:「?」

陳星洗完布巾,繼續給項述擦臉,轉頭疑惑地看馮千鈞。

馮千鈞:「根據東哲錢莊依然存在,咱們就可以推斷出所有的事來了,東哲尚在,也即證明溫徹還在人世。」

陳星:「對!否則就說不通了!」

陳星這一路上雖然中了麻藥,卻一直在思考,屍亥是不是還活著?蚩尤又在哪裡?如果當真因為定海珠,所有的人全都回到了三年前。那麼也就是說,這三年裡死去的那些人,全部都在!

「溫徹在,」馮千鈞說,「也即說明其他人全都在。」

「青兒還在!」陳星笑了起來。

馮千鈞的眼眶頓時就有點濕潤,點了點頭,說:「拓跋焱也在。」

陳星:「!!!」

拓跋焱沒有死!

「陸影也在……」陳星喃喃道,「阿克勒王他們都在……」

突然陳星想到車羅風也在,一下就開心不起來了,恨恨看著項述。

項述:「???????」

陳星扣著手指,彈了下項述額頭,留下一個淺淺的紅印。馮千鈞又說:「清河也還在。」

陳星知道馮千鈞這下麻煩大了。

「屍亥多半也在。」馮千鈞又揚眉道。

「對。」陳星點頭,再次起身,去換布巾,已餓得有氣無力了,說,「粥還沒好嗎?吃了再說吧,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忽然間,一隻小狗兒聞到粥的氣味,跑過來了,朝著陳星狂搖尾巴,開始「汪汪汪」地叫。

陳星頓時猶如五雷轟頂。

「馮大哥?」陳星喃喃道。

馮千鈞看了眼,頓時喊道:「啊!是項述!」

被棉被裹著、放在牆根下曬太陽的項述露出奇怪的表情。

項述:「………………」

「項述——!」陳星狂叫道,「項述!你還是來了!天啊——!!!」

那小狗為了保護陳星,最後被入魔的清河公主刺死,陳星一見到它,平生所學詩書已無法表達他的激動之情,當即就撲了上去!

「項述!別跑!認得我麼?」馮千鈞趕緊放下煮粥的勺,跑了過去。

小狗被陳星的熱情嚇了一跳,轉身跑了。陳星大腿中箭,身上帶傷,一瘸一拐地跑不快,與馮千鈞一時都忘了真·項述在一旁看著,眼中只有這小狗,陳星忙指揮道:「快抓住它!別讓它跑了!」

馮千鈞趕緊也去追,說:「它以為你跟它玩呢!你先別跑!」

陳星:「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啊啊!項述!快過來!我想死你啦!」

於是兩人就在項述面前跑來跑去,到處圍追堵截那狗,小狗跑來跑去,與一瘸一拐的陳星玩了一會兒,最後跑到粥鍋前,被陳星抱了起來。

陳星抱著那狗,又哭又笑,拚命親它。

簡直是與那狗抱頭痛哭。

馮千鈞在旁看著陳星笑,突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陳星:「!!!」

陳星剛一轉頭,也眼前一黑,被項述的手掌切中後頸,倒了下去。

一刻鐘後,馮千鈞與陳星依次被五花大綁,捆起來扔在民房下的角落裡。那狗正在項述腳邊繞來繞去。

項述拿著把匕首,對著水面開始刮鬍子,片刻後轉身離開,到溪邊去打水。

馮千鈞難以置信道:「他不記得那些事了?你為什麼不說?」

陳星遭到了更重大的打擊,腦海中一片空白:「我以為……我怎麼想得到?!他為什麼全忘了?因為他是定海珠麼?」

馮千鈞狂叫道:「什麼?!他是定海珠!」

陳星:「項……」

馮千鈞說:「噓!」

陳星看了眼馮千鈞,再眺望項述離開的方向,馮千鈞低聲道:「聽我說!你聽我說,陳星!」

陳星深呼吸,看看自己身上的繩索,滿臉崩潰。

馮千鈞道:「你想告訴他,他失去記憶了?有把握讓他接受你說的一切麼?告訴他過去發生的這些事?」

陳星茫然地看了眼馮千鈞,搖搖頭。

「不等我說完他就會以為我在編故事,把我嘴巴堵上吧。」陳星答道。

馮千鈞:「那就先什麼都不要說,我先想個辦法脫困,咱倆合力把他抓住……算了你還是坐著別動吧,我來就行。」

陳星現在也逐漸清醒了,但隨之而來的,則是絕望了:「你能留下項述嗎?抓住他又怎麼樣呢?強行讓他聽完咱們說的事兒?他也不可能相信啊!」

如果項述確實曾經有一段時間失去過記憶,那麼也許會對他們所說的存疑,再找機會查證。可面前這傢伙,從未有過記憶斷層,怎麼可能相信?

「你能掙脫麼?」陳星低聲說。

馮千鈞:「這繩子困不住我,就是得費點時間,不過我想先觀察下。」

怎麼辦呢?陳星思考著,不片刻,到河邊去刮鬍子的項述轉回來了,顯然並未聽見陳星與馮千鈞有關定海珠的交談,現出那依舊俊美的臉龐,開始喝馮千鈞煮的粥,那小狗在旁叫個不停,項述冷漠地看了它一眼,又等了一會兒,待得粥不燙了,才分了小半碗給它。

「你給我們留點啊,兄弟!」馮千鈞道,「我們要餓死了!」

項述沒有說話,懷疑地打量馮千鈞與陳星,最後目光落在陳星臉上,那眼神讓陳星瞬間感覺到,這分明就是他!彷彿只在一眼間便喚起了從前的默契,奈何項述卻明顯真的不記得了。

看他那表情|欲言又止,猶如按捺不住,想與陳星說什麼。

馮千鈞道:「兄弟,你先給我們鬆綁,有話朝你說。」

陳星:「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馮千鈞低聲道:「我這是先讓他放下戒心與防備,後面要說服他,就輕鬆點,這叫話術。」

「他耳朵好得很,」陳星道,「咱們這個音量,和你湊在他耳畔說話根本沒區別。」

馮千鈞一想也是,又道:「兄弟,我變個戲法給你看,咱們打個賭?賭麼?」

項述依舊沒有說話,避開了陳星的目光,看著眼前那鍋粥,心思卻彷彿不在粥上,臉上同樣充滿了疑惑,似乎有太多事不得答案。

最後,他起身上了一匹馬,小狗看看陳星,再看項述,遲疑片刻,也不追上去,反而跑過來,到得陳星身前,遠遠朝項述叫了幾聲。

「駕!」項述就像上次一樣,縱馬走了。

陳星:「……」

馮千鈞:「……」

陳星:「這回居然沒給咱們解繩子。」

馮千鈞:「應當是覺得我能掙出來……怎麼辦?上麥城堵他去?項述,把刀給我銜過來,刀,那個,去,去弄過來。」

這下陳星也沒辦法了,小狗開始咬他身上的繩,馮千鈞側躺在地,一蜷一蜷,像條毛毛蟲,朝扔在井邊的森羅刀開始挪動,只要拿到刀繩子就能解開了。

陳星心煩意亂道:「我餓了,先吃東西罷。怎麼就偏偏是他給忘了呢?!」

一個男人的聲音說:「因為定海珠上,有燭陰殘餘的龍力。」

兩人同時嚇了一跳,宅畔的梧桐樹上,金紅鳥兒展翅,化作熊熊烈火,幻化出一個裸體男人的身形。緊接著身周烈火一收,裹在身上,現出一身王袍。

他有一頭火焰般的紅髮,王袍在明亮陽光下如流動的烈焰,又似飛旋的朝霞。腰帶是兩道長長的金紅色尾翎,拖曳到地。

那身王袍卻十分鬆垮,搭在肩上,露出赤|裸半身,現出白皙細膩的肌膚與充滿力量的肌肉。

「鳳凰?」馮千鈞曾聽過鳳凰之說,這人王袍上的繡金紋正是騰飛的火鳳!兩人同時意識到一個問題——萬法復生,天地靈氣回來,也即意味著,世界上的妖,又出現了!

「哇,」陳星說,「你怎麼穿得這麼少?有點傷風化吧。」

鳳凰:「……」

陳星看見鳳凰的一刻忍不住心想,項述若是換了這身,不知道會引起多少轟動。

「你不要惹他,」馮千鈞加快速度掙扎,朝森羅萬象爬去,說,「我覺得咱們應當不是這種大妖怪的對手。」

「無妨。」鳳凰說,「看在你們恢復萬法,讓孤王再次從烈火中復生的分上,這點氣量還是有的。」

這鳳凰態度倒是很好,陳星嘴角抽搐道:「你……什麼時候找到我們……你是那隻鳳凰!」陳星頓時想起來了,他就是陸影給自己的那塊琥珀裡,封存的鳳凰灰燼!

「就是那隻!」陳星說,「是你了!我還一直把你拴在腰上。」

「天地間唯有一隻鳳凰,」鳳凰看也不看馮千鈞,走向陳星,擋住了日光,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說,「就是孤王。」

「啊……」陳星想了半天,不知要說什麼,看來這鳳凰並沒有要找他麻煩的意思,雖說先前他被封在了琥珀中,但跟著自己走南闖北地去了不少地方,反而還有點熟悉親近。

「等等,」陳星說,「為什麼……剛才你說項述為什麼記不得了?」

鳳凰轉身,走到日光下,再看那小狗,狗已經畏懼地躲到陳星身後,縮成一團,尋常動物在他的面前,簡直就像螻蟻一般。

鳳凰一拂袍袖,身前頓時金光萬丈,現出記憶裡,因果巨輪迴轉前,時間罅隙中最後一幕的景象,那時陳星已昏迷了,看到時方知,為項述重塑身軀的,竟是在萬法蘇生後,第一時間浴火重生的真火之鳳!

「孤王許下一願,」鳳凰說,「誰能令天地靈氣恢復,便替他辦三件事。定海珠不在因果之中,所以碎裂之時,孤王擅作主張,為述律空重塑了肉身,權當第一件,想必你是不會拒絕的。」

「不。」陳星如夢初醒道,「謝謝!謝謝你!太感謝你了!」

「要是你不這麼做,」馮千鈞說,「會發生什麼?」

陳星喃喃道:「因果輪轉,但定海珠不在因果之中,所以他就會徹底消失,如果沒有你們,回到現在,地牢裡的項述就會不見了!」

鳳凰答道:「不錯,但即便如此,現在的他,也已不再是定海珠,龍力卻還與他的魂魄糾纏著。送你們回來時,同樣不在因果中的歲星,又以落魂鍾抽走述律空、你、馮千鈞、肖山、謝安的記憶,以秘法守護,送回現世,依舊匯回魂魄之中,所以你們記得潮汐回溯前發生的所有事。」

陳星終於明白了,問道:「可項述為什麼就沒想起來呢?」

鳳凰又道:「記憶因魂力而生,述律空體內有龍力與其相斥,對回到體內的記憶有所壓制,一時無法記起,假以時日,待慢慢融合後,興許能逐步想起,這就看你們自己了。」

馮千鈞與陳星對視,說了半天,其實還是作用不大。

陳星點點頭,說:「連朱序都說有『似曾相識』之感,應該……我覺得項述是能想起來的。」

鳳凰又道:「這些都不重要,孤王之所以前來,是為了提醒你們,最重要的事。」

馮千鈞道:「那個……陛下,既然是重要的事,能不能先幫我們鬆綁再說?」

鳳凰只不理會馮千鈞,反而朝陳星說道:「定海珠雖令因果改變,萬法亦已蘇生,但你們依舊不可掉以輕心。只因宿命本身,依舊會朝著既定的方向,不斷進行自我校正,回到原先的軌跡上去……」

陳星心中一凜,說道:「所以屍亥還在,蚩尤也依舊會復活,我們依舊要當心三年後,發生同樣的事,是麼?」

「倒也不一定。」鳳凰想了想,答道,「按理說若無細微變數,確實極有可能會回到原先的路上。但首先,歲星已從你命中釋出,以及孤王復活——此二事,便產生了先於一切的變數。歲星釋出後,令你們保留了原先的記憶,孤王又為述律空重塑了身軀。」

「啊!」陳星與馮千鈞同時懂了。

如果沒有鳳凰所說的「變數」,那麼當因果輪轉,回到三年前時,陳星等人會完全不記得任何關於王子夜的事,也會徹底忘了項述存在過。情況就會變成,他找不到護法武神,卻因萬法復生有了對抗蚩尤的力量,那些人也許仍會接連死去,而最後陳星集結起現世驅魔師,對抗蚩尤,找到不動如山,借助人族與妖族的力量,朝蚩尤開戰。

最終結果,誰勝誰負,還很難說。

但現如今,因為歲星與鳳凰聯手所做的兩件事,情況又完全變得不一樣了。

「我懂了,」陳星答道,「我會非常小心的。」

鳳凰說:「你須得盡一切努力,為因果的道路添加變數,無數個變數匯聚而起,掀起一場時光之海的巨浪,方能真正地戰勝魔神。」

「謝謝你啊。」馮千鈞說。

「不客氣。」鳳凰答道,「孤王也不想妖族被蚩尤控制,更不想子民們成為行屍走肉。」

陳星點點頭,說:「那你接下來怎麼打算?」

鳳凰說:「孤王前來,為了兌現這三個心願的承諾。先是用掉了一個,還剩兩個,必須是能力範圍以內,許完以後,便可放心離開。」

陳星:「還是先把我放出來,咱們再商量?」

鳳凰眉頭一動,打了個響指,「啪」的一聲,兩人身上繩索燒斷,鬆綁。

「第二個解決了。」鳳凰道,「最後一個,快。」

「等等啊!」馮千鈞與陳星同時憤怒道。

陳星活動手腕,抓狂道:「有你這樣的嗎?」

鳳凰不為所動,做了個「請」的手勢,開始有點不耐煩了。

陳星道:「第二個不能作數,我都沒正式說。」

鳳凰:「這不是你說了算的。」

陳星道:「你既然這麼急著要走,幹嗎還告訴我這三個心願的事?你什麼都不說,又沒人知道,把話說完就可以走了吧。」

馮千鈞道:「對啊,或者你只說『一個心願』也沒問題不是麼?」

鳳凰道:「孤王不想騙自己。」

馮千鈞道:「那你既然都決定不欺騙自己了,就該好好完成……」

不等馮千鈞說完,那鳳凰只是抬起手,一股巨力便撞正馮千鈞胸膛,虧得馮千鈞反應極快,瞬間翻身,朝地面一撲,臥倒,一道烈火從身上擦過,飛向遠方,引起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

馮千鈞:「……」

陳星:「……」

鳳凰又打了個響指,六個火球旋轉,圍在馮千鈞身邊,於是他禮貌地看著陳星,答道:「說吧。」

陳星開始思考,鳳凰又一瞥被困住的馮千鈞,說:「孤王不想隨便殺人,重生之後的第一個人,應當殺得有意義些。」

陳星說:「如果你拿馮大哥的性命來要挾的話,那麼第三件事,就勢必要變成復活他了。」

鳳凰:「……」

鳳凰臉色發生了短暫的變化,火球消失了。

陳星卻從中明白了什麼,說道:「你現在還能復活人嗎?」

「只有重生的一刻,」鳳凰冷冷道,「將真元之火分出去,方能為人重塑身軀,至於魂魄我管不了,幸而當時歲星在。孤王必須提醒你一聲,別不將自己的性命認真對待,接下來若死了,歲星不在,再沒有辦法了。」

「哦——」陳星若有所思,誠懇道,「所以你復活項述,也耗損了自己的修為,你真好,謝謝你,鳳凰。」

鳳凰:「說。」

兩人對視良久,長時間的沉默後。

陳星現出了欣慰的笑容。

「真的想不出。」陳星認真道,「不如這段時間裡,您就先跟著我們一起行動?說不定過會兒就想到了。」

現成的打手不忽悠,放你走?你當我傻嗎?陳星心道,我知道你不可能幫我們打架,但你必須保護我,否則我死了,你要完成最後這件事,當然也泡湯啦!

鳳凰看了陳星很久,側過頭去,做了個罵人的口型,最後又轉過來,點頭道:「很好。」

馮千鈞會意,朝陳星比了下大拇指。

半個時辰之後,陳星從村子裡找出一件花棉襖,暫且穿上以御倒春寒。

隊友變成了一人、一鳳凰、一狗。

他看看四周的蒼天、大地,感受著這天地間浩浩蕩蕩的靈氣。

「之前的統統不算,」陳星滿懷希望地說,「全部推翻重來,出發!」

《定海浮生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