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驅魔

謝安駕馭風符, 帶著馮千鈞飛過了水幕, 馮千鈞全身濕透,身在半空,揮出森羅刀。

白骨祭壇中央風起雲湧, 天地間倏然狂風大作, 陰雲滾滾, 世間陷入一片黑暗。地脈朝著祭壇飛速匯聚,蔓延上組成祭壇的骨骸, 那一刻, 無數托著祭壇的屍骨, 開始在地脈中熊熊燃燒, 現出紫色的火焰。

「用盡全力抵抗罷,」苻堅沉聲道,「孤要開始煉化你了。」

緊接著,苻堅雙目紅光一閃,死在戰場上的秦軍、晉軍屍體竟是再次站了起來,無分敵我, 四處肆虐、撕咬。這一下戰場上頓時爆發了滔天的恐懼聲浪。

「有魃!有怪物!」秦軍頓時丟盔棄甲, 再顧不得打仗, 四下逃亡。

「很好。」苻堅沉聲道, 一手引來充斥戰場的怨氣, 轟然歸於己身, 再聚集到右手中, 滔天的怨氣噴發出去, 擊穿了陳星的三魂七魄。

陳星頓時感覺到全身在黑火中燃燒,狂喊起來。

「掙扎終究是徒勞。」苻堅身上,蚩尤的魂魄緩慢分離,現出黑氣繚繞的虛影,兩臂化作利爪,從身後抓住了陳星的肩膀,張開猙獰巨口,嘲笑道,「待你的同伴,一個接一個地死在你的面前,你便知道,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將是你這宿命的唯一歸宿……」

與此同時,北方後陣外圍,肖山帶領大軍,加入了戰場,漫山遍野的秦軍與活屍朝他們湧來,肖山喝道:「聽令架火箭!」

敕勒川下胡軍、高句麗軍紛紛架起火箭,猶如流星萬點,呼嘯著墜入那人山人海之中。

秦軍業已大潰,戰場上一片混亂。白骨祭壇上,蚩尤第一次吸走了所有的怨氣,繼而又是驀然一睜眼。

魔神之威沿著白骨祭壇朝四面八方掃開,如濃墨入水,傷者響起了震天哀嚎,被強行轉化為魃,第二撥魃軍再次站起。

馮千鈞與謝安追過北岸,天地間已再分不出何處是魃、何處是人。馮千鈞深呼吸,旋轉森羅萬象,朝地面一插,頓時淝水戰場上,四面八方的樹木開始震動,從大地上拔出根須,朝戰場中衝來。

謝安朝天空發出一枚火球,呼嘯著斜斜射向天際,肖山驀然抬頭,看見謝安的示意,騎狼衝上一側丘陵高地,與白骨祭壇遙遙相對。

「我去設法靠近他們!」拓跋焱喝道,策馬衝進了戰場中。

「陳星!」肖山喊道。

肖山一爪指天,引來萬丈雷霆,在天幕下形成雷瀑,轟然傾洩而下,點燃了戰場上重重圍困魃軍的千萬樹木。

謝安祭起滄浪珠,狂風捲地,烈焰在那陣陣雷鳴之中燃燒了起來,世間已成一片火海。

陳星堅守著自己內心的那盞心燈,喘息道:「項述?項述!你在哪裡?」

「星兒,」一個聲音在陳星耳畔瞬間響起,說道,「我來了,你也知道,我一定會來,是不是?」

項述頭髮化作飛騰的光火,在千里之外睜開雙目,瞳孔中彷彿有藍色的火焰在旋轉與燃燒。

項述的左手腕上戴著陳星的月貝紅繩,右手腕則纏繞著淨光琉璃吊墜,化身光耀護法武神,於高空中與蛟形的新垣平分開,化作黑暗戰場下一道閃耀的金光,朝著白骨祭壇墜落。

「項述!」陳星竭力燃起心燈,大喊道。

項述右手一抖,淨光琉璃炫光陣陣,戰場中央的火海與漫天雷霆同時被淨光琉璃一收。

苻堅沙啞的聲音道:「這世上,除卻姬軒轅……」

項述化身光焰,一拳擊向祭壇中央的苻堅,就在他穿過陳星身體的剎那,苻堅將蚩尤的兩魂驀然收回體內,左手一抖,現出魔矛。

「……你是第二個有幸接上孤全力一式之人。」

項述左手倏然現出武神盾,與魔矛互撞,「砰」的一聲巨響,武神盾迸為無數碎片,那一槍|刺穿了項述的肩膀,直透其背,爆出漫天金血!

陳星的瞳孔剎那劇烈收縮。

緊接著,苻堅將魔矛朝側旁漫不經心地一抖,項述頓時被甩到一旁。

「下一個是誰?」苻堅依舊冷冷道,彷彿對此視而不見。

陳星劇烈地顫動起來。

項述在白骨祭壇上不住掙扎,所有人怔怔看著這一幕,同時發出大喊。肖山、馮千鈞同時從戰場中衝向白骨祭壇。

溫徹落地,手持闊劍,三下掃開魃軍,與司馬瑋、鬼王會合,溫徹喝道:「火燒得太厲害了!過不去!當家的!」

化為蛟形的新垣平飛來,噴出流水,清出一條路,溫徹喝道:「你們倆,隨我衝!」

三人隨之沒入戰場後方。

拓跋焱衝到白骨祭壇下,身上武袍已多處著火,正要登上祭壇時,火海之中,宇文辛全身熊熊燃燒,攔住了拓跋焱去路。

「拓跋兄,」宇文辛咬牙切齒道,「可有太久不見了。」

拓跋焱馬上轉身,宇文辛一亮長|槍,朝他衝來,兩人撞在一起。

白骨祭壇上,項述按著肩上傷口,拖出一道金色的血跡。

苻堅以沙啞的聲音道:「不動如山何在?該不會赤手空拳,就這麼來了?」

項述竭力將手伸向陳星,陳星瘋狂喘息,苻堅身上卻再度迸發出滔天黑氣,化作蚩尤猙獰黑影,利爪攫住陳星,將他拖向自己。

項述朝陳星撲來,大喊一聲,苻堅卻再次抬魔矛,這一次,魔矛直接刺穿了項述的心臟。

「項述——!」陳星大喊一聲,全身迸發出強光,竟是抵住了蚩尤,心燈爆發出一道大閃光,照耀了整個戰場,漫山遍野的魃軍同時哀嚎,四散逃亡。

白骨祭壇下,拓跋焱與宇文辛竭力僵持,拓跋焱喚來穿雲箭,刷然貫穿宇文辛脖頸,撕開一條縫,宇文辛卻雙手扼住拓跋焱的咽喉,不斷收緊。

突然間側旁一把闊劍揮來,將宇文辛的頭斬得打著旋飛上空中,墜入火海。

「不用謝!小白臉!」溫徹與拓跋焱擦身而過,喝道,「趕緊幫忙去!」

拓跋焱馬上衝上祭壇,此刻項述正被魔矛貫穿胸膛,卻依舊不死心地靠近陳星。

拓跋焱從背後翻身,兩腳擰住苻堅脖頸,穿雲箭則從白骨祭壇下升起,

苻堅馬上反手執矛,一矛將拓跋焱釘在祭壇地上。

「第二個。」蚩尤沙啞的聲音道,「下一個又是誰?」

溫徹與鬼王、司馬瑋同時出劍,聚集平生功力,朝那祭壇上一斬。

祭壇傾塌,拓跋焱口中溢血,劍指召喚穿雲箭朝上一勾,箭矢射穿白骨祭壇,從地面飛起,斜斜插進苻堅心臟。

蚩尤萬萬未料拓跋焱有此一手,當即狂吼起來。

陳星掙得剎那鬆動,撲向項述,項述靈魂卻已開始離體,一下握住了陳星的手掌,捏住了他的手指,兩人在傾入火海的祭壇中緩慢墜落。

項述注視陳星,肉身緩慢倒下,靈魂脫離身軀而出,在死與生交匯的剎那,手指拈住了陳星無名指根部的指環,輕輕一轉。

陳星全身心燈燃燒,光芒四射,一身法力正盡數傾入潮汐輪中,睜大了雙眼。項述將那潮汐輪轉過一個極小的圈,霎時間——

——白骨祭壇直立而起,項述靈魂回到身體中,恢復武神形態。魔矛先是離開拓跋焱身體,回到穿刺項述胸膛狀態,再拔出,項述身上,傷口癒合!拓跋焱怔怔低頭,只見鮮血回流,重創恢復,回到祭壇底下,穿雲箭飛回,落在手中……

宇文辛頭顱旋轉飛來,回到身體,雙手扼住拓跋焱咽喉!

「不用謝!」溫徹一劍再將宇文辛的頭砍了下來!

陳星還未來得及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項述已按著肩上傷口,一個側身,避開蚩尤又一矛,喝道:「心燈!」

趁著蚩尤剎那錯愕之際,陳星全力燃起心燈,強光四射,項述肩上傷勢瞬間癒合,拓跋焱衝上白骨祭壇,撲住了苻堅。

兩人協力,各架苻堅一臂,底下溫徹斬斷祭壇,新垣平衝來,喝道:「快走!」

祭壇在空中折斷,引領著漫山遍野被毀去的魃軍,釋放出的骨磷之光升起,項述橫過手臂,淨光琉璃一閃,將骨磷之光收走。

陳星飛離墜毀的白骨祭壇,低頭看手上的戒指。

「別再動它了!」項述在空中盤旋,陳星馬上飛到他身旁,喊道:「把魔心打出來!魔心在苻堅的胸膛裡!」

項述轉身,想抱陳星,卻抱了個空,意識到現在的他只有靈魂。

「先別忙回你身體裡去!」項述喝道,「待會兒將心燈給我再說!別再靠近蚩尤!」

白骨祭壇崩毀,苻堅在火海中站起,雙目現出血紅。

拓跋焱全身著火,已衝了上來,雙手持戟,苻堅手中卻現出魔矛,注視拓跋焱。

項述:「不管是苻堅還是兵主,孤王想揍你這一拳……」

項述從空中飛身而下,迎面給了苻堅一拳,怒吼道:「……想很久了!」

苻堅抖開魔矛,化作黑色巨輪,兩人已有所準備,低頭避開,鬼王卻和身衝上,苻堅隨之一怔,只見鬼王以身軀強行接住了那一矛。

「這具血肉之軀不行,兵主,」鬼王沉聲道,「選擇一個凡人充當肉身,是你最大的錯誤。」

項述:「趁現在!」

司馬瑋衝上,撞中苻堅胸膛,將他撞得朝後飛去,鬼王則手腕一鎖,奪走魔矛,溫徹從旁衝來,揮出一劍。

「終究是孤的造物,又如何與神相爭?述律空!哪怕你有紫薇星相護,身為人王,在神的面前,亦是螻蟻!!」

苻堅冷笑一聲,全身爆出怨氣,瞬間將兩名魃王與溫徹一併擊退。項述與拓跋焱卻是生者,不懼那怨氣,一前一後衝上去,拓跋焱從背後牢牢鎖住苻堅脖頸,項述抬手引來陳星的心燈,手中金火綻放,按在了苻堅的胸膛上。

蚩尤之聲剎那狂嘶,雙目一片血紅。

「陛下……」拓跋焱咬牙道,「醒……醒!」

四面八方衝上無數被烈焰點燃的魃,撲向項述,燃燒的屍山重重捲來,壓住了戰場中央的三人。項述運勁,爆發一身法力,將魃群震開,苻堅卻搶得剎那先手。

「即便寄奪這區區凡人之軀……」

苻堅置背後拓跋焱於不顧,側身抬腿,一腳將項述踹得倒飛出去!

「……孤也不是爾等凡人能……」

接著,苻堅反手到身後,覆在拓跋焱脖頸上,正要運勁一擰之時。

拓跋焱輕輕吹了聲口哨。

穿雲箭從火海中唰地射來,射向苻堅心臟。

苻堅一震,顧不得再管拓跋焱,正要一手抓穿雲箭時,火海中驀然又衝出一個身影,手持匕首,朝著苻堅手掌一刺,側身將他手臂推開。

慕容沖低頭,避過飛來的穿雲一箭,箭矢發出輕響,射進了苻堅的胸膛,貫穿魔心,去勢未消,牢牢深入苻堅心臟,又刺穿了背後拓跋焱的胸膛。

拓跋焱睜大雙眼,嘴角帶著悲愴笑意,放開苻堅,緩慢倒地。

「小子!」溫徹衝回,鬼王馬上單膝跪地,察看拓跋焱傷勢。

「不礙事……」拓跋焱說,「沒有……刺穿心臟……我不礙事!」

苻堅搖搖晃晃,一手抓著穿雲箭,難以置信地抬頭,再轉頭,望向慕容沖。

怨氣朝著四周飄散,天地間的火焰漸漸熄滅,項述站起,慕容沖掙扎起身,拓跋焱被鬼王架著,帶到一旁。

外圍魃群已四處逃散,謝安與馮千鈞、肖山追來,眾人圍在苻堅百步外,陳星魂魄落下,天地間靜謐無比,所有人怔怔看著苻堅。

苻堅嘴角現出殘忍笑容,沉聲道:「很好……但你們這樣,是奈何不了孤的……」

說著,苻堅將穿雲箭猛地一扯,扔在地上。

項述當即喝道:「散!」

怨氣當場爆發了,蚩尤離開了苻堅身體,兩魂盡脫束縛。陳星則始終等待著這一刻,馬上結起燈印,心燈光幕霎時鋪天蓋地。

「飛蛾撲火!」蚩尤之聲響徹天地,離開苻堅身軀後,怨氣如化有形之物,在戰場上瘋狂席捲,爆散之處寸草不生,戰場中央再次出現了那巨大的心臟!

項述轉頭,望向高處陳星,嘴唇微動。

「還想苦苦掙扎?!」地面上,魔矛自動飛起,被煉化的不動如山閃耀著金屬的光澤升起,號令戰場上廢棄的刀兵,朝著蚩尤的魔心飛來、匯聚。千百萬武器壘砌出拔地而起的黑色金屬巨人,怨氣上升天穹,下接地脈。

「怎麼打?」馮千鈞難以置信道,「武神!」

項述當即道:「把他身上的兵器打下來!」

肖山釋放雷霆,謝安以滄浪珠捲起狂風,馮千鈞駕馭漫山樹木,兵主蚩尤卻是一聲怒吼,揮手,手臂再次恢復迴旋的兵器洪流,開始掃蕩整個戰場。

溫徹喊道:「動手吧!說不定能擊破他的怨氣!」

新垣平飛上前去,與蚩尤纏鬥,全身蛟鱗迸發出血液。

「我……即是天地,」蚩尤咆哮道,「我……就是道!」

眾人使出渾身解數,但每次只要打落組成蚩尤的兵器,在那怨氣之下,兵器又將自發重組,而天地間尚有千萬里之外、源源不絕的刀兵朝著戰場中央飛來,此刻戰場上胡人、漢人,所有戰士的兵器紛紛脫手,飛向蚩尤。

蚩尤的體形越來越大,稍一揮手,小山般的手指便散為刀劍暴雨,削平了整個山頭。

謝安喝道:「他正從天地脈中汲取力量!得斷掉這聯繫!」

天脈滾滾,地脈洪洪,此刻蚩尤與天地脈相合、與這世界相合,魔神的意識無處不在,響徹神州的每一寸土地。

項述飛身升上空中,喊道:「不行了!為我們爭取時間!星兒,星兒?」

陳星懸浮於空中,沒有回答項述,只是閉上雙眼,此刻他的靈魂散發出絢麗的光,手拈心燈光火,光火奇異地流動著,猶如光帶般在他的身前垂直延展,上注天穹,下接地脈。

頃刻間怨氣充盈的天地脈輪中,心燈猶如潮汐般,開始驅逐蚩尤的魂魄。

黑暗天穹下,蚩尤發出一聲震吼,陳星睜開雙眼,低聲道:「兵主,回到你的魔心裡去。你不是世界,也不是道。我、才、是。」

蚩尤嘶吼聲猶如雷鳴,霎時光耀四野,心燈注滿了天地脈輪,神州的時光巨輪在那一刻奇跡誕生!猶如與陳星手上的潮汐之輪相呼應,天地間光芒大盛。

群山的陰影消失,大地最深處光華流轉,滄海投出陣陣柔光,億萬生靈同時朝向天際。

那一刻,陳星長髮飄揚,一身白袍,飛翔於空中,心燈光芒被催動到了極致,猶如定光燃燈法相浮現。

「萬法歸寂,時光無涯,」陳星輕輕道,「唯心燈光耀如晝永存。」

心燈最後的光火消散,與天地靈氣同為一體,這一刻,心燈無處不在!

「交給你啦。」陳星笑道,交出心燈之後,朝後一躺,靈魂刷然飛過上千步,回到馬車之中,陡然睜開雙眼。

蚩尤天、地二魂從天地脈中被逐出,回到魔心內,繼而冷笑道:「所以,你待如何?」

項述懸浮空中,抬起右手,一抖手腕,心燈之光熾盛,與天地靈脈相融,源源不絕地湧入他的體內,這一刻,他的武神之力已被催動到了極致,一身鎏金武袍再次變幻,現出一襲覆腰金甲戰裙與流雲戰靴,赤|裸上身,胸膛前斜佩一方饕形護心甲,猶如不動明王降世!

「送你上路。」項述沉聲道。

下一刻,淨光琉璃逆轉!

日光、月曜、星芒,電閃、烈焰、骨磷,六種光芒被釋放出去,鋪天蓋地的光海瞬間淹沒了整個神州大地。接著,項述又以左手虛虛一掠,月貝的手鏈之中,釋出靛藍色的深淵紅爐烈焰,環繞身周,形成爐火般的鑄焰圈。藍色火焰聚集,形成符文,在側懸空中的項述腳下,匯為鑄劍法陣!

「驅魔司聽令!」項述在空中喝道。

眾驅魔師就緒。

「把他的護身兵器打下來!」項述命令道。

眾人各出法術,開始轟擊蚩尤,蚩尤拖著潰散的兵器,猙獰口中噴發出滔天怨氣,衝向項述!

陳星躍上新垣平背脊,飛過淝水,飛向戰場中央。

新垣平:「你已經沒有心燈了。」

陳星說:「我還有法寶呢……項述!這次,讓我為你護法吧!」

緊接著,就在蚩尤衝向項述的一刻,陳星便稍稍轉動戒指,時光在剎那間產生回湧,蚩尤被奇異的力量拖得不住後退,狂怒轉身,那景象詭異無比,彷彿在不停地定格。

項述則並起劍指,一手虛虛舉過頭頂,指間光芒四射,充盈天地的七大神光,正在藍色烈焰的力量下朝著他的手指不斷匯聚。

一眾驅魔師法力瘋狂轟擊,蚩尤的身軀開始消散,化作兵器在戰場上四處呼嘯飛旋。

蚩尤終於按捺不住,朝陳星衝來:「找死!」

載著陳星的新垣平正要飛開之際,蚩尤以刀兵匯聚而成的巨大手掌鋪天蓋地,已近乎將他們握在掌中,項述驀然一睜眼,喝道:「星兒!」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陳星的身體中脫出了一個發光的綠色虛影,孔宣從夢境中脫出,在空中一轉身,化作孔雀飛起。

蚩尤頓時再顧不得陳星,抬手朝空中射去,迸發出洪流般的兵器,射向空中飛走的孔雀,謝安當即喊道:「快!」

這一招猶如釜底抽薪,蚩尤的身體開始加速潰散,孔宣卻不離開戰場,只在刀光劍影之中不斷躲避,引走組成蚩尤全身的兵刃。

項述將那七道神光收攏的剎那,手臂上九字真言開始在藍色烈焰的力量下逐一分離出來,而頃刻間,遠方天際傳來了鳳凰的鳴叫。

重明來了。

陳星激動大喊道:「重明!」

「重明!」肖山轉頭。

大地上所有驅魔師一齊抬頭。

鳳凰從大地的西面而來,引領著身後一望無際火焰般的霞光,翻飛鳳羽帶起萬道金芒,億萬飛鳥銜著火種,飛向戰場,釋下暴雨般的流星烈焰,墜落,衝擊蚩尤身軀,兵主之身再度爆散。

東面大海盡頭,則傳來一聲金鐵交鳴般的震響,巨鯤拍動它的十六道翅膀,噴發出滾滾雲霧,引領無數閃光的銀色飛魚飛向戰場中央,噴出一口狂風。

巨響聲中,連同驅魔師們的力量,蚩尤身軀終於爆散,現出其中的魔心。

「不,我絕不會,在今日就……」蚩尤低沉的聲音咆哮道。

那魔心捲起千重怨氣,竟是要沉入地底,陳星轉頭一瞥,焦急道:「別讓它又跑了!」

然則倏然間,陳星手中幻化出一枝小小的樹枝,樹枝煥發出綠葉,飛向魔心之下的地面,插入土地中。

旋即參天大樹拔根而起,帶著塤的樂聲,盤繞魔心,將它牢牢鎖住!

「王亥?!」陳星驚呼道。

牧神留在人間最後的力量,竟是令魔心動彈不得。

新垣平將陳星送上高空,項述一手攬住了陳星。

「你們辦到了。」孔宣之聲道,繼而展翅飛上雲層。

蚩尤馬上收攏所有殘兵,聚起一道兵甲之牆,抵擋在心臟之前。

「兵器呢?」陳星問,「我其實可以不用來湊這熱鬧。」

項述側身,摟著陳星,低聲說:「不,你一定要來,因為鑄出這把劍,用的是我為之守護一生的……」

緊接著,陳星明白了,輕輕答道:「你為其而戰的信念。」

「不錯,正因為你。」項述淡然答道,眉目間燃燒的火焰飛揚,兩人一同望向蚩尤。

項述右手劍指,凌空聚起,巨響聲中,曾組合為蚩尤的兵刃紛紛升空,朝著兩人飛來,隨之神州大地上,每一個角落的兵器,刀、劍、箭、戟、矛、戈……盡數升起,跨越千萬里的山海,朝著戰場上飛來!

建康,天子劍被置於兵器架上,咯咯作響。司馬曜快步進來,只見天子劍驀然出鞘,閃著寒光飛出門外,射向天際。

兵部,庫房大門爆破,上萬把武器衝了出去!

敕勒川、高句麗、幽州、洛陽,每一個角落,無數人眼睜睜追出,看著兵器飛向天際。

就連佩劍的遊俠,腰間武器亦不受控制脫出,劍刃指天,破空而去!

短短瞬間,蚩尤與項述各自聚起塵世間的億萬把兵刃。蚩尤沉聲道:「既然如此,便看看是兵主之威統治神州,還是你們這不知天高地厚的……」

蚩尤棄了組成全身的兵刃,新垣平喝道:「當心!」

項述與陳星同時催動法力共燃,陳星一手虛按,武神盾於虛空之中再次顯現,幻化出巨大盾牌,抵擋住了從地到天的兵刃暴雨!

然而那四散的武器卻未掉頭回到蚩尤身上,而是盡數被項述帶走。

戰場上的天空中已密密麻麻,滿是兵刃的反光,刀劍猶如重重烏雲,千萬斤的凡鐵,朝大地紛紛墜落。

伴隨著護法武神的法訣,項述手指一挑,所有的兵刃朝著兩人頭頂飛速匯聚,猶如山巒般的重量朝著中心點坍塌,幻化為一把橫亙天地的巨劍。

項述:「不動明王!借我神力!」

項述身後,不動明王法相雙手一合,九字真言符文接二連三,砰然沒入劍身。

陳星:「定光燃燈!借我神力!」

陳星身後,燃燈法相雙手一攏,神州山海,流光盡逝,匯聚於那巨劍之中。

世間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唯有巨劍閃耀光輝,魔心已屏障盡失,發出恐懼的哀嚎。

巨劍斜斜落下,陳星與項述各出左手,陳星握住劍柄,項述以手覆上陳星手背,月貝手繩上映照著巨劍的強光,繼而兩人合力一推。

驅魔!

強光一閃,刺穿魔心。

那一劍跨越了三千年輪轉的歲月,穿過浩瀚無涯的山海;天地脈的巨輪彷彿在這一刻停駐,潮汐湧落捲去人間諸多悲傷與不甘。

那一劍猶如天地初開的第一枚火種耀眼的焰珥,又如末世時最後一枚冰晶閃爍的靜謐的微光,光耀四野,怨氣離散。

轟然猶若雷霆,魔心迸毀,蚩尤的天地雙魂化作兩道黑焰,被斜斜釘在了大地上!

天地間光芒隨之一收,天下刀兵所鑄之器,化為新的不動如山。

項述帶著陳星落地,兩人牽著手,來到戰場中央,不動如山上緩慢釋放出心燈的光點,飄散於世間。

陳星怔怔看著心燈——神劍還在,心燈卻已完成了它的使命,散入了天地。

《定海浮生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