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

余皓對租房徹底動心了, 雖然房租又是一筆很大的錢, 卻可以與周昇不用再有什麼顧忌,時時刻刻就能抱著親熱,人生其他的追求全部都可以靠邊站。數日裡, 游輪安排了許多項目, 有沿途景點遊覽, 還有坐小木筏去幽靜的小三峽一帶, 按周昇的想法是遊覽項目統統不去,就在船上過了。

余皓卻覺得還是去一去吧,不然實在太說不過去,而且時間雖然充足,可一直「那個」身體也有點吃不消, 尤其周昇在硬件方面又太彪悍。

足足四天後,期中考假期還沒結束,余皓與周昇就回了學校, 彷彿穿梭過兩個世界,從一段美夢中回到了現實裡,周昇本想約朋友們一起吃個飯,奈何傅立群不到最後一天不回寢室, 只得等到週一晚上再約。

「真難得, 寢室裡頭就咱倆。」周昇說道,並朝余皓打了個響指。

余皓:「……」

「床會垮的!」余皓道。

「你坐椅子上。」周昇抱著余皓, 讓他坐好。

余皓:「……」

「我現在覺得是真有必要租個房。」周昇喘息著在余皓耳畔低聲說, 「在外頭住, 你想讓我穿啥我就穿啥,我讓你穿啥你就穿啥……」

「別說了。」余皓呻|吟道。

又是兩天過去,余皓開始覺得周昇這個提議一直撓得他心癢,想想在校外租個小家,隨時就可以……而且周昇是個很有性情趣的男生,俗話說就是騷包,知道怎麼樣收拾自己也知道怎麼給余皓收拾,這導致每次他隨隨便便就這麼坐著,撩起T恤抵在脖後,短褲白鞋都能讓余皓有點不可自拔。

有時候余皓覺得自己與周昇簡直就是兩隻動物,做多了心裡都有種羞恥感。

「還是算了。」余皓道,「太頻繁也不好,這樣沒法學習了。」

周昇笑道:「我會注意控制自己,關鍵在你喜不喜歡。」

余皓:「又要支出一筆錢!」

周昇說:「夠花,關鍵在你喜不喜歡!」

余皓:「那哥哥怎麼辦?他會很難過的。」

周昇:「他自己週六日去開房不也沒叫上咱們。」

余皓:「……」

周昇再次強調道:「關鍵你喜不喜歡!」

「喜歡。」余皓老實道。

周昇說:「我給哥哥說。」

「他太慘了!」余皓道,「不能就這麼扔下他,不行絕對不行……」

余皓想到晚上下課了就和周昇出去住,傅立群一個人躺在寢室風雨飄搖、無依無靠就心酸。

當天晚上,傅立群發了個消息,實在難分難捨,今晚不回來睡了,讓周昇明早找人幫點個名,明天上午再回校。周昇看了眼手機,朝余皓道:「過來睡。」

「我真不行了。」余皓道。

「不做。」周昇說,「抱著親親,一起睡。」

深秋入冬,周昇還沒換厚被,余皓過來與他一起擠著,既溫暖又安心,如果每天在一張床上睡著,總能這麼抱在一起多好。

周昇一手摟著余皓,一手拇指滑手機,屏幕的光照著他帥氣的臉龐。

「喂。」余皓說。

「嗯?」

「現在是撒旦還是將軍在抱著我?」

周昇笑了起來,說:「你看我像誰?」

「有時候像撒旦。」余皓道。

周昇放下手機,翻了個身,把余皓側壓著,不住摩挲,說:「既是撒旦又是將軍,大天使長,規矩點兒,聽魔王的話。」

期中考分數公佈,余皓全過,上課時他卻實在有點撐不住,困得趴在桌上睡覺。這幾天雖然放假過生日,卻實在是太累了,那種滿足而懶惰的睏倦,外加入冬時節,天氣一降溫人就渴望愛情與溫暖,而余皓只覺得自己的人生到此處簡直徹底美滿,當真死而無憾……

周昇把圍巾給他蓋著,一臉無聊地看手機裡的動漫新番,時刻注意余皓的動靜,余皓則睡得稀里糊塗。周昇看看動漫,兩手在課桌下折心,偶爾還瞥一眼黑板,幫余皓記點筆記。

「你都快把心理課修完了少爺。」隔壁同學說,「怎麼不修個雙學位。」

周昇摘了耳機,低聲道:「有道理,少爺請你吃糖。」說著搖搖口香糖盒,給他兩粒。

教室外,後門處,薛隆出現了,朝門裡張望,示意叫周昇。隔壁動動周昇,周昇朝外一瞥,不耐煩地做了個口型:「又幹嗎?」

陳燁凱正上著課,也注意到了薛隆,只假裝看不到他,說:「最後一排的同學把後門關一下。」

薛隆:「……」

學生們哄笑,薛隆只得到了前門,說:「陳老師。」

陳燁凱眉頭微微一皺,薛隆說:「書記讓周昇和余皓同學過去一趟。」

周昇這才叫醒余皓,余皓睡眼惺忪,說:「下課了嗎?」

又是一陣哄笑,周昇只得讓余皓出來,薛隆快步走在前頭,余皓被風一吹,清醒了點,眼神詢問周昇,周昇道:「應該有人來調查核實了。」

果然,會議室裡坐著黃霆與三名從沒見過的男人,清一色西服,氣場極強。傅立群已經到了,薛隆剛要在會議室裡坐下,其中一人就說:「我們需要單獨朝這三位同學瞭解下情況。」

薛隆馬上道:「好的好的。」屁股還沒沾著椅子,便趕緊又出去了。

黃霆拿出錄音筆,放在桌上,那先開口的官員又說:「咱們隨便聊聊,三位同學請不要緊張,你們做得很好。」

周昇:「余皓,你說,隨便說。」

傅立群:「對,你說吧。」

「聊什麼?」余皓忽然道,「聊歐啟航發了匿名信,卻沒有任何人理睬他,直到他用生命作為代價,這事情才開始嚴查了嗎?」

周昇頓時笑了起來,朝余皓比了下拇指,顯然知道這種情況,只要一交給余皓,管你是誰,余皓馬上就能把對方K得連滾帶爬。余皓對弱勢群體一直很客氣,卻在碰上強者時,關鍵時刻能遇強愈強,絲毫不讓。他既無情地捅穿真相又逼得對方無路可逃,就像一把輕易不出鞘的刀,只要出鞘,必定見血。

在這點上,他從來不讓人失望。

「同學,你對我們有誤會。」

「這一直是我們密切監視的頭號案件。」坐在中間的男人開口道,他一說話,另一個人頓時就不吭聲了,余皓知道這也許還不算負責人了,只盯著第三人看。

「我叫任沖。去年我們收到了歐啟航的匿名檢舉信。」那名喚任沖的男人耐心解釋,「原本這案子就引發了強烈關注,大家也都下了決心,一定要徹查。為什麼不直接聯繫歐啟航,是因為一些歷史遺留問題,希望盡量在不傷筋動骨的前提下,進行重整。」

余皓又說:「什麼遺留問題?」

「我這麼提示你一句你就明白了。」任沖又說,「拆一座腳手架,你得從上面開始拆,不能直接抽下面的結構,否則垮下來,容易壓到無辜的人。」

會議室裡陷入了安靜。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第三人補充道,「年輕人很有勇氣,社會就是在你們的努力下,變得越來越公平、越來越好、越來越有朝氣。」

余皓看了眼周昇,周昇點了點頭,傅立群「嗯」了聲,余皓便說:「暫時接受這個解釋。」

會議室裡的三人都笑了起來。

余皓想起了周來春說過的話,只不知道想躋身官場的他,對上調查組的這些人,會不會仍然堅持著自己的那一套價值觀。

周昇問:「歐啟航呢?」

「學校給他寫了聯名求情信。」黃霆說,「也爭得了肖玉君的原諒,目前看來,嗯……」

黃霆有些話不大好說,換了任衝開口,說:「辯護律師說,可以朝緩刑方向努力一下,不影響他的高考,你們可以放心。」

余皓道:「最後一個問題,這個案子會報出來嗎?」

「必須報出來,但接下來還會有一些後續。」任沖說,「我們瞭解過情況,知道大家都很關心,這是非常好的,證明年輕人有法制意識,關心我們國家的變化,與人民公僕的一舉一動。」

周昇突然又笑了。

余皓:「?」

周昇擺擺手,沒解釋,任沖卻不生氣,又說:「有時案子不報,不是恐怕引起輿論恐慌,而是避免在接下來的一系列查辦下,讓一些人有了提前準備,增大難度。」

「挺好的。」周昇說,「你們想問什麼?」

「前因後果,」第三個開口的男人說話了,「我們都從小黃那裡完全瞭解了,今天過來,是想見見你們。還有一位陳先生是你們的老師……」

黃霆道:「他在上課,不用打擾他了。」

陳燁凱在上課時間從來就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黃霆顯然知道這點,不去自討沒趣。

「好。」任沖又說,「後會有期。」

說著三人依次上前,與他們握手,余皓頓時有點感動,握過手後,黃霆給了他們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陪著出學院。

「你剛才笑啥?」余皓小聲道。

「我笑要是老頭子聽到這話,不知道怎麼想……」周昇勾著余皓肩膀,小聲答道。

正要下樓時,外頭傳來一陣「咚咚鏘」的聲音。

兩隻舞獅,中間一人拿著面錦旗,伴奏隊在停車場外敲鑼打鼓,朝學院過來。

周昇:「……」

余皓:「……」

傅立群:「……」

黃霆:「……」

鑼鼓喧天,熱鬧非凡,學院門口不少學生頓時被吸引了注意力,錦旗上書四個大字「恩同再造」,到得學院門外,停下。

傅立群看周昇,周昇一臉尷尬。

「你真讓他們舞獅了?!」

「我就開個玩笑!」周昇抓狂道。

「保安怎麼放進來的?」傅立群絕望道,「這學校保安就啥都不管嗎?」

余皓:「我去上個洗手間!先走了!」

周昇:「我去抽根煙!各位領導,你們慢走!不送了!」

「哎!就他!那個大個子同學!」歐啟航的班主任跟著隊伍,馬上道,「哎呀,我認得您!我對您印象太深刻了!來來來,把錦旗給他!你們學院的老師呢?」

傅立群想到跑路的時候已經晚了,舞獅隊又開始咚咚鏘,把錦旗獻給了站在台階上的傅立群,周圍學生一臉茫然,錄像的錄像,起哄的起哄,傅立群當場尷尬瘋了,人生二十餘年從來沒這麼尷尬過。歐啟航的媽媽跟著上來,與傅立群握手,連聲道:「謝謝!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救了我的兒子!還有兩位同學呢?」

調查組的三人率先鼓掌,緊接著不明真相的群眾同時鼓掌,掌聲匯聚起了一片蒙逼的海洋,整個學院的老師全出來了,看見歐啟航的媽激動無比,沒睡醒的傅立群則不住發抖,站在台階上,接過那面「恩同再造」的錦旗。

余皓與周昇逃命般地回到了陳燁凱課堂上,陳燁凱連看也沒看就放他們進去繼續上課,周昇刷著手機趴在桌上發抖,余皓則趕緊把這段記憶清除出去,不再去想可憐的傅立群。

及至下課後,余皓才推了周昇一下,說:「你瘋了?」

陳燁凱過來,周昇全身發抖,翻出群裡班上同學拍的照片,拿著手機給陳燁凱與余皓看,周圍還聚了不少學生,所有人頓時笑得差點掀了教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陳燁凱第一次笑得這麼誇張。

還有不少錄像,全是傅立群要逃,卻被兩隻舞獅圍住,一臉炸毛。以余皓對傅立群的瞭解,看那表情,當時他心裡一定想給歐啟航的媽跪下,求她快點放自己走。

「哈哈哈哈哈——」

周昇把「恩同再造」掛在寢室裡,傅立群摘下來塞進衣櫃,周昇又把錦旗掛上去,傅立群再收,周昇笑得肚子疼,躺在轉椅上,傅立群一臉崩潰。

「你們別玩了,哈哈哈哈……」余皓笑得躺在上鋪,已經沒力氣了。

傅立群道:「求求你們了,我這輩子再也不想看見這面錦旗了。」

「再搶絕交了!」傅立群終於抓狂了,把錦旗一把奪走,扔到書桌上。

余皓放了群裡岑珊的語音,那邊岑珊正在瘋狂地「哈哈哈哈」,大笑道:「你們哥仨到底做了啥哈哈哈哈」。

「誰把錄像發你嫂子的?!」傅立群道。

「夏磊發的。」余皓道,「真不關我們事,哥哥。」

「吃飯去吧。」周昇道,「大夥兒慶祝下,走叻!」

周昇請陳燁凱、黃霆、傅立群與肖玉君吃雲頂山下的那家小炒,權當余皓過生日補請客,歐啟航有事沒來,托黃霆帶來了六個手工刻的篆文小木印。

「小朋友手還挺巧。」陳燁凱道,「刻得不錯。」

周昇道:「來吧,乾杯。」

眾人乾杯,肖玉君道:「希望能快點把這案子報了,也算了結一樁心頭大事。」

「希望別影響他高考。」余皓最關心的就是歐啟航的考試。

「不會。」周昇說,「他會考上清華北大的。」

「生日快樂。」肖玉君朝余皓笑道,「你們真是不得了,這才二十來歲,說出去都沒人信。」

黃霆說:「我今天拍了幾張傅立群接錦旗的照片,給你做個專題……」

傅立群頓時魂飛魄散:「求不要!不要!」

「哈哈哈哈——」余皓剛忘了這事,又開始狂笑。

翌日酒醒後,傅立群提心吊膽地看新聞,生怕自己的傻樣出現在新聞上。周昇跑過步回來,安慰道:「不會的,你別擔心!報了這事,不就等於報了歐啟航的事麼?君姐答應過他們學校不會報的。」

傅立群才心有餘悸,怒道:「關鍵時刻,你們自己跑了!」

余皓早上沒課,初冬清晨,總是起不來床,想再裝下睡,周昇便爬上來親他,周昇的唇間有很清新的薄荷牙膏味,余皓便沒法再裝睡了,只得起床刷牙洗臉。

傅立群道:「上午都沒課你們起這麼早幹嗎。」

余皓洗漱過後又躺上床去睡,周昇看來看去,只有自己站著,無奈道:「起來啊,打籃球去,快比賽了。」

「啊……」余皓縮在被裡,冬天來了,不是默認早上都處於睡眠狀態嗎。

傅立群也縮著,說:「休息幾天吧。」

周昇坐到轉椅上,想了想,認真地說:「哥哥,找你商量個事。」

余皓心頭一凜,周昇想給傅立群提租房的事了?回來以後,余皓一邊想天天和周昇在一起,一邊又覺得實在對不起傅立群,心裡掙扎鬥爭了很久,更提出過要不要也帶上傅立群,租個兩室一廳算了,周昇卻道交給他來說就行,反正租個房也不一定每天晚上都在外頭住,只是三不五時……

「咋?」傅立群道,「調整戰術嗎?」

傅立群只要一空下來,腦子裡全是他們的三人籃球戰術。

余皓心裡七上八下,忽然覺得還是算了這樣真的不好,開口打岔道:「對,我總覺得——」

「我想和余皓在外頭租個房住。」周昇卻沒搭理余皓,朝傅立群道,「過幾天去看看房子。」

傅立群:「……」

余皓翻了個身,抱著被子,心想完了,傅立群一定會很難過。

周昇等傅立群的意見,朝他揚眉。

余皓本以為傅立群會難過地說「哦,好的。」孰料傅立群突然就炸了,說:「不行!」

周昇:「……」

「那我怎麼辦?」傅立群誇張地說,「你們不能扔下我!你們這樣太沒人性了!少爺!你忍心把我一個人扔在寢室裡嗎?!」

周昇道:「我們只是偶爾出去過幾次夜,外頭開房不乾淨!」

「不行!不行!不、行!」傅立群絕望道,「我不同意!」

余皓突然哈哈哈大笑起來,如果傅立群說「好的」,余皓也許也會很難過,然而傅立群把氣氛這麼一攪,什麼鬱悶頓時全沒了。

周昇也不管了,朝傅立群道:「我們要交|配!寢室裡怎麼交|配!你來個我看看?」

余皓怒吼道:「周昇——!」

傅立群道:「我說了把寢室讓出來!」

「這床會塌的!」周昇說,「我們又不是天天在外頭過夜,至於麼?」

「你們慢慢就不會回來了!」傅立群道,「我不同意!你說什麼都沒用!」

《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