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晨風再上來的時候眼睛有點發紅,給林澤牙刷,毛巾和牙膏。林澤去洗漱,洗澡,廣州的冬天不太冷,他穿著t恤與平角內褲出來,和謝晨風並肩躺在床上,蓋一張被子。
天花板的頂燈關了,留下溫暖的床頭燈,林澤半躺著按手機,群發新年祝福短信。
遠處傳來倒數的聲音,12點,又是新的一年。
「你說今年會世界末日嗎?」林澤問。
謝晨風側頭看他,問:「你希望世界末日嗎?」
林澤答道:「希望,末日一來,大家就沒這麼多囉嗦事了。」
謝晨風說:「鄭傑一定會怨恨,直到世界末日他還沒有老婆。」
林澤放肆地哈哈大笑,說:「你別拿單身漢開玩笑,他會詛咒你的。」
「這個是誰?」謝晨風說。
柯茂國的短信發來,林澤群發了元旦的祝福短信,只有柯茂國認真地回了,說:【謝謝阿澤,也祝你新年快樂,新的一年裡過得順心,晚安。】
林澤說:「一個當兵的朋友,別人介紹的。」
謝晨風:「他知道咱們在一起,你看他說『謝謝阿澤』——謝謝和阿澤。」
林澤笑了起來,謝晨風又說:「他為什麼會單獨給你回短信?對你有意思麼?」
林澤說:「沒有的事,可能他這人比較認真,別人群發的,他都一條一條在回吧。」
謝晨風道:「他如果表白,你就考慮考慮吧。」
林澤說:「這事不用你操心,現在是沒合適的才來陪你,哪天我要是碰上喜歡的人,會果斷踹了你,良禽擇木而棲的。」
謝晨風不說話了。林澤收起手機,謝晨風關燈,調整好枕頭睡下,兩人在黑暗裡並肩而睡。
「你工作是銷售麼?在賣什麼?」林澤問。
謝晨風說:「手機。」
林澤道:「對方不會歧視病人麼?」
謝晨風小聲說:「沒有告訴他們,不過我平時習慣戴著手套。」
林澤嗯了聲,說:「明天上班不?去你上班的地方看看吧。」
謝晨風說:「明天不去,後天帶你去吧。生意很好的,人多的時候,一天能賺一百多。」
又靜了一會,消毒水的味道漸散了些,林澤聞到謝晨風身上好聞的氣味,心裡砰砰直跳。
謝晨風說:「阿澤,我愛你。」
林澤說:「別再害我了,謝謝。」
謝晨風道:「我有好多東西想給你,以後等我死了,你可以原諒我嗎?」
林澤低聲道:「當然可以。」
兩人在黑暗裡不再交談,林澤睡著了,半夜他做了個夢,瞬間就被驚醒——他夢見謝晨風自殺了,吊在客廳裡的電扇下面。
他坐起來直喘,謝晨風也醒了,說:「阿澤?阿澤!」
「做噩夢了嗎?」謝晨風道:「沒事的……沒事……」
謝晨風反覆安撫,林澤又躺倒下來,看著黑暗裡的謝晨風,疲憊地側身抱著他,一閉眼又是整夜,清晨再醒來時是被手機吵醒的——主編就親自給林澤打電話,讓他馬上回去加班,林澤刷牙洗臉,吃過早飯,便匆匆趕去機場。
「這點錢給你。」林澤取了點錢給他,謝晨風說:「不用,我現在真的不缺錢。」
「你拿著。」林澤說:「不用等你死了以後,現在就原諒你了,春節的時候請個假,回重慶來,買點廣東的特產,什麼都可以。我帶你回我家玩。」
謝晨風現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林澤說:「反正你先拿著吧,到時候見見我爸媽,上門不能空手。」
謝晨風點頭道:「好。」
林澤進了機場,回身時看見謝晨風仍在大廳裡站著。謝晨風昨夜最後的那句話令他徹底服輸,反正等他死了以後,林澤也不會再折磨自己了。
他只對自己的內心負責,謝晨風一定也能明白這麼做的意義——人是永遠不能靠其他人給自己救贖的,只能自己給自己救贖。
十年後,謝晨風死了呢?
到那個時候林澤或許已經積聚下一筆錢了,他也許也會當一個志願者,就像陳凱那樣。
或許每個志願者都背負著各自的故事,林澤按謝晨風說的人去查了不少志願者的微博,他們有的是因為愛人感染了艾滋病,有的是因為家人,親戚在血禍中成為了無辜的受難者。
登機時間到,林澤收起手機,回了重慶。
他想了許多事,首先要告訴鄭傑。
元旦第一天,林澤下了飛機直接去單位,加班把新聞做完了,下午六點到家,查了一會單位附近的租房價格,看見鄭傑興高采烈地開門進來。
林澤抬眼看他,鄭傑的笑容還駐留在臉上。
林澤:「我有一個壞消息。」
鄭傑:「我有一個好消息!」
林澤:「……」
鄭傑:「……」
兩人相對無言片刻,林澤道:「相親成功了?」
「沒。」鄭傑又蔫了。
林澤嘴角抽搐,鄭傑過來餐桌前坐下,說:「她喜歡哥哥型的男人撒,說我罵員工太凶了。」
林澤道:「你也挺會照顧人的吧。」
鄭傑道:「哎不說了,你啷個了嘛。昨天跑哪裡去了?又去鬼混了?」
自打林澤那次做完檢查後回來,鄭傑便幾乎不再過問林澤男朋友的事。
林澤說:「我和謝磊和好了。」
林澤知道鄭傑只會說一個字。
鄭傑果然道:「哦。」
林澤把他和謝晨風交往後的事,原原本本都給鄭傑說了,鄭傑抱著手臂,翹著二郎腿,點了根煙,饒有趣味地聽著。
「我不會和他做愛。」林澤說:「但我還是喜歡他,我不想再刻意和他分開了,否則再過幾年,我這輩子可能都……忘不了,我不管再愛上誰,談著戀愛的時候都會想到快要死的謝磊。」
「嗯。」鄭傑點了點頭,他說:「我支持你,但你要小心哦,注意消毒,不要用他的牙刷毛巾那些……也不要經常接吻了。」
林澤笑了笑,點頭道:「嘴唇碰一碰沒事的,不濕吻就行。你有什麼好消息?要升職了?」
鄭傑來了精神,說:「我姑要給我買房子了!」
林澤:「!!!」
鄭傑說:「她催我結婚都要催瘋了,說給我買個首付,按揭讓我自己還,還完按揭以後再看情況還她首付的錢……」
林澤道:「太好了!我給你買傢俱!我認識一個做設計的,讓他幫你設計。」
鄭傑呵呵笑,一間房子意味著什麼,他倆都清楚得很,在這個城市裡,租房一族始終有種不安全感,有了自己的房子,就能裝修一個溫馨的蝸居,鄭傑再去相親,也是有房一族了,底氣會足很多。
鄭傑的姑挺有錢的,林澤一早就知道,但鄭傑和林澤的性格很像,寧願窮死也不願意找親戚照拂,估計鄭傑的姑終於看不下去了,掏二十萬給他出了首付,再加上鄭傑那杯水車薪的住房公積金,勉勉強強能買個五十九平方的兩室一廳。
鄭傑道:「春節開盤的時候我就去看房,一起去撒。」
林澤是真心地為他高興,又問:「按揭你能給得起麼?」
鄭傑道:「能省就省嘛,每個月兩千四,比我們租房只多了六百。不夠找你先借點。」
林澤嗯了聲,點頭,說:「行,到時候裝修不夠我幫你墊著,不過我得搬出去住了。」
鄭傑眉毛動了動,不解地看著林澤。
林澤又說:「謝晨風如果偶爾會回重慶來看我,總不能……我是說,我打算和租個一千左右的小戶,就在我們單位附近。你知道的,他的病……嗯,而且你有房了,再去相親,找個合適的對象不是什麼難事……」
鄭傑道:「怕什麼,叫他來一起住撒。」
林澤:「……」
鄭傑道:「神經病哦,你原諒了他,他就是你愛人,我怎麼可能歧視他。到時候搬家了,你們就住進來。注意個人衛生就可以了嘛。」說著便起身去洗澡,留下林澤呆呆地坐在桌前。
「那就這麼說定了哦。」林澤笑道。
鄭傑在浴室裡哼哼著歌,心情甚好,大聲道:「一起去看房撒!」
林澤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他想哭又想笑,只想狠狠抒發一下心裡翻湧的情緒,然而話到臨頭,說什麼都太虛偽太矯情,不如不說。
他要給鄭傑買個沙發,買個新的電視,衝著他這句話,林澤會在自己以後的家裡永遠留一個給鄭傑過夜的房間。
但他還是不能讓謝晨風進鄭傑的新家,畢竟鄭傑是要相親結婚的,不能拖累他,本來對象就難找,家裡還時不時來個艾滋病人做客,別人跑都來不及,怎麼會願意和鄭傑談戀愛?
得盡快去找個新房,然後謝晨風來的時候就搬出去住幾天。
元旦的第二天,司徒燁打電話來了,讓林澤陪他出去玩。
司徒燁又找了個零,穿得很潮,家裡挺有錢,開路虎。第二天休假與林澤,司徒燁去看電影吃飯。那零的氣場簡直是比暴發戶還暴發戶,單全買了,還挑最貴的地方。
林澤開始還把他當做司徒燁的相親對象,然而看完電影,那零居然邀請司徒燁和林澤一起去他家過夜看碟,看樣子是想把他倆通吃了,一張床玩3P,林澤當場就無言了。
「我先走了,你們玩。」林澤下了車說。
司徒燁道:「哎,阿澤,等等!」
那開車的零無所謂地笑了笑,朝司徒燁說:「有空再和我聯繫。」
司徒燁追出來,林澤倒退著在路上走,說:「你找的都是些什麼人!」
司徒燁哭笑不得道:「我也是第一次見面,我怎麼知道?」
林澤道:「吃飯自己去請,到時候我把錢給你。」
司徒燁道:「不用,我這裡有錢,不過我也不想和他見面了。」
林澤道:「那你送人點東西吧。」
司徒燁笑道:「你想和他玩麼,阿澤。」
林澤想到自己和司徒燁當1,那零跪著前面舔後面被插的場景,就像歐美的GV一樣,實在太震撼了。但他絕對接受不了自己和司徒燁脫光了對著的場面。看GV的時候可以打手槍,因為那是別人3P,自己3P的時候一定會尷尬死。
林澤在坡上慢慢地走,北城天街熄了燈,司徒燁又問:「去哪?」
「送你回家。」林澤說。
路上的車少了許多,只有路燈還亮著,司徒燁忽然道:「要麼咱倆湊一起,內部消化了吧,我覺得這樣也挺好。」
林澤沒好氣道:「別開玩笑。「
「嗯哼?」司徒燁聳了聳肩,說:「我怎麼就找不到合適的呢?」
林澤笑道:「會有的,只要你相信愛情。」
司徒燁瞇起眼,懷疑地端詳林澤,忽然說:「你今天好像很幸福啊,前天晚上你去廣州了?」
林澤沒有瞞他,說:「對。我決定和謝磊一起了。」
司徒燁說:「他有艾滋病。」
林澤說:「我喜不喜歡他,跟他有沒有艾滋病沒有必然聯繫。」
司徒燁說:「你和艾滋病人上床,我不和你好了。」
林澤道:「隨便你撒。」
「哎,領導!」
司徒燁追上林澤,林澤走在安靜的路上,回頭看了他一眼,林澤英俊的臉在路燈溫暖的光芒下有種少年的意氣與簡單的執著。
「你說真的啊?!」司徒燁停下腳步,茫然問道。
林澤點了點頭,說:「我每天出來前會先消毒的,不用怕,我猜過一段時間你就會嫌棄我身上的消毒水味了。」
司徒燁蹙眉道:「我不是說這個,你為什麼會……你讓他回來?」
「嗯。」林澤說:「因為我愛他。」
司徒燁問:「你為什麼愛他?」
林澤道:「我不知道,就是愛他。」
司徒燁的眉毛擰成一個結,又問:「鄭傑呢?他不管你?」
林澤說:「鄭傑他支持我。」
司徒燁沒有說話了。
兩人走到司徒燁家樓下,林澤說:「晚安,司徒。」
司徒燁不吭聲,朝樓道裡走,林澤說:「你應該祝福我的。」
「祝你幸福,老大。」司徒燁無所謂地說。
林澤說:「我不會冷落你的,別這樣。」
司徒燁站在一樓樓道的燈下,似乎高興了些,又像有什麼話想說,像個回家很晚的小孩,最後道:「嗯,晚安,阿澤弟弟。哥哥會給你準備嫁妝的。」
林澤哭笑不得,司徒燁這招太狠了。
司徒燁快步上樓,林澤轉身回家,走在路上,邊走邊想。
他知道司徒燁應該會有一點吃醋,雖然他倆不是戀人關係,但已經當了兩個多月的搭檔,這些天裡除了休息時間,都彼此陪伴著,既是工作上的夥伴,也是最好的玩伴。每天去哪都在一起,吃飯一起,上班一起,就連休息日想玩也會打個電話約出來。謝晨風如果回來了,林澤的心思一定會分出許多,放在謝晨風的身上,畢竟他是病人,也是林澤的戀人。
與司徒燁相處的時間會少很多。
但林澤無論如何不可能和司徒燁談戀愛,一來他們是同事,每天都在一起的搭檔如果上了床,關係就會變得很奇怪。二來林澤對司徒燁沒有……沒有感覺嗎?
未必。
林澤不禁想到另一件事——如果當初先認識的不是謝晨風而是司徒燁呢?
或許在那時候願意認真和司徒燁談個戀愛,他們真的會在一起。連個不著調的健身教練林澤都願意發展看看,更別說司徒燁這麼好的人了。
但司徒燁始終是要走的,要離開這裡,就像個浪跡天涯的背包客。林澤用一些別的念頭說服自己,不管是同事身份,還是司徒燁的理想,他倆都不合適,是的,很不合適。況且司徒燁也未必喜歡他,只是喜歡和他一起玩而已,就像念高中時長得帥穿得潮的男生總喜歡混在一起玩的心態,不要自作多情的好。
翌日,司徒燁一切照常,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清早開車過來接林澤,元旦假期結束,大部分人都開始上班了。
一月份裡,林澤每天都會給謝晨風發條短信,問他在做什麼,大部分都是吃飯睡覺等問題,謝晨風的作息很規律,早上七點起床,八點去上班,晚上七點下班,吃過飯回家,上上網,十點與林澤道晚安,睡覺。
今年的春節來得很早,剛過完元旦就人心渙散,都在想放假的事了,鄭傑所在的公司要到三月份才發年終獎順便開年會。
公司怕有人拿到年終獎就跳槽,不做春節那檔的銷售,延遲發年終可是苦了鄭傑,過年就得個五千塊,雙糧也沒有,只得又來找林澤借錢。
林澤心情正好,和鄭傑作了來年的新計劃,打算過完年以後也不去租房了,陪鄭傑去看房。從前的兩萬多存款加上年終獎,還有半年裡的工資,林澤攢下了不少錢。
鄭傑的眼睛快脫窗了。
「你哪來這麼多錢??!」鄭傑咆哮道。
林澤面無表情道:「存的啊,加上以前攢的一些,中午吃飯單位有餐補,上下班司徒燁接送,一個月五千多能存下兩三千,油錢停車費單位報銷,每個月還能報六百塊錢請客的發票,外加採訪收的紅包……」
鄭傑一口凌霄血天女散花般噴了出來。
林澤道:「先借你點,春節謝磊要回來,一起回家。」
鄭傑看到林澤的六萬存款,月光族淚流滿面。
鄭傑過年還是得給母親點錢,林澤覺得幾千塊錢也就夠了,兩人各拿五千回去,剩下的備用,來年還得掏錢給鄭傑裝修,買傢俱,新房的燃氣,物業等等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起碼得兩三萬。
以後還要存錢給謝晨風治病,加強營養……花錢的地方很多,但林澤相信按照目前的情況發展下去,前途一片光明,正處於事業的上升期,房子車子都會有的。
林澤與鄭傑的童年要說黑暗,也並非完全的黑暗,鄭傑的母親打牌贏了後會給他們錢,讓小時候的鄭傑帶著林澤去買吃的。贏錢皆大歡喜,輸錢就鬧得家裡雞飛狗跳。
林澤的父母不吵架的時候,夫妻之間曾經也和睦過一段時間,在他五六歲那會,父母在週日的時候會帶他去外婆家接弟弟,再抱著他弟弟,牽著他,帶兩兄弟一起上街,下館子,逛公園。
人總是容易忘記別人對自己的好,而牢牢銘記對自己的壞,對林澤來說,只要曾經有過那麼一點溫情,他就做不到與家庭完全一刀兩斷。他不可能和父母同住,也不太想給自己添堵,然而都出來工作好幾年了,過年的時候,還是回去看看吧。
鄭傑去訂火車票,瘋狂刷新鐵道部的網站,林澤去自己的電腦上給鄭傑轉賬借他錢。
綿延的冬雨終於停了,北城天街依舊人來人往,時近歲末,蒼白的陽光與蕭瑟的寒風裡有股寂寞的味道。行人圍著圍巾,帶著絨帽在廣場裡經過,林澤又一次迫切地想談戀愛了,冬天裡,如果愛人在身邊,將是件很溫暖很幸福的事。
林澤在星巴克裡打開電腦,看到謝晨風的留言:
【阿澤,我過年應該不回重慶了,年底生意好,工作走不開。】
林澤:「……」
之前不是說好了的嗎?林澤有點鬱悶被放鴿子,問了句為什麼,謝晨風的頭像卻是灰的。他摸出手機給謝晨風打電話,那邊沒接。
林澤有點猶豫,生病了嗎?要不要給陳凱打電話問問情況?
林澤和謝晨風最近都有點忙,聯繫得不頻繁,林澤想反正春節就要見面了,也沒關係,誰知道又來了這出。就像滿懷期望,突然間一下全落空的感覺。
林澤想了想,又發了條短信,問:【那麼回來的時間推遲?元宵過來?】
謝晨風沒回,林澤倚在椅子上認真想,當時自己一廂情願,卻沒有考慮到太多他的想法。林澤的思想習慣還是有點沙文,控制欲強,希望一切照著他想的去發展,出社會後他不斷提醒自己這點,並逐漸改變了些。
會不會謝晨風在怕?怕和他在一起,又恢復了以前的模樣?林澤能感覺到謝晨風在努力,而這種努力是把他林澤當做目標,或許自己不要這麼快再次接受他,能令謝晨風更有奮鬥的動力吧。
有時候自己還是沒注意到謝晨風的感受,林澤首先自我檢討,並尋找借口小開脫一下,當1當慣了,心思不細膩。
他又發了條短信:【你要是工作有起色,有錢賺,就先留在廣州吧,以後的事再商量。】
謝晨風那邊始終沒有回復,林澤有點小鬱悶,出了口氣,去上班了。
「過年怎麼玩?」司徒燁笑著問道。
「回家。」林澤想了想,說:「你呢?你回家去嗎?」
林澤知道司徒燁的家在新疆,最初聽到這事的時候他還有點奇怪,但司徒燁確實有點新疆那一帶的人的容貌特徵,身份證上則是漢族。
司徒燁沒有說他的家庭,但林澤想他既然大學一畢業就出來全國各地到處跑,平時沒見他給家裡打電話,多半也是和家庭關係不太和睦那種,便沒有追問。
「你要回克拉瑪依麼?」林澤說:「坐飛機回去吧。」
「唔,不。」司徒燁認真地開車,看也沒看林澤。
林澤知道如果司徒燁不說,他不應該過問太多,但畢竟他們是上下屬關係,生活上的事,林澤覺得自己還是要多關心一點。
「和家裡鬧矛盾了麼?」林澤道。
司徒燁說:「我爸爸家是穆/斯林。」
一句話,林澤馬上就推測出了許多內情。
林澤:「媽媽是漢人?」
司徒燁笑道:「對。」
林澤說:「你媽媽一定很漂亮。」
司徒燁側頭瞥林澤,說:「我爸也是美男子。他們有個很大的家族。」
難怪司徒燁不想回家,在穆/斯林世界裡,同性戀是嚴禁的,司徒燁的媽媽嫁給他爸爸,估計其中也有不少波折。
林澤道:「你爸家裡是維族?維族有姓司徒的嗎?」
司徒燁道:「維族人沒有姓,都是本命加父名,我原名叫遙裡瓦,意思是小老虎,後來爸媽離婚了,我跟著媽媽改了姓,我媽又出國了,我就沒跟著她出去。」
林澤心道難怪,兩族通婚本身就有一道文明鴻溝,生下兒子後又離婚,同性戀……伊斯/蘭體系都遵從著原始家庭觀,同性戀是要吊死的,司徒燁在當地社會一定覺得很孤獨。
「那你過年怎麼打算?」林澤道:「跟我和鄭傑回家?」
司徒燁沒說話,看了林澤一眼,問:「只有你們倆?」
林澤道:「謝晨風可能也會一起回去,但說不準,只是可能,他在廣州有點忙,不知道能不能回來。」
司徒燁的臉色馬上就變得不太好看,而後說:「算了吧,我不好意思見長輩。你們初幾回來?」
林澤知道自己和鄭傑家裡也沒什麼好事,不去就不去了吧,遂道:「估計一兩天就回來了。」
司徒燁說:「謝晨風呢?什麼時候走?」
林澤:「應該還會回廣州一趟……我說不準。」
司徒燁無奈道:「那咱們等初三初四再一起去玩?」
林澤笑道:「可以。」
司徒燁帶著相機下車,兩人去採訪年前重慶老人院的政府活動,從中午到傍晚,還有社區義工在幫忙。老人家們很喜歡司徒燁,拉著他聊個沒完。
有人得知林澤是記者,又讓他過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說他們家裡兒女的事,林澤已經碰上過不少這種事了,記者對許多人來說就是救星——離婚的,被感情欺騙的,被商家欺負的,老無所依幼無所養的……凡是碰上了問題,都期待著讓記者登個報,解決他們的痛苦,至不濟也發出點聲音,讓社會聽見。
更有人抱著復仇的心態,希望把許多事曝光,林林總總,說來說去總是些每天發生在身邊的,具有極大普遍性的事,這些事發生在當事人身上,人生便一片灰暗看不到盡頭,然而要拿來登報,卻連一點吸引力也沒有。
還有的人容易把自己的不幸誇大其詞,以期引起輿論的重視,或是把控訴的對象刻意醜化,扭曲得十惡不赦,林澤最開始當記者的那幾個月裡,總是會陪著遭遇不幸的人,開導他們,採訪時仍不遺餘力地為弱勢群體解決問題。
然而這樣做的結果是搞得自己非常非常累,一個又一個電話接個沒完,所有人的故事幾乎都會有後續,後來他實在無法關注太多了,便只能盡力傾聽,在上班時間做點力所能及的努力,下班之後管你要跳樓還是要潑情敵硫酸,一律關機謝客。
像老人院裡說到的糾紛問題——老人被老人欺負,或者老人的子女不來看,兒女得了父母的房子就把人扔到老人院裡不聞不問等等,都太具備社會廣泛性了,況且這次的頭條是個政府新聞,絕對不能上什麼掃興的內容。
林澤便同情地聽,再安慰他們,直到一位老人提出被護工虐待的事,坐在輪椅上,憤怒地朝林澤控訴,林澤方覺得有必要去說說。
司徒燁聽到這事,登時有點吃驚。
「護工扇他們耳光?」司徒燁難以置信道。
林澤作了個「噓」的手勢,示意司徒燁別管,繼續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