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譚睿康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第二天那小女生來還書的時候告訴他,她叫池小君。譚睿康就大方地說:「我幫你給小遠吧,他是我弟弟。」

「啊。」池小君站在教室後門處,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好不容易有說話的機會,怎麼能讓人幫給?

最後還是張震幫了她的大忙,大聲道:「牛奶仔,你老婆來了!」

那一下整個班嘩然,遙遠紅著臉出來,接過英語書,池小君滿臉通紅,說:「還你書。」

「這個借給你看。」遙遠遞給她一本幾米的《月亮忘記了》,池小君接過點了點頭,兩人又說了幾句話,池小君就走了。

「牛奶妹!」

「是牛奶妹嗎?」

馬上就有人給池小君起外號了,齊輝宇醋味十足地說:「什麼時候認識的?」

「別聽他們亂說!」遙遠耳根子發紅,回到位置上,說:「你也別亂說!」

當天傍晚放學時,又有個初二的女生上初三的樓層來找遙遠,幫忙遞話說池小君找他。遙遠便跟著她下去,送池小君回家。

遙遠和池小君邊走邊聊,給她買了杯奶茶,把她送到車站,再回來找齊輝宇吃晚飯上晚自習。

如此一周,晚上池小君還會給他打電話,兩人就算戀愛了。

很快全班都知道了牛奶妹的存在,張震他們上體育課時還會逗她玩,喊道:「牛奶妹!你老公呢!」

而池小君會叫道:「你們討厭!」

初二級放學後,遙遠送池小君去坐車時也會碰到出來吃飯的同班同學,他一向很大方,從不避人,碰上了就打個招呼。人少的時候他讓池小君坐中巴回家,人多時兩人就坐在路邊花圃旁聊天,買點吃的,等了一班又一班車,遙遠怕齊輝宇等太久了,超過六點後就給池小君打個車回家去。

一周後,後知後覺的譚睿康終於發現了。

「小遠,你在談戀愛嗎?」譚睿康問道。

遙遠:「……」

譚睿康道:「他們叫小君做牛奶妹……」

遙遠:「沒有,你別亂說!」

譚睿康懷疑地看著遙遠,見桌子上攤著本筆記本,上面寫寫畫畫,都是遙遠和池小君的對話。遙遠速度把本子收了起來,說:「真的沒什麼,只是朋友而已。」

譚睿康點頭道:「練習冊借我看看,黃岡的那本。」

遙遠把習題給他,譚睿康拿著回他的小房間去,遙遠塞上耳機聽陳奕迅的歌,根本沒心學習,發了會呆,拿著電話猶豫要不要給池小君打電話,想打個電話,又怕她爸接了尷尬。

耳機被摘下來,遙遠嚇了一跳,說:「先敲門好嗎!」

譚睿康說:「你習題都沒做?作業呢?我看看。」

遙遠道:「關你什麼事啊。你要做直接用圓珠筆在上面填就行了。」

譚睿康:「你是不是早戀了?」

遙遠:「……」

譚睿康在床邊坐下,說:「小遠,你最近上課老走神,回家也不學習,這樣不行,還得中考呢。」

遙遠被戳中軟肋,說:「學習效率才最重要啊!你懂不懂!死做題有什麼用?」

譚睿康堅持道:「認真學習,不然我要告訴姑丈了,早戀影響學業。」

遙遠瘋了,朝他大吼道:「出去!你出去!跟你沒關係!」

他把譚睿康又推又搡地拱出房間去,摔上門,心想真是神經病一個,完全沒有任何共同語言。

遙遠真的討厭譚睿康,不是討厭他管得太多,畢竟管得多也是為他好。但他有時候絞盡腦汁,就是沒法和譚睿康溝通,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第二天他對齊輝宇說了這事,齊輝宇酸溜溜地說:「是你自己重色輕友。」

遙遠道:「我平時又沒和他一起玩……關鍵不在這裡,哎。」

他無聊地看著窗外,梧桐樹的葉子都掉光了,剩下光禿禿的樹枝朝著天空,校運會快要來了。他傳了張紙條給譚睿康,寫著:「晚上我有事,自己回家。」

他打算不和譚睿康一起走了,先減少回家的頻率,再逐漸各回各的,以免被他唧歪,反正齊輝宇會送他去中巴站坐車,兩人也可以聊會天。

譚睿康寫「知道了」,繼而把紙條傳回來,中間遞紙條的張震又加了句話:「你生日快到了,想怎麼過?叫上你條女,大家一起去海邊燒烤?借我一弔錢吃飯。」

遙遠還沒想好,要問問其他朋友,給了張震一百塊錢。放學後循例送池小君回家,發現交了女朋友以後錢花得有點快。

以前一個月生活費花兩千,現在給池小君買幾張正版CD,帶她吃飯買麥當勞的贈品公仔,打車送她回家,還要給她充話費,錢居然有點緊。

上次找趙國剛要錢,趙國剛就問了句這個月花錢有點快。遙遠隨便編了個班上交錢的理由糊弄了一下,但每週五百改成七百生活費,趙國剛肯定會奇怪。

不是怕他不給,只怕他起疑,待會問譚睿康問多了,又容易暴露……真麻煩。況且七百也不一定夠,最好是一週一千塊錢,花起來比較寬裕。

找譚睿康借點用麼?遙遠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譚睿康的生活費和自己一樣,每次趙國剛給他多少錢,就會給譚睿康相同的錢。他怎麼可能用得完?!譚睿康從來不請客,摳得跟鬼一樣,也不吃別人的請,礦泉水買一塊錢一瓶的,午飯吃食堂五塊錢一頓,每天兩頓食堂外加兩瓶水,只要十二塊錢。

IC卡是趙國剛充好給他們的,譚睿康一天十二塊,一週六天七十二。

晚自習後,遙遠自己一個人走在放學的路上,幫譚睿康算賬。他爸一周給譚睿康五百,他能攢下四百多,四百多存著要幹嘛?!娶老婆麼?簡直是莫名其妙,沒見過錢。用不了也不知道拿少點。

這條路人很少,前面站著幾個人,似乎是有備而來在等他的。

遙遠停下腳步,對方都很高,站在路燈下像是出了社會的人,三中附近治安一直很好,黑社會與爛仔不多。今天卻很倒霉,被遙遠碰上了。

打劫的?遙遠心想,不能給他們一分錢,否則以後就會被他們纏上。

「你叫趙遙遠,是不是。」為首那人說:「你泡我條女?」

遙遠瞇起眼,下意識地說:「沒有啊,你條女是誰?」

「池小君。」那人道:「別那麼串,你很有錢?過來過來,聊幾句。」

遙遠道:「池小君?她什麼時候是你條女了?」

那人說:「我他媽跟她一起兩年了,教訓他!」

幾個人過來要動手,遙遠掙開那人手臂,怒道:「別動手!」

他一邊退後一邊瞥附近,不遠處五十米外有個停車場,還有個保安亭,到那裡就好辦了。

「廢柴一個。」那人嘲諷道:「跑啊,就這本事。」

遙遠呼吸急促,後面又有人大聲道:「打他啦,跟他說什麼!」

遙遠退了幾步,聽到池小君的聲音,說:「別!別打他!」

遙遠剎那間肺都要氣炸了,池小君也在!她長頭髮散著,沒穿校服,像是晚上被這群人叫出來的。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說:「你們幹嘛啊……」

「別碰我!」遙遠怒吼道,擋開上前抓他的人的手,書包卻被人扯住踢了一腳,腦袋上被敲了一記。他狠命推搡,對方三個打他一個,拳□□加,把他襯衣的扣子扯得斷了。

「你說清楚!池小君!什麼意思!」遙遠邊抵擋那群混混的拳腳邊怒吼道。

池小君沒有回答,遙遠破口大罵,被欺騙的怒氣尚且在被圍毆之上,他狠命地反抗,不要命地和他們打,又被扇了一耳光,緊接著一個聲音吼道:「你們幹什麼!」

譚睿康衝了過來,猛地推開圍著遙遠的人,那幾人見來了幫手馬上意識到麻煩,跑向為首男人身邊。

「幹什麼!操!」譚睿康要追上去卻被遙遠拖住。

「走。」為首男人道。

遙遠激動又憤怒,情感無處發洩,把挎包朝地上狠狠一摔,坐在路邊不說話了。

譚睿康站著發了一會呆,他今天晚自習後去問了道題,出來坐車時晚了,恰好碰上這事。他沒看見池小君,只知道遙遠挨打了,小聲道:「小遠,什麼事?他們要搶劫?」

遙遠擺了擺手,眼睛發紅,沒有回答他。

譚睿康去買了包萬寶路,遞給遙遠一根,幫他點上。

遙遠抽了根煙,說:「走吧。」

趙國剛在家,聞到煙味,見遙遠兩眼通紅,便沒有罵人,遙遠回家澡也不洗,穿著校服趴在床上就睡了,十一點時趙國剛進去給他脫鞋襪蓋被子,出來和譚睿康說話。

遙遠聽見趙國剛斷斷續續地教訓譚睿康。

「你要帶弟弟學好,不能一天到晚就順著他,寵著他……」

譚睿康在外面唯唯諾諾地點頭,趙國剛又說:「要監督他,明年就要中考了,最近怎麼都無心學習……」

遙遠說不出的疲憊,他還是很喜歡池小君的,牛奶仔,牛奶妹……她很可愛。他想和她一起。

第二天:

張震和齊輝宇聽到的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版本。

張震:「有人搶你錢?!」

遙遠道:「沒有,別聽譚睿康胡說。」

齊輝宇給張震解釋了,張震馬上就怒了,說:「晚自習完了哥幾個陪你一起回家。」

齊輝宇道:「讓牛奶妹把那男的叫出來。咱們多叫幾個人,把隔壁班的也叫上,揍死他。」

遙遠簡直都丟死人了,還要叫隔壁班的,他可不想丟臉丟到隔壁班去,他說:「我自己解決,不行再找你們。沒事,別操心了,就這樣。」

張震回去和譚睿康商量,譚睿康這才聽到了完整的版本,第一節課完了以後遙遠起身,出去的時候譚睿康說:「小遠。」

遙遠沒說話,下了二樓,找了個初二的女孩,說:「幫我叫池小君出來,我跟她說點事。」

池小君趴在課桌上,身邊好幾個女生在安慰她。

「她不肯出來,你回去吧。」那人說。

上課鈴響,遙遠只得回教室去,連著幾節課下來都沒辦法碰上池小君,中午和下午放學時池小君卻已經走了。

這算什麼?遙遠火起,一連幾天,最後終於在初二體育課的時候成功地截住了她。

遙遠和齊輝宇在一起,池小君和另一個女生在一起。

「說清楚吧。」遙遠說:「那個男的是誰?」

池小君一見遙遠就開始哭,她身邊的女生道:「別欺負她了好嗎!她也不想的!」

遙遠簡直無語了,他說:「我才是吧!你要分手就說,搞這麼多亂七八糟的做什麼!你們都沒錯,我錯了行了吧!」

池小君回了教室,遙遠簡直氣不打一處來,齊輝宇一直不敢說話,搭著他回教室去。

當天班主任找遙遠談話,說他這幾天上課都在睡覺,沒精打采的,問是不是早戀了,又語重心長地說了一通早戀的危害,遙遠更煩躁了,也不知道哪個多嘴的說的。

回來時張震湊過來,說:「我去問了。」

「什麼。」遙遠沒好氣道。

張震說:「那男的還在念高中,是另外一個中學的,池小君說是她以前的男朋友,她不想跟他拍拖了,沒想到他還纏著。現在看你怎麼樣,我打籃球的時候認識幾個那個中學的人,幫你找人打他?一人請包煙就行。」

「算了。」遙遠正心煩:「我又不喜歡她,只是玩玩。」

齊輝宇說:「玩玩也不行,打吧,要多少錢包我身上。」

遙遠道:「我說算了!」

張震知道他心情不好,便點頭離開,齊輝宇看了看遙遠,兩人坐著不說話。齊輝宇躬身把手放在課桌下,湊到遙遠耳邊,說:「哎,你這麼一拍兩散,我又替你難過,又替自己高興。」

遙遠:「……」

遙遠起來把齊輝宇痛扁了一頓,齊輝宇只笑不還手,於是他的初戀就這麼結束了。

自那天起,譚睿康每天都跟遙遠一起回家,挎包裡還煞有介事地放了把打架用的鐵棍。

很久以後,趙國剛發現了譚睿康的鐵棍,教訓了他一頓。

更久之後,直到大家高中畢業了,遙遠才從張震那裡聽說了當年的事,得知後來張震的女朋友帶著幾個高中部的女生,到初二的女廁所裡去找池小君麻煩,抓著她頭髮大罵了她一頓。

他頗有點為池小君難受,也為自己的過去難受。

初三念完以後遙遠留在高中部,高二時聽說池小君初中畢業後回老家讀書了,兩人沒有再碰過面。

許多年後再見到她時,她已經結婚了,談起當年的事,池小君只是笑著說:「有麼?張震的老婆?我上次去逛街好像還和她聊了一會,你現在過得怎麼樣?」

遙遠只能說:「過得還好。」

那些往事早已逝去無痕,就像每一年三中門口秋季的梧桐葉,年年變黃,年年落了滿街,卻年年都不再相同。

《王子病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