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7

那是一個風口, 狂風從溶洞中呼嘯撲出, 越靠近風洞, 颶風便越強烈, 仇玥試著幾次揮鞭,卻俱被狂風吹了回來。

然而距離風口不到三十米遠的峽谷內, 卻只有微風拂過, 狂風彷彿一出洞口便散向天際, 再無痕跡。

林景峰直起身, 面前的情況太難判斷, 仇玥彷彿也不認識忽然出現在風口處的小孩,會是誰?難道是這裡的山怪?它是怎麼爬上來的?

仇玥端詳林景峰:「喲,老三還帶兒子來了?」

林景峰冷冷道:「可能嗎?」

仇玥冷不防虛鞭一晃,鞭梢捲向紅衣小孩,鞭勢中卻仍有後著,待得被狂風吹開後便要纏向林景峰,林景峰馬上抽身退開,然而那一鞭還未抽至小孩面門,他所站立的洞口處發生了極為震撼的變化。

刺眼的紅光大盛, 一道火焰熊熊燃起,紅衣童子渾身噴發出烈焰,身軀沐浴於火焰之中, 猙獰的面孔分為兩半, 嘶吼聲與風聲夾雜於一處。

剎那火焰鋪天蓋地, 藉著風勢朝林景峰與仇玥捲來, 仇玥尖叫一聲,棄了燙手鋼鞭,朝岩石後飛速躲去,林景峰瞬息間身體後仰,釘了個鐵板橋,灼熱氣息撲面而來,彷彿在山洞中引爆了雷管,轟然爆射出去!

「當心!」

展行與唐悠猛地避讓,一道烈火轟穿山壁,帶著碎石驚天動地的炸了出來。

砰一聲槍響,林景峰開了一槍,就地打滾,浴火怪物被射穿頭顱,發出尖銳刺耳的叫聲,散為一股破布般的烈火,森然朝洞口一收,消失無蹤。

仇玥從岩石後一閃身,追著進了山洞。

展行與唐悠對望一眼,都是說不出的恐懼。

「三爺!」莊鳴清攀到烈焰灼穿的洞口,被高溫燒出的晶石燙得亂叫,笨拙地爬了進去。

林景峰一手持槍,靜靜站著,注視風口。

「不是叫你們回去的麼?」林景峰淡淡道。

展行與唐悠,霍虎都上來了,躍進洞口後展行沒有搭理林景峰,第一件事是跑上前去檢查崔文。

崔文大腿中彈,血流不止,一看便知是林景峰所為。

林景峰說:「帶他下山去。」

展行道:「崔文!」

展行給了崔文一巴掌,崔文已昏迷不醒。

唐悠揪著他的領子,咆哮道:「混蛋!我哥在哪裡!」

展行俯身聽了聽:「休克了,給他電擊能管用不?」

林景峰怒道:「馬上帶他下去看醫生,沒聽到麼你!」

展行道:「你誰呀你,這麼大聲做什麼?你爸媽沒教你說話要有禮貌麼?」

林景峰怔住了。

唐悠放開崔文,起身說:「我來求你一件事。」

林景峰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哥在哪裡,我只是來辦我的事。」

唐悠道:「請你幫忙找到我哥,帶他出去避風頭,成麼?我付你酬勞,像莊鳴清那樣。」

林景峰不做聲,臉色鐵青,看著忙活個沒完的展行。

唐悠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張卡:「裡面有六千塊錢,是我當國防生開始到參軍兩年期間的軍餉,現在只有這麼多了,我得在華南之劍服役二十四年,以後有多少錢都給你,幫救救我哥。」

展行聽得直想掉眼淚,他很想吼唐悠讓他別說了,卻終究沒出口。他沉默了一會,掀開崔文的衣服,說:「求人不如求己,唐悠,來電擊,說不定這傢伙知道。」

林景峰接過唐悠的卡,唐悠轉身調整兩根電擊棍的電壓輸出。

死宅派的發明一直都是多功能產品,唐悠把電擊棍按在崔文胸口,猛地一通電,崔文死魚般板了板。

崔文猛地咳嗽,失血過多外加被仇玥當胸抽了一鞭,臉色蒼白。

「我哥在哪裡!」唐悠怒吼道。

崔文:「你……你……你……來晚了……」

唐悠那一瞬間只覺全身的血液快凝固了。

展行把唐悠推到一邊,逼問道:「洞裡都有誰?說!」

崔文:「行雲……仇玥……」

莊鳴清開口道:「三爺,我妹子在裡面?」

「你才知道我爸媽沒教我講禮貌?」林景峰冷冷說道,他把墨鏡推上眉前,追進山洞。

展行猛一抬頭,林景峰留給他的是狂風裡的背影。

唐悠的大吼中已帶著哭腔:「我哥在哪裡!崔文你這畜生!」

崔文:「撫……撫遠……」

「不在撫遠。」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在高處響起,唐悠與展行同時心頭一凜。

四個穿著土黃色軍外套的男人,各站一方,至少有三個展行認識的——紅髮、藍眸、綠帽子,還有一個陌生的面孔。

唐悠跪在地上,揪著崔文的衣領,茫然抬頭。

他靜了片刻,最後暈了過去,倒在地上。

「唐悠!」

紅髮躍下山巖,展行忙護著唐悠,警覺地說:「別揍他。」

綠帽子道:「哪裡敢揍,現在的小孩都碰不得,我看看?喲,你倆感情這麼好了?」

「發燒了。」第四個人說。

莊鳴清看了一會,忽然問:「怎麼是你們,從黑瞎子島回來了?」

第四個人笑嘻嘻,手裡翻著個硬幣,道:「怎麼亂給咱們指路呢,朋友,你不仗義啊。」

莊鳴清色變,下意識地看著那人手裡硬幣。

紅髮朝展行說:「這是你財迷叔,可以叫他財叔,小唐怎麼了?」

綠帽子上前檢查過,答道:「發燒了,你們都沒發現?」

展行茫然搖頭,試了試唐悠額頭,發現確實很燙。

紅髮說:「藍和青,把小唐和這人送下去,這人交給當地警方。把那傢伙也弄走吧,礙事。」

藍眸與綠帽子無精打采地應了聲,藍眸抱著唐悠,綠帽子隨手提著崔文,拖著朝高處去。

「你也滾下去。」紅髮冷冷道。

財迷笑道:「送你下去?」

莊鳴清遲疑道:「我……我妹在裡頭……」話未完,胸口被財迷輕描淡寫地踹了一腳,登時肋骨斷折,口中鮮血狂噴摔在地上。

「哎,別動粗!」霍虎不悅道。

「你又是誰?」財迷側頭打量霍虎。

紅髮伸手示意:「自己人,上回是他把小唐送回來的。」

財迷點了點頭。

綠帽子把崔文扔在車上,回來提走莊鳴清,紅髮道:「都讓警察處理吧,快下雪了,不知道山路好走不。」

山後越野車發動聲響起,展行道:「那……我們呢?我小師父在裡面。」

紅髮雙臂絞在胸前,沉吟片刻,而後道:「掌櫃的,你認識這小子麼?」

財迷仔細端詳展行,片刻後發現了什麼,驚詫地一手護肩,另一手朝腦後擺,單足一屈,「誒——」比了誇張的動作。

「你是陸少容的兒子?」財迷發現了。

展行老實道:「對,我媳婦來……追殺他的師姐,追進洞裡了。」

財迷:「你媳婦是誰?」

紅髮說:「就是剛才那傢伙。」

財迷撓了撓頭:「這可麻煩了,大個子你說呢?」

紅毛不悅道:「別推卸責任,這事跟他有什麼關係。」

財迷聳肩,紅毛又道:「掌櫃的,我下去。你在外頭接應?」

財迷無所謂答:「你看著辦吧,我在附近轉悠轉悠,快點回來啊。」說著朝紅毛招手。

紅毛轉身進了風口,又問:「你們要來麼?」

展行說:「當然!」他抽出背後長弓,與霍虎追著上去。

「你不會殺唐悠的哥哥吧。」展行擔心地問:「也不會殺我師父對不對。」

霍虎難得地開口道:「給個面子,放他們一條路,他們都不是壞人。」

紅髮頂著風在前頭開路,正想說句什麼,忽然只覺足底一空,忙道:「當心!」

風洞入口竟是倏然轉陡,一段俯衝後猛地變為九十度直直朝下,展行還沒明白過來已被霍虎一把抓住,紅髮拖著霍虎,霍虎揪著展行衣領,吊在一個垂直斜洞的邊緣處。

紅髮蹙眉道:「沒有路了?這個洞很小……」

展行低頭朝下看,呼呼的狂風自腳下朝上吹,吹得他眼睛流淚,大聲說:「應該是跳下去了,虎哥你鬆手看看,沒關係!」

紅髮想明白了,最先鬆手,展行短短的髮梢被吹得在額前狂飛,張開雙手,舒展四肢,如一隻人鳶般緩緩降下洞去。

風力與下墜之勢互抵,落至洞底,四股颶風交錯吹來,砰的一聲,展行摔在地上。

「這是什麼?升降梯?」

展行退開些許,端詳四周,天然的四個風口從巖壁上形成,嗡嗡的狂風交匯,在狹長的孔道內瘋狂衝撞,朝上刮去。

霍虎與紅髮也緩緩降了下來。

「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的?」展行問道。

他隨手取出張發票,放在洞口中央,紙片被狂風瞬間刮了上去,展行明白這個原理了。

紅髮反手解下背後大劍,淡淡道:「你還是很多為什麼。」

展行自嘲地笑了笑,紅髮又說:「不過看上去長大了不少,這次不在洞口寫字了?」

展行忙擺手說算了,霍虎朝洞底的出口看了一眼,裡面一片靛藍,到處都是冰。

紅髮低聲說:「太冷了,你倆受得了不?」

霍虎想了想,開始脫衣服,展行回頭,霍虎忙捂著襠下躡手躡腳跑到隱蔽處,說:「先不要看。」

展行:「……」

「看一下嘛看一下……」展行舉著手機,打開拍照功能追過去,紅毛斥道:「這種時候別鬧了。」

片刻後,一隻猛虎拱了拱展行,示意他快走,繼而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入口處,呲牙一笑。

紅髮打頭,展行走中間,霍虎殿後,二人一獸緩緩進入巨大的藍色冰窟裡。

有毛挺好,太保暖了,展行凍得牙關直打顫,昨夜到現在他幾乎就沒吃過什麼東西,空腹又吹了一晚上冷風,頗有點踩在棉花上的感覺,全憑意志在堅持著。

紅髮伸手摸了摸展行的額頭:「你也有點發燒了,先上去?」

展行堅決搖頭,遠處又是一聲槍響,繼而是冰柱崩毀的聲音。

冰窟的中央是個發著光的巨大湖泊,湖中水已降到零度以下,不知為何卻沒有結冰,湖面散發著森森寒氣,水中懸浮著無數發著微光的顆粒,細看則是千億只原始的螢光水母,湖底不知通向何方,又有鱗光魚與厭氧的硫化微生物充斥了整個湖,形成天然的生態體系。

湖水的光映得整個冰窟內神秘無比,半透明的冰柱足有上千根,或作山巒起伏之型,或凝成冰稜林立,所有的冰都帶著磨砂的霧氣,洞內冰雕形狀千奇百怪,其組成的單位卻都是六角形的冰晶。

那是千萬年前火山噴發後地底水蒸氣上湧,於高壓中緩慢冷凝形成的奇景。

林景峰一手持槍,追到這裡,仇玥鋼鞭被毀,換了把消音手槍,站在湖的另一側與他對恃,湖光從下至上,映在他們的臉上。

「沒了毒蛇鞭,你不是我的對手。」林景峰隨手一旋沙漠之鷹,冷冷道:「投降吧,你把行雲和唐楚關在了什麼地方?」

仇玥逃進洞後腹內隱隱作痛,此刻顧不得答話,猛地扶著一道冰屏風,乾嘔起來。

林景峰警覺地瞇起眼,又在玩花樣?他知道這裡埋伏著不少人,錯落的冰屏後,有數十個人影在活動,藍公館的所有打手一定傾巢而出。

仇玥嘔了一會,抬眼,仇恨地看著林景峰。

林景峰:「誰的小孩?」

仇玥抹嘴,搖了搖頭。

林景峰:「老頭子的?!你懷了老頭子的小孩?」

仇玥苦笑。

林景峰收起槍:「你走吧,我不殺你,你抓到的人在哪?」

仇玥憤恨地尖叫道:「跟你沒關係!你們已經叛出師門了!」

林景峰冷冷道:「是你自己甘願的,為什麼不反抗他?」

仇玥:「給我動手!」

林景峰立馬拔槍,仇玥話聲落,冰窟中登時槍聲大作,衝鋒鎗掃射聲接連響起。林景峰飛掠上前,仇玥閃身後退,林景峰看也不看,抬手斜斜一槍,擊碎遠處一人頭頂冰柱。

「啊——」慘叫聲響起,鮮血四濺,灼熱的血噴在結冰的地上,又有五六個人從冰後閃出接應,林景峰一閃身轉到山洞後,砰砰數槍,下手再不留情,每一槍都貫穿了一個人的胸口。

「小雙的槍法是我教的,我也會一槍爆頭。」林景峰冷冷道:「只是不常用,你們想試試麼?」

林景峰一開口,掩護的屏障前又有無數子彈掃射而來,槍聲此起彼伏,將冰屏打成了篩子,繼而嘩啦垮碎。

仇玥道:「不見了,你們小心!」

仇玥抽身而退,林景峰快步躍出,側身漂移,一膝支地,另一腳斜踏,在冰面上藉著衝力一滑,頎長身材借蹬力劃了道弧線,雙手持槍看也不看,沿路砰砰砰連著開槍過去。

林景峰手指反轉雙槍,朝風衣裡一收。

冰窟內所有的槍聲都停了。

三十三發子彈,或冰柱,或屏風後的打手都被一槍穿過心臟,到處都是鮮血,猶如冰雕上的色彩。

屍體緩緩滑下,倚在冰上,噴出的鮮血不多時便凝結,覆霜掩來,令他們與這鬼斧神工的冰窟凝為一體。

仇玥腳步聲漸遠,林景峰低頭注視冰湖,沉默了很久很久。

一灘血從湖邊的屍體蔓來,浸入湖中。

透明發著螢光的水母緩慢搏動,林景峰從風衣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玻璃瓶子,那是在故宮博物院門口揀的,紀念品的外瓶。

林景峰躬身,用瓶子裝了只小水母,放在湖邊,漠然說:「小賤,玩夠了就回去,小師父要殺人,別跟著來了,你不想看的。」

林景峰跟著仇玥追進冰窟的另一條路,展行緩緩走上前,撿起瓶子,把它收進外套口袋裡。

他看什麼都是模糊一片,心裡揪得難受,快要倒了。

紅髮掃視一眼,說:「我先過去,你們跟上。」

林景峰追著仇玥進了一條滿是浮冰的路,槍聲不絕,仇玥一邊奔逃一邊回手開槍,頭頂冰柱轟然垮塌,巨大的冰冷從山洞頂部落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槍聲驟起,路上四處都是橫飛的冰渣,林景峰幾次險些被砸中,他一邊躲避一邊放槍,目標是仇玥頂上的凝冰。

仇玥被阻得一阻,放慢速度,拋出一枚六角鋼稜片,咻咻旋轉,掠過林景峰頭頂,叮地牢牢吸附於洞頂。

林景峰暗道不好,忙抽身後退,數秒後轟一聲天搖地撼,洞頂垮塌下來。

長道垮成六截,仇玥逃出冰窟,朝更深的地底跑去。

林景峰被阻在兩截巨大的裂冰層中央。

展行與紅髮,霍虎被攔在冰湖外的入口處。

《靈魂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