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火機關

機關巨人一拳擊下!

「白起,躲!」

一道金光飛上天去,浩然雙手高執軒轅劍過頂,定在空中,腰身堪堪後仰,曲成一個背弧形。

「軒轅……」浩然咬牙提氣,剎那間無邊無際的浩瀚元氣於層層湧來,彷彿是一個承載了天地元靈的巨大漩渦,旋轉點的中心正是浩然!

「軒轅服太虛——!!」浩然一聲大喊,劍光暴漲,身後混元天地真氣聚攏,形成一把縱貫天地的超級巨劍,隨著浩然雙手竭盡全力地一揮——

巨劍以萬頃神雷,開天闢地之威,朝著機關巨人狠狠衝來!於那瞬間捲起滔天氣海,砰然擊破,把機關巨人毀成千萬碎片!

木石零件如下雨般嘩嘩落向山谷,浩然劇烈喘息,手臂脫力,險些拿捏不住劍柄,盯著一團巨大的黑色火球,它在山谷中隆隆滾動,碾過無數樹木。

「它怎麼不……飛走?」浩然喘著道。

「那玩意兒打不死!?」軒轅劍驚道。

黑火暴漲,瞬間無數碎落滿地的零件再度飛起,聚合,機關巨人重新塑形,成為一頭盤踞山谷的巨龍,龍首一昂,龍口大張,無數箭矢飛出,朝著浩然撲來!

「退!」軒轅劍喝道。

浩然險之又險地轉身,避開密密麻麻的箭雨,機關龍一頭砰然下扎,上下頜收攏,把浩然推下地面,入地三丈!

機關龍長尾掃去,登時毀了小半個山頭,它後退幾步,仰天張口,口中機關急速調換,現出無數寒光閃閃的利刃!

浩然肋骨斷了數根,四肢展開,躺在那土坑裡不停喘息,眼見那怪物龍頭一甩,又要張嘴猛然衝下!

「你快……化……原型……」軒轅劍道。

「來不及了!」浩然咬牙打滾。

然而在那電光火石的瞬間,一個白色的身影迅捷無比地跳上龍背!白起縱身飛躍,沿著龍背飛射而去,堪堪觸及機關龍的龍角,繼而左手攀住龍角,右手緊緊握拳,長聲爆喝,一拳擊進了機關龍的眼中!

「啊啊啊——!」白起大聲嘶吼,機關龍眼內黑火亂竄,四肢在谷內猛拍猛打,調轉頭去,再顧不得浩然,一頭衝向山坡。

黑火從龍目中冒出,猶如電芒貫穿了白起的全身,白起聲嘶力竭地大喊。

「弱點是那團火!」軒轅劍命令道:「快去助他!」

浩然一個翻身,忍著肋骨斷折的劇痛,飛身撲起,如一道流星般飛向機關龍頭,繼而雙手握劍,狠狠刺進了另一隻龍目!

機關龍轟隆一聲撞在坡上,撞出一個直徑數丈的黝黑山洞,世界安靜了。

纏繞著軒轅劍的黑火緩慢熄滅,散去。

電芒兀自亂竄,流遍浩然全身。

浩然掙扎著揪住白起的衣領,一腳踹向巨大的木籠,使力時肋骨疼痛,眼前一黑,難以忍受地大叫。

機關龍乒乒乓乓地解體,滾下坡去。

「子辛……」

浩然忍痛接好肋骨,搖了搖昏迷不醒的白起。

浩然斷斷續續道:「子辛,我傷得重……你能化人……背我和白起下去不?」

軒轅劍劍身被黑火腐蝕得焦黑,滲出暗金色血液,浩然猛地吸了一口氣,道:「你沒事吧?!子辛!」

軒轅劍疲憊無比,道:「那黑火……厲害得很,不知是何物,孤……痛極了。」聲音漸小了下去。

浩然嚇得魂飛魄散,忙大聲叫道:「子辛!」

「容孤先歇會。」軒轅劍話中隱有笑意道:「把你男人當牲口使也不急在這一刻。」

「……」

浩然險些翻白眼昏了過去。

三人各個身上帶傷。浩然歇了數天才緩過勁來,在山下拾了些木料,東拼西湊地弄了部歪車,坐著它滑下山去。

路上只見六國聯軍穿過崤山,浩然又覷機偷了匹馬來,拉著白起沿官道入秦。

白起與浩然並排躺在車板上,眼望天空大朵白雲被風托著飛過,機關鳶翱翔長空,四處巡邏,白起忽道:「昔年老子騎青牛出函谷關,入秦時卻是徒步,你可知那只青牛去了何處?」

浩然渾沒料到白起有此一言,道:「仙家靈獸,本就虛虛實實,有的會化形,有的會飛天,我師通天教主座騎黑麒麟,在他成聖那時也一併登天去了,有什麼奇怪的。」

白起露出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容道:「據說青牛留在函谷,成了一尊銅像。」

浩然對這事本就不甚關心,白起又道:「你若得那青牛為座騎,過這千里沃野轉瞬就到。」

「省點心罷。」浩然哭笑不得道:「太上老君的東西,送我我也不敢騎。」

雖這麼說,浩然心內亦頗有點好奇,眼望函谷關高處,果然立著一尊銅像,想是老子走後留道德經書卷,神牛被關尹搬上關牆去。

銅像牛首朝東,像是望著什麼,浩然心頭一動,不定那牛也想回兜率宮?若把它弄活,自己說不定能跟著去上三天?

又過得數日,浩然、白起回到咸陽,那天同時從大梁出發的使節團卻是抵達已久。

咸陽內各人憂心忡忡,全城封鎖,不斷有軍報信使於城內往來,正是一派火燒眉毛的臨戰之景。

「怎麼了?」浩然蹙眉道:「按龍陽君的計策,這時間六國聯軍不是正該在鬧內訌麼?」

浩然猜得沒錯,此時六國聯軍確實在鬧內訌,然而卻不是退兵的內訌,而是進軍的內訌,緣由只因龍陽君的最後一招——使節團帶回秦來的書信:交還太子丹,燕軍立去;待姬丹歸燕,定以黃金千兩,糧食萬擔,駿馬百匹交換,以作贖金。

然而密信白日間呈到嬴政案頭,夤夜信使便離開咸陽。

姬丹於朝堂上自請離去,以解六國兵避函谷之危,而嬴政勃然大怒,駁道:「使日再中,則天雨黍,令烏白頭,馬生角,廚門木象生肉足,乃得歸!」

眾臣鉗口,無人敢言,呂不韋遂遣蒙武率兵抗六國軍。

這與史實記載不符!

浩然一聽之下如五雷轟頂,太子丹初請,嬴政不放,然而太子丹當夜遁逃而去,才符合自己瞭解的歷史。

現太子丹被關在寢殿內足有十日,與嬴政寸步不離,難道自己收了這兩名徒弟,再次改變了歷史?

浩然剛抵咸陽,蒙武兵敗之信便到,呂不韋臉色鐵青,顯因蒙武是自己麾下勢力,吃了敗仗而煩憂不已。

浩然身為太傅,無須通報便可入宮,此刻站在嬴政書房中,眼望立於一側的呂不韋。

嬴政後面更站著姬丹,姬丹惴惴不敢出言,見浩然風塵僕僕歸來,只叫了聲「師父」便不再吭聲。

「太傅回來了。」嬴政淡淡道:「出使辛苦,先歇著就是,來日定有封賞。」

浩然也不行禮,冷冷道:「徒弟,我為你刺殺了周天子。又與龍陽君達成密議,只需樂毅退兵,六國聯軍士氣低落,讓王翦領兵出征,頃刻間便能瓦解聯軍,你到底在想什麼?」

嬴政不敢與浩然對視,答道:「沒想什麼。」

呂不韋咳了一聲,打圓場道:「軒轅太傅與白先生可識領軍之道……」

「沒想什麼?!」浩然置呂不韋之話於不聞,一怒上前道:「為何不放姬丹回家?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這就是伐交,我只道你不再意氣用事……」

「我知道了!」嬴政不悅道:「太傅!你累了,回去歇下!」

浩然難以置信般看著嬴政,許久後道:「你留下姬丹究竟要做甚?」

嬴政眼中流露出憤恨的目光,看著浩然的靴子,答道:「不做甚。」

浩然道:「讓他走。」

嬴政不答。

浩然道:「國內本在休養生息,我出使時已有破去六國聯軍之法,本不費一兵一卒;你執意如此,戰事一啟,七國兵員死傷動輒十萬數。你真想好了?」

嬴政一張臉漲得通紅,呼哧呼哧喘了一會,然而卻終究拿浩然無計。

浩然是他見過的人中最強的,位高權重,又是莊襄王托孤重臣,身居太傅,無法以言語相斥。更不可能派兵來拿,若是惹得浩然發飆,只怕全宮廷禁衛加一起,亦不夠他一個手指頭。

想了許久,嬴政忍氣吞聲道:「太傅教訓得是,徒兒明白了,明日就放姬丹回去。」

「今夜就放。」浩然道。

嬴政抬眼,與浩然對視,終於點頭。

浩然看了姬丹一眼,後者吸了口氣,眼眶通紅,浩然見其模樣,終究心下不忍,道:「罷了,讓你師兄弟二人敘一夜話,明晨五更,姬丹到我處來,我送他出函谷關去。」說畢朝呂不韋一拱手,轉身匆匆離去。

浩然並非未收過徒弟,而是從未收過這等頑劣不服道理的徒弟。

當年浩然首徒周武王姬發得闡教之助,身負天命,亦對浩然崇敬無比,時刻執弟子禮,連說話亦不敢大聲了,何時見過像嬴政這種不開竅,敢於硬著脖子頂撞的少年?

但浩然尚且不知今日一席對話,已為來日太子丹身死,嬴政追究責任之事埋下了禍根暫不提。

且再說浩然當夜離了嬴政書房,心中七上八下,雖剛訓完嬴政,然罵歸罵,幫終究是得幫,蒙武非名將,決計敵不過信陵君。再說爛攤子說不定也是因為自己而起,事情攪到這地步,必須讓王翦與白起出馬了。

過御花園時李斯已守株待兔良久,一見浩然,只覺來了救星,忙上前道:「太傅留步!」

浩然見李斯臉色難看,只以為也是來說姬丹之事,扯住李斯道:「無需多言,事已辦妥,我正要到王翦府上走一遭,李兄與我同去。」

李斯聞言一怔,道:「嫪毐之事,太傅已知道了?」

浩然愣住了,反問道:「嫪毐?!」

他竟是忘了這茬。

「太傅出使之時,咸陽有一浪蕩子當街調戲婦人……」李斯低聲隨著浩然走出咸陽宮,一面匆匆說道。

外患未除,內憂又起,浩然只覺一個頭兩個大,背書般連珠炮道:「名喚嫪毐,呂不韋將其閹了入宮,送給太后當近侍,誰知是個假貨……那 話兒還沒割,只在大腿上劃了一刀。」

「對對對」李斯道:「原來太傅早就知道。」

浩然哭笑不得。

那夜李斯與浩然二人商量定了計策,李斯前去太尉府徵調兵員,準備文書將印。

浩然則去尋王翦,王翦在朝廷中本依附范睢,范睢告老後不願投奔呂不韋,遂空有為將之才,卻苦於不得重用,此刻一聽要著自己去替蒙武,當即應允。

浩然又回到宮內住處草擬奏折,只等明日早朝時呈上折子,王翦便可出征。

陣前換將雖是大忌,但浩然極有把握蒙武敵不住信陵君,不定明日函谷關大敗的軍報便要遞到咸陽。說不得只得當一次奸臣了。

子辛赤身裸 體地躺在床上,全身舊疤處處,已大部分癒合,此刻像是頗有點睏,道:「你如此護著那暴君徒弟做甚,當心來日翅膀硬了,反啄一口,沒你好果子吃。」

浩然揉了揉眉心,道:「師父為了聞仲,把崑崙山屠得乾乾淨淨都做得出,我跑這麼一晚上,又算什麼了。」

子辛嘲道:「那可大不一樣。」

「好些了麼?」浩然轉頭望去,見子辛不答話,像已睡熟了。

連日奔波趕回咸陽,這天又忙了整整一夜,浩然也覺疲憊得無以復加,只抬眼望向銅壺。

五更了,姬丹還未來。

浩然睜著睏倦微紅的雙眼,直等到雞鳴,日昇,卻不見姬丹人影。

少頃到早朝時,浩然終於坐不住了,為子辛拉好被褥,隨手取來奏折,抽出疊在袍服下的笏板,亦不換朝服,就這麼匆匆趕往金殿。

殿下群臣站立良久,未見嬴政朱姬臨朝,呂不韋更是不見人影。

「今天怎麼了?大王呢?!」浩然蹙眉道。

群臣議論紛紛,幾名老臣圍上前來與浩然寒暄,浩然敷衍點頭,卻見一宮人上前道:「儲君有令!今日罷朝!」

百官登時炸了鍋,當即便有一武官道:「前線戰報,十萬火急!末將請面呈大王!」

宮人顯是見多了這場面,忒是油滑,道:「儲君抱恙,早間已傳呂相上殿,大人請在此稍候,一應軍情朝呂相稟告便是……」

浩然卻全不把這宮人放在眼裡,朝那武官道:「跟我來。」

「哎哎哎——太傅你要去何處——」宮人喊道:「儲君今日誰也不見——!太傅!」

眾臣紛紛上來拉浩然,只是拉不住,浩然帶著前線來的那武官從金殿那天子門外大步邁出,過白石道,穿九龍橋,宮人一路追來,惶急大喊,直到通往嬴政寢殿那路上,宮人急了,喝道:「鍾太傅——!你要欺君犯上不成!」

若有子辛隨行,當會提醒浩然先回頭一劍,解決了那報信之人,再巧妙繞過御林軍,揪出嬴政,然而此刻浩然孑身一人,只不顧身後不住尖聲猛喊,大步流星,早已驚動了寢殿四周巡邏兵士。

停得一停,上千御林軍像是得到消息,密密麻麻排陣,各個拔劍,護在寢殿門口,為首御林軍隊長高聲道:「鍾太傅請回!儲君身體不適,不見外臣!」

浩然打量那領軍隊長,見其亦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嘲道:「膽子不小,敢在我面前用劍,誰家的小子,報上名來!」

那少年不禁退了半步,不敢持劍指向浩然,抱拳道:「末將蒙恬,太傅請回。待儲君起身後,末將稟告儲君,定會通傳,還請太傅勿要逾了君臣之禮。」

蒙恬又道:「末將親隨一千四百四十人的性命,家小,都在太傅一念之間。望鍾太傅成全。」

言下之意,竟是接了死命令,無論如何不能放浩然進去。

浩然若存心找嬴政的麻煩,當不懼這區區千人,然而此刻他已懶得與嬴政多說,隨手取過那武官手中軍報,連同自己的奏折,對著蒙恬招了招,道:

「蒙恬,待得儲君心情舒坦那會,你把這兩封東西給他看看,姬丹也不用放了,將軍也不用換了;讓他收拾金銀細軟,等著遷都罷。」

說畢浩然把奏折軍報隨手扔在寢殿前的廣場上,轉身走了。

《戰七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