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雲層在天頂聚集,直壓下來,形成奇異的景象,彷彿將漫天星斗都吸進了一個浩瀚的漩渦之中,四面八方亮起了紅光。

士兵們紛紛發現了,嘖嘖稱奇,猶如天子龍氣上應諸天。正交頭接耳之時,忽然一道霹靂,發出撕碎夜空的響聲,轟然落下。直劈向軍營最中央的大帳!

楊廣的帝旗瞬間折斷,這名遠征的指揮官剛從睡夢中驚醒,帳篷便鋪頭蓋面地壓了下來,四週一片胡亂,黑暗裡到處都是焦急的聲音。

呂仲明摔得眼冒金星,七葷八素,發現自己抱著個男人,忙踉蹌起來。茫然看著他。

「爹……爹呢?」呂忠明茫然道:「我在哪兒?這是哪兒?爹!」

楊廣瞠目結舌,與呂仲明對視。

楊廣將呂仲明從頭打量到腳。呂忠明的脖側發出卍字金光,只是一閃,便即斂去,饒是如此,也把楊廣嚇得不輕。

楊廣神色凝重,無論如何也猜想不到面前這一幕,詫道:「你是誰?」

呂忠明呆呆道:「我……我是誰?你……你是誰?我爹呢?」

數息後,楊廣炸雷般吼道。

「抓刺客——!」

呂仲明下意識地退後,摔了一跤,本能地轉身就跑,整個軍帳都動了,十萬大軍裡三層,外三層,奔馬來去,呂仲明一衝出來便被嚇傻了,怎麼這麼多人?還都穿著盔甲?這是什麼地方?!

「抓刺客——!」

「朝那邊跑了!」

士兵們猶如潮水般地湧了上來,上千人手持武器,呂仲明昏頭昏腦,夜裡又辨不清方向,站在一塊空地上,四周到處都是人。

「陛下有命——抓活的——」一名將官策馬衝來。

呂仲明被上千火把照著,空地上猶如白晝,站著只是不住喘氣,胸口金光陣陣,父親給的龍鱗竟是發出光來。

士兵們膽寒,「妖怪」「異兆」之聲不絕於耳,及至中帳內一人奔出,喊道:「還等什麼!快抓起來!」呂仲明下意識地把手朝胸口一按,然而兵士們來得更快,所有人衝上前去,背後冷不防又有人以棍棒朝呂仲明後腦勺一敲。

呂仲明眼前一黑,摔在地上,士兵們一擁而上,將他粽子般地五花大綁,抬進軍營中去了。

楊廣半夜三更的被這突發事件駭得夠嗆,站在帳裡不住喘氣,召集了手下,一時間眾說紛紜,楊廣道:「這是……什麼妖物?竟然敢欺到朕的營帳裡來了?!來護兒!傳來護兒!」

部下們面面相覷,一名老將躬身道:「臣在,臣以為,陛下不應驚慌,陛下乃是真命天子,尋常妖物,料想不敢近身。」

楊廣這才漸平息了些,又有一將開口道:「陛下,軍中士兵都道今夜天象異常,乃是……天降祥瑞之兆。」

楊廣驚疑不定,轉念一想,憶起金光閃爍後,撲在自己身上的赫然正是一少年,兩人在帳中對視那短短頃刻間,少年眉目端莊,膚白唇紅,渾不似帶著妖氣,倒是十分清澈乾淨。

「唔。」楊廣鎮定下來,點頭道:「祥瑞之兆,便如此解釋,令全軍通報,以止謠言。來護兒,你留下。」

將領們便都散了,唯剩那老將,楊廣在帳中踱了幾步,問:「那妖……那祥瑞,如今關押在何處?」

來護兒道:「回稟陛下,那少年已被關在木牢中,昏迷未醒,未有異變,段文振與麥大夫都去看過,不似邪佞之物。」

楊廣定下心,答道:「你隨朕去看看。」

天色濛濛亮,楊廣與來護兒到得囚營內,呂仲明仍昏迷不醒,被捆得粽子似的在角落裡蜷著。

兵士送上一物,恭敬道:「陛下,這是從他身上搜出來的。」

楊廣接過那物,見非金非玉,薄薄一片,拿在手中時竟是照亮了整個營帳,當即吃驚不小。

「這是什麼寶物?」楊廣從未見過如此異寶,一見之下便起了據為己有之心,收進懷中,以眼色示意,左右士兵便上前,一盆冰水潑在呂仲明頭上。那時節正是春末,遼東冰河化凍,冰水寒冷刺骨,呂仲明登時大叫一聲,醒轉過來,左右看看,整個人都悚了。

楊廣與他對視片刻,問道:「你是何人?」

呂仲明道:「我……我是……」

呂仲明方一掙扎,便發現自己被捆著,登時大叫道:「放開我!你要做什麼!」

「大膽!」來護兒怒胡道:「你知不知道在你面前的是什麼人?!這位是陛下!」

「陛……陛下?」呂仲明茫然道:「陛下是什麼?你是誰啊?」

楊廣擺了擺手,問道:「你家住何方?叫什麼名字?」

「名字……」呂仲明竭力回憶,一臉痛苦,只覺腦中嗡嗡作響,轉來轉去都是那團金光。

楊廣:「父母是何方人士?可有兄弟姐妹?」

「爹……」呂仲明喃喃道:「仲明……我叫呂仲明!」

呂仲明想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自己仲明,卻再也記不起再多事了,他被捆得十分不舒服,說:「你放開我!」

「呂仲明?」楊廣若有所思,又問:「你是怎麼到朕營帳裡來的?」

呂仲明茫然搖頭,什麼都記不起來,總覺得自己忘了非常重要的事情,來護兒看這孩子一臉茫然,不過與自己孫兒一半大,眉目端正,不顯戾氣,像個公子哥兒,心下多少起了幾分同情。

「應當是摔下來那會撞到腦袋。」來護兒朝楊廣道:「陛下,這孩子不似奸惡之徒。」

楊廣點了點頭,不知為何,對這少年竟也生出幾分親近之意,遂道:「將他的繩索解了,但別放他出來,讓他仔細想想。」說畢又朝來護兒小聲道:「像個祥瑞。」

呂仲明身上繩索解開,楊廣要再盤算問個幾句什麼時,又有兵士過來,躬身道:「陛下,衛尉少卿李淵求見。」

楊廣心中一動,轉身道:「這麼遠的,從滎陽跑遼東來?」

「關內有緊急軍情。」兵士低聲道。

楊廣顧不得面前這少年,忙自轉身離去。

中軍帳內,李淵一身風塵僕僕,身邊還站著一位年輕僧人,李淵面如土色,那年輕僧人卻氣定神閒。

「陛下。」李淵道:「楚國公楊玄感起兵謀反!進犯陪都!」

楊廣這一驚非同小可,繼而是說不出的憤怒,吼道:「楊玄感好大的膽子!」

楊玄感乃是開國功臣楊素之子,楊素生前權傾朝野,死後蔭及子孫,出征前楊廣令玄感在黎陽領軍督糧,未料竟是說反就反,面前李淵已是滿額冷汗,通報了軍情,楊玄感起兵後便勢如破竹,已進逼洛陽。

楊廣夜半受了驚嚇,驟然又來此噩耗,當即頭疼欲裂,半晌說不出話來,拳頭攥得緊緊的,然而李淵身邊那年輕僧人道:「陛下不必擔憂,此亂假以時日,定可除去。」

楊廣臉色一變,李淵忙道:「這位是嘉祥寺的吉藏法師,臣不知……」

「陛下。」年輕僧人抬眼望向楊廣,解釋道:「貧僧為尋一人,沿途北上,恰巧與衛尉少卿碰面,遂一路同行。來前貧僧見中原刀兵殺戮之氣漸重,是為不祥,然北方天降祥瑞,料想陛下此刻回師,當可大捷。」

楊廣聽見這話,才稍稍安心了些,注視面前這儒雅僧人,忽想起了些許過往,問道:「你是法朗大師的……」

吉藏點頭道:「昔年貧僧與陛下曾有一面之緣。」

「唔。」楊廣想起來了,說:「在會稽嘉祥寺,你替法朗大師講經,那年……」

「那年貧僧十九歲。」吉藏雙手合十,微一點頭。

大敵當前,楊廣竟是與一僧人敘起舊來,滿帳軍官心急火燎,偏偏又無可奈何,只得聽這死禿驢將話說完。吉藏道:「陛下,中原百姓性命攸關,陛下不可再耽擱了,當以及早起行為佳。」

楊廣唔了聲,正想再問吉藏祥瑞一事,吉藏卻又道:「貧僧此來還有一不情之請。請陛下將昨夜墜於營中那少年,讓貧僧帶回。」

楊廣先是一楞,繼而腦海中閃電般地轉過無數個念頭,一口回絕道:「什麼少年?墜於營中?絕無此事。」

吉藏也是一愣,繼而耐心道:「陛下,那少年乃是大光明王要尋之人,身份特殊……」

「什……什麼?」楊廣有點糊塗了,心道大光明王即民間百姓所稱「釋迦牟尼」,釋尊是也。可釋尊不是早就死……不是早就成佛了嗎?一個佛,能告訴手下,讓一個僧人過來找自己要人?

《國師幫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