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張須陀先是問明戰況,又問逃兵,呂仲明根據自己所知,一一答了,解釋道:「是晚輩答應了閔公,保全百姓一事,沒想到……」

「不必多說。」張須陀道:「既領兵在外,想必陛下是信任老夫的。方才只是當著朝廷來使的面,不杖責他二人,無法交代。」

呂仲明鬆了口氣,只是不爽秦瓊與羅士信白挨了這頓打,張須陀又道:「滎陽之役非同小可,此役結束後,陛下會親往巡軍,秦瓊已為你申明祝阿一役戰功,到時候老夫會帶你見陛下一面,此事也好有個了結。」

呂仲明嗯了聲,點頭,問道:「張老將軍,咱們現在還有多少人?」

先前一路急行軍,秦瓊的兵又都是章丘一地的地方軍,不可調離崗位,只帶了上千人過來。張須陀雖是征討大將軍,卻也手無兵權,只能到一個地方,徵集一個地方的官兵抗匪,瓦崗大軍以呂仲明所知,又是十萬眾,這十萬人,可不比盧明月烏合之眾,乃是隋末農民起義中最為強力的隊伍之一。

然而張須陀道:「老夫已有破敵之計,不必小友擔憂,這一戰,秦瓊與羅士信支援為宜,責後帶傷在床,便請你代為照顧。」

「張將軍。」參贊附耳到張須陀身邊,說了幾句話。

呂仲明眼珠一轉,想到張須陀之敗,又想到索河,大海寺……滎陽,會不會就是這一場?

「滎陽這裡是不是有個……」呂仲明開口道。

張須陀問道:「怎麼?」

參贊看著呂仲明,呂仲明又改變主意了,決定什麼也不問,便抱拳道:「晚輩告退。」

當天午後,一輪烈日烤著大地。

「啊——」秦瓊大叫道。

呂仲明一臉不忍卒睹,用剪刀小心剪開秦瓊襯褲。

羅士信怒道:「別叫了!」

秦瓊道:「仲明……你剪刀……」

「戳,戳到屁股了嗎?」呂仲明的手不住發抖,忙碎碎念道:「對不起對不起……不小心的。」

軍棍打下去非常狠,先把大腿,屁股打得淤青,再打出血來,呂仲明先是剪了秦瓊褲子,又去剪羅士信褲子,兩人自背脊到臀部,再到大腿,盡數一片青紫。

「怎麼辦?」呂仲明拿了跌打藥膏,頗有點無處下手的感覺,從來都是別人伺候他,沒有他照顧別人的道理。

「你不是……仙人嗎?」秦瓊咬牙道:「有沒有什麼好得快點的仙藥?」

呂仲明道:「我知道怎麼煉,可是沒有藥材啊!」

「丁香膏不行……」羅士信道:「拿……金瘡藥來。」

「別了……」秦瓊道:「不是……刀傷,一屁股淤青……上金瘡藥……」

「散不了血氣。」呂仲明多少還是知道一點的,說:「只癒合皮外傷沒用,軍中就沒有治跌打的嗎?」

「你手裡那個就是……」秦瓊道:「別廢話了!上藥吧!」

呂仲明把丁香膏打開,滿滿的都是刺鼻辛辣氣味,剛要上藥,秦瓊便道:「先給羅成……抹藥。」

「那……」呂仲明同情道:「你先看看他反應,好有個心理準備。」於是過去走到羅士信身邊,羅士信大叫道:「叔寶!你不厚道!」

呂仲明道:「朝……哪裡抹?」

「隨便吧!」羅士信壯烈道:「快點!」

於是呂仲明把藥膏朝羅士信腿上一按,羅士信又是慘烈的一聲大叫。

呂仲明:「……」

丁香膏碰到傷口,消毒效果立竿見影,卻也痛得人能尋死覓活,呂仲明手指都有疼辣感,不敢給羅士信塗多了,便朝他屁股上抹。

「你在朝哪裡塗!」羅士信憤怒道。

秦瓊忍不住哈哈大笑,呂仲明把膏藥隨手抹在羅士信臀部上,叫道:「我看不下去了!你們等我會!我去買藥!」說著就去翻秦瓊的抽屜找錢。

「你別就這麼走了!」羅士信嚷嚷道。

秦瓊道:「回來!先把被子給你哥哥們蓋上!」

呂仲明拿了錢已經跑了,羅士信只覺臀部火辣辣的,膏藥還順著朝股溝裡流,簡直要瘋了,秦瓊又是忍不住捶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話說呂仲明出來,在滎陽城裡找藥鋪,半天卻沒找著一家,瓦崗軍作亂,百姓十去九空。城中蕭條,太陽又毒辣,呂仲明頂著大日頭跑了幾條街,問過一老嫗,老嫗便指他去大海寺。

「大海寺?」呂仲明想起來了。

「十里路。」老嫗顫巍巍道:「去找善無畏,善無畏有個藥園,給咱們百姓救苦救難,就不知道他還在不在……」

呂仲明問明路便朝東北走,老嫗又在身後道:「一年不如一年了……」

三伏天,地上被烤得滾燙,呂仲明一邊走,一邊心想要用什麼藥材配才好,又想到一旦瓦崗軍進犯,滎陽就危險了,到時候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隋軍一旦失利,帶羅士信與秦瓊走麼?

他們會不會跟著自己走?就怕都不願意走,要給張須陀報仇,那當年他們是怎麼走的?

足足走了一下午,呂仲明既熱又渴,沿途兩道光禿禿的,剩點樹樁,都被官兵砍了去燒火,真正的是滿目荒地。只有依河一側有一座破爛寺廟,廟後的河水嘩啦啦地響。

呂仲明喝了幾口河水,抹了把嘴,喊道:「有人嗎?」

廟門掩著,上了把銹跡斑斑的銅鎖。呂仲明推了推,鑽不過門縫去,便繞著黃牆走了幾步,縱身一躍,上了牆頭,又翻下來。

廟內有一小片花圃,呂仲明一見之下便道:「太好了!」

花圃內種著不少三七,那是活血化瘀的良藥,然而主人卻不在家,呂仲明又喊了幾聲,心道羅士信的屁股要緊,顧不得等人回來了。先挖幾棵,再留幾個字,改天再登門道謝。

正躬身要挖時,背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笑吟吟道:「這位公子,不問自取,是為賊也,這道理都不懂?」

呂仲明直起身,回頭一看,見來了兩個人,一人身穿粗布衣裳,是個道士,另一個卻是名身穿青衣的書生,嚇了一跳,定了定神,說:「來者何人?」

書生打量呂仲明,眼中帶著笑意,呂仲明貿貿然來偷藥,又是偷對家佛門的藥,心虛不已,見二人都是不是僧人,便不甚在意,也朝他們笑笑,互相打量。

道士二十出頭,一臉風霜之色,皮膚粗糙,像是棄鋤修道的耕者,是個凡人人。想必也是來求藥的,然而書生……呂仲明卻看不出書生底細。只見這書生膚色白皙,容貌俊秀,眉目間又帶著淡淡的親切之意,二十歲上下,雖是在調侃呂仲明,卻令他心生好感。

「花鳥蟲魚,飛禽走獸,凡間生靈,俱是天地一體。」呂仲明笑道:「無我無非我之分,我的手拈了根我的頭髮,手又怎麼能算是賊?」

道士笑道:「說得好。終於碰上個能與善老弟一較機鋒的人了。」

書生一哂,隨口道:「找什麼藥?」

「化瘀活血的三七。」呂仲明一本正經道:「這廟裡主人什麼時候歸來?待他回來後我再求藥罷了。」

「摘吧。」書生道:「慈雲大師是我老友,種藥就是為的救治百姓。」

呂仲明想了想,便摘了幾棵,攏在袖中,書生道:「不趕的話進來喝杯茶如何?」

呂仲明心道我倆哥們還一屁股血淋淋地趴在床上,就先不喝了罷,然而還沒說出口,卻見那書生帶著期待的神色,似乎有話想與他說,便只得點頭,跟著書生進廟宇裡去。

破廟內儘是蛛網,昏暗的陽光從破洞內投射出來,照在佛像臉上,那佛像以沙白石鑄成,久經歲月,已佈滿灰塵,然而慈祥面孔,卻看得呂仲明心中一震。

那道士問明情況,呂仲明對身穿道袍的人還是很有好感的,一見之下便將其劃為自家人。

當然,張須陀的部隊乃是官兵,現在又是來剿匪的,說太多萬一洩密很危險,呂仲明便隨口胡謅了個緣由,告知那道士,自己有兩名朋友,被惡霸欺凌辱虐,挨了棍打,正在為他們尋藥,道士聽過後便建議道:「暑氣攻心,調和三七後,還須以烏梅湯灌下,否則皮肉傷毒淤積體內,難以排解。」

「對。」呂仲明有點意外,這二人看上去都對醫道知之實多,便道:「在下呂仲明,未曾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魏征。」那道士禮貌道:「這是我故交好友,善無畏大師。」

呂仲明:「……」

魏征……魏征,這個魏征,就是那個魏征?呂仲明知道這號人物,魏征先投瓦崗寨,後跟隨李建成充當洗馬官,玄武門之變後,從李世民。在太子李建成帳下時,魏征不止一次建議李建成先下手為強,收拾李世民。

《國師幫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