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呂仲明抹乾淨尉遲恭全身,洗布時,水上泛著一層髒兮兮,油膩膩的光,呂仲明心道這傢伙也不知道幾天沒洗過澡了,估計離開了半個月,都沒洗澡。繼而把被子給他蓋好。

「仲明。」尉遲恭低聲道。

呂仲明正要出去倒水,知道尉遲恭這次是真的醒了,便轉過身,問道:「好點了?」

「突厥軍退了?」尉遲恭呼吸依舊粗重,呂仲明知道他應該很不舒服,答道:「退了,你放心睡罷。」

「外頭在喊什麼?」尉遲恭額上全是汗,仍十分擔心。

呂仲明道:「我出去看看,你先休息。」

尉遲恭卻不說話了,閉著眼,安靜地躺在床上。呂仲明看了他一會,尉遲恭嘴唇蒼白,剛毅的臉強忍著痛苦,呂仲明又走回去,小聲道:「生病了,會漸漸好起來的。」

說著他俯身下去,以嘴唇輕輕碰了碰尉遲恭的額頭。

尉遲恭漸漸平息下來,不再喘氣。

「你……爹娘,以前也這麼哄你?」尉遲恭斷斷續續道。

「對。」呂仲明的雙眼微微一亮,看著尉遲恭,在榻旁坐下,說:「在金鰲島,我不舒服的時候,我爹會過來,用嘴唇碰一碰我的額頭。」

「是什麼意思?」尉遲恭的聲音漸低下來。

「我不知道。」呂仲明想了想,解釋道:「應該是想知道我有沒有發燒,又或者……讓我安心罷。」

尉遲恭閉著雙眼問:「仙人也會生病?」

神獸也會生病嗎?神獸當然會生病。

呂仲明笑著說:「我小時候總是亂吃東西,沒人跟著,又或者別人一個不注意,被我撿到金鰲島上稀奇古怪的果子,就朝嘴裡塞。」

「最後我爹只好把整個後山的東西都鏟了,種上桃花。」

呂仲明自己都覺得好笑,尉遲恭也笑了起來,一笑便牽動傷口,眉頭深鎖,呂仲明道:「你休息會,待會我帶點吃的回來給你。」

尉遲恭嗯了聲,呂仲明又摸摸他的頭,這才走了。

呂仲明心事重重地出來,羅士信還在外面桌子上躺著睡覺,呂仲明不知道為什麼又犯二了,把冰涼的小手指伸進他耳朵裡轉了一圈。

羅士信猛地彈起來就摸武器,道:「來了?!快!跟我上戰場去!」

呂仲明:「……」

羅士信驚魂猶定,看著呂仲明,半晌後道:「有病。」接著便躺下繼續睡。

呂仲明問道:「外面怎麼樣了?」

羅士信咂巴嘴,答道:「讓哥哥再睡會兒,沒事了。」

呂仲明道:「秦大哥呢?」

羅士信道:「你別管了,進去照顧黑炭,別人千里迢迢,命也不要了,特地回來見你一面……」

「什麼?」呂仲明莫名其妙道:「別睡了,外頭打得怎麼樣了?」

「別吵別吵——」羅士信不耐煩,趕蒼蠅一樣擋開他手,呂仲明見他困得不行,便把衣服給他蓋上,出門找秦瓊去。

外面戰況好了許多,城牆都築起來了,黎明時分,全城十分安靜,呂仲明背著弓到了城牆下,見秦瓊正與幾名士兵在吃早飯。

「饅頭——」呂仲明大叫道,朝秦瓊狂奔而去。

秦瓊把自己碗裡的粥遞給他,呂仲明聞到粥香,覺得自己簡直要餓死了。坐在一旁狂吃,士兵們都驚疑不定地看著呂仲明。

「怎麼樣了?」呂仲明用咀嚼的功夫問了句,又馬上忙著吃了。

「快打完了。」秦瓊道:「晉陽那邊發兵來援,預計今天就到,城外突厥兵進不來,正在想辦法,他們還不知道這消息。」

「唔。」呂仲明終於放下了心。

秦瓊道:「尉遲恭好點了麼?」

呂仲明想起尉遲恭,道:「病好了,身體還不行……對了,他怎麼會突然回來了?」

秦瓊答道:「他離城以後,參加的隊伍與突厥人打起來,死了不少人,突厥人見他會打鐵,把他給活捉了,留他一命,這隊突厥人南下後,來打咱們這兒,他聽見幾個突厥人商量怎麼通過密道進城,半夜就跟著出來,殺了幾個人,找到密道入口,結果在密道裡被手弩射中,拼著一口氣,逃回來報信,就這樣了。」

呂仲明半晌說不出話來,問:「你猜的?」

「他自己說的。」秦瓊道。

呂仲明總覺得這事似乎有點蹊蹺,然而又是對的,卻覺得秦瓊話裡有話,他看著秦瓊的雙眼,問:「是這樣嗎?」

秦瓊笑了笑,說:「你信麼?反正我是不信的。」

呂仲明終於開始覺得尉遲恭有問題了,他眉頭深鎖,說:「我覺得這裡頭有什麼不對啊,他在的部隊打仗輸了,他幹嘛不跑,而是去投降突厥?」

秦瓊淡淡道:「不好逃跑,好死不如賴活著罷,或者,想臨死前再見你一面,也是有可能的。」

呂仲明:「既然逃跑很難,那他跟著來打城的時候,是怎麼跑掉的?」

秦瓊卻沒回答,只是問道:「還喝點粥麼?你都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再給我打一碗。」呂仲明道:「我拿回去給尉遲吃。」

秦瓊讓人舀了粥,呂仲明便拿著碗回去,沿途經過街上時,百姓們看他的眼光都不一樣了。

「怎麼了?」呂仲明四處看看,還沒意識到別的問題。

「呂道長。」一男人過來,問道:「您收徒弟嗎?帶上我罷。」

這男人一過來,登時有不少年輕人圍過來,有求他給家裡老人治病的,有求他收徒的,還有人求呂仲明指點迷途的。

呂仲明心裡亂七八糟,實在沒心思去誤人子弟又或者拯救失足男青年,便道:「不收徒,過好自己的日子……走了,再會。」

呂仲明剛過了街,又被一眾人等圍住,有人又要請他給自己算命以避凶趨吉,呂仲明只得逃難般地回了家裡,關上門。

「尉遲恭。」呂仲明回到房內,看到尉遲恭臉色蒼白,病情彷彿比自己離開時更嚴重了,當即心下一驚,忙去試他額頭,發現尉遲恭發起了高燒。

這下麻煩了,呂仲明也不好掐著個病人脖子問個究竟,便只得先給他把脈,知道傷口發炎了,又匆匆出去抓藥。想起門外還有不少人圍著,便翻牆出來,然而外頭似乎發生了什麼事,門口堵著的人一窩蜂都走了。

呂仲明也顧不得去打聽,快步去西市找藥堂,奈何城中藥堂早就歇業,老闆過年後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賣藥的鋪子裡不知何時已被百姓洗劫,抽屜裡連藥材都沒剩多少。

怎麼辦呢?呂仲明回想起過年至今這些天,平日裡都是小販在集市上擺地攤賣草藥,現在兵荒馬亂的,哪裡找得到採藥的?

遠遠的西門外又有人叫嚷,城門開了,有人沿街喊道:「突厥人撤了——」

太好了,突厥人終於走了,呂仲明左右看看,見一隊兵馬進了城,顯然是官兵,然而與官兵編製的鎧甲又有所不同。領頭一人二十來歲,面容不似武將,卻披掛鎖鎧。

奔馬匆匆經過,馬上那人打量兩側,無意間與呂仲明對視,然而彼此間都只是驚鴻一瞥,便帶著部隊穿過了長街。那隊人足有兩千餘,過街時猶如長龍蜿蜒,沒個盡頭,呂仲明等得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等到人走了,才速度趕回去。

沿街全是新來的官兵,牢牢把守城內要道,盤查百姓,呂仲明被盤查了兩次才趕回家,手頭仍缺不少藥,但尉遲恭傷口感染,已在發高燒,必須先給他退燒。

呂仲明在屋簷下熬了藥,又解開尉遲恭身上繃帶,給他換藥,並以藥酒清洗傷口消毒。尉遲恭箭創之處開始泛黃流膿,藥酒澆上傷口時,他仍然睡著,一動不動。

呂仲明知道藥酒清洗傷口非常疼痛,尉遲恭不可能完全沒有反應,應該是他實在沒力氣了,這種情況相當危險。正在為他擦洗時,秦瓊回來了,摘下頭盔朝旁邊一扔,說:「有客人找你,尉遲他……」

《國師幫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