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數息後,呂仲明開始打鼾。

秦瓊:「……」

那聲音雖然不大,卻時長時短,毫無規律,若有節奏可言,秦瓊勉強還能睡著。然而呂仲明三不五時打著鼾,還會「嘎」的一聲,卡住一小會,秦瓊簡直是要被他整瘋了,抓著枕頭起來,要按他臉上,尋思良久,只得捲了鋪蓋又上樓去。

剛到樓梯下,羅士信雷霆般的打呼嚕聲傳下來。

秦瓊索性把鋪蓋一扔,躺在廳堂中間,滿肚子鬱悶,睡了。

翌日,三人出城,呂仲明睡眼惺忪,看著羅士信收拾出的一大堆東西,嚇了一跳。

呂仲明瞠目結舌道:「咱們有這麼多家當?」

來并州時三人兩手空空,只有三匹馬,現在居然收拾出了四個大包袱,大多是衣物,秦瓊倆黑眼圈,站在一旁抽鼻涕。

羅士信道:「你秦大哥說,賺點錢不容易,這些日子裡都是你在養家,除了帶不走的送給老百姓,剩下的能帶就帶上罷。送人的東西,我都說是你分的,拿到鍋碗瓢盆的人,都說是活神仙的東西,預備拿回家供起來呢。」

呂仲明心裡咯登一響,問道:「夜壺什麼的沒送人罷……千萬別給供起來啊!」

秦瓊實在沒力氣跟他多說,忙道:「走罷走罷,你別跟小二愣子扯這個了,成天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呂仲明被兩人抓了上馬,臨走時,還想回頭去跟街坊鄰居告別一聲,秦瓊準確地用一句話擊潰了他。

「我只說咱們去探親,要是被人知道你走了,就有人去偷你的夜壺了。」

呂仲明登時不敢再想,匆匆忙忙,逃難似地與二人出了代縣。

沿途兵荒馬亂,田地荒廢,冬天過後,兩道一片狼藉。

三人在官道上遊蕩數日,所見之處,大多是拖家帶口,前來并州生活的百姓,奈何哪裡都不太平,中原叛軍四起,邊疆突厥為患,看到這景象,呂仲明不由得心想,是該出來了。

連著走了幾天,官道上漸漸地熱鬧起來,有了些人氣,路邊立著晉陽的界碑,已入地界,晉陽城壯闊氣派,城門拔地而起,光是城牆外聚集的民眾,就足有上萬,儼然一副塞外長安之景。

大門緊閉,只開偏門,讓百姓進出。此處官兵盤查甚是嚴格,秦瓊一看便道:「應當是防胡人奸細,可是咱們無文書,無令牌,要怎麼進去?讓人報信?」

三騎遠遠駐於城門外,羅士信調轉馬頭,斜斜朝向城門,往遠處一示意,笑道:「特地等著咱們呢。」

城門下擺著一張胡床,上面坐著個小年輕正喝茶,看見秦瓊的那匹馬,便起身,朝他們快步走來。

「不是等咱們吧。」呂仲明小聲猜測。

要真是為了等三人,那可實在是禮賢下士到家了,但呂仲明轉念一想,李家幾個兒子,應當都是聰明人,尤以李世民為甚——既然知道自己與尉遲恭那點牽扯,便也知道,他一定會來,而且會盡早趕來。

「只怕還真是等咱們。」秦瓊道:「且去會一會他。」說畢翻身下馬。

那人正是登門拜訪過一次的李濟,一見三人,便遠遠笑道:「呂仲明!」

「李世民!」呂仲明也笑道:「又見面了。」

羅士信道:「這也太把咱們弟兄當回事了,專程等這兩天,不嫌氣悶麼?」

李世民一抱拳,默認了自己的身份,莞爾道:「依我說,該到代縣去一趟,上次說好的酒還沒喝到,奈何家父讓世民在城牆下等著,世民便只得等著,父命難為,氣悶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三人都是忍不住笑了起來,李世民一副自來熟的模樣,作了個「請」的手勢,下令道:「開城門!」

晉陽大門緩緩被推開,現出城中全景,只見一條筆直道路通往城中央唐王府,雕欄玉砌,七層樓閣,猶如皇宮般佔地百畝,好不氣派。沿街熱鬧繁華,一派熙熙攘攘之象。

就連呂仲明自己,在金鰲島上生活了這麼多年,也沒見過此等熱鬧的人間宏偉大城,依稀間豪邁感登生,彷彿有一個全新的世界,在他的面前開啟了一扇大門,又彷彿走進了真正的歷史裡。一如詩歌所云:

還攜堂印入并州,將相兼權是武侯,時難獨當天下事,功成卻進手中籌。

李世民回頭打趣道:「我等了兩天,當真怕你們不來了。」

呂仲明看著李世民雙眼,也與他打趣道:「上天有命,令我們來輔佐你,不敢不來吶!」

李世民先是一怔,繼而似有所感,看著呂仲明,呂仲明卻一哂道:「世民兄請。」

李世民帶路,帶著四人進入了這個繁華的花花世界。

初春,晉陽全城冰雪初化,一輪煦日當空,房簷朝下滴著水,滿城梅花芬芳撲鼻,十里長街,川流不息。,白牆黑瓦一望無際,全城的屋頂匯成黑海,獨擁著城中央高聳的唐王府。

王府前冠蓋如雲,兩街叫賣之聲不絕於耳,風鈴聲響,和在清風中傳來,晉陽一地乃是并州最繁華之地。

秦瓊、羅士信與呂仲明三人都是平生首次得入這等大城市,半晌說不出話來,李世民的部下牽來馬,數人沿著長街不徐不疾而行。羅士信跨在馬背上,笑道:「好地方。」

百姓安居樂業,民生富足,確實是個好地方,秦瓊點頭道:「較之大興,不趨多讓。」

三個鄉巴佬進城,忍不住總是左看右看,李世民也不客套,笑吟吟道:「兩位將軍為大隋征戰多年,奔波良久,若無要事在身,就在晉陽落地生根罷。」

羅士信終究是少年脾氣,看到這麼熱鬧的地方,比較自己一生走過的地方,便不可遏制地喜歡上了這裡。心中豪氣頓生,要說句什麼時,秦瓊卻微微搖頭,示意他有什麼話,待得大家熟了再說。

羅士信略一沉默,便知秦瓊之意,自己三人過來,並不是白吃白喝的,李家也不可能養著一群光吃飯不幹活的門客,縱是願意賣命,也要看李淵看不看得上自己。

那邊呂仲明與李世民二騎並肩而行,李世民略略靠過來些許,呂仲明馬上就知道他有話要說,低聲問:「怎麼?」

李世民道:「說來慚愧,本該世民親自前往代縣。」

呂仲明抬手道:「世民兄,這次既然來了,便是將我二位哥哥托付給你」說畢回頭看了一眼,見秦瓊與羅士信還在互相開玩笑,繼而認真看著李世民雙眼。知道彼此都是聰明人,連寒暄都不必了,

李世民先是略一詫異,繼而會心而笑。

呂仲明低聲道:「別將我當做外人,也不需顧忌我心情,該說的直說就是,假以時日,世民兄會發現,仲明確實是真心來助你的。」

李世民沉吟良久,說:「愚兄謹記。」

呂仲明道:「世民兄,現在有話請說。不必客氣。」

李世民也不與他繞彎子了,解釋道:「仲明,到了王府後,我父親應當會朝你詢問一些事。」

呂仲明嗯了聲,知道李世民這是提醒他,如何與李淵對答,問道:「唐王有何心結未解?」

李世民道:「那首歌謠也就罷了,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年前我弟弟玄霸病逝……與家母先後離去,不足三個月。」

呂仲明微微皺眉,李世民道:「父親足足感懷一年,若問及尋仙,訪魂,招魂,盼你慎重作答。」

呂仲明沉吟,點頭道:「生死有命,成事在天,多謝世民兄弟提醒。」

李世民擺手,解釋道:「也是想為他分憂。」

說話間已過正街,呂仲明又笑道:「世民兄為何不問,人死後歸途如何一事?」

李世民無奈道:「生前的事都忙不過來,哪有空去理身後,該來的總是會來。」

呂仲明笑了起來,又問:「城內佛寺幾處?道觀幾處?」

李世民想了想,答道:「未有佛寺,止有三處道觀。數年前汴州來了一位僧人,想在并州弘揚佛法,為我一家四兄弟祈福消災。家父不信佛,那位法師便走了。我猜母親病重時,父親曾後悔不迭,這些年來一直留著個心病。這次如此急切地請你來晉陽,也正因如此。」

呂仲明心中一動道:「那僧人叫什麼名字?」

李世民答道:「似乎是叫神秀法師,那時我還小……未曾待客,已記不清了。」

呂仲明又問:「所以晉陽至今,都未有佛法傳播是麼?」

《國師幫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