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又道:「呂大人,下官在監視晉陽府時,還發現了一件事。呂大人請移步與我一談。」
呂仲明點點頭,欣然起身,心裡卻是七上八下。跟著王威穿過走廊,來到府裡後院,侍衛上前,取出一把鎖,打開了地牢大門,高君雅親自端著油燈,作了個手勢:「呂大人請。」
呂仲明:「……」
這兩人要帶他進牢裡去?!呂仲明心道糟糕,莫不是請君入甕之計?但他感覺自己也沒露破綻啊……就在這短短一念間,他終於把心一橫,大不了就等尉遲恭和柴紹來救吧,賭一把。
呂仲明走進地牢裡,遠遠的屋頂上,兩個黑衣人與烏雲密佈的夜色融為一體,目送他進入地牢,柴紹抽出懷中匕首,要上前營救,尉遲恭卻搖搖頭,伸手攔住他。
尉遲恭又等了片刻,見對方沒有關門,進去的三人也沒有出來,才安下了心。
話說呂仲明剛走進去,獄卒便跟著進來,以鐵棒一敲柵欄,匡噹一聲,呂仲明嚇了一跳,看到牢裡住著個人,登時傻眼。
那人抬頭時被燈光晃得睜不開眼,披頭散髮,呂仲明卻一眼認出了他!那是劉文靜!
年前在塞外認過一面,呂仲明雖路癡,卻不臉盲,一見劉文靜蓬頭垢面,睜不開眼,便暗道糟糕,心下盤算過無數個計劃,短短幾秒內,選定了最冒險,也是最不容易令人起疑心的計劃。
「這人是誰?」呂仲明朝高君雅問道。
劉文靜驀然一震,呂仲明嫌棄地說:「是李淵的人?」
「大人神機妙算。」王威恭維道:「此人就是晉陽令劉文靜。」
呂仲明這才明顯地現出錯愕神情,問道:「劉文靜?抬起頭我看看?」
劉文靜抬起頭,呂仲明知道他肯定認出自己來了,明明見過一面,卻裝作不認識,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偽裝。既然知道呂仲明偽裝,劉文靜一定知道配合,畢竟能受李淵重用的,必然是個聰明人,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已足夠他猜到前因後果。劉文靜抬起頭時,呂仲明又朝他神秘地眨眼。
高君雅道:「呂大人,劉文靜率軍迎戰突厥時,我手下的人從他營中偷出了一份李淵的密信,且問問他。」
呂仲明豁然開朗狀,劉文靜只是冷笑,不答話。
王威又道:「李淵在信中令劉文靜回師後,並不交接兵權,只遣回天策軍,而把握大軍在手,駐兵雁門關下,待他發令,便回師晉陽,配合他謀反之舉。」
呂仲明暗道好險,王威與高君雅果然有恃無恐,要不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提前來了這麼一出,李淵估計麻煩就大了。
「幹得好。」呂仲明道:「待我回稟陛下以及宇文大人,兩位當記上首功!信在何處?」
王威又請呂仲明出去,三人來到書房內,王偉遞出信,呂仲明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入懷裡,至此,高君雅方道:「不知呂大人有何計劃?」
「沒有計劃。」呂仲明沉吟道:「聽兩位的罷,我的意見是宜早不宜遲。」
「那麼就在今晚調兵。」王威道:「天明時,派人往王府送信,就說……突厥有緊急軍情,即將進犯晉陽,請唐王至別宮議事。」
高君雅道:「在下這就派人去路上埋下伏兵,呂大人……」
呂仲明欣然道:「這種事,怎麼能不湊湊熱鬧?到時候,我與高大人一同去。」
三人大笑,王威道:「好,那麼就有勞呂大人了!」
高君雅又道:「呂大人請在此稍作休息,待下官安排停當,便來請呂大人親自上陣!」
呂仲明滿臉笑容,點頭道好好,高君雅與王威便退下,離開時,雙方一轉身,各自變臉。呂仲明心道兩個傻瓜,嘴角抽搐。高君雅與王威一轉身,臉便垮了下來,王威站在院裡,小聲道:「怎麼派個小孩兒來?」
高君雅道:「哎!沒伸手就要錢,已經不錯了!快,趕緊的,將功勞都讓他,把李淵押走罷。」
說是這麼說,兩人要下手對付李淵,仍有點心神未定,畢竟李淵手下那群人也不是吃素的,王威又問道:「高大人,不會有事罷,畢竟城北那隊兵……」
「都是新兵,不足三千,怕他們作甚?」高君雅道:「劉文靜的手下都被扣在上黨,唐王的府兵唯有一千人,只要速戰速決,不必怕他們。你去佈置,我去問問劉政會,宇文化及還有沒有別的吩咐。」
王威心事重重點頭,前去調兵遣將不在話下。
這廂高君雅傳了劉政會,劉政會本以為已無自己的事,沒想到又被叫了過來,當即一瞬間緊張起來。
高君雅帶上門,問道:「宇文化及大人還說了什麼?是不是與他說的一樣?」
房裡只有兩人,劉政會馬上就篩糠般發抖。然而說時遲那時快,眼神無意中一瞥,看見樑上吊兒郎當地坐著個人,正是身材高大的尉遲敬德。
尉遲敬德一身黑衣,坐在樑上,一腳垂下來晃啊晃,大手裡漫不經心地玩著一把匕首,一臉冷漠,手指挾著刃鋒,朝劉政會一亮。
劉政會知道如果自己不好好說話,那把匕首馬上就會脫手飛出,扎入自己喉管,只得再次穩住心神,超常發揮,躬身道:「回稟大人,屬下並未聽到宇文大人囑咐,裴將軍吩咐呂大人的是,務必斬草除根,不必帶到陛下面前去。」
「唔。」高君雅對此顯然十分滿意,想了想,又道:「待活捉了李淵後,你便跟著呂大人回去,你知道路上怎麼做的,不用我教你了?」
劉政會一時遲疑,問道:「高大人的意思是,如果那小孩兒下不了手,屬下就……」眼裡帶著詢問神色。
「很好。」高君雅道:「你先去陪著他說說話。」
劉政會點頭,關上門出去。
呂仲明正在廂房裡坐著發呆,有點睏了,想睡又不能睡,生怕又出什麼狀況,心道早知道把弓也帶出來,待會要怎麼脫身呢?談好了如何忽悠,居然沒說怎麼脫身,李世民與尉遲恭彷彿絲毫不擔心其人身安全問題……
正胡思亂想時,窗沿咯登一響,把呂仲明嚇了一跳。
朝外看時,兩名黑衣人掠過,呂仲明低聲道:「地牢裡的人是劉文靜,能救他出來?」
遠一點那黑衣人作了個手勢,正是柴紹,點頭,又指指尉遲恭,一個翻身上了屋簷,尉遲恭單手攀著簷角,長腿朝窗沿上一踏,穩穩站定,繼而蹲了下來,像頭老實的大狗。
「去救劉文靜……」呂仲明小聲道:「在這裡蹲著做什麼?」
尉遲恭蒙著面,露出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似乎在笑。
呂仲明:「???」
尉遲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呂仲明,呂仲明莫名其妙,以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尉遲恭又笑了起來。
呂仲明索性把他的蒙面布揭起來,問:「傻了麼?」
尉遲恭的唇堅毅,性感,呂仲明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湊上去親一下,喉結不自在地動了動,尉遲恭卻笑著握住他的手,隨手把面巾摘下來,說:「剛才那些話,是你自己想的,還是世民教你說的?」
「我自己想的啊。」呂仲明莫名其妙道:「問這個做什麼。」
尉遲恭笑道:「你長得很好看,而且很有靈氣。」
呂仲明:「……」
「謝……謝謝誇獎……」呂仲明嘴角抽搐,尉遲恭道:「柴將軍去救人了,他一人足夠,我來保護你。」
呂仲明嗯了聲,坐下,斜斜靠在胡床上躺著,想起了什麼,問:「柴紹武功很強麼?」
尉遲恭莞爾道:「還行,比我差點。」
呂仲明道:「喔?明天我問問他。」
尉遲恭臉色一僵,只得如實道:「他是唐王府裡武功最強的。」
呂仲明嗯了聲,他曾經從史料上讀到柴紹生平,評價他年輕時,是「年少任俠」,當時長安遊俠甚多,世家子弟俱當街佩劍,想必柴紹也沒少惹麻煩。
尉遲恭道:「他的墨劍,出劍必取人命,這點和你倒是挺像。武藝強絕,李靖在他面前肯定得吃不了兜著走。可惜他已經成親了,而且他媳婦惹不起……」
「我沒打算惹他。」呂仲明哭笑不得道:「更沒打算惹他媳婦。」
尉遲恭一本正經道:「比我武功好的男人都有主了,找不到更好的了,你要不考慮一下?」
呂仲明:「考慮什麼?」
明明是大敵當前的緊張階段,不知道為什麼,卻又充滿了奇怪的鬆散旖旎氣氛,尉遲恭笑笑,認真看著呂仲明,正要再說句什麼時,敲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