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你說打仗累,是真心的麼?」呂仲明問道。

「當然。」尉遲恭答道:「我活著也不是為了殺人,建功立業雖好,但一路朝上爬,哪有夠的時候?爬到了頂上,還得提防同僚暗算,自古權傾朝野的名將,俱難得善終,該放手的時候就得放手,打仗殺人,那是迫不得已。你呢?」

「你活著是為了什麼?」尉遲恭一本正經問。

「不知道。」呂仲明不得不承認,他從來沒想過這一層,父賦予他生命,讓他做個自由自在的快活的小孩,卻從不規範他的路,也從未說過,長大以後要做什麼,每天不問世事地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呂仲明問:「那你不為建功立業,有什麼別的事情想做麼?」

一陣風吹過,紗簾飛起,拂過二人身前。

「我活在這個世界上,是為了遇見你。」尉遲恭如是說:「對我來說,這就是我的生。」

呂仲明聽到這話時,心裡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觸。

「我與你會相遇。」尉遲恭伸出手,與呂仲明手掌相觸,按在一起,兩人坐在廳內,外面的秋雨不斷,尉遲恭低聲道:「這也是我追尋的『道』,李靖想建功立業,給他的家人一個安穩的歸宿,這也是他追尋的『道』。」

說畢,尉遲恭低下頭,彼此鼻樑相抵,卻不接吻,只是看著呂仲明。

「我的道是兩個人的世界,是我的使命,我的使命是尋找你,你的道是什麼?」尉遲恭低聲問。

呂仲明的雙目猶如夜空中的那枚星辰,在那一刻,尉遲恭的話令他心靈清澈,窺見了一個凡人的世界。

先知眾生之生,而知己身之生。

呂仲明說:「你覺得我的道是什麼?」

「我覺得應當不可能是我。」尉遲恭一本正經答道。

雖是抱著開玩笑的態度,然而呂仲明卻敏銳地捕捉到了尉遲恭眼中那麼一瞬間的黯然。

這一覺呂仲明睡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直到黃昏時才起來,睜開眼時,發現尉遲恭已經不見了,登時一個激靈起身。

桌上放著一盒點心,衣服疊得整整齊齊,洗乾淨的衣服上還帶著舒服的氣味。

「尉遲?」呂仲明道。

尉遲恭不知去了何處,呂仲明一摸脖頸,封印已解,威力全開。

呂仲明長長吁了口氣,左右扭了扭,起來打拳,哇哈哈哈,呂仲明得意異常,人生最志得意滿之時,莫過於此。一團金色光球在呂仲明手中推來推去,照得廳堂內大亮。

正在遊走時,李靖過來,一看呂仲明光溜溜地在房內發瘋,登時一臉抽搐。

呂仲明:「……」

李靖:「……」

呂仲明馬上跳腳穿褲子,胡亂把衣服穿好,面紅耳赤,李靖只得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問:「尉遲將軍呢?」

「不知道,我剛起來就不見他了。」呂仲明答道。

李靖帶的兵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然而現在外面宵禁正嚴,洛口城門緊閉,王世充駐軍北邙山中,大戰一觸即發,這時候無論如何都出不了城。

偏偏尉遲恭又不知道去了何處,是在李密那裡?呂仲明心中一動,翻找自己的鱗片,見果然被尉遲恭自覺揣走了,於是便坐下,以一手輕輕撫過面前空氣。

不遠處,尉遲恭揣在懷中的龍鱗發出金光。

尉遲恭靠在一個大櫃裡,用手把貼身攜帶的金鱗摀住,側頭望向牆上的縫隙,有點猶豫是不是離去。

呂仲明已經感覺到尉遲恭的位置,正距離他不遠,如果是在千里之外,他就徹底沒轍了。

「喂。」一道微弱的光亮起,傳出呂仲明的聲音,尉遲恭被嚇了一跳,險些摔下去。

那是仙家的水鏡之術,被通天教主稱為「五十元包月」的通訊方式,呂仲明見把尉遲恭嚇了一跳,頗為得意,笑問道:「在哪兒?」

尉遲恭作了個噓的動作,呂仲明已感知其位置,朝李靖道:「我去看看。」

呂仲明閃身出門,飛上屋簷,一翻身,布下消音封印。沿著主宅屋頂飛也似地掠去,站在正中央,腳底散發出一圈金光,無聲無息地沉進了屋內,恰好進了衣櫃,落在尉遲恭身邊。

尉遲恭馬上伸手摟住呂仲明,呂仲明單衣短褲,少年身軀有種好聞的氣味,令尉遲恭忍不住呼吸急促起來。

「你還會穿牆?」尉遲恭低聲道。

「一點小伎倆……」呂仲明道:「三進三不進,你在這兒幹嘛?偷聽?」

「我守一天了。」尉遲恭低聲道:「想聽聽李密說什麼。」

呂仲明在衣櫃裡,總忍不住想打噴嚏,尉遲恭赤著胳膊,溫暖而可靠。兩人貼在一起,牆上有一道縫,呂仲明好奇地湊過去,見隔壁是個書房,頓時明白了。

「三進三不進是什麼意思?」尉遲恭抱著呂仲明的腰,親了親他的側臉,呂仲明答道:「縮地穿牆之術,金木土不能擋,是為三進。茅房穿不進,天子紫微星起居之處不能進,仙人洞府……唔……」呂仲明被尉遲恭吻著,眼睛轉來轉去,懷疑尉遲恭根本就不是想知道這些,只是想逗他玩。

「昨天晚上爽不?」尉遲恭的手又伸過來到處摸了。

「嗯嗯。」呂仲明道:「今天晚上還要。」

尉遲恭:「……你怎麼這麼實誠……」

呂仲明笑了起來,說:「好舒服,等等……別!」

尉遲恭停下,兩人在那狹小的櫃子裡耳鬢廝磨,呼吸粗重,空氣漸漸有點不太流通,呂仲明頭暈了。

尉遲恭也忘了這事,今日蹲守許久,為竊聽李密對話,屏息運功,減少消耗空氣,呂仲明一進來,兩人登時不住喘氣,不片刻便頭昏腦漲。

「你先出去。」尉遲恭道:「聽完我就回來……」

就在這時,隔壁傳來聲響,有人進來了。

兩人都顧不得別的,馬上凝神靜聽。

李密帶著兩人進書房,憤怒無比,將桌上東西一掃,嘩啦聲響,尉遲恭與呂仲明同時一凜。

「翟讓必須早日除去。」李密道:「祖君彥,不能再等了。」

被叫到名字那人上前一步,抱拳道:「蒲山公,王世充兵臨邙山,這時再起內亂,實在不智至極,蒲山公請三思。」

李密冷冷道:「不除翟讓,瓦崗上下軍心不一,隋軍都快攻到城門前來了,居然還要與朝廷和談,再拖上十天,必定會一起死!」

另一名文官躬身道:「蒲山公,善無畏大師已前去與王世充和談,不如等消息回來,再作決定為好。」

李密道:「一個書生能起什麼作用?」

祖君彥道:「程知節與單雄信也在勸說翟讓,此事不可操之過急。若貿然發難,只怕將令部將離心。」

李密冷笑道:「程知節就是翟讓的人,徐世績更不知道收了尉遲敬德什麼好處,幫著他說話,今天你們都聽見了,與王世充一戰,勢在必行……去安排宴席……」

「不可!」祖君彥色變道:「蒲山公,你忘了善無畏先前所言?勝敗乃是必然,如今事態已逐步發生改變!」

「我不會再相信他了。」李密幾乎是煩躁無比,答道:「翟讓此舉,簡直就是出賣了瓦崗,一旦投誠王世充,大夥兒還有什麼前程可言?」

牆壁上,呂仲明的眼睛轉來轉去,盯著李密,李密又道:「程知節殺尉遲恭,明顯是奉了翟讓的命令,此事說不定善無畏也參與其中,翟讓不服我統帥,他投降了王世充,能混個高官厚祿,你們呢?」

「想清楚了。」李密上前一步,低聲威脅道:「一旦與王世充議和,瓦崗就不再是從前的瓦崗了。」

李密抽出刀,沉聲道:「祖君彥,今天不殺翟讓,你就殺了我,我見不得大夥兒辛辛苦苦,走到此處,一夕投誠,又成了朝廷走狗。」

那文官戰戰兢兢道:「蒲山公,有話好說,至少待善無畏大師歸來後,再議對策……」

說時遲那時快,李密手中雪亮刀鋒一掠。

呂仲明險些叫出來,被尉遲恭摀住嘴,文官被李密一刀割喉而死,李密將刀擲於地上,祖君彥臉色大變,忙上前去察看那文官,文官倒在地上不住抽搐,叫也叫不出來,眼看是救不活了。

李密道:「我已殺了邴元真,你若不願追隨我,可自行離去。」

祖君彥沉吟片刻,說:「我這就去安排。」

「今夜動手,事不宜遲,宴席後令尉遲恭整兵。」李密冷冷道:「給他補足一千人,讓他明早動身,前去迎戰王世充。派人埋伏在城門處,待善無畏歸來,便將他直接殺了。看那狗頭軍師還能朝翟讓說什麼。」

《國師幫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