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心上人
我這才發現,師父、林放、溫宥和數十師兄早已來到院邊。
小藍站在人群前面,一臉緊張。
「你輸了」我走過去。
他低頭看著地面:「你們殺了我主,我不能認賊作父。」
「你主」我看著他,他還這麼年輕,看起來跟我一般年紀,「讓你從小學意玄武功,讓你做他和意玄教爭奪地盤的棋子,你還把他當你的主上」
「我幼時家中被仇家追殺,是主上救我性命。」他說,「從小便是。你殺了我吧。否則我有朝一日一定殺了你們。」
身後,眾師兄們悚然動容,「你以為我們不敢殺你」有人怒道。
「霍揚,你是難得的武林奇才。你就不想,為武林正道,為我大晉,建立一番功業」師父走上來,看著他。
原來他叫霍揚。
他有些迷茫的看著我師父:「這些與我,何干」
我蹲下來,對上他獸一般的眸:「你知道為何,你幼時家中會被仇家追殺就因為廣州武林,被奸人把持,失去了公道和正義。而我們將來要建立的武林,是不一樣的。」
他抬起頭。
我說:「愛徒,要不要隨為師去看一看,真正的武林,該是何種模樣」
蒼梧城著實繁華,如此寒冷天氣,街上依然熙攘熱鬧。
碧空萬里、灰牆白雪、黑金大匾,正是裘家。
無數年輕人進進出出。
有錦衣公子,有襤褸少年,面上均是興奮期待神色,真可謂門庭若市。
我抓住一人:「公子,為何如此多人來這裡」
那質樸少年揚聲道:「你不知麼裘家向整個廣州發出英雄帖,廣招弟子。」
「那又如何」
「裘家承諾,今後的廣州武林,將弘揚正義,絕不再欺凌弱小門派和百姓,要為廣州、為朝廷培養一批可造之才如今亂世,正是大丈夫建功立業之時再不像從前意玄邪教和青虎派把持武林之時,只會強取豪奪、欺男霸女、荼毒生靈此乃廣州武林百年難遇的好事」
那少年雖一口與他年紀不符的大道理,卻依然自顧自高高興興去了。
我看向霍揚,他的臉繃得緊緊的。
我和溫宥對視一眼,帶著他裘家。
遠遠便見裘安一身青衣站在人群前,捧著本冊子。
「裘安」我揚聲道。
裘安見到我們,眼前一亮,目光掃過霍揚,略略停頓,卻也不多問。
果然是個極有城府的好青年。
「裘安,你忙什麼」我問道。
裘安深深看我一眼:「戰姑娘,你全好了」
我點點頭。
「裘某還未感謝戰姑娘當日捨身相救之恩」他重重作了個揖。
「哎,哪裡哪裡,我也不曉得自己會傷這麼重。」否則我就不救了。
他愣了愣,旋即笑了:「戰姑娘好了,裘某便放心了。今日不知,有何貴幹」
「沒什麼,我們來隨便轉轉。」我說,「你在忙什麼」
「噢」他舉起手中的冊子,「我正在計算這幾十年來被意玄、青虎兩派無辜殘害武林門派。我想尋找他們的後人。」
我身邊霍揚忽然身形一晃,奪過他手中冊子。
他的手指摸上冊子上一行字:「番禺霍家,五十六口盡屠於意玄、青虎。」
「這如何來的」他狠狠一把抓住裘安的領口。
裘安臉色肅然,不慌不忙道:「我們抓獲的青虎派門人,尚有親眼見十五年前霍家慘案者。」
霍揚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裘安,裘安一臉坦蕩道:「霍家一門英烈,卻不得善終,此乃廣州武林之憾。」
霍揚有些頹然和迷茫的盯著那冊子上的字。
滿門被屠,倖存的幼子卻被仇人所養這倒是武林風聲上傳奇故事偏愛的套路。只是我沒料到,這麼巧今日被我們遇上。
我看向裘安,卻發現他一副胸有成竹模樣,對我含笑點頭。
我恍然大悟,這些消息,怕是他早就收集好的。今日必是提前得到我們要過來的消息,便用上了。
林放挑的人,果然不同凡響。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看向霍揚:「你要真覺得勉強,就算了,你走吧。」
他抬頭看向我,那雙眸子明亮得過分:「我跟你。我要跟著你去看天下武林。」
我心花怒放,抓住他的手,卻被溫宥皺眉拍掉。
霍揚看了眼溫宥,沒有做聲。
溫宥一臉漠然。
這個狀況
我笑道:「徒兒,這是你溫宥溫子蘇師伯,不要鬧彆扭。」
「我不認他做師伯。」
「我不是他師伯。」
兩人同時反駁。
我呆了呆,這兩人有仇不會啊霍揚不是已經摒棄前嫌了嗎
我往向霍揚:「子蘇是我師哥,你當然要叫他師伯了。難道你跟他有仇」
霍揚冷冷看溫宥一眼,一字一句道:「他想殺我。」
溫宥說:「沒錯。」
只聽到霍揚說:「那日他差點殺了我。」
我驚訝看著溫宥,他臉色陰霾的看著我:「他差點殺了你。」
默難怪這一路,溫宥都不怎麼說話。
可是我心裡,還是忍不住慢慢盪開甜蜜之情。
「你們兩個」我叉腰道,「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好好的」溫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身上的金絲寶甲,你現在早就」
一旁霍揚「咦」了一聲,道:「難怪」
我也恍然大悟難怪我中了一掌卻沒事,右肩卻受了刀傷
原來我家那個半老徐娘塞給我的破洞寶甲還受用的
「總之,我現在大好了」我安撫的拍拍溫宥的肩膀。
他哼了一聲,面色稍霽,轉向霍揚說:「他日,我若發現你對清泓有絲毫不軌之意,天涯海角,我必將你碎屍萬段。」
霍揚眼中竄起兩團火焰,罵道:「她雖是你心上人,也是我師父。我霍揚今日既拜了這個師父,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休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在胡說什麼我面上火燒一般,不敢看溫宥。
半晌,大家都沒說話,我行思著說點什麼打破尷尬圓場。
卻聽溫宥慢慢對霍揚說道:「你知道就好。」
他說,你知道就好。
我登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臘月二十三,大雪。
當小藍捧著一碗熱騰騰的八寶粥,歡歡喜喜的跑進屋子時,我猛然驚覺
原來已近年關。
廣州已定,這裡距離京城路途太遠。大過年去其他州縣剷除異己似乎又不太厚道。
於是我們一群人,只得百無聊賴的在廣州過新年。
只是林放在廣州的手段,果然成功震懾了整個江東武林。
不斷有他州的門派送來各種年禮和書函,表示忠心。
你在街頭隨便抓一個習武少年,他都會告訴你:如今的江東武林,可以蔑視朝廷,卻無人敢輕視林放。
林放的平定武林之路,已然成功了大半。
我翻出在建康時收到的家信,看了又看。
爹說,記得回家過年。
原本想平定廣州後回家。可意外受傷將養了數日,如今無論如何來不及了。
來廣州後,往家裡去過兩封信,卻都未收到回信。
想必爹娘已經習慣沒有我的日子,悵然。
未料到,這悵然的心情,竟一口氣維持了三日。
連兇猛如狼的霍揚,都走過來問我:「師父,你怎麼蔫了」
我歎了口氣,姑娘家的心思,他怎麼會懂。
倒是溫宥,趕開了霍揚,居高臨下的看著我:「丫頭,想家了」
我愣了愣,看著他溫和的雙眸,點點頭。
他摸了摸我的頭:「真幼稚。」
「我哪裡幼稚了」
他一臉鄙視:「哪裡都幼稚」
看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我只覺得男子變幻無常到令人髮指這是當日為我淒然落淚的人麼根本就是欺負我為樂
於是我氣鼓鼓的吃了晚飯,不料師父見了,誇我一句:「泓兒今日倒蠻有精神。」
林放也讚道:「氣色好了許多。」
一旁,溫宥高深莫測的笑了。
我看了看林放:「文璇,你似乎又瘦了。不要太勞了。」
他裹著白色裘皮大衣,卻越發清減削瘦。一張臉白得有些透明,兩道漆黑的眉隱隱發青,薄唇潤紅,越發襯得膚色如雪。
一夜之間發動殺機,需要他在人前事後,做多少努力雖然我參與得少,卻也明白,他的運籌帷幄、他的八面玲瓏,他的心狠手辣,才換來今日廣州武林初定。
林放微微一笑,說:「無妨。倒是你,不能回荊州過年,委屈你了。」
「不緊要。你們不也沒回家過年麼」
師父哈哈大笑道:「泓兒,我和文璇都是無家之人,漂泊慣了。子蘇這些年來,也都是離家在涼州習武。我們哪裡會在乎只有你,第一次離家。」
我窒了窒,緩緩道:「今年我們都一起過年。我們就是親人。」
幾個人都沒有說話。師父眼中淚光閃爍,連溫宥望著我的目光都有些溫暖。
我斟酌語氣道:「既然你們都同意,那我年紀最小,新年你們幾個都該給我紅包吧霍揚你年紀也比我大,要給紅包哦」
旁爆一直缺乏存在感、默默無聞埋頭吃飯的愛徒霍揚,一口茶噴了出來。
臘月二十片貼對聯、畫門神;
臘月二十八,一袋袋雞鴨魚肉果蔬米糧,搬進住處。
自建康而來三十多人,歡歡喜喜的準備過年。
我和小藍,扛著一大堆在街上買的小玩意,丁零光啷的走回住處。水燈、手鐲、珠花、面具、糕點應有盡有。
愛徒霍揚,很恥辱的捧著我們新挑的五匹布料,跟在後面那是我們為眾人做新衣而買。
當然,不是我和小藍做。
蒼梧城內許多戶人家的們,愛慕著自林放、溫宥、霍揚乃至二十四衛任何一個。把布料扔給她們,她們不僅會歡喜的做出漂亮的成衣,一般還會給我倒貼銀子何樂而不為
迎面,一個相熟的師兄攔住我:「清泓,你怎麼還在閒逛你還不去看看誰來了」
我愣了愣,空出手,揉了揉雙眼,手上的東西辟里啪啦掉在地上。
來人繃著臉,明明雙眼濕潤,面上卻一副習慣性鄙視的樣子:「泓兒,還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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