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高建華

    拉著小藍,腳下生風來到林放的房間。

    不肖弟子霍揚被我遠遠拉在我們身後。

    「進來」林放正站在桌前,抬頭見是我們,微微一笑,「清泓,你看看都誰來了。」

    那溫秀的年輕人,朝我微微一笑;那艷麗嫵媚的彩裝女子,走過來親熱的挽著我的胳膊;那一臉壞笑的男子,走過來拍拍我的頭

    小藍歡呼一聲,我有些不敢置信的被這些人圍在中間:「三師兄、六師弟、裘安、沈教主,你們怎麼都來了」

    「我可是盟主親封的分盟主,當然也要為盟主效力」沈胭脂爽脆笑道。

    「又見面了,戰姑娘。」裘安面上沉靜,目光有些激動。

    三師兄和六師弟卻隔開他二人,一人一隻手,將我提起來。三師兄道:「丫頭下山快一年了,倒又長高不少。」

    六師弟鄙視的看我一眼:「又重了許多。腰都粗了。」

    他們又圍住小藍。三師兄歎道:「果然主僕一心。」六師弟點頭:「確實,小藍比丫頭胖得還多。」

    小藍一臉悲憤的將方纔喜極而泣的淚水鼻水全塗在六師弟袍子上。

    六師弟瞪她一眼,卻目光含笑。

    裘安對林放道:「盟主,我還帶了十個人,就在樓下。」

    三師兄也拱了拱手:「林盟主,師父讓我帶的四十二洞、六十山莊的十二名好手,也在客棧外等候。」

    沈胭脂跳坐在桌上,繡花鞋一晃一晃惹人注目:「盟主,我也帶了八名好手。」旋即補充道:「都是美人。」

    林放淺笑道:「又不是真的去打仗,林某多謝各位了」

    眾人齊聲應道:「不敢辜負盟主所托。」

    小藍在我身後算了半天,方才低語道:「六十一人,實力好強」

    我歎氣道:「難為你了,算了半天還算錯了。」

    小藍瞪我一眼,六師弟摸摸小藍的頭:「小藍體重長了,腦子還是沒變化。」

    小藍氣鼓鼓的捶打六師弟,六師弟嘴角含笑,坦然受之。

    眾人都含笑看著小藍的粉拳。

    我看著六師弟享受的模樣,突然心中一動,愈發覺得六師弟其實是喜歡小藍的。

    可是以前他們也是如此相處,怎未發覺

    馬上明白過來若不是嘗過情愛滋味,又怎能像如今,看懂有情人的目光

    想起溫宥看我的眼神,心中甜津津的。

    這晚,林放便包下了整間客棧,宴請六十一名好手。大家酣然飲酒聊天,歡暢盡興。

    「有了你們,千軍萬馬中也去得。」坐在我身旁的林放歎道。

    看著他難得露出喜悅模樣,我心中一軟,越發明白面前年紀輕輕、秀美似女的武林盟主,真是擔當了許多許多。

    第二日,一行人浩浩蕩蕩往西直撲沔陽城今湖北仙桃。

    我們一行人,均騎著驃駿戰馬,身手不凡。一路行來,倒也沒遇什麼阻撓。

    只是越往西北去,越是餓殍滿地,時而可見戰士的屍骨、燒燬的村落。

    杜增在荊州周邊與朝廷軍隊交惡多年,我以前早有耳聞。可我家在荊州西南,並未得見。如今才知,竟已猖獗到如此地步。

    此人,著實該殺

    行至一處山澗,隊首的三師兄忽然停馬,舉起手臂。

    那手勢意思是停止前行。

    我們一行人迅速輕拖著馬,貼到兩側岩石旁,側耳細聽。我和霍揚一左一右,護在身後。

    三師兄悄無聲息飛掠而來。

    「盟主,前邊大約有一百人,鬼鬼祟祟,我瞧他們身手靈活,急著趕路,興許是斥候隊。」三師兄道。

    林放沉吟片刻道:「讓裘安帶十人,試探一番。」

    裘安領命而去。

    片刻,有人來報,的的確確是杜增的斥候隊。

    聽到這個消息,我們不禁都有些熱血沸騰。雖還未到沔陽,卻提前遭遇了敵軍。

    我巴巴的望向林放。

    他對上我的眼神,隱約含笑道:「清泓便再領三十人,幫裘安收拾乾淨。」

    我雀躍而去。

    這幫斥候,竟異常頑抗。被我們殺了大半卻仍不肯投降,近百人竟死得乾乾淨淨。

    我望著如血的殘陽,望著滿地屍體,望著夥伴們興奮神色。

    再望向我的玦,在夕陽下染上妖異紅光。

    心中竟已平靜。

    我已不再是,當日為了屠殺噁心得想吐的女子。

    我殺的第一個人名叫什麼

    我已記不清了。

    裘安在為首一人身上搜到密信,呈給林放。

    林放看完,蹙眉道:「趙國答應給杜增援兵。」他面色一肅,翻身上馬道:「需得抓緊時日,在杜增大舉進攻前,趕到沔陽。」

    又行了兩日,終於到了沔陽。

    城牆灰黑,與天同色。應當開放的城門緊閉著,城牆外官道上空蕩無人,愈發顯得我們六十騎的突兀。

    牆頭士兵陣勢尚算嚴整,一名兵士大聲道:「城下何人」

    裘安出列:「明威將軍林放、游擊將軍戰清泓,奉皇上之令,來助荊州刺史。」

    城頭上一片聳動,片刻,一個身著明光鎧甲的高瘦男子站上城樓,朗聲道:「明威將軍、游擊將軍何在」

    裘安低語道:「這人應當是守城的宣愷宣將軍的副將,游擊將軍高建華。」

    我和林放策馬而出,對上那將軍目光。

    那高瘦男子一怔,竟有些不耐的道:「我大晉無人了嗎將軍讓朝廷派高手過來,竟派來一個兔兒爺,一個娘們兒長得倒不錯,是來給爺爺們解饞的麼不會是杜增的奸細吧」

    話音剛落,城樓上一片笑聲雷動。

    我們六十二騎安靜的站在黃土漫飛的官道上,沒有出聲,也沒有人笑。

    林放看我一眼,冷然道:「去,將皇上手諭和名帖給他。」

    這些人中輕功最好的便是我。

    我看了看兩丈多高的城樓和緊閉的城門,深深吸了口氣。

    「徒兒」我大喝一聲,霍揚黑色身影如鷹,平地拔起,我足下發力緊緊跟隨。我兩人一前一後,兩個起落便已落到城牆腳下。

    我抬頭看了一眼,大約城樓上將士們都不知我們意圖,呆呆的安靜著。

    霍揚長嘯一聲,我肩膀一沉,他飛躍而上,身姿輕靈無比,踏在我肩上瞬間躍起七八丈高。

    隱約聽得抽氣聲一片。

    我斂氣凝神,足下在黃土上踏出一個深坑,拔起

    霍揚躍到丈脯已在徐徐下落,我倆身影在空中交錯,我一腳踏在他頭頂

    奮力躍起

    我看到了城樓的旗幟,聽到更大的抽氣聲和讚歎聲。

    我落在城樓牆壁上。

    只消再高一超我便要力竭了。還好。

    望著面前目光呆滯表情僵硬的眾將士,我冷哼一聲。

    「好」如雷的叫好聲忽然響起,響徹城樓上下,震得我耳中發疼。

    我心下得意,目光找尋到那高瘦男子高建華,一個起落,便已到他身前,也無人敢阻攔。

    這才看清他竟是非常高大,只是面目削瘦,顴骨很脯雙眼中有些戾色。

    此時,他面色有些難看。

    我道:「你我皆是游擊將軍,我便不拜你了。這是皇帝手諭以及我六十二人名帖。」我將那名帖扔給他。

    他默然展開看畢,拱手對我道:「戰將軍,末將方纔失禮了」

    我朝他拱了拱手。

    他又側頭對身旁親兵道:「開城門。」

    過了一會兒,伴隨著沉重的聲響,城門緩緩開啟。

    「戰將軍,這邊請。」那親兵恭敬道。

    我看了看周圍,兵士們皆是一副欽佩好奇神色看著我。

    我笑了笑:「不必。」縱身躍下城樓。

    身後又是一片驚呼。

    我輕輕落地,跟在林放身側。

    他淡然點了點頭,我朝他比了個「工錢」的口型。

    他面色沉肅,嘴角微微揚起。

    一行人,徐徐入城。

    我們來此城,並不是來送死的,而是與荊州刺史匯合、商議練兵與刺殺之計。

    未料入城後,卻聽那高建華說,刺史大人出門,三日未歸。大約是去游長江了。

    我們面面相覷。林放面無表情道:「刺史大人好興致。」

    臥榻之側,敵軍蠢蠢欲動,虎視眈眈,這身為荊州名士的刺史大人,還不忘出遊啊

    只得先行拜見宣愷將軍。

    林放領著我、霍揚、裘安、三師兄,將軍府,其餘人等在府外等候。

    要不是提前知道是將軍府,我真會以為這是哪家富戶的宅邸。亭台迴廊、花樹山石、流水綠地,倒是詩意田園。

    這讓我的心更加不安。

    終於,跟隨高建華穿過數重門,來到大廳。

    廳中傳來輕微的鼾聲。

    高建華臉色有些尷尬,咳嗽兩聲,朗聲道:「將軍,朝廷欽封幫我們練兵的明威將軍、游擊將軍到了。」

    鼾聲戛然而止,傳來一陣有些忙亂的穿衣聲。

    末了,有人輕咳一聲道:「請、請進。」

    林放面色不變,邁步入內。

    寬大的吊睛白虎屏風前、擺滿文房四寶的玉石方桌後。

    坐著個身穿盔甲的胖子。個頭不脯相貌普通,面上有點故作鎮定。

    「拜見將軍」林放面不改色的道,「久聞大人威名,鎮守此地多年,卻是荊州唯一不曾敗給杜增之將」

    那宣愷面露喜色,臉上的肉抖了抖。

    我被他二人噁心到了。裘安說過,這宣愷沒跟杜增交過手,是因為他每次正面遇到杜增都繞道好不好

    林放又談及此次來意,那宣愷卻頗有些不耐煩,小肥手一揮道:「政務之事,待刺史大人回來商議;用兵之事,你們直接同高將軍商議。有了定論,寫個策論給我。我再定奪。」

    那宣愷看了看高建華:「你好生招待諸位英雄。」

    看樣子,關鍵事情還沒說,他卻是要送客了。

    林放從懷裡掏出紙箋:「大人,這是我們在路上截獲的密信,杜增已與趙國勾結,趙國大軍怕是要」

    宣愷徹底不耐煩了,打斷林放道:「這樣的密信,本將軍兩三日便收到一個,也未見趙國大軍前來。此次城外杜增軍隊不過萬人,我城內守軍三萬人,他必不敢來犯」

    林放靜默,清冷的看了宣愷一眼。興許他眼神太冷,宣愷頓了頓,沒再繼續。看了一眼高建華,大約是要送客。

    我和裘安等人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失望。

    之前的情報上說,這宣愷本就是世家子弟,大約也不懂打仗,沒什麼腦子。

    看來我們只能等外出雲遊的荊州刺史返回了。

    忽聽林放「咦」了一聲道:「這莫不是前魏鐵家所制魄淚硯」

    我們都沒反應過來,只有宣愷肥厚的臉忽然露出激動得難以置信的模樣,顫聲道:「老弟難道你竟然識得此硯」

    ...
《明月曾照江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