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揚雪打了個冷戰，阻止自己的胡思亂想。
霍離殤一時語塞，面對少年皇帝渴求的眼神，誰也無法說出拒絕的話吧？
「韓姑娘，帶朕去看看你製作的火器吧！」少年皇帝忽然笑道。
霍離殤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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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皇宮中。
年少的漢昭帝端坐在龍椅上，兩排大臣齊齊的跪倒在地。
「宣逍遙寨韓揚雪進殿！」在漢昭帝的示意下，太監高聲宣佈。殿下的朝臣們開始輕聲議論。
「拜見皇上！」韓揚雪朗聲拜倒，她今天身著粉色綢衣，臉色玉潤秀麗，煞是美麗。朝臣們沒想到名動天下的韓揚雪竟然是如此美貌的一個年輕女子，不由得大驚。
「眾位愛卿，韓姑娘將非常厲害的火器獻與朝廷。此火器威力無比，朕已經決定，逍遙寨以後便是朝廷的軍寨，遇戰事當為國出征！」
「謝皇上！」韓揚雪大喜，雖然編為軍寨，不再是以往的自立為王，但是卻保住了逍遙寨的平安。
「皇上！」桑弘羊出列，朗聲道，「逍遙寨山賊攻破瑯邪郡，殺死郡守及衛尉方乞，此罪難恕啊！」
一看到桑弘羊，韓揚雪胸中便湧起一股怒氣，正要反駁，卻聽一個清朗的聲音道：「皇上，御史大夫此言差矣！」
是燕王劉旦。他一如過往的清冷俊逸，淡淡的道：「本來逍遙寨韓姑娘已與我達成協議，準備歸順朝廷，逍遙寨的人馬，也欲編入朝廷軍隊，你卻派方乞剿滅了逍遙寨大半人馬，逍遙寨何罪之有？」
「燕王所言極是！」霍離殤忽然出列，看了一眼韓揚雪，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朗聲道，「臣潛入逍遙寨兩年有餘，招安逍遙寨、飛鷹寨之事已經勢在必行，御史大夫卻擅自派人襲擊逍遙寨，令臣多年來的努力毀於一旦。」
朝上眾臣再次議論紛紛，有贊同桑弘羊的，有支持劉旦、霍離殤等人的。
「朕意已決。」漢昭帝忽然出聲，清脆的聲音卻有不容置疑的威嚴，眾臣立刻安靜下來，漢昭帝臉上掛著柔和的笑，「韓姑娘，你手下可有一名出色的女將領叫公孫歌？」
「……是，皇上。」韓揚雪不解的看著皇帝，公孫歌怎麼了？
「朕便封公孫歌為衛尉，負責逍遙寨的管理。」
「謝皇上！」為什麼不是封自己呢？韓揚雪一驚。
「而韓姑娘，你文才武略，又懂火器的製造，朕想請你留在宮中，教授諸位王子武藝。」
韓揚雪大驚，拜倒在地：「小女子才疏學淺，怕是無法擔此重任！」一旁的霍離殤身子一僵。
「就這麼定了！」漢昭帝笑道。
「皇上！韓姑娘恐怕無法擔此重任，她是臣……」未過門的妻子！霍離殤的聲音被劉旦打斷。
「韓姑娘，還不謝主龍恩。」燕王劉旦忽然出列道。
「……謝皇上！」是怕霍離殤離去嗎？所以皇帝留她在宮中作為要挾？韓揚雪垂下頭，若不是劉旦及時制止，一旦說出她與霍離殤的關係，只怕朝上眾臣又有非議，搞不好霍離殤還落一個徇私之罪，她明白的。
霍離殤臉色青白，低頭不語。三年不見，原本親切而可愛的那個少年皇帝，似乎……有了些變化。
「來人，賜酒！」漢昭帝輕笑道，「韓姑娘，朕賜你御酒一壺，以後就安心在宮中教授王子們的武藝吧！」
鑲金的酒壺，被放在紫木托盤上，沒有酒杯，只有滿滿一壺酒，被輕輕放在韓揚雪面前的地上。
霍離殤臉色劇變，十指猛的收緊。劉旦身子一僵，猛地抬頭看向皇帝。桑弘羊等人臉上有譏誚的笑意，其餘眾臣開始低聲議論。
韓揚雪只聽見自己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著。毒酒？電視上賜毒酒時都是這麼演的。她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潔白的牙齒在下唇上留下深深的紅痕。
「皇上！臣願……」代替韓姑娘喝下，霍離殤再次出列，卻再次被打斷，只見皇帝輕輕一擺手，「霍愛卿無須多言，朕賜韓姑娘御酒，這是天大的榮耀。」
所有的人看著韓揚雪。
韓揚雪伸出顫抖的手，輕輕執起酒壺，看了一眼霍離殤，他眼中有同樣的絕望和悲痛。
一飲而盡！
酒入喉，卻是苦而粘稠的，苦得讓她皺眉。胃中有陣陣隱痛，卻比不上從心臟傳來的劇痛，一直痛到了骨髓裡。
淚，從眼中滑落。垂著頭，擦乾眼淚，也拭去嘴角黑色的酒漬。韓揚雪抬起頭，雖已看不清殿上的眾人，卻依舊朗聲道：「謝皇上恩賜。」
皇帝不會殺她，所以這不是毒酒，她知道。因為她有火藥的配方，而且……有霍離殤的愛，所以皇帝不敢殺她。
但是皇帝要留霍離殤在身邊，所以，要留下她。讓她在宮中做女官。
所以，孩子沒有了。
見韓揚雪神色無異，桑弘羊等人面露失望，而劉旦則面露喜色，只有霍離殤，緊緊的盯著韓揚雪。他的目光深沉而悲痛，細長的眼眸中有瑩瑩的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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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睡夢中的韓揚雪輕輕呻吟著。一側的霍離殤輕輕將她摟入懷中，吻去她睡夢中的淚水。
幸得那藥是皇宮所制，韓揚雪回來後，只是下體出血，孩子不保，疼痛倒不是特別嚴重。只是她怔怔的不出聲，他知她心裡難受，也只是緊緊地抱住她。
「王四……」韓揚雪忽然出聲，一雙明亮的眸子輕輕睜開。
「揚雪……」霍離殤盯著她，臉上有沉痛的歉意。
「我今天才知道，原來我這麼在乎……跟你的孩子。」韓揚雪垂下眼簾，輕聲道。
「我們將來……日子還長，還能有很多孩子的。」霍離殤柔聲道。
「王四，雖然皇帝是你的主子，雖然今天是為了逍遙寨的安危。」韓揚雪依然低垂著頭，「但是……我有仇必報！」
霍離殤身子一僵，默不作聲，再次將韓揚雪抱緊。
兩人昏昏沉沉的睡去。
二 霍光
誰說生過孩子的女人或者失去過孩子的女人，就一定特別疼愛孩子？
韓揚雪渾身癱軟的倒在床上，一動不動。
名言說得果然沒錯，虐心比虐身更加殘忍！
剛教授漢昭帝的三個兒子十來天武藝，她就已經筋疲力盡。漢昭帝為人那麼陰恨毒辣，生的兒子卻一個比一個活寶。三個孩子都是幾歲大，一聽說「美女姐姐」韓揚雪要教授他們武藝，興奮得不得了，簡單的招式學得奇慢倒也罷了，竟然還架子十足，罵她這個老師水平太差！果然是被寵壞的孩子。
而相比之下，三個王子中的小王子劉易，卻是最聽話的一個了。他剛滿四歲，卻對韓揚雪敬若天神，做事規規矩矩，學武藝認認真真，而且極其聰明，學得非常快。而且這孩子長得眉清目秀，更勝他的父親漢昭帝。所以三個孩子裡，韓揚雪也最喜歡這一個。
不過皇帝似乎並不擔心韓揚雪在王子身上一報殺子之仇。
躺在床上的韓揚雪苦笑著，雖然皇帝讓她墮胎，但她再心狠，也無法對十來歲的孩子下手。況且，加害王子，估計她也沒辦法活著出長安了。
不過那個小王子劉易還真是挺可愛的，粉雕玉琢的，也許某天可以把他拐走。
正想著，卻聽有人推門而入，一個清朗的聲音道：「揚雪，有人要見你。」
一抬頭，迎上劉旦那溫柔的眼神和含笑的容顏。那日在朝廷上皇帝封了她的官後，就讓她在燕王府暫住。雖然霍離殤可以來探望她，卻又在皇帝的監視之中。
「大哥，誰要見我？」韓揚雪伸了個懶腰坐了起來。
劉旦微微一笑：「你去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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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寬敞的書房裡，一個清瘦的中年人笑看著踏入房間的韓揚雪。他四十來歲年紀，容貌清朗，氣質儒雅。劍目星眸，有著隱隱的威嚴；而五官俊美，竟與霍離殤有幾分相似。
韓揚雪心下瞭然，拱手道：「見過霍大將軍。」
此人正是當朝大將軍、霍離殤的叔叔霍光。他笑著一拱手道：「韓姑娘不必客氣，坐！」見韓揚雪容貌秀美，氣質直率，雖像男人一樣行拱手禮，卻是英姿颯爽，不禁心中卻是歡喜。
「殤兒果然好眼光！」霍光也不掩飾自己的高興，笑著說道。「有你這樣一個侄媳婦，實乃家門之幸！」
韓揚雪心中驚訝，本來對漢朝名將霍去病便是滿心欽佩，霍光作為他的弟弟，這些年聽他的名聲也不錯。不過見到真人，卻沒想到赫赫大名的霍光竟如此直接和開明。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笑道：「過獎！過獎！不知將軍今日前來有何貴幹？」
霍光微笑道：「今日來，是想去了韓姑娘你的心結。」
韓揚雪淡然道：「我的心結？」
「揚雪，你瞭解皇帝這個人嗎？」霍光站了起來，在房間中踱著步子，「他是老夫輔佐長大的，如今才十八歲年紀，但他的心思，老夫現在都不能完全猜透了。」
韓揚雪揚眉，靜待下文。
「老夫相信，他一定會是我朝的一代明君。」霍光細長的雙眼一亮，「只要得到有力的輔佐。」
「而這次，他做了對不住你和殤兒的事，也是逼不得已。」霍光歎了口氣，「他無法接受殤兒要辭官的事。所以殤兒提出辭官，他亂了陣腳。所以，不管後果的讓你打下胎兒，留在燕王府，就是為了留住殤兒。」
韓揚雪心中一震，傳說漢朝皇帝多愛孌童，可是這漢昭帝才十八歲年紀，難道看上了霍離殤？
不會吧？傳說中的小受？
「揚雪？」看到韓揚雪迷離的眼神，霍光有些疑惑。
「沒事，您繼續說。」話雖這樣說，一張白皙的小臉卻泛起紅來。腦子裡閃過霍離殤那精壯頎長的身材、光滑緊實的肌膚和……
「殤兒……其實是我長兄霍去病將軍的遺腹子，從小便陪伴在皇帝身邊，皇帝將他視為兄長。更在五年前，皇上對殤兒的信任達到了極致。」霍光細長的雙眼中有閃動的波光，「五年前，大批刺客進宮刺殺皇上，殤兒給皇上擋了一劍，救了皇上一命。」
「可是殤兒這孩子生性淡泊名利，像極了他的父親。雖然年紀輕輕就官封廷尉，卻是總不喜愛這朝廷。所以三年前主動向我請求，說要去闖蕩江湖。正好逍遙寨如日中天，勢力龐大，所以我就讓他潛入逍遙寨，也可打探一下這些個山寨是否有謀反之心。」
「說到逍遙寨……」霍光笑了，「你師父近來可好？」
韓揚雪一呆：「您認識家師？」
「豈止認識！你師父對我霍家有恩。」霍光笑道，「三十年前，他曾經救過我兄長的性命。」
「老爺子救過霍去病大將軍？」
「對，在對匈奴的戰場上，匈奴人違背盟約，突派重兵來偷襲我軍的營地，是項兄突然出現，救出了我兄長等人。」
「沒想到啊……」老爺子居然還當過是民族英雄！
「你知道你師父的身份嗎？」霍光眼中有狡詰的笑。
「他的身份？」難道除了逍遙寨上任寨主、天下武功第一外，他還有別的身份？
「你師父姓什麼？」
「項啊！」
「你可知，我朝歷代皇帝對項姓都有忌諱？」
韓揚雪目瞪口呆，難道是……
霍光淡淡一笑，道：「項兄的身份這世上只有幾人知道，否則皇帝早派人滅了逍遙寨。」
師父阿師父，你居然連我也瞞著，卻讓朝廷的人知道！韓揚雪在心中狠下決心，一定要當面質問項霄元。
不過這個霍光，為何談起師父，就一臉春風得意的笑容？
「揚雪，其實皇上並非不讓你和殤兒在一起。」霍光忽然道。
「我知道。」韓揚雪輕聲道。
這些天她何嘗想得不清楚，皇上只是想要霍離殤一個承諾，一個會永遠忠心的承諾。
輕歎一口氣道：「霍將軍，霍離殤怎麼決定，我都不會怪他。」
「其實，以殤兒的才華，他日封侯拜相不在話下。而且你逍遙寨與朝廷又非有什麼深仇大恨，有仇的人，也被你一網打盡了。」霍光臉上浮現笑意，大破瑯邪郡阿，改日要向這姑娘討教，「何不陪在殤兒身邊，與他一起施展自己的才華、報效國家呢？」
留在朝廷、報效國家嗎？
韓揚雪蹙眉，她真的可以這樣嫁給霍離殤，一同生活在這皇朝中嗎？
韓揚雪輕聲道：「霍將軍，你覺得這樣是霍離殤想要的生活嗎？」
霍光聞言身子一顫，低低的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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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韓揚雪教授王子武藝、呆在燕王府已經一個月。霍離殤每日都來看她，卻始終未向皇帝表明忠心，日子就這麼過著。
韓揚雪收到了逍遙寨送來的信件，公孫歌說山寨一切安好，已經逐步恢復中。而且公孫歌與淳於雁也定下了親事，下個月就會成婚。而司徒野，公孫歌在信上說他只是忙於山寨事務，甚少見外人。淳於雁都有十多天未見到他了。
韓揚雪獻神奇火器並且入朝為官，逍遙寨收為軍寨之事已經傳遍天下，瑯邪郡之役也逐漸淡了下來。一切……都有塵埃落定的趨勢。
似乎，她與霍離殤的未來如何，只等霍離殤給皇帝一句永不離棄的承諾。而霍離殤卻遲遲未說出口。她知道，朝廷的爾虞我詐，不是霍離殤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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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韓揚雪抬頭道：「你來了。」
一身青色官服的霍離殤腰佩長劍，在韓揚雪對面坐下：「在看什麼書？」
韓揚雪把手上的書一扔：「不知道，書名的四個字我不認識。」
霍離殤微笑：「這個涼亭風景倒是不錯，只是天氣有點涼，小心受寒。」
「霍離殤，已經一個月了。」韓揚雪盯著他，「你到底要怎樣？」
「已經一個月了……」霍離殤臉上揚起笑容，「揚雪，你可知道，我答應你的事情，絕對會做到。」
詫異的看著霍離殤細長的眸子裡流動的波光，卻聽見他一字一句的道：「我會隨你，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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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我來，就是告訴你，一切已經準備妥當。」
「兩日後，三更，你在房中等我。」
「燕王府西廂會起火，我會派人趁亂來接你。會有一男一女，都是死囚，留在你的房中。」
「所有人，會以為你在火中燒死。」
「而我，因為去救你，也死在火中。」
……
韓揚雪淡然一笑，雖然是最普通不過的伎倆，但是只要合情合理，能堵住朝中眾人的嘴，皇帝也是無法追究的，而且霍光位高權重，皇帝要依仗的地方還很多，所以只會不了了之。
一個月的隱忍，只是為了佈置好逃亡的所有路線、毀滅所有證據。霍離殤用這一個月的時間，安排好所有接應的人手、船隻、馬匹，逃亡的計劃，綿延到了遙遠的南方沿海。
已經過去兩天了，今天就是與霍離殤約定的日子。
三更。
驚慌失措的呼喊聲、腳步聲，從房間外面傳來。窗外，有焦灼的氣息和火光。
夜色，妖冶而艷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