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合上身後房門的時候,她悲觀地發現,原來在她內心深處,始終沒真正覺得自己能逃脫顏樸淙的掌控。
    這一個月他的人並未出現,是事出有因,還是他欲擒故縱?
    那麼……他來了嗎?
    她魂不守舍地又看了眼危機四伏的門外,容湛連聲叫她,她都沒有聽見。
    「破月、破月!」容湛清朗的聲音,如同一束明亮日光,撥開她的滿眼迷霧。
    她怔然抬頭看著他,只見他清亮的眸中滿是關切:「有何不適?」
    「哦,沒有。剛剛有些睏意。」破月答道,隨即轉移話題,「剛剛那兩個女子是何人?」
    容湛在桌前坐下,清秀的眉目間有幾分無奈和抑鬱。
    原來她們來自武林第一大邪教——清心教。據聞此教總壇設於青州縛欲山,教眾有數千人,全是女子,且大多武藝高強。教主據傳也是一名女子,武功深不可測。
    雖然教名為「清心」,總壇稱「縛欲」,但她們在江湖的惡行卻截然相反。自教主以下,信奉「女為尊,男為奴」,喜好男色,巧取豪奪。不光教主網羅了美男數百名,教眾也經常漁美獵色。平民百姓深受其苦,許多少年成名的俊秀俠客,也會在一夜間銷聲匿跡於江湖——有傳聞便是被她們擄走,獻給教主做了新寵。可她們勢力太大,且教眾越來越多,所以常人也不敢得罪她們。甚至連刑堂也只能捉到她們的徒子徒孫,無法根除,因此,她們在江湖行走,越來越橫行無忌。
    聽到這裡,破月訝然稱奇,心頭卻好笑:難怪那漢子稱她們為****教,想不到大胥也有如此的女權主義者。
    「官府不管嗎?」破月問。
    容湛皺眉搖頭:「她們跟了我已有小半個月。去接你之前,我便擒住她們一次,交給了州府。今日她們又跟過來,必是官府也不敢得罪,將她們偷偷放了。」
    「那怎麼辦?」
    容湛道:「再有二三日,便回到軍中,諒她們不敢造次,就此停手。」
    破月點頭,那就不用愁了。可那兩個顏府暗衛怎麼辦?
    「今晚我在你房中守夜。」容湛忽然道。
    顏破月一呆,原本她還想今晚趁夜獨自離去,不連累容湛,卻沒料到他會說出同處一室的話。
    容湛的神色也有幾分尷尬,忙道:「那兩名女子知道我不會傷她們,每每夜間來犯。我怕她們傷了你。」
    破月點頭:「那你打算怎麼辦?」
    容湛的神色淡然:「她們年紀尚小,並無惡意。只怕也是在教主教唆下誤入歧途。在下會將她們綁起來,不予理會。」
    破月沒料到他如此迂執寬容,但聯想到他對萍水相逢的自己亦無微不至,也就釋然。
    容湛見她笑得開懷,斟酌片刻,柔聲問:「樓梯下方那兩名黑衣男子,是否為破月而來?」
    破月的笑容僵在臉上。
    她沒料到容湛注意到了這一點。
    沉默片刻,她點頭:「他們是來抓我回去的。容湛,我不想回去,但我也不想連累你,其實我打算連夜先走。」
    容湛看一眼門外,神色疏淡地搖頭:「方纔上樓時,我見有二人守住了客棧前後巷,應當是跟他們一路的。你走不了。況且你我二人既是朋友,我又怎能丟下你不管?」
    「那怎麼辦?」破月聽得感動,卻更加擔憂。
    「既來之則安之。」容湛的笑意有幾分難得的冷傲,「這裡好歹是東路軍的轄地,縱然他是帝京權貴,也沒有從東路軍搶人的道理。」
    破月聽得驚訝——帝京權貴?難道容湛猜出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啊,他一個小小郎將如何得知?
    想到這裡,她偷偷端詳容湛的神色。只見他眉目沉靜、目光溫暖,似乎並無異樣。
    她鬆了口氣。
    可她卻不知,容湛早把她當成帝京的逃奴。他雖性子平和,卻從來不是畏懼權貴之人。方纔他見到那幾名黑衣男子一直窺探她,骨子裡的血氣便被激發,雖然交情不深,卻一心一意要護她周全。
    三更天。
    破月躺在床上,卻睡不著。
    透過低垂的床幃,她看到容湛背對自己坐在椅中,彷彿老僧入定,一動不動。
    她們,或者他們,什麼時候會來?
    望著他寬大的背影,破月只恨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幫不上忙,反成累贅。
    「破月,不必憂心。」容湛忽然出聲。
    破月奇了:「你怎麼知道我沒睡?」
    他的聲音中有幾分笑意:「聽你氣息忽快忽慢,自是輾轉反側。」
    破月點頭,正要答話,忽聽他低聲道:「噤聲!」
    破月屏住呼吸。
    客棧裡諸人已陷入沉睡,一片寂靜。只見幽暗的窗欞外,驟然飄過兩個鬼魅般的身影。
    「吱呀」一聲,門被輕輕推開。兩個苗條的身影躡手躡腳朝屋中走來。
    容湛手一揚,燃起火折子,點亮了桌上的油燈。
    一室明亮。
    破月目瞪口呆,容湛針扎般猛地閉眼,妖女笑得猖狂而得意。
    「公子原來在等我姐妹倆。」
    「長夜漫漫,公子陪著這醜八怪做甚!」
    兩人一左一右,翩翩朝容湛走去。
    原來兩人只著薄紗,露出大半個雪白****,兜肚鮮紅逼人。任哪個男子看了,都血脈賁張,容湛乍一瞥見,又吃驚又惱怒,連忙閉眼,不敢多看。
    兩姐妹卻是料定了容湛光明磊落的性子,所以才穿成這樣。見他偏頭閉眼,俊顏於燭火中明朗如玉。姐們倆交換了個神色,袖中已各自滑出暗器,緊扣手心,伺機待發。
    破月在容湛背後看得分明,卻見容湛半個側臉,長睫緊閉,臉色薄紅。她心裡暗叫聲「糟」,這兩個妖女臉皮還真是厚!
    情急之下,她脫口而出:「一點鐘方向、九點鐘方向!」
    這是遊戲裡跑位常喊的方位,可屋內其他三人哪裡聽得懂。容湛還閉著眸,長眉微蹙。兩妖女則驚疑不定地看著她,其中一人罵道:「死村姑,你罵什麼?」
    破月腦筋一轉,撥開床幃又喊:「北偏東30度!北偏西45度!」喊出口又覺得不對,容湛怎麼聽得懂?
    未料容湛眉頭驟然舒展,長臂一揚,倏地拔出桌上佩劍,電光火石般刺了過去。
    一刻鐘後。
    破月將手中繩子打了個死結,拍了拍手,走到容湛面前:「好了。」
    容湛點點頭,目光讚許:「方纔多虧你機變。」
    破月好奇道:「你如何識得……」
    容湛知道她想問什麼,微笑道:「大胥雖沒有水師,但亦有航船。你說的度量方法,在海航中會用到——我在一本古籍上讀過。不過我沒想到,破月也懂這個。」
    破月呵呵一笑,指著那兩女子轉移話題:「如何處置?」
    容湛望著被破月用床單覆住身體、綁得死死的兩人,淡道:「我對你們讓之又讓,你們卻步步緊逼,休怪我下手無情。」
    可他眉目嚴肅,兩妖女卻絲毫不怕,其中一人笑道:「公子,奴家便喜歡你無情啊!」
    容湛神色一僵,別過臉去,耳根又有些發紅。
    破月眼見他們的對話進行不下去了,有些好笑。望著兩女容顏姣好、性格又放浪,她心中忽然生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公子,把她們交給我處置可好?」她忽然問。
    容湛望她一眼:「你打算如何處置?」
    兩女卻瞬間變色:「公子,你怎能將我們交給這醜婦?」
    容湛聽得好笑,心想,你們卻不知,她摘去面具,比你們好看數倍。想到這裡,忍不住看一眼破月,只見平淡無奇的面容上,一雙黑眸湛然若水,明光流轉。
    「我不會傷她們。」破月微微一笑,「我想跟她們談談。」
    容湛沉默片刻,點頭,負手出了屋門。
    破月望著地上目光怨埋不安的兩人,咳嗽兩聲,一臉淡定地在她們面前蹲下。
    「我跟你們談筆交易。」想到心中的點子,她有點緊張又有些興奮,「對你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又過了一刻鐘,雙方談妥。
    年長那名妖女笑道:「姑娘此計甚好,雖不能得到公子那樣的絕色,但那四人精壯俊朗,若是帶回去,倒也能讓我們在教主面前面上有光。」
    破月也笑,還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打不相識,我其實也很喜歡你們性格直爽。你們若是辦妥,公子自會賜你們解藥。」
    那女子道:「姑娘快人快語,公子坦蕩正直,我們自然是信得過他的。」
    破月站起來:「好。」抬手便要解開兩人繩索。正在這時,門外卻傳來容湛低沉的聲音:「破月,你先出來。」
    她在屋內與兩女子密謀,容湛功力深厚,站在門口自聽得清清楚楚。見她出來,容湛將她拉到走廊盡頭,皺眉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縱然那幾人是來捉你的追兵,你怎能教唆那妖女對他們下手?」
    破月好不容易想到這兩全之策,萬沒料到他不贊同。她呆了片刻,道:「可如果我被他們抓回去,我完了,你也完了。」
    容湛聽得奇怪,他怎麼也會完?但想起剛才她在屋裡,先是威逼兩女子發誓,又從自己這裡要了兩顆解毒丸,逼兩女子服下說是劇毒。然後又跟她們談條件,讓她們去對樓下住著那四個追兵下迷香,還保證容湛也會出手相助——否則兩女子不是他的對手。
    「公子雖然斯文俊美,那四人亦是強壯青年,你們絕不虧本。」
    想到她說的話,容湛臉上陣陣發燙,但心頭不悅亦增了幾分。
    「不成。他們若來擒你,容湛言出必行,就算賠上性命,也會護你周全。但你與那些妖女……同謀,污她們……清白,卻是折辱了她們,萬萬不可。」容湛聲音很輕,語氣很堅定。
    破月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容湛,他們是我爹派來的。」
    容湛微微一驚,目光複雜地看著她,緩緩道:「若是你爹,你為何如此畏懼?難道……你只是……」只是權貴家的女子,貪玩跑了出來?
    破月深吸一口氣,深知今日如果不說清楚,容湛絕對幫理不幫親。
    五更天。
    容湛端坐於屋中,看著滿臉喜色的兩名妖女,跪倒在自己面前。
    「點子已經擒下,這便要帶回縛欲山了。」其中一人道,「多謝公子指點迷津,還望公子賜予解藥。」
    容湛心頭暗歎口氣,又拿出兩粒尋常解毒丸給她們。兩人服了解藥,站起來身姿翩翩行了個禮,齊聲笑道:「公子有空來縛欲山,神教必以上賓之禮相待,教公子快活似神仙。」
    容湛聽得皺眉,低喝道:「休要胡言亂語!」
    兩女子笑得花枝亂顫,起身掠出了窗戶。樓下馬蹄聲驟響,破月倚窗一看,一輛馬車於晨光中飛馳而去。
    容湛便與破月拿起行李,趁天色未亮,離開這是非之地。
    誰知到了容湛房中,卻見床下空蕩蕩的,哪裡有陳隨雁的身影?容湛從床上拿起張紙片,只見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公子,這位相公亦別有風騷,我們一併收下了。」
    顏破月大驚失色,萬沒料到陳隨雁竟也被她們偷偷擄了去,一時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兩人對視一眼,已是回天無力,只好按原定計劃,繼續東行。
《穿越之江山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