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殷似雪聞言眸色巨震,眼眶一下子紅了:「你為何不認我?」她之前死不承認自己是破月母親,如今被破月一激,卻不打自招。
    步千洐握住破月的手:「你不該說這等話。她再胡作妄為,也是你母親。」
    破月看著他,眸色平靜:「她差點殺了你,我為什麼要認她?」她本就不是原版顏破月,加之殷似雪對她全無養育之恩,她哪裡會有半點孺慕之情?
    殷似雪咬牙切齒:「他一介莽夫,還是個狗屁將軍,將來不是死於武林紛爭,就是戰死沙場。你跟著他有什麼好?誠王對你一往情深,又是皇親國戚,你為何要選他?」
    破月都氣笑了:「真是奇了怪了,若真是你生下我,將我丟給顏樸淙那個禽獸這麼多年不聞不問,現下幹嗎要管我跟誰好?要不是阿步,我早死了千百回。我偏要與他長相廝守,哪輪得到你指手畫腳?」
    殷似雪臉色微變:「禽獸?顏郎怎麼會是禽獸?他那樣的正人君子……我當時生下你,明明是個死嬰。我以為你死了,我不知道顏郎養大了你。我一直、一直掛念你……」
    「顏郎?」破月聽到這個稱呼,怒火愈勝,「你這個娘我不會認,他那個爹我更加不會認!」
    「不!他不是你爹,他怎麼會是你爹!」殷似雪聲音忽地柔和下來,「你爹他……」
    步千洐聽到這裡,已知必有隱情。卻見殷似雪越說眼眶越紅,忽地身形一動,轉身竟要往窗口跑去!
    步千洐暗暗一驚,他全力點中她穴位,她這麼短的時間便衝破,可見她身為當今武林絕頂高手,的確有其獨到之處。但她語之不詳,步千洐怎麼能讓她跑了?兩人隔得極近,刀法無法施展,他身隨意動,使出燕惜漠教給自己的擒拿手,攻了上去。
    殷似雪回身揮掌便擋,剛走了幾招,臉色更是煞白,「砰」一聲竟被步千洐一掌打在胸口。步千洐只想留她,並沒想傷她,這一擊中,也是微驚,收掌不再進攻。
    「漠陽扶雪手?你、你怎麼會這套擒拿手?」她的聲音都因焦急嘶啞了。
    步千洐心裡咯登一下,霍然如電光火石般通透!漠陽扶雪手!他終於想起,燕惜漠是何人了。
    他想起幼時讀過一本武林野史,記載數年前,曾有一位天分極高的武林俠客,名喚燕惜漠,僅僅二十餘歲,便已是天下第一,奪得武林盟主之位。書載他的絕學中,其中一門便是漠陽扶雪擒拿手。只是這位俠客如同一顆流星,轉瞬即逝。剛成為盟主一年,便暴病而死。所以後世對他的記載很少,江湖人才輩出,這短命的少年盟主,到如今幾乎不為人知。
    如此看來,燕惜漠當日根本不是暴病,而是遭人迫害!
    步千洐反問道:「這擒拿手有人教我的,怎麼?」
    「他人在何處?他人在何處?」她眼中全是急切。
    「不知。高人居無定所。」步千洐自然不會輕易透露燕惜漠的行蹤。
    「他生得什麼模樣?」
    步千洐心念一動,試探道:「他全身被大火燒傷,早已面目全非。十八年前,他被人挑斷手腳筋,扔下懸崖,幸得不死。」
    殷似雪臉上的血色霎時褪得乾乾淨淨:「他沒死?燕惜漠沒死?」
    「燕惜漠到底是何人?」顏破月問道。
    步千洐心頭一驚。破月今年十八歲,燕惜漠為人所害是十八年前,殷似雪創立清心教,也是十八年前。
    「他才是我的郎君、你的父親啊!」殷似雪恍恍惚惚道,「他是個大英雄、大混蛋啊!」
    破月心中一震。
    她以前聽步千洐說過燕惜漠的遭遇,只道是位命運多舛的世外高人。可如今聽殷似雪說他是自己父親,雖然匪夷所思,直覺卻叫她隱隱信了。思及自己從小被顏樸淙幾近變態地養大,親生父親卻遭人毒手,漫長餘生隱姓埋名、孑然一身,不由得心下惻然。
    步千洐亦是一驚,隨即頓悟——難怪燕惜漠會收他為徒!莫非也是看在月兒的面子上?可師父是仁義高人,若知道月兒的存在,為何又不相認呢?他按下心頭疑惑,摟緊破月的肩膀,柔聲道:「別難過,他很好。」
    「可他如果活著,為什麼不來見我?」殷似雪倒退數步,面如死灰,「不,一定是他!他常說我胡作妄為,常說要替我收拾殘局。定是見我挑斷了你的手腳筋,所以才現身相救。可他為什麼不見我呢?我是這樣地、這樣地思念他……」
    她已年近四十,又是江湖第一大門派教主,可此時惶惶然喃喃自語,竟似二八少女,又怨又癡。步千洐心頭一軟,道:「他一直扮做菜農,待在縛欲山上。或許一直暗中保護你。」
    殷似雪神色大駭,滿臉難以置信。
    「我不如死了乾淨!」她清喝一聲,雙手摀住臉,連退數步,「砰」一聲撞上窗戶。
    「當心!」步千洐和破月同時驚呼出聲,卻見她身姿如燕,疾疾墜落。兩人衝到窗前一看,樓下空空蕩蕩,哪裡還有人影。
    空蕩蕩的長街,鴉黑(?)一片。
    步千洐按住破月肩頭:「她輕功絕頂,咱們追不上。你還好嗎?」伸出手指抬起她的臉。
    破月臉上並無他預期的淚水,反而神色凝重:「如果燕惜漠是我爹,殷似雪是我娘,他們當初為什麼將我丟給顏樸淙?我聽說自己幼時身體虛弱,顏樸淙當年專門為我向皇上求千年人參和宮廷秘藥續命,殷似雪又說我生下時是死嬰,莫非是顏樸淙從中作祟?」
    步千洐沉思片刻道:「從顏樸淙處,自然問不出來。苦無師父本就讓我給師父傳話,叫他奪回顏樸淙手中殘冊。如今你生世不明,明日咱們就去尋他。」
    翌日,步千洐便朝慕容充告假,慕容湛也覺事態嚴重,催促慕容充准了二人辭行。
    按照苦無的指示,兩人行了半個月,便到了益州青蕪峰。在山谷裡尋了半日,果見一草廬,獨立在險峰之上。兩人在草廬中等了三日,終於在這日傍晚,看到一布衣老翁緩緩行上峰來。
    「師父!」步千洐拜倒,破月盯著他滿是疤痕又紅又皺的面容,心頭居然一痛。
    燕惜漠看到他二人,微驚之後,笑了。笑得極難看,可和煦的雙眸,卻有種令人安定的力量。
    「看來你們去了君和。」他的嗓音亦嘶啞得仿若火燎,「苦無大師可好?」
    步千洐點頭:「他極好。」卻見燕惜漠目光溫和,見到破月卻並無激動神色。破月也注意到這一點,與步千洐交換個眼神。
    三人進了草廬,步千洐先將苦無的話轉述。燕惜漠略有些吃驚:「顏樸淙他……素來忠義,怎會將君和武功秘籍佔為己有,又怎會……」他瞧了一眼破月,「讓自己的親生女兒練那陰損的功夫?」
    步千洐和破月俱是一怔。
    已經不止一次聽到有人說顏樸淙忠義了。當日楊修苦也說過顏樸淙向來義薄雲天,如今殷似雪、燕惜漠都這麼說,可見顏樸淙在老一輩武林俠客心中,印象是極好的——足見他的奸猾。
    可燕惜漠似乎以為破月是顏樸淙的女兒?
    步千洐便將那日遇到殷似雪的情形,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燕惜漠原本聽得沉靜,待到聽說破月是自己女兒時,霍然抬頭:「她當真這麼說?她是我的女兒?可當日,她明明是懷了顏樸淙的孩子……」
    破月聽到這裡,已明白了七八分,只怕當年殷似雪跟兩個男人糾纏不清,才有了自己這筆糊塗賬。
    「她雖行為顛倒,但徒兒覺得此事應當不假。」步千洐道。
    燕惜漠看著破月,目光先是驚訝,而後激動,最後是濃濃的欣慰和愧疚。
    「好孩子、好孩子……」燕惜漠深吸口氣,「爹對不住你。」
    破月望著他醜陋而激動的容顏,心頭憐意更盛,低聲道:「爹,你才吃了許多苦。我不會怪你。」
    燕惜漠眼中竟有淚水滾滾而下,枯樹皮般醜陋的手,一把抓住破月的手:「想不到我燕惜漠潦倒一生,到老竟有了個女兒!哈哈哈!死有何憾!只恨爹未能親眼看著你長大,未能親自教授你武藝!教你受盡了苦頭!好孩子,你受苦了!」
    破月見他眸中愛憐之意大盛,幾乎可以想像,如果是這豪氣干雲的燕惜漠養大自己,該對獨生女兒多麼寵愛!如今瞧著他垂垂老矣、面目全非,卻似孩子般興奮異常,破月竟也如他一般又喜又悲,一時哽咽。
    「爹,當年到底發生了何事?」破月輕輕撫摸他粗陋的手。
    燕惜漠眸中精光褪去,反而染上幾分頹唐和清冷。
    他沉默半晌,長歎一聲:「只是一樁孽緣罷了。」
    ——
    只是樁孽緣,叫不世英雄甘願捨身,只為紅顏永遠無憂無慮的歡笑。
    「我原是普陀寺俗家弟子,少年學成下山闖蕩江湖,很快便搏出名氣。當年武林大會,更是力挫群雄、一戰成名,奪得武林盟主之位。
    「我以為前途無量,躊躇滿志,卻偏偏叫我遇到了她。
    「殷似雪,江湖第一妖女,胡作妄為的江湖毒瘤。
    「旁人皆厭她睚眥必報、出手陰毒。可我見到的,卻是二八少女,落寞地獨坐在懸崖上,比明月皎潔,比春風明媚。
    「於是便戀了、癡了。我不想管江湖瑣事,盟主之位我也願拱手相讓,只要有她陪伴。她當時對我愛理不理,罵我迂,罵我笨。可罵雖罵了,卻終是淺笑盈盈,柔弱承歡,兩情相悅。
    「我以為就此定了終身,一****卻慌張地跑來說,她原與那顏樸淙有過一段情緣,已有了白頭之約。如今顏樸淙來尋她了。
《穿越之江山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