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破月知道自己此時是累贅,只得道:「千萬小心。」
    步千洐點頭,叫來五人,用擔架將她抬起,囑咐一番,頃刻便行得遠了。
    兩日後,掌燈時分。
    破月躺在湖蘇城一座普通軍帳裡,拿著玉珮,一遍遍勾勒過「千洐」二字,彷彿一顆心也隨著婉約細膩的筆鋒,千回百轉。
    正甜蜜地憂慮著,忽聽外間喧囂聲起,許多聲音遠遠近近在喊:「步將軍。」她一下子坐直,剛扶著床站起,分明聽到一片嘈雜聲中,熟悉的腳步聲沉穩而略帶急促地靠近。
    「姑爺!」守在外間的清心教弟子歡欣雀躍。
    「她可好?」低沉的聲音似乎還有未褪的爽朗笑意,卻又多了幾分小心翼翼的期盼,「睡下了嗎?」
    弟子答道:「夜間服了藥,已經睡下了。」
    他沒出聲,似乎在猶豫是否要驚擾她。破月聽得心急,不由得低喊:「我還沒睡!」
    弟子撲哧一笑,他沒出聲,但破月猜他的嘴角一定彎了。眼見帳門被他挑起,忽聽有人喊:「步將軍,快些,大將軍和大殿下都等著你呢!」
    他單手挑著帳門,頎長身軀側立著,破月看不到他的面容,卻能聽到他壓低的嗓音中逸出滿滿的笑意:「我去去便來。」話雖這麼說,但他還是匆匆探頭,剛朝營帳裡望了一眼,身旁已有人笑道:「猴急什麼!敢讓大將軍等?」帳門被人放下,腳步聲又遠了。
    破月哪裡還睡得著?臉上都要笑開了花。正坐立不安時,數名清心教弟子進帳拜見。
    破月見她們多多少少有傷,大為感動,親手將她們一個個扶起。以前破月根本不想當這個教主,沒料到這次有難,她們竟冒死營救。她並不扭捏,立刻表示之前不夠負責,今後一定專心打理教務,倒叫眾弟子喜出望外。
    幾位年輕弟子興高采烈地說起這幾日的經歷。原來步千洐帶著他們,易容成當日青侖士兵模樣,潛回趙魄大營,竟是瞞天過海,偷了一輛神秘戰車出來。只是趙魄防衛森嚴,未能殺了他。
    但這個結果,已令破月又驚喜又佩服,同時也甚為懊惱,自己沒能加入。
    「教主,姑爺實在是智勇雙全、才貌兼備的好男兒!」一弟子道。
    破月失笑,但也不謙虛:「他是很好。」話音剛落,便見帳門挑起,一道頎長身影步入站定。
    破月一愣。教眾們見她神色,也回頭望去,俱是一怔。
    步千洐換了件乾淨的黑色長衫,沒有束腰,寬大的袍子顯得極為鬆散疏懶,更襯得他體格高大修挺。微濕的墨色長髮披散肩頭,臉上乾淨白皙,胡茬也刮得乾乾淨淨,眉目越發生動俊朗。哪裡還是日前殺伐果斷的將軍,分明是灑脫風流的青年。
    其實步千洐跟趙將軍等人議完事,特意去洗了澡。方才雖聽到帳中有旁人,但沒想到會有數十人。這一路,他與江湖遊俠們稱兄道弟格外親熱,對著清心教女子卻是老成持重、不苟言笑。此時被眾人瞧見,自己刻意梳洗打扮了才來見破月,不由得老臉微燙。
    他和破月互望著,俱是眸光閃動,面頰發紅。年輕弟子低聲失笑,年長姑姑亦是忍俊不禁道:「咱們先告退,別打擾姑爺和教主團聚。」一行人快速退了出去,經過步千洐身旁時,一個兩個脆生生喊「姑爺萬福」。步千洐沉著臉,不動聲色地點頭。待人都走完了,一雙黑漆漆的眸盯著破月,緩步逼近。
    破月被瞧得微垂下頭,他歎息一聲,坐上床,將她摟進懷裡。
    破月伸手輕戳他的胸膛,「你的傷都好了吧?」
    「一點小傷,無礙。」步千洐抓起她的手扣住,唇舌從她額頭一路往下繾綣流連,「月兒,我要陞官了。」
    破月並不在意他的官職,但卻替他高興:「哦?」
    「嗯……」他咬著她的脖子,熱氣噴在她耳後,癢死了,「大將軍說,青侖城殲敵萬餘,又盜來戰車,功勞甚大。他會跟皇上請旨,提拔我為前將軍。大皇子沒說什麼。」
    破月大喜:「三品!太好了!」要知趙初肅是一品大員,但二品迄今還是閒置。也就是說,他在軍中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步千洐笑著點頭:「今後你夫君也算是一國大將,手握重兵,斷不會再累你受苦。等平定青侖回帝京面聖聽封,有了將軍府,咱們也算有個家了。你便可專心給我生個小將軍。」
    破月原本聽得豪情萬丈,最後卻來這麼不正經的一句,便學之前同僚笑罵:「猴急什麼!」
    五日後。
    積雪皚皚、天地蒼茫,偌大的湖蘇城彷彿也染上了冬日的倦意,格外靜謐暗沉。唯有軍營中遙遙傳來的士兵操練聲,是世間唯一的活氣。
    懶洋洋的午後,營外遠哨士兵忽聽一匹快馬從官道紛沓而來,踩風踏雪聲如沙漏,疾疾如催魂奪命。再過得片刻,便見一騎伏身快衝而來。
    「來者何人?」士兵厲喝一聲,長槍便要出手!那人不避不閃,甚至身形不動頭也未回,只一抬手,掌中金牌光芒大作。士兵大驚,丟槍深深拜倒。
    如此一路疾馳,明暗哨拜了一地,那人穿過營門,將馬韁一丟,俊臉緊繃,攔住個士兵,聲音顫抖:「步千洐是死是活?」
    士兵見他錦衣華服容貌清貴,不敢怠慢,往東邊一指:「步將軍……正在兵器庫!」
    此人正是慕容湛。他聞言鬆了口氣,轉身欲走,忽地頓住,靜靜望著士兵:「顏破月呢?她……是死是活?就是……步將軍的夫人。」
    士兵見他神色凝重,更奇怪了:「步夫人?哦……她剛跟步將軍在一起。」
    慕容湛眸中徐徐升起笑意,作揖道:「多謝!」
    兵器庫是片連綿的院子,十分幽靜。唯有東首院落,隱隱傳來兵刃交接聲。慕容走到那處院門外,首先看到幾個戎裝嶄新的青年,靠在走廊上說說笑笑,應該是新兵。他們見到慕容,微微一愣,點頭算是招呼。
    院子正中,一彪壯大漢與一矮小青年手握兵器鬥得正酣。忽見那矮小青年劍尖一挑,竟將大漢手中千斤墜挑飛了出去。
    「好!」眾人齊聲喝彩。慕容微微一笑,正欲邁步,忽聽一個含笑的低沉嗓音道:「如何?崔將軍,我新得的伍長,可是十招內挑了你?」
    慕容心頭一喜,這聲音不正是步千洐?
    原來步千洐那日回到湖蘇城,江湖人士大半告辭返回中原,一些遊俠卻要留下投軍。今日,正是另一名崔將軍找他手下士兵挑戰,被他欺負得面目全非。
    慕容側眸望去,正欲揚聲,看清端倪,卻微微一怔。
    側前方走廊上,步千洐和破月並肩坐在欄杆上。步千洐穿著件黑色長衫,她穿著湖藍復紗裙。他一隻手撐在她身旁柱子上,另一隻手從她懷中的籃子裡拿花生,那樣子就像把她圈在懷裡。
    「謙虛點你!」破月低罵他一句,大概是覺得他方才太不給人留面子。眾人聽得分明,哈哈大笑。他似乎極為受用,低頭對破月說了句什麼,破月面頰明顯一紅,將籃子往他懷裡一丟,起身就走。
    眾人更是促狹地看著步千洐,步千洐板著臉喝道:「你們速速操練,不得有誤!」起身就追了上去。
    院子一側有塊老早遺留下來的假山,恰好擋住對面眾人的視線。只見破月剛走出幾步,便被步千洐長臂一撈,緩緩抵在假山上,笑著低頭就親了上去。破月先是輕捶他一拳,手被他抓住,慢慢就順勢滑到他腰身抱住。兩人身軀緊貼在一起,步千洐雙手捧著她的臉,側臉上長睫微闔,吻得沉默、專注而凶狠。
    慕容湛猛地轉頭,看向一側。對面軍士見他神色有異,喝道:「你是何人?」這一出聲,步千洐探頭出來,微微一愣:「小容?」
    破月轉身,也看到慕容,眸中升起喜意。
    「大哥,你先忙,我過幾日再來!」慕容忽地朝步千洐一抱拳,轉身就走,步千洐和破月對望一眼,兩人鬆開。步千洐道:「我去追他!」破月點頭。
    步千洐追出兵器庫,便見慕容快步奔到前方空地,從一士兵手裡接過馬韁,翻身上馬。步千洐一個箭步上去,扣住馬身:「你這是作甚?」
    慕容露出尷尬神色:「我本是跟趙老將軍同來,可……我一人快馬而來,將他丟在半路。現下趕去接他。」
    步千洐明白過來,笑容放大:「你這小子!」
    慕容也笑。
    原來慕容湛數日前在帝京聽說青侖城破,步千洐夫婦被俘,當即向皇帝請旨要來前線。皇帝允了。不料趙初肅的父親——七十餘歲的趙老將軍,自感時日無多,老夫聊發少年狂,非要到前線來。趙將軍還是楚余心元帥之前的大將,戰功赫赫,皇帝命慕容沿途好生照料。
    緩緩行了十數日,慕容聽到許多消息,一說步千洐夫婦戰死,一說趙初肅戰死,一說青侖大敗。他實在放心不下,五日前便撇下趙老將軍,自己快馬趕過來。如今看到二人平安,立刻想要折返補救。
    「速去速回!」步千洐含笑望著他的騎馬跑遠!
《穿越之江山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