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甜甜

    誰料半個月後,霖市官場地震了。
    溫敝珍被免去副市長的職務,調任北京某局任職。據傳他的新職務沒什麼實權,等於已是退休了。
    關於他被調職的原因,董宣城告訴慕善,說什麼的都有。
    有人說他玩貧困女大學生,事情被捅到了省委,所以才被免職;
    也有人說是因為多年前他有過貪污腐敗的行為,這次被他很久以前的一位秘書實名檢舉了。而這位秘書,多年前犯事被發配到鄉鎮當街道文員。
    還有人說他是主動請辭的。他在霖市擔任副市長期間,一直銳意進取、發展經濟。雖然榕泰的倒台,對他的官名有些影響,但他本人從未涉及任何犯罪。只是因為獨女慘死,他無心仕途,所以請辭。
    這晚,看到新聞中再無溫敝珍的身影,慕善忍不住歎了口氣。
    她歎氣時,陳北堯和周亞澤剛好走進客廳。周亞澤還得帶了個女孩,笑嘻嘻沖慕善道:「嫂子看新聞呢?SWEET,你也學學嫂子,多掌握資訊,才能幫到男人。」
    今天的周亞澤似乎格外興奮,慕善忍不住看他一眼。這一看倒是有點吃驚——他懷中女孩格外清純動人,翦水大眼看著慕善,很乖巧的叫了句:「嫂子。」
    慕善一看她就有好感,笑著點頭。
    SWEET跟周亞澤上了樓,陳北堯靠著慕善坐下,身上有淡淡的酒氣。他低頭在她身上嗅了起來,他似乎很喜歡她的氣息。
    慕善不理他,繼續換台。過了一會兒,卻聽到身旁傳來均勻悠長的呼吸聲。
    她一回頭,陳北堯竟像個大男孩般,耷拉著頭,一隻手臂擱在沙發上,另一隻手就放在她大腿旁。
    穿著精良西裝的高大身軀,就這麼蜷縮著微弓著,靜靜靠在她身旁。
    像半段黑色的圓弧,隔著一段小心翼翼的距離,將她圍在圓心。
    慕善心頭微顫。
    他的臉離她很近。黑色短髮上光澤如流水,彷彿就要淌到她心上。而清秀如畫的側臉,只要她一抬頭,就能貼近。
    慕善別過臉,起身,上樓。
    剛走了幾步,身後傳來響動。她一回頭,看到那墨色雙眼徐徐睜開,定定望著她。
    他也沉默著站起來。
    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隔著幾步距離往樓上走。儘管已有過多次親熱,可他什麼也不說,就這麼不遠不近的跟著,反而令她心神不定。
    她加快步伐也不是,放慢也不是。樓梯轉角,慕善一側頭,就看到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
    彷彿篤定,今晚她依舊屬於他。
    慕善心中再次徒勞的升起怒火。
    經過一間客臥時,慕善神色一僵。
    儘管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但極有節奏感的撞擊聲和呻吟聲,還是清晰傳了出來。毫無疑問周亞澤一定把Sweet重重壓在門上放肆掠奪,才會有這麼明顯的聲音。
    慕善腦子裡不由得浮現女大學生艷照,臉上一熱,腳步更快。
    陳北堯明顯也聽到了,經過時直接抬手敲了敲門示意。他們的聲響這才輕了許多。
    這些曖昧的聲音,愈發令慕善心頭不寧,又羞又窘。
    慕善剛走進房門,陳北堯已經像影子樣跟上來,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想要嗎?」他彷彿能看穿她冷漠的表面下、身體裡的無聲暗湧。
    「不想!」慕善恨恨道。
    他黑眸氤氳的盯著她:「口是心非。」
    她咬牙轉頭。
    慕善沒想到,很快又見到丁珩。
    只是這一次,她已是陳北堯的女人,而他是呂家小姐的未婚夫。
    這晚,是市政府召開的慈善表彰晚宴,邀請捐助希望工程的企業家參加。因為之前的醜聞,市裡對這次慈善活動極為重視,荀市長甚至親自擔任頒獎嘉賓。
    慕善被陳北堯摟著走入會場,看到巨大的液晶屏顯示,她略有些吃驚——陳北堯的捐款金額竟然是最高的,名字在第一個。
    交杯換盞、觥籌交錯。
    器宇軒昂的荀市長宣佈表彰決定。陳北堯在掌聲中走上燈火輝煌的舞台,不卑不亢微笑著,身姿挺拔料峭,容顏清俊光華。任誰見到,都要讚一聲驚才絕艷。
    之後,他與荀市長握手、合影留念。
    兩人身份不同、氣質不同,卻同樣清雋內斂。他們並肩站在一起,只令慕善覺得整個霖市,彷彿都在他們腳下。
    她心頭微驚。
    是啊,現在得利最大的,是他們兩個吧?這多像陳北堯殺人不見血的手段啊!可霖市政局,絕不是陳北堯一個人可以撼動的。
    不過,世事已成定局,他們是巧合還是默契,已經不重要了。
    正走神,同桌卻有人詢問她和陳北堯的婚期。她跟了陳北堯,在霖市商界已不是秘密。慕善笑笑,含糊其辭。
    過了一會兒,陳北堯回到她身邊坐下,正好看到她與女眷攀談,面若桃花、笑容淺淺。他將她的手一拉,把獎牌獎狀遞給她。
    慕善拿起來看,愣住。
    「……感謝陳北堯先生、慕善女士,捐助五十所『陳慕希望小學』……」
    一行小字,鐫刻在獎牌最下方。
    陳慕希望小學。
    慕善心頭百味雜陳。不管他是真心,還是為了名聲和討好官方,終究幫到很多孩子和家庭。
    而且那些小學早已建成,所以他幾年前、與她重逢前,就用了「陳慕」這個校名?
    「謝謝。」她忍不住抬頭,目光溫和的對他笑了。
    陳北堯嘴角一勾,盯著她,端起酒杯自己幹了。
    卻在這時,掌聲再次響起。慕善抬頭望去,一名西裝筆挺、高大挺拔的男士,攬著位嬌小女士,款款走上舞台。
    是丁珩。
    與陳北堯略顯清冷的俊美不同,他顯得更加風度翩翩、英俊倜儻。站在貌不驚人的呂夏身旁,就像一塊清朗發光的玉。
    呂夏從荀市長手中接過獎牌——她替亡兄領取表彰。丁珩一直微笑陪著她,那份溫柔呵護足以令在場任何女性側目。合影時,他灼灼目光靜靜環顧一周,沉默微笑,風采卓然。
    甚至意氣風發,更勝從前。
    慕善想,整個霖市,大概沒人像丁珩這樣歷經磨難。
    家族企業一夜倒台父親慘死、他一改公子做派,堅韌的寄人籬下、孤身籌謀;
    原本如日中天的親舅舅意外下台,任誰都覺得他這個太子爺再沒搞頭。他卻搖身一變成為呂家乘龍快婿,呂家生意盡收囊中,真正東山再起。
    有人覺得他靠女人靠運氣,可慕善覺得,呂家出事,誰能在當天就追擊湖南幫復仇?誰能在事後親赴湖南,擺平了這麼大的恩怨?
    她早知道,他的膽色不同常人。
    看著他扶著呂小姐下台,慕善心情有些複雜。他那麼風流的人,會真心對待那個女孩麼?
    慕善因父母被陳北堯威脅時,壓根沒想過找丁珩幫忙。因為她始終覺得,如果陳北堯是狼,難道丁珩不是虎?
    想到這裡,慕善又有點難過——為什麼她可以對任何男人冷靜疏離,唯獨在陳北堯面前,次次失了分寸?過去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她已下定決心,三年後一定走。那時候如果他再攔,她只能狠心揭發。
    她不要痛苦一世,這是她鄭重的決定,她不會再猶豫。
    這三年呢?她誠然不會原諒他、接納他。可就像他說的,她也想要他。那是她靈魂深處的渴求,乾涸肉體的慾望。
    就當飲鴆止渴,就當給自己的一點甜頭。
    只是她對他的略帶強佔,默默的甘之若飴的想法,不能讓他知道。
    宴席後是舞會,陳北堯跟慕善跳了兩支舞,就被熱絡的人群圍住。慕善難得透氣,一個人走出了宴會廳。
    沿著燈火通明的過道,慕善垂眸,一步步數著地毯的花格。陳北堯想讓她懷孕,她的確也很想要個跟他的孩子。不過,陳北堯大概以為,有了孩子她肯定捨不得走。可他不知道,有了孩子,她的愛情已經圓滿,她再無所求,所以才可以走。
    「慕善。」
    熟悉嗓音,忽然在背後響起。
    慕善身子一頓,微笑轉頭:「丁珩。」
    燈光下,這個近日來傳奇般的男人,正眸色深沉的站在窗邊,幽暗夜色愈發襯得他長身玉立、姿容俊朗。
    呂夏小姐就站在他身後半步處,看著慕善,挺親和的笑了笑。
    丁珩轉頭對未婚妻小聲說了句什麼,然後便朝慕善走了過來。
    眼見呂夏轉身趴在窗口,竟是做出一副悠閒等待的姿態。這讓慕善對這位呂小姐,有點刮目相看。
    丁珩在她面前站定,目光掃過她精緻的妝容、坦蕩的雙眸,眸色愈發的深。
    「心甘情願?」
    慕善當然知道他問什麼,不答反問:「你呢?」
    他忽的笑了:「慕善,你總是針鋒相對。」
    他上前一步。
    這個距離實在太近,他的身體幾乎要貼上她。慕善一驚,立刻後退。可後面就是冰冷的牆面,退無可退。
    他似乎早有預謀,雙臂一圈,攔住她的去路。
    而他身後數步的呂小姐,恍若未見,安安靜靜。
    慕善並不怕他,但隔著一堵牆便是宴會廳,這姿勢實在曖昧。她的臉色冷下來:「讓開。」
    「別這樣。」他緊盯著她。在那片漆黑的深淵裡,慕善分明看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堅持。
    「這算什麼?你有未婚妻,我也……」慕善頓了頓道,「……有了男朋友,我討厭曖昧,你讓開。」
    「我只想跟你說。」他臉色沉下來,慢慢道,「那個電話……不管是善意還是巧合,我會記住。」
    慕善一愣。
    而丁珩看到懷中女人容顏嬌艷、眸光如水,紅唇在燈下格外柔潤。他自然而然的低下頭湊近,那姿態就像又要強吻她。
    「住手!」慕善伸手要擋。
    他卻湊到她耳邊道:「我不信你是心甘情願。只要你一句話,我幫你。」
    慕善心念一動,可轉念一想,立刻否定了他的建議。
    「丁珩!」女人略顯焦急的驚呼忽然傳來。
    來不及了。
    一聲悶響,丁珩身子一晃、頭一偏,竟然鬆開了她。
    慕善面前光影一閃,手已經被人狠狠抓住,熟悉的氣息立刻將她包圍。
    她這才看到丁珩被逼退了幾步,才在她右側站穩。他一隻手撫上臉,眸光沉靜,唇角竟然溢出一絲鮮血。
    可見剛才他挨的一拳有多狠。
    而她左側,是一身肅黑西裝的陳北堯。李誠和幾個保鏢站在他身後,臉上全有怒意。
    陳北堯面色卻很平靜,看了看慕善,又看一眼臉頰已經明顯有些淤青紅腫的丁珩,笑了:「原來是丁少?不好意思,怕她吃虧,下手重了。」
《慈悲城》